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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瓷娘子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玲瓏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呂氏焦急地打聽,“是哪家的公子?”

    “他呀,玲瓏也相熟的,”呂坷笑得黃鼠狼一樣,“就是衙門里的井捕頭?!?/br>
    真是一樁“好”姻緣——好大的火坑。

    “不!嫁!”玲瓏臉色煞白,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婚姻之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張?!眳翁珷敂蒯斀罔F。

    呂氏正要求情,玲瓏卻突然起身,挺起胸膛,“太爺爺,既然您要我嫁,可以?!?/br>
    呂坷一喜,卻聽她接著說:“不過這個人需得下得了窯,燒得了瓷,入得了贅?!彼浩痤^,“我爹的血骨不容他人踐踏,憑他姓赤橙黃綠,有我一天,誰都甭想奪走窯廠。您若覺我身為女子不夠資格,那我就擺擂臺,招贅婿,誰愿入我呂家門,誰就是我的夫君!”

    呂坷的扇子“啪嘰”掉了。

    呂太爺不意她有此想法,十分不快,待要開口,玲瓏大聲道:“若您不允,我只有以血殉父!”

    鏗鏘的話語撞在窗上,撞得窗外的大東心驚rou跳。他是擔心呂太爺使出家法才躲在窗下,不意聽到這番錚錚不屈。

    屋中鴉雀無聲,過了很久,蒼老的聲音說:“好?!?/br>
    他松了口氣,聽呂氏開門送客,起身欲離,不小心碰到窗欞。他沒在意,走出幾步,身后忽然軟語輕喚:“大東!”

    他回頭,桃花窗半開,玲瓏憑窗相望,一見是他默默守護,被逼到性命相搏的女子忽然紅了眼圈。

    他不會安慰人,搜腸刮肚只憋出一句話,“你別難過?!弊约憾加X得蒼白無力。

    她卻浮起笑意,暖暖的,“擺擂的事你聽見了?”

    大東點頭。

    “那……”她目光里冀望深深,“你來奪擂好么?”

    作者有話要說:  婚后小劇場:回家1之《論娘子每天都很忙怎么辦》

    中午剛過,嚴冰就去店里接娘子回家。

    寄虹:“不是說好等到打烊嗎?”

    嚴冰俯耳小聲說:“等了好幾天了,等不到打烊了,娘子我們早點回家吧?!?/br>
    寄虹臉上微微發紅,“有個客人在等著呢,還有新店面得過去看看,還有這月的稅錢要核對,你且等一會,忙完了就回去?!?/br>
    寄虹進偏廳和客人談生意去了,嚴冰對等在門口的新店伙計招招手,“認識我嗎?”

    “認識,您是嚴老爺?!?/br>
    “嗯。那么你認為掌柜是應該跟你走還是跟我走?”

    伙計:“……我走……”

    嚴冰又對管事招招手,“你知道稅銀是交到哪里嗎?”

    管事和嚴冰交流了一會目光后,突然醒悟,飛快捧上賬冊。嚴冰風卷殘云核對完畢,說:“根據新規,這筆用于試制新品的不用交稅,其它無誤。還有,以后這些小事不要耽誤掌柜的寶貴時間,交來給我?!?/br>
    隨后他發現寄虹在偏廳已經待了半個多時辰,談什么生意要這么久?

    隔簾相望,見里頭那個扁頭凸眼的商客色迷迷地盯著自己的娘子,垂涎三尺地說:“夫人若能隨在下走一趟西域,既考察商情又欣賞風光……”

    嚴冰掀簾入內,冷冰冰地說:“抱歉得很,敝店沒有你用得著的東西,依我看,你缺的不是瓷器,是鏡子?!?/br>
    “扁頭凸眼”愣了一下,隨后醒過味來,頓時面紅耳赤,非常干脆地走了。

    嚴冰轉身笑對寄虹,“娘子,所有的事我都幫你料理了,可以早點回家了吧?”

    寄虹:別得意得太早,回家我要好好跟你談談人生!

    ☆、陶煙映彩虹

    擺擂招婿之事,寄虹并未聽聞。

    這些天她忙著招人進貨,忙著搬家,從寄云那里搬到窯廠的小院,對jiejie說是方便照管窯廠,但寄云知道她寧肯與工人同住山野,也不愿看趙財的臉色了。

    寄云愧疚,卻無法挽留,只能一個勁往行李里塞吃的穿的,“山里冷,晚上蓋好被子……你獨自住在那里,千萬記得鎖好門……”

    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胺判陌蒵iejie,我不是一個人,丘成和丘爺爺已經搬過去啦?!?/br>
    丘成原來的住處委實破舊,冬冷夏熱,對丘爺爺的身體不好,窯廠的小院歸置出來后,寄虹便將丘爺爺接來,親自鋪床疊被,看著丘爺爺歡喜的模樣,寄虹笑容里有點感傷。

    如果能再為父親鋪一次床該有多好。

    丘成感激,全心撲在窯廠,幾乎成了半個管事。查庫房時發現十幾種新的釉土,諸如孔雀土之類,都不是青瓷釉料。他猜出寄虹的用意,找到她問:“你打算做窯變瓷?”

    寄虹正捧著新出窯的薄胎青瓷對著日頭查看,陽光透過如紙薄胎,映得她笑容有些模糊?!澳懵犝f過‘霽紅’嗎?”

    丘成先以為是她的名字,想想不對,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去年評瓷會上奪魁的紅釉瓷瓶。訝然道:“你要復燒‘霽紅’?”

    她竟然有勇氣直面那場禍事!

    寄虹放下青瓷,笑容明朗起來,“你說過,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我要證明給瓷行看,‘霽紅’不是禍水?!?/br>
    霽紅顏色之謎已隨霍嵩入土,如今得重頭來過。她拿出一疊配方給丘成看,“我爹是意外偶得,并沒記載配方,這是我琢磨著寫的,依你的經驗,哪種釉土最有可能?”

    丘成一一認真看過,歉意搖頭,“我雖然燒過窯變瓷,但不熟悉釉料配方,你可以問一問嚴文書?!?/br>
    “哼,他最瞧不上窯變瓷了,說那是‘妖異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呢,怎會懂得許多?”

    “當年官窯悄悄試制過窯變瓷,配方是嚴文書親力親為,他最有心得?!睉浧鹜?,丘成感慨頗深,“若是他依舊督檢官窯,窯變瓷必定早已成功?!?/br>
    寄虹手里的青瓷險些摔到地上?!八?、他是官窯的督陶官?”

    不比青坪兼管窯務的胡主簿,官窯的督陶官是上達天聽、有權直陳奏折的六部官吏,通常是工部出身,至少六品以上。往小了說,白嶺在他一人之下,往大了說,整個大梁、包括青坪的陶瓷業都歸他轄制。

    瓷行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怎會落到無品文書的地步?

    丘成發覺寄虹并不知曉嚴冰的過去,便住口不提,只含糊地一點頭,“你若有疑問,自可問他?!?/br>
    她無所謂地笑一笑,“他的事我才懶得理?!苯又懻撿V紅的制法。

    心里卻不由自主走了神,你不說,他不說,難道沒別人可以打聽?比方,丘爺爺肯定清楚,伍薇大概也知道。轉念又罵自己沒出息,都說了不理還巴巴地想他作甚?

    兩人商量妥當,這便決定著手做起來。這時,伍薇風風火火進門,“玲瓏擺擂臺招親的事,你們聽說了么?”

    兩人都吃了一驚。丘成脫口道:“她心里不是……”他整日與大東一同上工,玲瓏對大東青眼有加他怎會看不出呢。

    寄虹和他一樣的心思,想了想說:“咱們去看看,恐怕呂家出了什么事?!?/br>
    當下丟開手邊諸事,幾人匆匆趕到呂家。一進屋,伍薇樂了,“我們幾個急得腳踢后腦勺,你倒在這里四平八穩裝菩薩,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br>
    玲瓏正獨自悶在屋里,抱著個痰盂專心致志地擦拭,乍一看頗有幾分運籌帷幄的將風。將痰盂放到一邊,面上笑如往常,“我急也沒用,都是太爺爺一手cao辦?!?/br>
    聽她講完來龍去脈,伍薇痛罵呂坷不是個東西,她心直口快,也不顧忌那是玲瓏的表哥。玲瓏一點不介意,哈哈大笑,“我挺想看看呂坷聽見這些,氣得翻白眼珠的模樣?!?/br>
    看起來她心無掛礙,伍薇奇道:“你就不怕萬一奪魁的是個癩蛤.???”

    玲瓏淡笑,“我有主意的?!?/br>
    伍薇知道玲瓏自來主意大,略略放心,幾個人說笑商量了一番,伍薇和丘成有事先走,寄虹掩上門,目光從垂首的玲瓏移到她面前的痰盂。

    旁人不知道痰盂的來歷,寄虹卻再清楚不過。那是大東的作品,玲瓏珍藏好幾年了,每晚臨睡前都要擦拭一遍,可這會日頭正高,不到時辰呢。

    她挨著玲瓏坐下,挽起她的手臂,“和大東鬧別扭了?”

    一句話戳在她心坎上,玲瓏的笑容就黯下去,“是我強人所難?!?/br>
    這事不難猜,寄虹很快想通因果,“你本打算叫大東打擂比瓷,但他不肯?”

    玲瓏艱難地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不怪他,哪個好男兒甘心情愿改姓入贅呢?”她似乎想去拿痰盂,伸出手竟夠不到,無力地垂下,連同肩膀慢慢垮了下去。

    她并非運籌帷幄,而是無計可施。

    寄虹從未見過這樣頹然的她,即便之前呂家大災小難不斷,她總是樂觀豁達,可現在她的活力像漏出一大半去。

    寄虹心疼地擁住她,“姐妹是什么?有事一起扛,有難一起趟!趟不平的路,記著有我?!?/br>
    玲瓏沒有作聲,只是用力抱緊了她。

    只為這份懂得,便值得永銘于心。

    寄虹沒在窯廠找見大東,當即要轉去他家,想一想,又改了主意,折回霍家窯廠,花了一整天工夫精挑細選出一件薄胎瓷碗,用黃絲絨裹著放在精致的盒中。準備出門時,卻被丘成攔住,“方才曹縣令派人通傳,要你即刻到彩虹瓷坊聽旨?!?/br>
    寄虹心里咯噔一下,霍記的那場災禍又卷土重來嗎?

    她惶惑不安地趕到彩虹,遠遠望見門口一眾衙役,腳下猛地打個趔趄。丘成忙扶住她,她定定心神,深吸口氣,松開丘成的攙扶,挺直腰桿走進店中。

    她已經不是躲在父親身后的嬌小姐,而是彩虹的掌柜,天塌下來得她頂著。

    曹縣令端坐店中,胡主簿似睡非醒,姚晟和伙計陪站一旁,但寄虹的目光一下便定在嚴冰身上。

    嚴冰站在曹縣令身后,含笑注視著她,似乎看出她繃緊的弦,他的笑容更加柔和,帶著慰藉和喜悅。

    只這么一笑,寄虹的惶恐就煙消云散。

    曹縣令起身笑道:“太后懿旨,彩虹瓷坊霍寄虹領旨?!?/br>
    寄虹等人跪倒聽旨,曹縣令朗聲宣讀,前頭是褒揚青瓷樂器以及《芳菲天下》之語,末了賞賜太后親書楹聯一對,以示嘉勉。

    她從曹縣令手中接過楹聯時,仍是懵懂的。殊榮同災禍一般皆是疾風閃電,叫人應接不暇。

    曹縣令有公務在身,胡主簿全程莫名其妙的如喪考妣,兩人婉拒寄虹的謝宴,留嚴冰善后。

    寄虹看看嚴冰,“那么宴席就不必了吧?”

    嚴冰:“……”

    他們相識之初,簡直相看兩厭,沒有哪次見面不吵嘴,但依他的了解,她不是小肚雞腸的性子,何以這次氣得格外久呢?

    寄虹故意無視他忍氣吞聲的模樣,搬來凳子靠在墻邊,取過楹聯。

    姚晟忙說:“我來吧?!?/br>
    “不用?!奔暮缋涞夭壬先?,嚴冰未加阻攔,只是默默站到她身旁,萬一她腳下不穩,他好及時相護。

    卷軸打開,沿墻垂落,卷草暗紋簇擁著端秀大字,上聯是“瓷音一縷芳菲綻”,下聯是“陶煙五色彩虹來”。

    寄虹反反復復默讀多遍,百感交集。

    那個女人,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女人,在這一刻似乎與她心意相通??删驮诓痪们?,同樣是她,覆滅了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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