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每個老師都是自己的習慣,他們總喜歡讓學生努力地適應他們的教學風格。就比如這個人,雖然不愛點名是好事,但是他很忌諱有人在他的課堂上發出聲音,或者做小動作。 張晚被訓了一頓,卻沒見得有多生氣,微微昂首坐直了身子,認真地開始記筆記。 楊決低下頭去玩了一會兒手游。 張晚突然手臂拱了他一下:“我下次做到前面去,你還要來找我嗎?” “那我坐后面等你,一樣的?!?/br> 張晚輕輕地笑了一下:“好?!?/br> 雖然缺失了從前的驕傲,但是張晚一個溫柔的笑容,仍然讓楊決回憶起她周身散發的那股靈氣。 張晚的靈氣,尋回了一點。 但不是因為他。 楊決這個人仍然死氣沉沉的,他平時待在宿舍里話也不多,跟室友交流很少。 他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向看得很淡。大學里的人際交往,只能說是一種必要聯系,連感情都稱不上。 某天,宿舍長通知他,有個姑娘在樓底下等他。 楊決以為是張晚來了,沒有多想就下去了。 他看到那個瘦瘦小小的女生站在梧桐樹下,剛剛洗完的頭發在夕陽下顯得亮晶晶的,穿了一條熱褲,顯得身材干癟。 楊決走過去:“你找我?” “我叫周星,日語系的?!?/br> “怎么了?” “我以為你看完那封信會來找我?!?/br> “找你干嘛?” 女生手背在身后,突然看著楊決輕輕一笑,伸出一只手點了點他的額頭:“木魚腦袋?!?/br> “……” “可我就喜歡木魚腦袋?!?/br> *** 周星屁顛屁顛地跟了楊決快一年,楊決始終對她不冷不熱,兩人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 他周末在一家面包店打工,偶爾接幾個家教的工作。平時中午給外賣送餐也能掙點小錢。 他想要憑自己的微薄之力給張晚請一個心理醫生。 楊決每天坐在面包店里,工作不是很忙,有空就背英語單詞。 他在b市接觸了很多人,很多和平城不一樣的人。這個城市要開闊很多,有時候一個友好的微笑都會讓楊決感受到善意的包容。 有幾個女孩子會每天去買面包,為了看他幾眼。楊決不知道她們是哪個學校的,她們和他說話的方式也保持在一種微妙的狀態,很難再進一步。 第一次覺得陌生的女孩子也這么可愛。 但是想到周星,楊決就覺得很郁悶。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可能是這個跟屁蟲粘得太緊了。 大一下學期的六月份,楊決去考英語四級,許久沒見的周星重出江湖,跟他一個考場。 周星坐在他的斜后方,就是當年小高考的時候吳巖坐的位置。 楊決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是越是這樣越是想得多,導致聽力的時候嚴重走神。 交完卷子往外走,周星一直在后面叫他,楊決始終沒有回頭。 周星從熙攘的人群中鉆出去,兩臂一伸把他攔住。 “你想干嘛?” “想吻你啊?!?/br> 楊決瞅了瞅四周,這么多人。 “別鬧?!?/br> 周星不依不饒的,按著楊決的肩膀,突然踮起腳,送過去一個吻。 女孩子薄薄的嘴唇貼上來,輕柔溫暖,像是輕輕滑過的羽翼,給他一種很淺淡的觸覺。 吻畢,周星等著楊決答復。 然而楊決站在教學樓門口,忽而看見不遠處背著書包的張晚。 張晚好像沒看見他,正在四處張望。 楊決看了周星一眼,淡淡地說:“我女朋友來了?!?/br> 他把周星撥到旁邊去,然后沖著張晚的方向揮揮手。 “晚兒!” *** 過了一個暑假,周星就徹底不見蹤影了。 她刪掉了楊決所有的聯系方式。 楊決會懷疑他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殘忍了,但是他心里有數,他這樣的人應該過什么樣的生活。周星這樣的女孩子,永遠走不進他的世界。 大二上學期,楊決用打工存下來的積蓄在大學城附近租了個房子,價錢不貴,50多平。 張晚的學費也省了一筆開支。 冬天他們就在家里煮火鍋吃,像是一家人,又像是一對情侶。 楊決不知道張晚是怎么想的,他年少時對她的覬覦之心,似乎沒有再壯大。 他不再企圖什么,只想陪她再久一點。 b市下了場大雪,楊決回到家,落了滿身的雪白,他在超市買了點菜。 在面包店里聽老板說,菠菜抗疲勞,悄咪咪地買了準備給張晚做,還買了一條魚。 他在公交車上看了幾個做菜視頻,差不多掌握了一些門路,覺得喜滋滋的。 回到家里,本以為張晚已經回來了,但是屋里好像沒人。 楊決快速地奔進廚房,把魚殺了。再折回去換鞋的時候,發現張晚的鞋在鞋柜里。 楊決愣了一下,又叫了她幾聲。 他走到衛生間門口,推了一下門,發現門是鎖著的。 衛生間很小,有一面大窗戶,但平日窗戶是打開透氣的,現在從衛生間的磨砂玻璃看進去,黑黢黢的一片。 只有一盞昏暗的壁燈閃閃爍爍。 楊決從鞋柜里找了一把買給張晚防身用的高爾夫球棒,絲毫沒有猶豫就把玻璃打碎了。 張晚光著身子躺在地磚上,手腕上插著一個刀片。 不省人事。 楊決翹了課,假都沒時間去請,在醫院陪張晚待著。 她失血太多,好歹撿回來一條命。 那天,楊決給她買了個披薩,等張晚醒過來,一小塊一小塊地剝給她吃。張晚吃完一塊,抓住他的手指,舔掉他指頭上的番茄醬。 她眼神空洞地看著他說:“阿決的手指好漂亮?!?/br> 楊決繼續給她剝披薩,不忍心問她為什么做傻事。 張晚說:“我做夢了?!?/br> 楊決問她:“夢到什么了?” “不知道,但是好像是不太好的夢?!?/br> “沒事,夢只是夢?!?/br> 那天半夜,楊決聯系了一下班主任,匯報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好說歹說了一通,最后還是給他記了個曠課。 專業課的老師很嚴格,曠一次課就不能參加期末考。 沒辦法。 楊決回到病房,發現張晚臉色蒼白,大口地咳嗽,她吊瓶的針管被拔了。 他嚇得立馬撲過去按鈴。 “你別救我?!睆埻硪贿叴⒁贿吜餮蹨I,“你能不能別幫我了,我現在真的很累?!?/br> 楊決把張晚抱在懷里:“你在學校不開心嗎?是不是同學對你不好?累的話我們就不念書了,沒關系。不念書也沒關系?!?/br> 她輕輕地搖頭,抓著他的衣服哭。 張晚的情緒太差了,楊決束手無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離地盯著她,以防她再有輕生意向。 第二天,張晚接了一通電話,楊決看著她接的。 她接電話的時候臉上泛出隱隱約約的笑意,難得一見的溫柔起來。所謂的溫柔不是體現在那種嬌滴滴的言行,而是對生活本身自然流露出來的溫柔。 給張晚打電話的是應學,她的英語老師。 當天下午,應學就來了一趟醫院。他沒有提及任何有關張晚自殺的事情。 應學帶了一個保溫桶,里面是他煮的皮蛋瘦rou粥。他帶了一個核桃,已經敲開過的。應學靈活的手指把核桃輕輕一掰,果rou掉在張晚的碗里面。 張晚用筷子攪了一下guntang的米粥,夾起一塊核桃放進嘴里。 應學問她:“喜歡吃嗎?” 張晚說:“喜歡?!?/br> 她把核桃嚼完了,抿著嘴巴,有點想mama了。 “最近有沒有在練詩朗誦的節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