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其中西夏是大戶,因為西夏境內盛產青鹽,但卻缺糧、缺茶、缺布,缺糧自然就缺酒,故而酒也是一大走私品。張定遠便組織走私商隊,在邊境以糧、茶、布、酒換青鹽,源源不斷地向西夏境內輸入必需品,導致朝廷對西夏的貿易遏制效果減弱。他個人卻從中謀取暴利,賺得盆滿缽滿。 韓嘉彥翻過一頁頁的賬目,趙櫻泓湊在她肩頭看,感到觸目驚心。 我聽聞您二位要來見我,詢問當年事,其實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要將這一切說出,著實還是需要勇氣。老身一輩子都活在白礬樓和張定遠的陰影之下,如今已入暮年,只想給當年事做一個了結。老身沒有這個能力,只有將我知曉的一切,全部托付給二位貴人了。 說罷,李蘊撤后一步,揖手下拜。 韓嘉彥與趙櫻泓頷首受下這一拜。 還有一件事,是我偷聽到的,也不知說出來是否對二位有用。我曾意外探知張定遠與遼使有秘密往來,當然他本就與遼國有生意往來,認識遼使也不奇怪。不過他們談的卻并非是生意上的事。 當時正是元豐四年五路伐夏肇始,彼時距離我熙寧九年離開白礬樓,已過去了五年。我在其他妓館謀生。受遼使館相邀,往遼使館演樂,恰好撞見了遼使設宴接待張定遠,宴后二人入室密談。我彼時畫了濃妝,以薄紗遮面,張定遠未能認出我來。我為了探聽關于他的秘情,刻意尋機偷聽。奈何他們非常小心,說話極其小聲,我只聽到了只言片語。 張定遠談及西夏,說到了甚么元昊遺孤,線索已有,利用此子攪動西夏朝局,可乘伐夏之機,里應外合徹底剿滅西夏云云。我后來沒有細聽,怕被發現,就撤出來了。 韓嘉彥眉頭大皺,忙確認道:元昊遺孤?西夏開國之主李元昊的遺孤? 應當是的。 這怎么可能,他是一國之主,子嗣來歷全都清清楚楚,哪來的遺孤?趙櫻泓感到匪夷所思。 韓嘉彥掐指一算道:若這個孩子是在李元昊盛年時期出生的,不該不被記錄在案,我推測可能是李元昊晚年那個動蕩時期出生的孩子。李元昊晚年沉湎酒色,奪他人之妻無數,又殘暴嗜殺,生下的孩子沒幾個長命的。不過即便如此,這些孩子也都是來歷清晰有記載的。唯有一個孩子比較蹊蹺,就是他與沒藏黑云的孩子。 沒藏黑云本是李元昊的心腹大將野利遇乞的妻子,后李元昊中了宋將種世衡的離間計,猜忌野利遇乞,將野利一族滿門盡滅,黑云逃出生天,流落尼姑庵。野利皇后可憐她,將她接入宮中,放在身邊服侍。卻不曾想,被李元昊一眼相中,至此為她神魂顛倒。@無限好文,盡在海棠書屋 他們這個孩子是偷情所生,彼時沒藏黑云因被野利皇后所妒,而被趕出皇宮。后被李元昊安排入了戒壇寺出家為尼,李元昊經常去戒壇寺與黑云幽會,數月后他帶黑云出獵,在行至兩岔河時,黑云為李元昊生下一子,也就是李諒祚。 李元昊是慶歷七年年末之時,因搶奪太子妃,而被太子寧令哥所弒,而終于病亡。李諒祚在他去世時只有一歲不到,是李元昊最后的一個孩子。從慶歷八年算起,到元豐四年,已歷三十三年,若當真存在這樣一個遺孤,當時已是個妥妥的成年人了。 而且竟然是張定遠與遼使談起此事,說明是張定遠尋到了線索,張定遠的勢力恐無法滲透進入西夏境內,我恐怕這個遺孤就在宋境之內。 趙櫻泓一時眸光閃爍,似是想到了甚么,再次確認道:張定遠與遼使密談這件事,具體是元豐四年的幾月? 應是六七月時的事,更具體的日子記不清了。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張定遠,此后十多年未再見過。李蘊道。 這日子莫非太巧,發生在相州劫殺案后,楊璇遇害之前。結合楊璇遇難時出現的五個來路不明的西夏細作,莫非這個所謂的元昊遺孤,就是劉興武,也就是平淵道人嗎? 可劉興武不是劉平與西夏女所生的兒子嗎? 不,若劉興武當真是劉平與尋常西夏女所生之子,他被接入宋境這么些年,還剩下多少價值,值得張定遠、遼使和西夏三方大費周折去抓他嗎?他勢必身份不尋常,才會值得這些逐利之人若嗜血餓狼一般圍剿上來。 細細想來,李諒祚出生時,三川口之戰已然過去了八年,劉平也被俘八年,身在西夏境內的他,確然有機會接觸到李元昊的身邊人。 按理說,劉平不可能與黑云有甚么往來,他能夠做的就是調包自己的孩子與李元昊、黑云的孩子。李諒祚出生在宮外野林之中,確實有機會被調包。 回想一下,李諒祚確實不像李元昊,他喜好漢學,崇儒崇文,斯文有禮,更像是個漢人。 趙櫻泓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驚到了,連連搖頭否認。她偷覷了一眼韓嘉彥,見她神色凝結,眸光暗沉,一時心口隱隱作痛。 自己能想到的事,韓嘉彥如何想不到。她此時,究竟該是何等的心境? 阿彌陀佛,二位貴人,夜深了。李蘊頌了一句佛號。她此時將幾十年來的心結訴出,將重擔托付,終于是一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