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醒來時,首先沖入的是醫院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聽見周圍的聲音,吳惠萍的低聲哭泣,董浩江的細聲安慰。沈遙動了動眼皮子,董浩江見到了,忙問:“沈遙!你醒了!”然后趕緊叫醫生。 一名護士嘟嚷著走進來:“這里是醫院這位先生請注意聲量!” 董浩江問:“醫生?醫生在哪里?病人醒了,她” 護士不耐煩地看了董浩江一眼:“醫生在急診室救治剛送來的重傷患者,”然后查看了一下沈遙,換了一瓶針水繼續說道:“這名患者沒有大礙,休息一下,醒了,打完這瓶針水就可以出院了。多休息,補充一下營養就好?!?/br> 接著拿起床尾的單子,寫了幾個字,對著董浩江說:“有事再叫我。不許再在醫院叫喊?!比缓笾钢差^旁,墻上的按鈕:“按一下呼叫,我們就會來的了?!比缓蟪鲩T離開。 董浩江聽了護士說沈遙沒事,心安了一些,后面的話也根本沒有聽進去。 沈遙她醒了一下,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又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遙醒了過來,刺鼻的消毒水味消失了,仿佛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她聞到枕邊熟悉的味道,沈遙在想,是不是,會不會什么殺人、法院的宣判也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罷了。 沈遙聲音沙啞著試探性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路照?” 董浩江聽到從沈遙房間里傳出的微弱的呼喊聲,馬上向房間里跑去,小心細聲問道:“沈遙,你醒了?” 沈遙聽見是董浩江的聲音,心里最后一絲妄想被打破,沈遙緊閉著眼睛,眼淚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濕潤了枕頭。 董浩江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心中苦澀酸痛,但還是柔聲向沈遙說:“沈遙,起床吧,我們喝點粥好嗎?!?/br> 沈遙緊閉著眼睛,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董浩江知道他需要給沈遙一點時間,輕嘆了一聲:“我就在外面,渴了餓了,有什么事情,叫我一聲就好?!比缓筠D身離開,看上門的那一刻,董浩江看了一眼沈遙,最后還是無奈地關上了房門。 董浩江關上門后,輕步走向躺在沙發上睡著的沈遙的mama吳惠萍,幫吳惠萍蓋了蓋被子,幸虧剛才他的動作沒有吵醒它。然后,董浩江走出陽臺,抽起了煙。 吳惠萍去旅游幾天,回家路上鄰居們都走得遠遠的指著自己竊竊私語,跟她們打個招呼,她們敷衍笑笑匆匆離開,吳惠萍也沒在意,剛到家門口,家里的大伯娘就跑來跟她說,沈遙的男朋友是個殺人犯! 吳惠萍一聽就趕緊坐車要去找沈遙問清楚情況,一路上沈遙的電話打不通,董浩江的電話也打不通,吳惠萍的心更是著急。好不容易來到了沈遙工作的城市,打通了董浩江的電話卻被告知沈遙進醫院了!便又風風火火趕往醫院。 董浩江帶吳惠萍進到病房,看到沈遙那一刻,眼淚就留下來了,吳惠萍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沒有生氣,眼紅鼻腫憔悴到不行的沈遙。沈遙可是自己身上掉掉下的一塊rou??!能不心疼嗎!吳惠萍顫抖著撫摸著沈遙的臉,這孩子吃了多少苦。然后要問董浩江,路照的事情,董浩江將他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訴了吳惠萍。 吳惠萍聽了以后,沉默了許久,只吐出一句:“我的遙遙,她這些天是怎么過來的?!?/br> 吳惠萍一路奔波,年紀也大了,折騰了許久,照看著沈遙,要不是董浩江勸著去休息,怕吳惠萍一刻也不舍得離開沈遙去休息。 董浩江一根煙抽完,掏出手機,手機上滿滿一屏幕的未接來電,微信信息和短信,而且都是來自同一個人——田欣悅。董浩江扔掉手中的煙頭,準備將手機放進褲袋,這時田欣悅的電話就又打來了,董浩江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 “董浩江!你為不什么不接我電話,不回我信息!你現在在哪里!” 董浩江揉揉眉頭:“我現在很忙,沒有看到你的信息?!?/br> 田欣悅不依不饒地質問:“忙?忙什么!忙著去倒貼那個沈遙是不是!” 董江浩帶著怒意說:“田欣悅!不要太過分!” 田欣悅:“過分?誰過分!” 董浩江壓抑著怒意說:“我的事,你不用管,還有不要挑戰我的底線?!边€沒等田欣悅回應,董浩江就掛掉了電話。煩躁地撓了撓頭,當初就不該,唉。 董浩江等煙味散去后,就進廚房熱了熱粥,怕等下沈遙和阿姨醒了會餓。 監獄里 路照被剪了一個寸頭,穿著灰白色的短袖衣服,后背寫著監獄的名字,胸口有一處編號,1526。路照根據獄警的指示,拍照,領日常用品。 接著隨獄警走進關押著犯人的房間,獄警厲聲:“進去,好好呆著?!?/br> 路照面無表情地走進去。 “1526,以后你就住在這間監舍里,好好改造,表現得好還能申請提前出獄,記住,不要給我惹事!”然后看一眼其他六個人。 那不大的房間里六個男子端正靠坐在兩旁,路照掃了一眼,當即分辨出這間房間里的大佬是誰,可是,又與他有什么呢,從他知道他要坐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準備好了受皮rou之傷。 路照現在擔心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沈遙,路照知道沈遙現在一定不會過得很好,路照自母親死后,脫離了所謂的父親他們家以后,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連為沈遙擦去眼淚這么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路照想,那天沈遙做的蛋糕是什么樣子的呢,什么顏色,什么味道,還有,沈遙做蛋糕時的樣子一定很美。路照之前就很喜歡看沈遙幫他收拾行李時樣子,真想親眼看著沈遙做蛋糕的樣子,真想從背后環住她的腰,就這樣度過這一生,可是,可惜,欠沈遙的太多,這一生怕是都不夠償還。 獄警關上門以后,那六個人收起臉上恭敬的笑容,打量著路照,路照放好東西,尋了一個位置為安靜坐下。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看了看眼角有一處明顯刀疤的男子,男子笑笑撐起右腿,右手架在上面,一副看戲的模樣,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正在他背后幫他捶背。 尖嘴猴腮的男人走過去,踢了一腳路照,路照抬頭一看,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看到路照的眼神,居然感到一股壓力。然后清清嗓子:“新來的!懂不懂規矩!見到我們疤爺,怎么也得打個招呼!”路照,面無表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尖嘴猴腮男重力踹了一腳:“你他媽是聾子還是啞巴!”路照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踹趴在地上,然后緩緩撐起,繼續我行我素。 那個尖嘴猴腮男,雙手叉腰:“哎呦,這小子還挺有種的??!”作勢要扇路照,突然眼轱轆一轉,笑笑,蹲下:“我說,哥們,兄弟,你這是犯什么事進來的???只要你聽我們疤爺的話,保你在這獄中平安無事,”尖嘴猴腮男摩搓著手指,“當然,這好處嘛,自然是少不了,兄弟,看你人模人樣,應該知道的吧?!?/br> 路照看了尖嘴猴腮男一眼,然后不悅地拿掉尖嘴猴腮男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毫不理會尖嘴猴腮男,尖嘴猴腮男一氣重重扇了路照一巴掌。其他人正想支援尖嘴猴腮男,這時候巡邏的獄警走過來。 “干什么!干什么!統統靠墻雙手抱頭!”大家趕緊照做,路照也緩緩舉手抱頭。 獄警走進來看了一眼路照,在看看‘疤爺’,“沒事不要聚攏在一起,還有,不要給我搞事情惹麻煩!” 尖嘴猴腮男掐媚地笑著說:“是是是,知道了。我們就跟他鬧著玩呢?!?/br> 獄警鄙睨看了一眼尖嘴猴腮男,然后關門離開。尖嘴猴腮男見他離開后,對著門口吐了一口口水:“呸,什么東西?!?/br> 那個疤爺眼神示意尖嘴猴腮男乖乖坐到一邊去,尖嘴猴腮男馬上不說話,恭敬退到自己的床位上。 這個時候,幫疤爺捶背的眼鏡男,托了托下滑的眼鏡,對疤爺說:“那人,好像是那個最近新聞上報道的,那個殺父案的那個有錢人!”大家一聽,瞬間來了興致。路照望著窗外,充耳不聞。 尖嘴猴腮男問:“喲呵,怎么回事?”然后看了一眼路照。 眼鏡男托了托眼鏡:“說是五年前的舊案,一個貪官被他的私生子給殺了,后來翻案發現就給抓了。是個有錢人!上市公司的老板!嘖嘖嘖,這幾年過得多么風光,到頭來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蹲牢房吃牢飯?!?/br> 其他人聽了,無不朝路照投去嘲諷的眼神,冷嘲熱諷。心底里卻都是,晚上來教教這個富家公子,哦不,富家私生子怎么學做人。 尖嘴猴腮男揚起個一笑容“1526,去刷廁所,以后這刷廁所打理房間的衛生就交給你了?!甭氛绽淠戳思庾旌锶幸谎?,然后倒頭睡覺,不理睬任何人。 尖嘴猴腮男那吃過這啞巴虧,想著教訓一頓路照,疤爺咳了幾聲,看了一眼門外。尖嘴猴腮男明了,吐了一口唾沫“什么東西!狗雜種,爹不是好東西,看你娘也是個sao貨狐貍精,我呸。一個殺爹的殺人犯裝什么清高!” 路照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早已握緊拳頭,控制自己,不要沖動,因為剛剛獄警說,表現得好,可以提前出獄,為了能早日回到沈遙身邊,這點苦算什么,只當做是瘋狗亂咬人。 只是,今晚必定會遭受一頓打就是了。 果不其然,等到晚上獄警換班的時候,除了疤爺,睡在路照旁邊的男人一把將被子將路照整個人罩住,然后摁住路照的嘴巴,其他四個人,按住路照的手腳,一頓拳打腳踢。路照本就不打算呼叫和反抗,只是被隔著被子還捂住口鼻,呼吸十分困難。因此反抗打掉捂住口鼻的那個人的手。 那人以為反抗,重重一拳打在路照頭上,路照,腦袋嗡的一聲響。停下反抗的動作。 眼鏡男見路照沒有動作了,趕緊制止其他人。 尖嘴猴腮男不悅的低罵:“干嘛!沒看到老子正打在興頭上嗎!” 眼鏡男怯聲說:“明哥,這,他,他不動了!” 尖嘴猴腮男踢了踢路照,果然路照沒有回應,一個男的在門口望風,“明哥,獄警快到了?!?/br> 尖嘴猴腮男意猶未盡,這時候疤爺發話:“今天就到這里,明子,如果出事了,你是還想在這里待幾年嗎?!?/br> 尖嘴猴腮男訕訕放開路照,回到自己的睡鋪上,睡在路照旁邊的男的,將被子拉下來,怕給悶死,麻煩就大了。 獄警路過,拿電筒照一照,七個人睡得正香甜,然后去別的房間看。 路照蜷在墻角,頭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要從腦袋沖出來,他這才想起,從被逮捕到今天他一顆藥都還沒有吃過。剛剛又被人揍了一頓,腦袋金星直冒。一切的隱忍不過是為了在外面等待的那個人。 因為她,他有家了。 路照在渾渾噩噩中睡去,夢中有許多片段一閃而過。路照看著模糊的人、模糊的景象、聽到并清晰的喊聲,那是個女孩子呼喊,聲音里滿是歡喜,不知為何路照覺得那就是沈遙。夢里走馬燈似的轉個不聽,路照看得眼花繚亂,每次想要觸及,畫面就馬上調轉。 直到那一場大火,直到那一聲槍聲,路照從夢中猛然醒過來,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路照瞇了瞇眼看看窗外的天,天才微微亮,還有掛著幾顆星星。突然地,路照抬手似要觸摸那星星。路照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忽的一下嘲笑了起來。 即使是這般的笑,也是這么多天以來,路照臉上浮現出的第二個表情。 路照的眼光溫柔下來,他的沈遙,他的妻子沈遙,她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嗎?想必董浩江會替自己好好地照顧她吧。想到這里,路照心中莫名一痛。 本該在身邊照顧沈遙的是自己,而不是。但,也好,只要沈遙能夠過得好,只要有人能替我照顧好沈遙,這一切,不算什么。沈遙,你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 監獄外,沈遙家里。 吳惠萍不放心沈遙,便住在沈遙家里,董浩江一有空就過來。沈遙還是不說話,沒有表情,看到與路照有關的東西,或者有什么勾起了對路照的回憶,就不停掉淚。吳惠萍和董浩江看了,十分心疼,但又無法勸說,因為沈遙根本聽不進去。 這天,沈遙早早地醒來。其實,這么多天,她的作息時間早就亂了。 顧姐知道沈遙的情況,所以又再多給一個月的假期沈遙,如果還能來上班就繼續,畢竟沈遙的潛力,她是看到的。如果不能振作,那就只能是,可惜了。 沈遙看著身邊躺著的吳惠萍,呼吸均勻,手緊抱著自己,頭發間似乎又多添了幾根白發。沈遙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多余的心去關注,沈遙知道這樣的自己很自私,可是,無法控制住自己。 窗簾被風吹開,透過窗簾,她看見幾顆星星在閃爍著。 路照他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嗎?那天在法庭上,他似乎瘦了些,有些胡茬,那么地疲憊憔悴。 路照他有沒有被欺負?電視劇不是常有那些欺負新人的情節嗎,路照不似董浩江,面對牢里窮兇極惡的人,他能應付得了嗎。 路照會不會受傷? 路照會不會冷? 路照,路照!路照,我好想你,想每天清晨醒來就能看見你,撫摸你的頭發,眉心,鼻尖,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真切感到你是在我的身邊。 路照,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的味道,一天一天從我身邊減退,我好害怕,有一天,我會聞不到你的味道。 明明我們那么近,卻無法擁抱。 我知道這樣很傻,但我還是祈求,星星,如果你看見了路照,請你,請你替我住進他的眼睛。 沈遙緩緩流下了眼淚,吳惠萍感受到懷中人的微微顫動,迷迷糊糊地抱緊沈遙:“遙遙別怕,mama在,mama在?!?/br> 沈遙看著吳惠萍心中百般滋味。 早上,董浩江早早就買了早餐來,一進門,呆立在玄關處。 沈遙沙啞著聲音說:“怎么,見到我像見到鬼么?!比缓鬆科鹨粋€笑容。 董浩江高興得身體有些發抖,吳惠萍也十分開心,眼角還帶著淚珠。董江浩在廚房里問吳惠萍:“阿姨,沈遙這是?” 吳惠萍有些激動說:“我醒來,發現遙遙不在床上,哪個喲,嚇得我心都要跳出來了?!眳腔萜夹挠杏嗉掳闩呐男乜?,“虧得遙遙聽見聲響,然后說,她渴了,起來喝水?!眳腔萜寄艘话蜒蹨I,“這么多天,遙遙終于肯開口說話,下床走動了?!?/br> 董江浩撫順吳惠萍的后背說:“我知道的,沈遙她是一個很堅強的人?!?/br> 沈遙見兩人在廚房久久不出來,便說:“這早餐都涼了,你們在里面干嘛?!痹S久不說話,稍微說大聲一點,沈遙就不禁咳嗽了幾聲。 董江浩趕緊遞過一杯水給沈遙潤潤喉嚨,沈遙接過,一口氣喝了半杯。董江浩遞過紙巾給沈遙擦擦嘴角的水漬。 沈遙說:“董賤,在廚房跟我媽說我什么壞話呢?!?/br> 董江浩故作嫌棄看著沈遙:“說你多日不洗澡洗頭,是個邋遢大王?!比缓筮€稍稍坐遠一些“身上不會長虱子吧,可別連累我了?!?/br> 沈遙斜看董江浩一眼:“董賤,你都多大了,幼稚?!?/br> 這時候吳惠萍出來打圓場,這一刻,沈遙和董江浩覺得從前的某些東西又回來了。 早餐過后,董江浩要趕回去工作了,出門前董江浩對沈遙說:“沈遙,在我們面前不必勉強自己,做你自己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