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如此一來的話,那么交給涵陽王這個玉佩,也只能由三個人來做了。 佩珩看看母親,終于道:“這個事自然是我來做。母親萬萬不能去冒險見涵陽王,嫂嫂要在家照料弟弟和侄子,也不可以。只有我……” “這個不行,你個姑娘家,不能出去!” 秀梅斷然拒絕。 可是佩珩卻頗為堅定:“娘,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只是說了怕你們誤解罷了?!?/br> 她望向自己娘,認真地道:“當初我說不想嫁涵陽王,如今想來,其實頗沒有給涵陽王臉面,可是他當時二話不說,便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主動去給太后娘娘說要不想要這門婚事。后來我在茶樓里遇到了事,是他一路相幫,護著我,被父親知道他和我在一起后,父親痛打了他,他也絲毫沒有聲張此事,反而是悶聲瞞了下來。我以前不懂事,如今細想這樁,實在是有些對不住他?!?/br> “佩珩,就算是你有些對不住他,可是這個時節,你也犯不著親自去見他,給他送這玉佩?!毙忝愤€是擔心佩珩,不想讓佩珩陷入麻煩之中。 誰知道佩珩卻笑了笑:“如今給他送玉佩,也并不是只為了這兩樁事,也是因了他明明品性無暇風光霽月,卻遭此橫禍,蒙冤而不能解。滿朝文武,有幾個認為那刺殺君王之事是他干下的,可是又有幾個敢為他說一句話,又有幾個愿為他說一句話?” 她低頭抿了抿唇:“如今為他奔波流淚的,不過是他那年邁的母親罷了。難道堂堂涵陽王,天子御弟,品行無虧,最后卻要落得這個地步?” 她這一番話,倒是讓蕭杏花有些意外。 她擰眉打量著自己這個女兒:“你繼續說吧?!?/br> “娘,我如今說這話,你們或許以為,我是和他牽扯不清,對他曾有什么關乎男女之情的想法。其實并沒有,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那么好的一個人,竟然要遭遇這種事情?難道這就是他應得的下場嗎?難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那樣光明磊落的人,遭遇了這等冤屈,卻為了避嫌,連見他一見都不能?我知道這燕京城里不是咱們白灣子縣,這里只有皇權如天,沒有什么公道可爭,父親便是高為鎮國侯,也不能去為了事不關己的人討一個說法??墒俏疫€是忍不住為他心酸,為他難受,只是把他母親的一塊玉佩送給他而已,怎么就不能做了?” 蕭杏花無聲地望著自己女兒,良久后,低頭再次望向那玉佩。 這朝政猶如三月天,變幻莫測,今日這家得勢,明日還不知道哪家登場,只是自家有兒有女,更有幼子弱孫,難免要多為自己打算。 她默了好半響,終于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咬牙道:“佩珩,你說得是,也許是咱們被這榮華瞇了眼,也許是自打進了燕京城,去過宮里,見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咱們便把自己的膽子縮起來,前怕狼后怕虎。其實想想,也沒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幫著送個玉佩嗎?如今你父親兄弟都在外征戰,若是咱們有個不好,他們又能拿咱們怎么辦?這個玉佩,就由你去送吧,見一見涵陽王,和他道一聲別,再把這玉佩送給他?!?/br> 佩珩低頭,接過那玉佩來,卻是又道:“娘,女兒也想明白了。女兒到時候偷偷跑出去,自己想辦法去見他,再把玉佩送給他。若是萬一皇上發現了,到時候娘和嫂嫂只推說,我不懂事,沖動所為?;噬纤闶菤鈵牢?,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也必然不能太過為難母親?!?/br> 蕭杏花點頭:“如此也好?!?/br> 其實這樣子,竟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佩珩因為霍行遠的事,受了刺激,以至于想起之前險些談婚論嫁的涵陽王,便忍不住偷偷跑出來,親自去送他。 到時候萬一被發現,她這個當娘的自然是勃然大怒,求著皇帝去處罰自己女兒,以進為退,皇上到時候只能作罷。 這么想明白了,她也就認了:“先著人打探下涵陽王從哪里前往南方,到時候尋一處偏僻地,你去見一見。沿路上,再把你大嫂叫來,暗地里護著你?!?、 這事秀梅聽了,不免覺得不妥,私底下還問過蕭杏花:“娘,竟然讓佩珩過去,真得好嗎?倒是不如干脆讓大嫂去送?” 蕭杏花卻分外堅定:“不,這個玉佩,就讓佩珩去送?!?/br> 秀梅聽得迷惘,不解地望向蕭杏花,可是蕭杏花,卻再也沒多說什么。 夢巧兒做事實在是考慮周全,穩妥得很,她是一路上暗中保護著佩珩,但是從未現身過,之后又悄悄地事先安置好了,讓佩珩留在一個叫鳴鹿的小鎮外酒坊里去賣酒。 佩珩扮作個賣酒女,就在那處等著涵陽王經過。 她們事先早就算計好的,這一處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押解涵陽王的人馬必然會經過此處。 于是這一日傍晚時分,那群官兵來到了這處酒坊,看了看這天色,不由嘆道:“看樣子又要下雪了,不如咱們去那處酒坊避一避,再喝點酒來暖身子?!?/br> 其他人聽了自然是贊同,只是有那副官皺眉說:“咱們這一趟有要務在身,可不能輕易飲酒?!?/br> “這有什么要緊的,咱們從燕京城出來,都走了一百里路,可曾出過什么差錯?” 大家一想也是,于是便過去對涵陽王道:“公子,前面就是個酒坊,我等過去好歹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你也就隨著我們一起,只是你這枷鎖,我們是不好打開的?!?/br> 如今他已經不是涵陽王了,眾人對他以公子相稱。 因事先太后找人早打點過,他們也知道這人身份不同,對他還算禮讓,并不敢太過怠慢。 “好,各位請自便就是?!焙柾醣闶菧S落為階下囚,往日風度亦不曾改,言談間依然十分得當。 于是眾人就放心了,各自下了馬,進了酒坊,又把涵陽王也帶進去,放在了旁邊角落,只余兩個官兵看守,其他人則去喝酒行樂了。 佩珩自打涵陽王進來后,目光便不曾移開。 如今的涵陽王,再不是昔日那個尊貴優雅的涵陽王了,他的發絲凌亂,臉上有了青黑胡子,更攙著暗紅色血跡,早已經凝固,看樣子是不少時候了。 他的雙唇幾乎干裂開來,一雙劍眉下,曾經溫和的雙眸毫無神采地望著前方。 佩珩垂下眼,在這么一刻,她心口處泛起陣陣抽疼。 其實這個人和她非親非故,可是她依然為他難過。 他那么尊貴的人兒,為什么要受這種冤屈? 佩珩握緊了手中的玉佩,不著痕跡地走過去,手中卻是捧著一壺酒的。 “兩位官人,還有這位公子,你們不要些酒嗎?” 她這么低低的一句,其他兩位官人也就罷了,唯獨涵陽王劉凝,猛然抬起頭來,不敢相信地望過去。 眼前的姑娘穿著藍黑繡花襖兒,頭上沒有任何釵子首飾,只拿個黑帕子包住了頭發。一張臉兒有些蠟黃發暗,看上去實在是平淡無奇。 不過仔細看時,卻可以發現,她臉兒仿若桃子,雙眸猶如三月杏子,雙唇恰似枝頭櫻桃。 這個人,顯然正是蕭佩珩,那個本該安住在鎮國侯府的蕭佩珩。 佩珩自然知道涵陽王認出了自己,不過她卻仿佛毫無察覺,依然低頭對著那兩位官人道:“官人,再買一些酒吧?!?/br> 她在市井中多年,如今扮演個賣酒女自然是手到擒來。 那兩個官人也并無疑心,看她衣衫容貌,只當是個尋常丫頭,不耐煩地道:“沒看爺正有事,哪里顧得上喝酒!” 他們這么說,佩珩仿佛也不強求,只是淡聲哦了下,卻是仿若喃喃自語道:“我們家的酒,可是有名的香,兩位官人路經此地,若是不嘗一嘗,倒是可惜了?!?/br> 這話一出,那兩個官人倒是有些心動,鼻子動一動,也嗅到了不遠處其他同伴那里傳來的香味。 他們對視一眼,再看看旁邊已經低下頭的涵陽王劉凝,不由商量道。 “罷了,我瞧著這小子安分得很,又是這窮鄉僻壤的,咱們也過去喝兩杯,哥們酒量好,喝兩杯也不妨事?!?/br> 另一個早就蠢蠢欲動,此時聽得這話,自然應下了。 于是這角落的桌上,便只剩下涵陽王和佩珩了。 佩珩遞給涵陽王一個酒盞:“公子可要喝一盞?” 涵陽王抬頭凝視著她,卻見她眸中仿若有話,他怔怔地望著她,搖頭,低聲道:“不必了,我不能喝酒……我的身份,也不該喝酒的” 佩珩沒有看他,依然低著頭,將酒盞放到了他面前:“這杯酒,好歹嘗一嘗吧,或許公子會發現恰好對了公子的味兒?!?/br> 她輕輕地這么說。 聲音低軟。 涵陽王聽得這話,心中一動,抬眼望著她。 可是她卻再也沒有看他,在說完這個后,低著頭,轉身邁著碎步離去。 涵陽王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只好低著頭,從眼角余光中,看著她走出這酒坊前堂,掀起簾子,去了后堂。 垂眸間,他的目光落在手上。 他修長如玉的手,此時帶了血污,看上去有幾分骯臟。 可就是在這骯臟的手中,捏著一塊流光四溢的玉佩。 第112章 佩珩回到后堂,將身子貼靠在陳舊的墻壁上,一顆心尤自跳個不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曾經天之驕子尊貴不凡的那個男子,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 閉上眼睛,腦中又不斷地回想起在琉璃殿外,他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無奈的笑容。 擦肩而過的至尊之位,這些年的隱忍避讓,他仿佛也沒有抱怨過什么,只是淡淡地說一句人總是要往前看。 可是現在,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佩珩閉著眼睛,心里泛冷,身體都不由得瑟瑟發抖。 而就在這瑟瑟發抖中,她仿佛聽到前堂那里傳來涵陽王說話的聲音。 原來是別人閑聊起來,說起家里娶妻的事兒,別人拉了他過去,順便也問起了他。 他那略顯清冷的聲響,便這么說道: “以前也曾議親過的,只是后來陰差陽錯,到底是沒成。如今想想,也虧得沒成,如若不然,倒是連累了人家好好的姑娘?!?/br> 他說著這話,那幾個官差取笑幾句,也就沒人再提,反而說起自己家里娶親的事。 佩珩回到燕京城這幾日,一直有些神思恍惚,蕭杏花自然看得分外擔心,便特意陪著,又特意問了夢巧兒當時送玉佩發生的事。 夢巧兒約莫說了。 蕭杏花聽了,不免怔了片刻,最后還是喃喃道;“其實說起來,這涵陽王人真是極好的,只可惜這身份擺在那里?!?/br> 一時她低著頭,想起當今燕京城的形勢,自家男人若是這一次來個大獲全勝,那威望聲名便會越發醒目,不知道看在當今那個帝王眼里,又是怎么一根刺。 自己這一大家子,以后日子可怎么過?還是說早早地告老還鄉,干脆一家子再也不要貪圖這富貴榮華? 只是若早早告老還鄉,皇上可真能放心,他又能放行嗎? 如此一想,真是新入亂麻,腦子里不知道怎么,便瞎想了許多。 待過了片刻,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當下也是嚇了一跳,不由喃道:“這可是大罪,虧得只是自己想想,若是萬一說出來,十個腦袋都不夠的!” 被自己這么一嚇,自此后她行事更為小心,除了安南侯夫人并薄夫人幾個平日相交甚好的,其他一概不見的。 至于佩珩的婚事,也直推說如今侯爺不在家,無人做主,讓她每日養在后院,彈彈琴寫寫字讀讀詩的,再說幾句身子虛弱,請了宮里御醫好生調理著。 如此過了兩個月,已經是開春時候,她瞧著佩珩給涵陽王送玉佩的事看起來并無人察覺,這才放心下來,知道自家又闖過了一道難關。 而這兩個月里,在大昭國這個太平了十幾年的土地上,卻又發生了許多變故。最大的變故莫過于博野王反了。 誰也不曾想到,博野王竟然反了。 不但反了,還竟然聯合了北狄軍,一起抗擊大昭的守衛軍,給蕭戰庭來了個內外夾擊,腹背受敵。 對于博野王造反這件事,蕭杏花也是驚詫莫名,以前總覺得這個人仿佛是個老好人老叔叔,怎么好好地就反了呢?而且竟然是聯合外敵,對付自己的侄子?就算他真得造反成功了,以后也會落得個青史罵名不斷??! 可是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