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那些艾草都是在這里面燒的嗎? 是的。 可曾清理過灰燼? 不曾,家父不讓清理,說要讓灰燼留在里面,延續驅邪的作用。所以家里人都不曾動過這缸灰。 韓嘉彥從腰間解下自己隨身佩戴的小匕首,撥開上層的灰燼,挖開一個洞,從下方挑出更早的灰燼來仔細看。不多時她蹙起眉頭,挑出來一小撮灰燼,放在了白疊布上,將灰燼磨開,看到了內里有一些黑色的小疙瘩,只有芝麻粒大小,湊上去嗅了嗅,眉頭蹙得更緊了。 龔守學見她神色不對,連忙上前詢問: 師茂兄發現了甚么? 你看這個黑色的小籽,這是馬錢子的種子。韓嘉彥沉聲道。 馬錢子?!龔守學大驚失色,作為刑名推官,他非常熟悉各類毒藥,馬錢子的種子乃是劇毒,他當然知曉,怎么會 他頓覺脫力,腳下一軟,差點向后跌倒。韓嘉彥連忙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穩。 韓嘉彥繼續解釋道:馬錢子燃燒后毒性本該減弱,但這是特殊處理過的馬錢子,其上包裹了一層蠟,蠟燒化掉后,火已滅了,種子本身卻并未被完全燒毀。令尊是不是也在這香爐之中燒符紙? 我我不知道,家里沒人親眼見過他是怎么燒符紙的。我還以為他用的是寢室那個小香爐龔守學臉色煞白,惶惶然道。 韓嘉彥道:我在這大香爐的灰燼里發現了朱砂燃燒后的痕跡,應當就是符紙之上的朱砂。朱砂并不能完全燃燒成粉末,會結成一些黑色的焦糊團塊,且有一股硫磺味,此外朱砂火煅還會析出水銀,與草灰、紙灰不同,能分辨出來。 令尊很可能是將符紙在那混入馬錢子的艾草中燒了,隨后又將灰燼挑出放在碗里,用水沖后服下,這樣一來,他恐怕是即服下了馬錢子又服下了水銀,從而中毒。因而病情急劇惡化。 這其中,水銀的量少,只會積攢在令尊的五臟六腑,頂多會使得人心緒暴躁,性格改變,短時間內倒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馬錢子是十分致命的,哪怕身體康健之人也無法承受一丁點的量,何況令尊身子虛弱,本就有疾。 怎么會怎么會龔守學實在無法接受,緩緩蹲下身子,最終竟是坐在了地上,雙手抱頭,感到難以置信,家父一生勤勤懇懇,謙和友愛,從未得罪過任何人,誰竟然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害他性命?! 這就要查了,我們得搞清楚令尊那一次出門,到底遇上了甚么人,竟會被蠱惑了心智,帶回來這么多有害有毒的東西,自己給自己下毒。韓嘉彥沉聲說道。 龔守學真是懊惱至極,捶胸頓足,終于是含恨而泣:我若是我若是好好檢查一下他帶回來的東西,若是阻止他繼續服用符水,何至于此虧我還是刑名推官我不僅不孝,還失職失察!爹!爹 韓嘉彥見他如此傷懷,一時想起了自己不明不白就去世的母親,頓時感同身受,難過非常。她緩了緩自己心中翻涌的酸苦之情,才出言安慰道:至親之人,難免受情緒影響,反倒失了關注。況知兄莫要如此自責了,查出害了令尊的兇手,才是最好的告慰他在天之靈的方法。 龔守學抬起頭,望向韓嘉彥,鷹眼中眸光堅毅起來。隨即撐著地面站起身來,向韓嘉彥深深一揖,道: 今日多虧師茂兄點醒我這渾噩心思,還請師茂兄為我指一條繼續探查的明路。 韓嘉彥道:這就只有費功夫去磨了,況知兄作為刑名推官,應當比我在行。你得不惜氣力,多走動、多磨嘴皮子,將這附近都要打探個遍。令尊畢竟眼盲,走不了太遠,行動范圍不會很大,除非他上了別人的車馬,被帶去了很遠的地方。但也總該有人注意到才是。 如今距離令尊去世大概過去了七日,距離令尊那日意外出走大概過去了半個月,興許還有機會查到線索,況知兄要抓緊最后的時機了。 關于何人會害令尊,我猜想這可能與令尊曾擔任過開封府吏員有關。他是何時辭官養老的? 治平三年,我記得是在士曹參軍任上辭官養老的。龔守學回憶道。 開封府下設六曹,分別是功曹、倉曹、戶曹、兵曹、法曹、士曹,每曹各設一員長官,叫做參軍。其中士曹參軍主要掌管汴京城所有公家的舟車、宅舍,凡士人婚田斗訟也歸士曹管轄。 治平三年這個時間是韓嘉彥出生的前一年,韓嘉彥蹙起眉頭,一時沉吟下來。隨即她又想到了什么,道: 此外說了一半卻欲言又止。 龔守學凝眉問道:甚么?師茂兄但說無妨。 看顧令尊的小廝那日為何不曾注意到令尊溜出去了?令尊又為何無緣無故要偷溜出去?我想這里面必有蹊蹺,況知兄最好從這里查起。韓嘉彥眸光暗沉,緩聲道。 龔守學頓時一凜,想到了很多。片刻后他躬身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