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意料之內,話筒里響起號碼被注銷的提示。 霍譽非平靜的收回胳膊,又撥通了另外一個,如果他想,總會有辦法查清楚顧騁去了哪里。 然后手機里“滴滴滴”響了幾下之后,又被他快速按斷了。 隨即被丟在了床頭柜上,黑色的金屬機身磕蹦了兩下,掉進了拉開的抽屜里。 霍譽非不耐煩的脫掉外套丟在地上,同時蹬掉鞋子,直接撲到了床上。 床鋪又厚又軟、好像上面還殘留著小兔子皮毛松軟順滑的觸感,霍譽非因為這個聯想心里好笑了一下。誰讓他總愛在心里偷偷把人家叫小兔子,可不是現在就溜的不見影子了? 之后他就閉上了眼睛。 連續兩個月幾乎不眠不休的工作和十多個小時的航行,讓從來都精力滿滿的霍譽非,第一次產生這種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催促他立刻睡覺的幻覺。 風塵仆仆趕回帶來的短暫興奮將身體里的最后一點精力掏空,他不再勉強自己,真的閉上了眼睛。 并且打了個滾,好把自己的眼睛埋進枕頭里。 然而下一秒,他又忽然迅速的爬了起來,從身體下面小心翼翼抽出幾張紙,壓在床頭柜上,一張張就用手心努力抹平。 本來平整的紙頁出現了橫七豎八的折痕。 他又站了起來,從書架上取出基本厚厚的工具書,把一頁一頁信紙小心的對準、夾了進去,又在上面疊了十多本。然后才慢騰騰的躺回床上,目光卻停留在了高高壘起的書冊上。 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房子里一片漆黑,安靜的有些怕人。 霍譽非有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有一點點、只有那么一點點怕黑。 而且是在非常偶然的情況下——獨自處在一個封閉沒有一點光的地方。如果周圍有人或者任何動物、哪怕是窗戶外面很遠的地方亮著光,那么就沒關系。 雍和宮這一帶本身就不是繁華的市區,窗簾又是拉上的,整個房子就黑洞洞沒有一點點光線和聲音。 霍譽非在靜悄悄的黑暗里一動不動的躺著,好久好久之后,掉進抽屜里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動起來。 同時屏幕也亮了。 他僵硬的松了一口氣,掙扎著爬起來接通放在耳朵邊。 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是誰。 “喂?” “譽非?”霍啟東本來打算說正事,因為電話里小兒子的聲音起了點疑心,“你現在在干什么?” 霍譽非自己平靜了幾秒:“爸爸?我剛剛醒過來,才下機,有點困,睡了一覺?!?/br> 霍啟東“嗯”了一聲:“休息好了嗎?” “還行?!?/br> 霍譽非一邊說話,一邊扭開了床頭燈,地毯上頓時亮起了一片暖光。 進屋的時候也忘記了換拖鞋,現在就赤著腳走下床,先把臥室燈打亮、然后是衛生間、廚房、起居室,整個房子里的所有燈都被點亮了。 電話里,霍啟東問他:“什么時候回家里來?” 霍譽非問:“mama最近在家?” “宋女士最近在日本?!?/br> 霍譽非一邊燒上熱水,一邊開玩笑:“哦,那就是想我了?!?/br> 霍啟東也樂了:“如果和你通話的是宋女士,你還敢這么說嗎?” 霍譽非立刻嘴硬:“當然了,有什么不敢的,難道我說錯了什么話嗎?” 電話里傳來一聲“等等”,然后是隱隱約約一句“譽非有話對你說”,就被交到了另外一個人手里。 電話里響起宋國珍的聲音:“譽非,你要跟我說什么?” 霍譽非:…… 幸好他反應迅速,隨便找了最近遇到的幾個問題,向宋國珍“請教”。 十幾分鐘之后,電話被交回給霍啟東。 霍譽非聲音蔫蔫的:“爸爸,你竟然玩文字游戲?!?/br> 霍啟東笑道:“兵不厭詐?!?/br> 然后又問了問他自己在南非那邊的情況如何,有沒有遇到什么困境。 霍譽非有點驚奇,自從他幾個月前正式和霍啟東談過自己的選擇之后,對方就再也沒有過問過他在做的事。算是身體力行了一把“家族不會給予你任何支持”。 很明顯,霍啟東心情不錯。 霍譽非試探了兩句,卻通通被避而不談。 聯想起過年時霍璋祚閃爍的態度,霍啟東在雪梨盤桓,顯然家族有所圖謀。 至于現在……那么是初見成效了? 霍譽非不會覺得,能讓霍啟東和霍璋祚費心cao持的事會簡簡單單在數月之后就看得到成果。 但既然霍啟東沒有深談的意思,他也不再追問,確定了自己回家的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他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坐了一會,聽見水燒開的聲音,給自己倒了一杯,靠在流理臺上慢慢喝完。覺得肚子有點餓,在柜子里翻了一圈,只找到幾包速食面。 霍譽非也不嫌棄,甚至泡都懶得泡了,直接拆開袋子咔嚓咔嚓吃完,洗了個澡繼續躺上床睡覺,這一次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總算把最近欠下來的睡眠一次補掉了。 晚上的時候,他回了主宅那邊,霍啟東和宋女士也剛好是這會到家,可以一起吃晚飯。 今年九月的時候,宋譽萊飛往雪梨,繼續學業,和她一同去的,還有她的男朋友尹哲。 尹哲的傷勢已經基本恢復,但仍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大面積疤痕,宋譽萊和他談過許多次,終于讓他同意和自己一起來雪梨,一邊繼續讀書,一邊也可以享受良好的醫療。 對于尹哲和宋譽萊的事,霍啟東和宋女士約定不再發表看法。同時,針對半年前的那件事,他們也沒有給予宋譽萊任何安慰。 按照霍啟東的話說:“你是成年人了,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br> 同樣的,這句話他也說給了霍譽非,就在當時應小芳事情處理結束之后,霍啟東和霍譽非談過一次,讓他反思自己的處理方法合不合適、恰不恰當、有沒有什么疏漏、以及為什么最后還是出現了不可控風險。 霍譽非一一思考了這些問題。 霍啟東給的原因是,他還沒有深刻的領會到風險的本質。 這讓他似有所悟。 后來聽說應小芳醒過之后,得知母親將永遠不見天日、父親也背上一輩子罵名,羞憤之下,精神上受到極大打擊,休克了許多次。又聽說應梅東無法支付應小芳高昂的費用,不得不削減開支,并且讓她提前出院,父女之間發生了幾次激烈爭吵。撥云見日之后,人性也隨之昭昭分明。 霍譽非卻天馬行空的總結道:“這就是投資和投機之間的區別吧,投資是‘看好’,投機是‘看漲’,投資看大勢,投機看人心?!?/br> 霍啟東目光微妙打量他許久,終于還是點點頭:“說的很對,非常的見微知著?!?/br> 見微知著到他竟然都沒明白霍譽非是怎么引申出這些的。 霍啟東對霍譽非在做的事其實挺關注的,他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霍譽非馬到成功,不要折了銳氣,另一方面又希望他吃吃苦頭,知道舉事不易。 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在不涉及家族利益的情況下,霍啟東又十分看得開。 飯桌上的話題很快就從這里轉走了。 正說到李澤的未婚妻張晴打算去英國,宋女士忽然問霍譽非:“顧騁為什么今天沒有一起回來?” 霍譽非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宋國珍能用這樣問他,就說明他們確實已經徹底接受了顧騁,并且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對他干預。 是挺值得高興的,如果不是顧騁現在不在自己身邊的話。 但無論他怎么回避,這件事早晚會被知道。 霍譽非干脆放下筷子,嘴角天然帶笑:“我們按了一下‘暫?!I?!?/br> 霍啟東和宋女士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霍譽非已經丟下餐巾,站了起來:“爸爸mama你們慢用,我先去休息了?!?/br> 事實上他沒有去休息。 而是繞到了房子后面,凱撒的房間。 小金狗……現在已經長成大金狗的凱撒,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主人了?;糇u非打開門的時候心里還有點小擔心,比如凱撒不認得他了、或者不喜歡他了怎么辦。 幸好一人一狗對視沒幾秒,馬上就被撲上來熱乎乎的舌頭舔了遍胸口和脖子,霍譽非的疑慮不翼而飛。他特別寵溺的放縱凱撒胡亂舔了很久,然后抱著凱撒的脖子慢慢蹲下去,用力的順了幾下又軟又厚的金毛,就聽見了嗚嗚咽咽的聲音。 凱撒一邊叫著一邊拼命的把整只狗往霍譽非的懷里擠,但如今的體積畢竟不是當年的一小只了,這種整個兒窩在主人懷里的美好愿望永遠不可能再實現。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整只狗都很沮喪。 霍譽非失笑,干脆坐在地上,一使勁兒把凱撒拖進自己腿上,一邊給它順毛,一邊摸它的耳朵、爪子,跟它說最近這半年發生的事。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顧騁身上。 好半天之后,一聲低低的“汪嗚”響起來,凱撒支起上半身舔了舔他的下巴,然后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會,好像是在判斷這種行為會不會被懲罰。 霍譽非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準備上樓睡覺。 結果身后滴滴答答的,大金狗一副無辜的樣子,緊巴巴跟在身后。 于是當天晚上,終于見到主人的凱撒還得到了意外驚喜。 本來被允許趴在床下地毯上的凱撒,在主人睡著之后謹慎的抬起腦袋,然后輕輕一躍,靈巧的躍上床,在霍譽非床腳找到一個舒舒服服的位置趴下了。 之后的幾天,霍譽非都一直呆在家里,看看書、處理一點必須要處理的文件、游泳、順便陪凱撒玩。 一周之后,他接到了周簡達的電話。 周簡達和他說了幾句自己的公司,就不再迂回,直截了當的問:“你和顧騁分手了?” 剛好凱撒咬著飛盤一路撒歡跑回來邀功,霍譽非就在草坪上坐下,一邊去接飛盤,一邊回答周簡達:“不能這么說吧……你怎么特意打電話來問我這個?” 大概是他一邊打電話,動作就漫不經心了,凱撒還以為主人在和自己玩,緊緊咬著飛盤不撒口,霍譽非干脆松手,讓它自己去玩,凱撒又不樂意了,把被咬得坑坑洼洼的飛盤叼回來一個勁往他手上放。 霍譽非只好繼續陪它玩。 電話里,周簡達一點沒有繞圈子:“你二姐給我的電話,據我打探,也是奉了父母之命。怎么樣?知心哥哥送貨上門了?!?/br> 霍譽非笑道:“這樣就算送貨上門?” 周簡達深表慚愧的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