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說,他給了你們多少錢,讓你穿著這些名牌衣服在這假威風,我告訴你,我兒子馬上要從美國回來了,你以為你什么身份能在這呆著,就算是兇宅,我也不讓你們來這??!” “小照,你先回房間吧?!彼哪赣H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扭過頭對他說。 一周后,他的命運就這樣被人決定了。 他背著一個空蕩蕩的書包,坐著長途客車,來到了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桐安鎮。 街道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路照看著窗口外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從床上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從房間里走了出去。 突然腰間撞到了什么,哐當一聲響。 他低下頭,看著書桌上的痕跡,表情頃刻間凝住。 他望了幾眼,喉嚨動了動,用手使勁撥開上面的灰塵,桌面上的刻字終于清晰地顯現出來,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七個字: 【每天都要想沈遙】 后面還畫了一個笑臉。 路照呆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忍不住彎起嘴角,伸手去觸摸上面的痕跡。 那一道道粗糙的劃痕經過手心,隔著過去那段遙遠的距離,他好像觸碰到了以往那一段被遺忘的記憶。 原來沈遙曾經來過這,他有點意外。 “路照,你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啊,我們煮好了,你要不一起過來吃吧?” 房東站在門口吆喝。 他禮貌地拒絕:“不用了,我還不餓?!?/br> “不用和阿姨客氣,餓了就過來吃吧?!?/br> 路照收回手走出去,不僅手上,就連皮鞋上也沾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你看,你這皮鞋都臟了,肯定很貴吧,要不我拿布過來給你抹抹?” 房東說著就想下樓,路照及時制止:“不麻煩了,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br> 路照說著把鑰匙交到她手里,剛走到樓梯口,突然想起什么,又回過頭問:“許姨,這幾年……房子有租借出去過嗎?” “有啊,你退租后沒多久租出去一次,租給了一對外地過來的情侶,后來兩人嫌這房太破了,又退回去了?!?/br> 路照沉默了一陣,終于問出口:“那中途……有沒有人來找我?” 房東點頭:“你說沈遙???” 路照驚訝,都過了這么多年,她竟然還記得沈遙的名字。 “你還記得她?” “記得,怎么不記得?”房東理所當然地說著,聲音也高了起來,響亮地笑了幾聲,“半年前,她還特意打電話告訴我,說她找到你了呢,那時候她啊,樂得真是連話都不會說了,隔著電話,我都感覺到了她的高興?!?/br> 路照疑惑,眉頭皺起:“她……為什么打電話告訴你?” “這個說來話長,”房東咽了口唾沫,眼睛眨了眨,像是在回憶,“你那會不是突然退租了嗎,她那段時間找不到你人,天天跑過來看,問我你回來了沒,后來她上大學了,給我留了個手機號,有時候一周打過來一次,專門問你的情況,都打了好幾年了,我跟她說,路照要是回來了,我主動打電話告訴她不用她總是費心打過來,她每次都應著,但沒多久,又打過來了,反正我在家閑著沒事,就跟她閑聊幾句……” 路照已經不忍心聽下去了,喉嚨處干澀得不行,眼眶熱得想要涌出點什么來。 他聲音也變了:“她那時候找不到我是不是很……傷心?” 說起這個,房東深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像是在惋惜。 “哎,這個一想起來,我都覺得心疼啊,那時候她蹲在這,”房東指了指墻角的位置,“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個人蹲在這角落里哭,哭得一抽一抽的接不上氣,那眼淚流個沒完,我這輩子就沒見人哭得這么凄涼,我走過去叫她,她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眼睛都紅得跟什么似的……” 路照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刻進rou里,心臟發麻,疼得他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沈遙有時候一來就是好半天,后來我這里租給別人了,有一天她手里拿著一沓厚厚的錢,跑來問我能不能把這房子租給她,說她找人借夠了錢,問能不能把這屋子留給她,別動里面的東西,我心想,她一個學生有家有房有地方住的,哪里舍得讓她這么去浪費錢,就沒答應。不過你的東西,那時候我都替你留著呢,后來你叔叔打電話回來說要退租,我問他你的東西還要不要,他說全扔了,我就把它都扔了?!?/br> 路照心里咯噔一聲響。 那些東西全扔了? 房東沒察覺他的異樣,又想起上次那通電話里沈遙最后說的話,于是又繼續往下說:“你們倆現在還在一起吧,那時候見她笑得那么開心,我就逗她,她還說你們到時候結婚了要請我過去喝喜酒呢?!?/br> 路照沉默了好一會,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一把生了銹的刀。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彼a充了句,“不是我?!?/br> 回到車上,路照靠在后背,雙眼緊緊合起,全身的力氣被抽干殆盡。 合上眼,滿腦子都是沈遙哭泣的樣子。 他能想象到那個畫面,她蹲在墻角,雙手枕著膝蓋,哭得撕心裂肺,裙子洇濕了一大片。 那段日子里,她該有多絕望,他不敢去想她是怎么度過的,每天都來這里等他,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把最好的青春獻給了他,包括她的眼淚。 他不知道她為他哭了多少回。 原來第一次見面時,她狠狠地撲上來,說我終于找到你了,那句話是真心的,眼角的淚也是真心的。 只有他一個人以為是假的。 “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和別人面對面?!?/br> “嗯,那我背對著你睡吧?!?/br> “你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我工作很忙?!?/br> “好吧,那我不打擾你,我在家里等你電話?!?/br> “你把你的杯子放在最底層,不要被別人看到?!?/br> “嗯,我放好了,你別擔心,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的。我們在這就裝作是情侶不行嗎?” 還有那天沈遙喝醉了酒掛在他脖子上,雙眼迷離問他:“路照,你以后會和我結婚嗎?” 他諷刺地笑了笑,問她:“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就問一句,這章是不是很粗長!讓大家一次虐個夠! 第46章 悔 路照在桐安鎮呆了三天。 這三天里, 他把桐安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走了一遍,和學校的老師吃了一頓飯, 回學校做了一次演講, 又去了附近的電影院里看了一場電影。 沈遙上次說,她看電影的時候喜歡握著自己的手。 他猜想當年他們是不是在這看的電影,坐的又是哪一個位置,他四處環顧著, 某些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一閃而過。 他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坐下,看著前面有說有笑捧著爆米花進場的年輕情侶,想起上次和沈遙一起出來看電影,她恰好感冒了, 嘴饞卻什么都不能吃,只能眼巴巴地回過頭看著別人吃零食的樣子, 路照就忍不住發笑。 只是笑完之后又陰沉下來,大概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以后不會再和他坐在一起了。 她也不會再握著自己的手了。 他后悔那天沒能好好陪她看完那一場電影,后悔自己出去接了那么多亂七八糟的電話, 后悔自己沒有在她哭的時候遞上一張紙巾。 路照把出租屋買了下來,晚上就在那里歇息, 房間很臟,床單上鋪滿了灰, 墻壁上蜘蛛在攀爬吐絲結網,他穿著襯衫躺在床上,聞著空氣里潮濕的霉味和臭味, 慢慢回憶起了貧窮的感覺,想起了那個貧窮得甚至洗不起熱水澡的自己。 這些年,他忘了太多東西,忘記了貧窮,忘記了沈遙,甚至忘了自己。 窗外的月光斜斜地透了進來,在水泥地板上灑了一方月光,他從床頭拿出手機,食指在沈遙的電話號碼上按著,還沒按下撥通鍵,突然電話響了起來,在這窄小的房間里尤為響亮。 看到上面的來電顯示,路照停頓了片刻,才把電話接通,低著聲音說:“叔叔?!?/br>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很輕:“這么晚了,沒打擾到你睡覺吧?!?/br> “沒有?!?/br> 那邊很安靜,大概也是在室內:“聽說你去了桐安鎮?” “嗯?!?/br>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照沉默了一陣,不愿多說:“有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不大記得了,回來看看,順便看看老師?!?/br> 電話那頭也沉默了,只聽得見淺淺的呼吸聲,好一會,湯越澤才問:“那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路照從床上坐了起來,在床頭搭著的風衣口袋上悉悉索索地探著,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 “還沒有?!?/br> “以前的事情不記得就算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記得就說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湯越澤嘆了口氣,“以前你過得太苦了,忘了反倒是好的?!?/br> 路照按響打火機,點了一根煙,突然想了起來,略帶遲疑:“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 好一會,那邊才應了一聲。 “為什么以前不告訴我?” “沒什么重要的,想起來了反倒不好,”湯越澤笑了幾聲,只是聲音有點冷,“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不要再去追究以前的事了?!?/br> 路照沒有說話,坐在床上靜靜地抽煙。 “最近頭還疼不疼?” 路照如實回答:“不是很嚴重?!?/br> 湯越澤語氣開始嚴厲起來,頗有點長輩的架子:“閑下來了記得去找老嚴看病,我剛打電話問過了,老嚴說你都有好幾個月沒去了,上次酒會才叮囑過你,怎么眨眼就忘了,要愛惜身體,知道嗎?現在我再不管著你,就沒人管你了?!?/br> 路照不愿意再談這個問題,說:“嗯,我先休息了?!?/br> 掛了電話后,路照站到窗口,看著遠處的月亮,一根一根抽著煙。 手機還在床上躺著,他撣撣煙灰,突然想到,這個時候沈遙會不會正和那個男人也準備休息了,就像以前的他和她一樣。 她對那個男人也這么熱情嗎,也會在攀上頂峰的時候狠狠摟住他的后背,帶著哭腔地喊著他的名字嗎。 這一夜,地上的煙灰堆了厚厚一層。 第三天下午,路照開車回j城。 像是鬼迷心竅了一樣,他沒有把車開回故寧區,而是直接在沈遙的公寓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