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夏銀炭聞言,瞪著眼兒,那眼中放出寒芒,仿佛是要殺人一般。 蕭杏花又笑道:“夏先生,你武功高強,是蓋世高人,自然不值當和我這婦道人家一般見識,你說是吧?” 夏銀炭想想也是,便鐵青著臉道:“我自然是不和你一般見識!只是你們也帖過分了,竟然在我夏家周圍又是說笑又是烤rou,弄得我們不得安寧!” 論起說理來,蕭杏花自然是沒有輸的道理:“我們這里距離你家茅屋幾十丈,我們便是說笑,你們關了門在家可能聽到?” “不能?!毕你y炭黑著臉承認,確實是聽不到,至少夫人是聽不到的。 “那就是了,我們自烤我們的rou,你們自去治你們的病,難道我們烤個rou,也攪擾了你們不成!” 夏銀炭見這婦人嘴巴噼里啪啦說起來,倒是仿佛說得蠻在理。 可是不行啊,他再也不想聞著那么香的rou味卻不能吃,流著口水躲在家里干瞪眼了! “我家夫人聞不得rou味,她若聞到,便十分不喜,所以你們不能——” 他不動聲色地去看了看旁邊擺著的一個白瓷盤兒,卻見上面放著幾片剛剛烤好的野豬rou片,那rou片極薄極薄,烤得甚至微微泛著皺,焦黃嫩脆,透明的油脂溢出,流淌在盤子底部。 喉結微微動了下,他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道:“若是我家夫人聞了rou味不安生,我家主爺便沒有心思給那將死之人看病,到時候,還不知道拖到什么時候去!” 蕭杏花聽了這個,不免還真有些狐疑了,她審視這夏銀炭半響,到底還是讓步了。 “罷了,你既這么說,那我們收斂些,把這些野豬rou抬到后山去烤,這樣你們夫人便聞不到味兒了?!?/br> “那就速速搬走?!毕你y炭生硬嚴肅地道。 一時夏銀炭回他那茅屋去了,蕭杏花自是命人收拾東西,前往山頭背面繼續烤rou吃,不過卻留了蕭千堯在這邊:“你留守在此處,萬一他們茅屋里有個什么動靜,也好告訴我們?!?/br> 蕭千堯自然應著。 當下蕭杏花自去后山烤rou煮粥大快朵頤,一行人等分外盡興,到了晚間,將摘來的各樣野果子都洗了,又點起篝火來,好生熱鬧。 正吃著,卻見蕭千堯悄悄地過來,卻是對蕭杏花道:“娘,佩珩從茅屋出來,看那樣子,是有話要對咱們說?!?/br> 蕭杏花一聽,連忙回去,來到山前,果然見佩珩正站在籬笆旁等著,還時不時地往茅屋方向看去,顯見的是怕被夏家人發現。 “佩珩,你爹到底怎么樣了?那夏神醫到底有沒有給你爹治???” “娘,你放心,夏神醫已經給我爹過了脈,說是體內積毒過多,險要傷了五臟六腑,又說這些年征戰打殺的,其實原本已經落下病根,是以平時看似身強體健,其實內里虛浮?!?/br> “那怎么辦?”蕭杏花也不曾想,這不僅僅是中毒那么簡單了。 “夏神醫說了,須要用藥蒸之法來祛除體內淤積的毒,并輔以銀針療法,只是這個法子耗時較長,總是需要些時日慢慢調理才行?!?/br> “這……”雖說聽著這個夏神醫能幫自家男人解毒,心里該高興,可是聽這意思,竟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佩珩自然看出了母親的意思,安慰道:“娘,你也不必擔心,我瞧著那個夏神醫的意思,竟是有意要教我這針灸之法的,我自會用心學,學會了后我自己給爹爹針灸就可以了。還有他要給爹藥蒸,打算用什么藥,以及怎么蒸法,我都會記住的?!?/br> 蕭杏花聽了這話,才稍感安慰:“如此甚好,你可要牢牢記住他到底怎么做的,好歹學會了?!?/br> 說著間,不免壓低了聲音道:“我瞧著,他家那家仆分外古怪,性子冷僻,這夏家人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萬一哪日他們不愿意給你爹治了,咱們好歹有個后路?!?/br> “娘,這我自然知道。我也小心地哄著那位夏夫人,只要我好好地扮她的女兒,哄好了她,那夏神醫就不能不給爹治病?!?/br> “好,你仔細哄著她些,既是個犯了病的婦人,你就嘴甜著些就是?!?/br> 一時蕭杏花又囑咐了女兒許多,無非是怎么哄著那夏家人,好歹讓他們給蕭戰庭治病。 待到目送著女兒進去那茅屋,她想起女兒所說關于蕭戰庭傷痛的,不免心里沉甸甸的。 “他這些年也實在遭了許多罪,還不如趁著這次中毒,干脆告老還鄉,也算是功成身退,強似在那燕京城里。天底下烏鴉一般黑,不管那人是誰,既做了帝王,總是君心難測?!?/br> 正想著,蕭千堯卻是過來稟道:“娘,剛才我們在后山,發現東邊林子里有動靜,仿佛還有火光。我帶著人手趕緊過去瞧,誰知道,等我們走到了,卻不見人影,只留下一堆火?!?/br> “還有這等事?”蕭杏花不免疑惑:“難道說,這山上除了我們,另外還有一撥人守著這位夏神醫?走,過去瞧瞧!” 當下蕭杏花跟著兒子前去,待到了林子里,果然見那里架著一堆火,因對方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撲滅,兀自燃燒著。 而就在火堆一旁,放著半截子野豬,看樣子是現宰的。 那匆忙溜走的人,想必是手里也有一把刀,已經將這野豬剖出一片片,放置在一旁石頭上。 蕭杏花擰眉,看了半響:“這人莫非也是要烤rou?” “看樣子是的,只是這rou片子未免切得太大了,這樣子烤起來必然沒味。況且這里也沒個佐料,便是烤了,哪里有我們烤的野豬rou好吃?!?/br> 可是蕭杏花卻在想另一個問題:“這個人便是也住在山上,也來烤野豬rou,可是又何必非躲著我們呢?為什么我們一來,他就溜走了,莫非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蕭千堯蕭千云面面相覷,最后都不免凝重起來:“聽佩珩的意思,夏神醫發下誓愿要救治八千八百八十位傷者,如今只差最后一位,說不得這人也是要來找夏神醫求醫的,唯恐我們占去了最后一個位置,耽擱了他家的事,所以才不敢讓我們看到?” “這么說,倒是也有些道理?!笔捫踊砸怀烈?,便吩咐道:“你們帶著人手,去山里搜羅一番,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若是這人怕了我們,就此下山,那是最好不過,也省的和我們爭奪夏神醫?!?/br> 當夜,蕭千堯帶著手下侍衛在前山后山搜羅了一個遍,卻是再沒尋到什么蹤跡,最后只能作罷。 第二日,蕭杏花早早起來,伸個懶腰,在丫鬟的伺候下用了早膳。早膳是山藥小米粥,用得山里的泉水,熬得稀爛,喝起來甜糯香美。 待吃飽喝足,她便來到夏家籬笆外,想著看看這邊院子里情境,或許能見到佩珩或者蕭戰庭,誰知道想見的人沒見到,反而見到一個完全不想看到的。 “你又過來做什么!”夏銀炭看到蕭杏花,那眼神冷冰冰的,簡直仿佛見到了八輩子的仇敵。 此時的他正站在一個大木桶前,涮洗著一件什么袍子。 依他那力道,蕭杏花真替那袍子難受,還不活生生被這粗人洗爛了??! “我現在站的地兒,可是你夏家地盤?”蕭杏花笑吟吟地道,吃飽喝足的她心情自然不差,卻是不明白為何這夏銀炭整日仿佛和她有仇似的。 “不是?!毕你y炭目光落在蕭杏花腳底下,卻正是籬笆外,自然不好說是他夏家地盤。 “這就是了,我又不是站在你夏家院子里,你管得著我嗎?” “那你為何看我?”夏銀炭說不過蕭杏花,憋了半響,來了這么一句。 這話一出,蕭杏花不免笑起來:“我看你?瞧你說的,你長成這模樣,也值得我看?我是看那可憐袍子,這么精巧的繡工,怎么憑空被你來糟蹋!” 夏銀炭聞言,冷冷瞪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兀自將那袍子擰干了,晾在旁邊的籬笆上。 蕭杏花原本也是隨意瞧瞧罷了,誰曾想,待到目光落在那袍子上時,整個人便呆了。 那是一件上好白綾做成的長袍,剪裁做工都是上等,上面的刺繡也活靈活現,然而這并不是蕭杏花呆住的緣由。 她呆在那里,是因為她看到那袍底處繡著兩棵樹。 那樹……竟然有著像刀片一般的葉子。 “你這袍子,這袍子是誰的?”蕭杏花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的笑意,她急聲問道。 “誰的,這關你何事,左右不是你的就是了!”夏銀炭沒好氣地說,接著便將那一大桶水潑在了籬笆墻處,還有一些險些濺到了蕭杏花裙子上。 蕭杏花根本懶得和他計較這個,看他轉身就要進屋,也是急了,連忙跨過籬笆追上去:“夏先生請留步,請你好歹告訴我,那個袍子到底是誰的,上面的繡花又是何人所刺?” “關你何事?我又為何要告訴你?” 夏銀炭一看到這婦人,便是滿肚子的火,硬生生憋著,卻又說不出口。 他不過是也想吃個烤野豬rou而已,他招誰惹誰了,竟還得躲著他們! “夏先生,此事于我而言,關系重大,好歹求你告訴我,那個袍子上的樹,到底是什么樹,重在哪里?你可曾見過那樹?” 夏銀炭聞聽,疑惑地看了看她,皺眉道:“你管這個做什么,左右這樹,你這等人,是不曾見過的!” “為何我不曾見過,難道你見過?還是說,你其實也根本不知道,也不曾見過?” 蕭杏花的激將之法果然奏效,夏銀炭冷道:“怎么可能,我自然是見過,這樹是我主爺家中所種,其他地方,是再也沒有的!” 蕭杏花怔怔地站在那里,腦中回響著剛才夏銀炭所說“這樹是我主爺家中所種,其他地方,是再也沒有的”。 這意思是說,夏家是種了這種樹的,且只有夏家有? 那意思是說,她的父母,竟然就是住在夏家?她也曾經在夏家住過? 蕭杏花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線索,忙對夏銀炭哀求道:“夏先生,能否請你通稟一聲,我要見你們家主爺,要請教你家主爺一件事?!?/br> “你見我家主爺?你就死心吧?!毕你y炭不屑地道:“他是自然不肯見你這等俗人的!” “不行,我必須見到他,必須要問問——” “煩請你馬上滾出我家院子,若是再敢踏進一步,便是你一介婦人,我也能直接把你仍下山去!” 那夏銀炭是油鹽不進的人物,況且蕭杏花早把他得罪過了的,此時再求他,真是比登天還難。 蕭杏花左思右想,想出許多法子,甚至讓侍衛在此高呼求見夏大夫等,以引得夏大夫注意,誰知道最后都是被夏銀炭趕了出來。 蕭杏花無奈之下,冥思苦想,最后想起佩珩曾經提起,說是這茅屋之后其實別有洞天,不光有個院落,且院落外還有洞天。 想必這夏大夫平日其實不住在茅屋里,而是住在里面的洞xue中? 若是她繞過那位夏銀炭,直接設法去后山呢? 只要見到了夏大夫,她一定要問清楚,這有著刀子一般樹葉的樹,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許……她就能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了。 打定了這個主意,她便命兩個兒子帶著人繞過后山,看看有沒有路前往茅屋后。當娘的既然吩咐下來,蕭千堯等自然盡心去辦,只是他帶著人手饒了幾圈,把山頭都快踏遍了,這才發現,夏大夫這茅屋建得實在是奇巧,恰運用了這云夏山的地勢??梢哉f,茅屋之后便是小一片峽谷,別有洞天,可是要想進那片峽谷,只有一個入口處,便是夏家的那個院落??磥砥饺蛰p易不見夏大夫從這茅屋出來,其實人家是在峽谷里活動,茅屋只是個幌子罷了。 蕭千堯先帶著人把這云夏山地形圖畫下來,又和弟弟分頭設法尋找入谷之法。 蕭杏花這幾日不斷地回想著那白袍上面的刺繡,分明就是自己記憶中的樹。不免就想著,難道說這夏大夫和自己的身世有關?白袍上尋常都是繡些花鳥魚草,銹兩棵樹上去并不常見,難道說這種樹對夏家而言有著特別的意思? 自己未曾被拐賣時,必然是曾經長在夏家的吧? 蕭杏花這么胡亂想著,忽然又想起另外一樁事,那樁早就被她當個笑話忘記的事情。 當年她進了燕京城,跟隨著蕭戰庭進宮為皇太后祝壽,曾經巧遇一位姓夏的,當時那人好奇地打探自己姓氏來歷。當時自己心中頗為防備,便胡亂敷衍過去。 如今想起來,卻是不免心驚。 那人好好地問自己姓氏做什么,該不會? 這么一想,心中越發亂糟糟的,仿佛有一種答案已經埋在心底,呼之欲出,可是卻又不敢相信。 因她有心事,盼著能見到那位夏大夫,偏生蕭千堯還沒查到入口,便每每站在籬笆墻外,想著萬一夏大夫出來,好歹問清楚?;蛘吲彗癯鰜?,自己讓她去問也行。 誰知道接下來兩日,根本不見佩珩或者夏大夫出來,只見到那位夏銀炭。 她以前還有心思嘲諷挖苦一番夏銀炭,如今卻是興致全無,連看都不想看夏銀炭一眼。他擺明了不會告訴自己什么的。 蕭杏花不再追問夏銀炭,夏銀炭反而有些納悶,不免暗自揣摩,這婦人看著實在是個刁蠻的,如今怎么好好的變了性子,該不會打著什么鬼主意吧? 蕭杏花看出夏銀炭的疑惑,也懶得搭理他,只是催著自己兒子想辦法。 蕭千堯和蕭千云兄弟二人,自是知道母親著急,可真是連夜晚都不歇著,費心探查這邊地形,終于在花費了整整兩日功夫后,找到一條小路,攀爬上去,繞過山頭,便能過去那峽谷。 蕭杏花一聽大喜,當即由蕭千堯帶著,穿過那條小路,又攀爬上了山頭后,從后面山腰繞過,終于到了那片峽谷的邊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