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閻剛哼笑一聲,自覺躲進了大殿深處。黑熊將酒壇子擱下,歪靠在榻上。 殿門開啟,乾寧帝面帶擔憂地進來:“阿正,傷勢如何了?朕聽說你在野外遇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在獵場,你什么時候跑野外去了?” 黑熊這才慢吞吞直起身,蒼白的面色與虛弱并不是裝的。作勢要行禮,被乾寧帝服氣,便心安理得地靠了回去?!白芬活^鹿,跑遠了,見那邊風景不錯,便逗留了片刻,哪想這么巧遇到黑衣人?!?/br> “可弄清對方的來歷了?”乾寧帝關切道。 黑熊滿不在意道:“死的死,跑的跑,什么線索都沒留下?!?/br> 乾寧帝擰眉,聲音帶著薄怒:“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對你下手?阿正放心,朕定當徹查此事,給你一個交代!” 黑熊敷衍點頭。 太子蕭臨立在乾寧帝身后,面色如常,只以一副兄長的口吻,掃了眼地上的酒壇,意有所指道:“你好好養傷,酒可不能再喝了?!?/br> 黑熊十分冷淡:“臣弟謝皇兄關心?!?/br> 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乾寧帝與蕭臨便雙雙離開。 回到寢殿,屏退宮人,乾寧帝泰勒下手,便有一黑衣人無聲無息出現,黑色面巾已摘下,唇色發白,身姿遲滯,明顯身上帶傷。 “萬無一失!”乾寧帝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這邊是跟朕說的萬無一失?!一個人都殺不了,失手兩次,你還有臉來見朕!” 黑衣人跪在地上,急忙道:“微臣知罪!十幾個兄弟只剩微臣一人,本當以死謝罪,只是未能完成使命,微臣不能不負責任地離開!” 乾寧帝坐回去,怒氣不減:“朕已經知道是那閻剛壞事,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啟稟皇上,微臣找到云南王時,他并非一人?!鼻瑢幍勖碱^一擰,只聽他頓了頓,遲疑道:“馬上還有一人,十六歲左右,長相十分清秀,隱含貴氣,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那人被云南王抱在懷里,關系似乎不一般?!?/br> “小公子?”乾寧帝若有所思。 這次隨駕而來的官家子弟不少,十六歲左右的少年大有人在,只是他從不知,這個侄兒竟有如此癖好。 “若是再見到,你可能指認出來?”片刻后,乾寧帝忽而問。 黑衣人垂首堅定道:“那小公子男生女相,十分俊俏,微臣印象深刻,必能認出?!?/br> 作者有話要說: 黑熊:誰有癖好,你把話說清楚!(╯_)╯~╩╩ 第75章 75 “皇姑父, 你要為欣兒做主??!” 一大早,傅欣便哭哭啼啼地跑來皇帝的寢宮, 跪著不肯起來,委屈道:“欣兒昨晚上一夜沒睡好,一想到威將軍死得那樣慘,欣兒都要難過死了。那可是您送給欣兒的狼犬,欣兒可是拿全部心思精心養著, 從那么小一只, 好容易養到現在,威風凜凜, 卻被那狠毒的姜艾殺死……”她抽泣不止, “不為他報仇,欣兒寢食難安!” 乾寧帝更衣完畢,接過侍女手中的茶杯,漱了口,這才坐下來, 看著地上梨花帶雨的傅欣。 這丫頭盡會惹事。那姜艾弱不禁風,哪有那個本事能殺死一條兇猛的大浪犬。何況她沒牽好狗,險些傷到人,沒罰她就不錯了。 女兒家的小打小鬧他懶得管,被她連番幾次鬧得不耐, 開口便斥道:“你看你成天像什么樣子!你和蘊溪關系那般親密,怎么一點沒學到她的知書達理?但凡你有她一半教養,王妃的位子還輪得到她么!” 斛蘊溪懵了一下, 震驚地瞪大了眼,愣愣道:“您說什么?王妃……您要賜婚給她?” 提到這個,乾寧帝心中也有幾分愧疚,怕她心中不平衡,語氣稍稍和緩道:“你皇姑母也是這個意思?!?/br> 傅欣張著嘴巴,半晌才反應過來,當即氣紅了臉:“好個斛蘊溪,她竟然騙我!”事后回想,總能發現許多從前未注意過的蛛絲馬跡,傅欣越想越氣,攥緊了拳頭,“原來她是這樣的人,我真是錯信她了!皇姑父,您千萬不要被她騙了,要不是她在一旁慫恿,我才不會放狗去咬……!” 她立刻噤聲,捂住了嘴巴,盈盈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慌張。 皇帝冷哼一聲:“這次既然沒有傷到人,朕就不追究你的責任,往后再胡作非為,朕便削了你的郡君!” “欣兒知道了……”傅欣自知理虧,也不敢再說什么為她做主的話了,怏怏地認了錯。 離開大殿,她恨恨地咬牙。 今日她總算看清斛蘊溪的真面目了,虧她還將斛蘊溪當成最好的姐妹!搶了她的姻緣,還挑撥離間讓她去對付姜艾,她還真是傻,被那個兩面三刀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這日天氣不錯,暖陽普照,清風徐來。 昨日一場馳獵下來,眾人收獲頗豐,獵到好東西無一例外先進獻給陛下。乾寧帝親手獵到了一頭雄鹿,及山雞、野兔等其他諸多野味,叫人處理好了賜給群臣,以示皇恩。 晌午十分,噼啪作響的烤架上,諸多肥碩的野物正散發著令人垂涎的香味,乾寧帝坐在紫金寶殿上,看著場下飲酒作樂的群臣,若有所思的目光沿著流水席挨個掃過。 隨后視線轉向右側國公府一家,開口喚道:“傅承?!?/br> 傅承乃傅欣嫡親兄長,從小跟隨祖父學武,繼承了家傳的虎嘯刀法。今年恰好十六歲,生得十分挺拔精壯,比同齡少年都要高上半頭。 起身走到寶殿下,跪地道:“傅承在?!?/br> 乾寧帝面上含笑,悠悠道:“真聽聞,昨日就屬你的獵物最多,果然是少年英才,有你祖父年輕時的風范?!?/br> “陛下過獎了。傅承騎射不精,與祖父還差得遠?!?/br> 乾寧帝呵呵笑道:“朕知道你是個能干的,不必如此謙虛。你們這一輩的孩子都很有出息,朕心甚慰?!苯又D向國公爺道:“正好今日有興致,不如叫他們一起出來比試一番,如何?” 國公爺對自家孫子十分有信心,自然不愿錯過展示的機會,附和道:“皇上所言極是。這些年輕娃兒青出于藍,切磋切磋也無妨?!?/br> 于是,不多時,各家正值年紀的少年郎無一例外被派遣出來,從十四歲到十八歲不等,皆井然有序地聚集在寶殿下,整裝待發。 皇帝滿目欣慰地望著場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御座之側,沒人留意到一直安靜侍立在皇帝身后的內侍半抬起頭,正是那名黑衣人。 銳利的目光從那些芝蘭玉樹的年輕人身上一寸寸掃過。片刻后,他眉頭緊鎖,微不可察地搖頭。 皇帝心中不豫,橫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抬手。黑衣人心虛不敢言,躬身退下,心情愈發沉重。 少年郎們立刻躍躍欲試地跑向自己的坐騎,縱馬沖進獵場。 一個時辰后,少年郎們陸續歸來,各個馬背上都載著獵物,或多或少,有的精神抖擻,有的稍顯氣餒。 在清點之后,傅承毫無意外拿下魁首,再次得到了乾寧帝的夸贊和賞賜。國公爺驕傲更甚。 皇帝興致缺缺,心情欠佳,便沒什么胃口,不久便擱下了筷子。 這時,一直待在女眷那邊的傅欣忽然跑了過來,仿佛已忘卻了早晨的不愉快,嬌俏地立在乾寧帝跟前,道:“皇伯父,欣兒也想比試比試。每次狩獵看著您和父親、哥哥的英姿,欣兒就敬仰得很,也想憑自己的本事獵個小東西獻給皇姑父,報答皇姑父對欣兒的疼愛?!?/br> 她作為國公府的姑娘,騎射之術在女子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她有信心,也能和哥哥一樣,在比試中折桂。 乾寧帝正感無趣,聞言來了點性質,笑道:“你這丫頭,真是個耐不住閑的,看你哥哥打下那么多獵物心癢了吧?”隨后詢問眾人:“既如此,今日便破例,讓咱們的巾幗英雄們也比試一場,如何?” 國公爺笑瞇瞇地坐著,并不發表意見,得意之態確實掩飾不住的。 有人興致勃勃連聲附和,有人則在觀望。我朝民風開放,也曾出過名留青史的女將軍,然無論是高官貴族,或是平民小戶,女子習武的畢竟是少數,此種場合讓自家閨女參與比試,不是上去丟人現眼嗎? 還未想出合適的理由勸止,便聽乾寧帝道:“傳朕旨意,各家十二歲以上未婚少女,均可參與比試,也讓朕瞧瞧,咱們巾幗英雄的英姿!” 傅欣欣喜道:“謝皇伯父!那欣兒就獻丑了?!?/br> 皇上一時興起,想要看場熱鬧,下面的人自然要百般努力。旨意傳達下來,便變了調。 姜艾今日穿的女裝,與母親一起享用御賜的好酒好rou,卻心不在焉的。只聽說云南王受了重傷,卻不知他如今情況如何,她無法不擔心。 她魂不守舍,坐立不安,沈氏如何看不出,心中酸澀又擔憂。 恰在此時,內侍傳達皇上口諭:隆恩浩蕩,特許女子騎射比試,各家凡有十二歲以上未婚少女,皆須參與。 半個時辰后,姜艾換上送來的騎裝,準備出發。沈氏為她戴好護腕,有塞了個平安符在她衣襟里,嘆氣道:“好端端地,也不知為何要女子比試騎射。刀劍無眼,猛獸更是不可控,艾艾千萬小心?!?/br> 姜艾點頭:“娘放心吧。我本就不懂弓箭,射也射不到什么,在外圍轉幾圈便回來,不會有事的?!?/br> 沈氏依舊不放心:“總之你多提防著,娘最近心里總不踏實?!?/br> 歷朝歷代還從未開過女子騎射比試的先例,京中貴女精于騎射的恐怕屈指可數,姜艾更是從未摸過弓箭,可沒那個野心要在皇上面前露臉。 二十余名貴女在場地前集齊,各自挑選好馬匹,隨著一聲令下,便開始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女子騎射比試。 斛蘊溪與傅欣并肩,仍像平時一樣親熱地喚她,苦著一張漂亮的臉蛋道:“欣欣,今日可要拜托你多多照顧了,我騎術不好,怕是沒獵到兔子,自己先摔下馬了?!?/br> “摔了便摔了,難不成還要本郡君保護你不成?”傅欣冷冷道。 斛蘊溪一怔:“欣欣,你怎么……” 傅欣不等她說話,便率先驅馬跑了出去。 貴女中騎術不佳的大有人在,各個身子僵硬地端坐在馬上,雙腿發抖。顧忌著身后上到皇上嚇到百官數十雙眼睛都在看著,愈發緊張。 虧得在黑熊寨時的練習,姜艾騎得十分穩當,卻不急于搶風頭,慢吞吞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走進林子里。運氣倒是極好,很快便發現了一只灰毛野兔,掩在一片草叢中。 既然遇上,姜艾便試著拿起弓,又抽出一只箭,比劃半晌,勉強將箭搭在弓上,閉著一只眼睛,瞄準了那只兔子。她才知道拉弓是一項十分費力氣的活兒,兩只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控制不住地發抖,堅持不過一會兒手臂就酸得厲害。 正想放下來休息片刻,那兔子忽然動了一下,姜艾一緊張,箭就脫手飛了出去。 她猶記得當初黑熊射來的那一箭,力拔千鈞,然后她射出去的這只偏了許多不說,更是軟趴趴的,飛出不遠便一頭栽了下去。 噗地一聲輕響,灰兔受驚立刻竄了沒影。 能射出去就不錯了,姜艾自我安慰。 正要離開,一直跟在她身后、幾乎察覺不到氣息的一個護衛突然沖上前,飛快撿起落在地上那支箭,搭弓射出,嗖地一下將那只逃竄的兔子射個正著,接著敏捷矯健的步子沖上去將兔子撿回來,在姜艾驚訝的目光中跑來放到她的馬背上,又迅速回到她身后。全程不過幾息功夫。 姜艾呆呆地回過頭去看,兩名護衛一臉冷靜地騎在馬上。 姜艾有些凌亂。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后兩次皆是如此。三箭皆射空的人,竟然擁有了三個獵物,姜艾終于確定,這兩個八成是那頭熊的人。 姜艾向四下望了望,見沒有別人,小聲向兩人問道:“云南王傷勢如何了?” 兩個護衛像雕塑似的,一動不動,更不回答。 “他沒事吧?你們若不想說,眨眨眼睛也可以?!辈恢朗遣皇亲约旱腻e覺,姜艾說完,發現兩個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又好笑又無奈,她放棄了詢問。既然有心情幫她作弊,想必身體是沒有大礙了。 姜艾不想招搖惹眼,又沒法與那兩個侍衛溝通,索性不再射箭,只在他們的保護下轉了幾圈,到了時辰返回時,將做了標志的箭一支支沿途丟出去。 沒想到的是,她這里一片太平,那邊卻是雞犬不寧。先是左相家掌上明珠的馬被誤傷,跌落時險些掉入荊棘叢,及時用手擋住臉才免去了毀容的厄運。緊接著國公府的郡君在狩獵時遇到一頭發狂的野豬,幸得侍衛及時相助,才僥幸脫險,一只腿卻被咬得血rou模糊,怕是保不住了。 貴女們陸續歸來,兩人已經被送去診治,氣氛沉重。 乾寧帝沒想到自己的一時興起竟會鬧出這么大的事來,左相與護國公府的姑娘都受了傷,倒令他不好交代了。比試的結果也不重要了,乾寧帝命人挨個行賞,便匆匆退場,親自去看望受傷的兩個人。 一場比試不歡而散。 姜艾帶著御賜的東西,騎馬回去,兩名護衛默默護送。到了家門口,姜艾下了馬,勉強將三只血淋淋的動物拎下來,然后發愁地看著被染紅的白馬。兩名護衛臉色微變,忽然上前,牽著白馬迅速溜了。 將三只獵物帶回家,沈氏與姜麟看到,皆驚詫不已。姜寅驚喜:“艾艾,這是你親手獵到的?” “……是?!苯嗣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