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但是他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拆穿顧騁的,就拿著書翻了翻,順水推舟的聊了幾個話題。 顧騁自己就給自己暴露了。 他聽得非常認真,不斷追問不說,還眼睛亮亮的翻開本子按照自己列出來的問題挨個提問。 于是他們幾分鐘前還干柴烈火,幾分鐘就變成了求知若渴。 霍譽非心里好笑,但還是態度很端正的給對方答疑,畢竟他在英國兩年學的就是這個專業,教一教顧騁還是沒問題。 但是顧騁太認真,一邊聽一邊在看不懂的定義旁邊用鉛筆寫小字注釋,一個解釋清楚馬上就是另一個。 霍譽非終于忍不住了,抗議道:“我又不會跑,我們可以先吃完飯嗎?” 顧騁嗯嗯啊啊點頭,手上仍舊寫著什么。 霍譽非裝作生氣的樣子,從顧騁手中抽走了書,然后捏了捏他的臉,用力捏出一個紅印子:“我重要還是這些重要???說好了‘隨便’看看呢?” 顧騁臉頰上還頂著一片紅,有點心虛道:“當然你重要啊?!?/br> 他這么說的時候,偷偷的把那個差不多快要記滿了的筆記本塞到了最里面。 今年非常特殊,因為s型流感的緣故,他們一家在雪梨這邊已經呆了整整一周,并且還可能繼續呆下去?;魡|最近一直很忙,宋國珍忙完過年這幾天之后,依舊飛來飛去,霍譽守也有自己的工作。只有宋譽萊是最閑的,因為有許多朋友在雪梨大學讀書,這段時間就一直在各種搜集資料、做考察??磥硎钦娴拇蛩氵^來繼續深造。 霍譽非終于有空,吃飯的時候就興致勃勃給顧騁說自己的“旅游計劃”。 他提到了雪梨的許多美景,拜倫灣、獵人谷、藍山、棕櫚海灘、雪梨港、雪梨大劇院……霍譽非突然岔了個話頭,給顧騁講了許多關于大劇院的趣聞,比如傳說這個建筑形態最初是來自于切開的橙子。 顧騁歪歪頭,這個動作是不知不覺從霍譽非那里學的:“橙子?” 顯然這個未來的程序猿一點都想不來這其中發生了什么。 霍譽非樂了,順便嘲笑了他幾句。 被顧騁忽然的一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給問住,不過他馬上就找到了解釋:“其實我在英國還修了第二學位,主修藝術設計,輔修藝術史,還選修了比較藝術?!?/br> 顧騁:…… 一瞬間覺得自己簡直太弱了。 霍譽非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就把對方打擊到了,畢竟他還是很了解顧騁的學習能力,不覺得對方在這方面有什么好不自信的。 但是顧騁真的有點小失落。 覺得自己喜歡的人優秀的有點過分,讓他覺得很有壓力。 但是換句話說,壓力就是動力。 顧騁默默的給自己打氣。 霍譽非則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李澤親自打給他的。 說他明天早上到達雪梨,想想還是特意提醒一下,以免主人忘記。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 而真的把這件事忘的一干二凈,就等助理提醒的霍譽非:…… 不過馬上,他就笑瞇瞇重新打開了手機:“你要住我安排的地方還是你自己的地方?……當然不介意啦!……什么?我來幫忙?……好??!” 然后他說著說著就換了一種語言,說了一堆顧騁聽不懂的話。 結束通話之后,霍譽非問顧騁:“下周三晚上有安排嗎?陪我去見一個朋友?” 顧騁當然不會拒絕對方。 但他完全沒意料到會是這種場面。 第63章 歌劇魅影 柔軟的草地上還沾著新鮮的露水,遠處漂亮的尖頂小房子已經裝扮一新,從一個個方形或者圓形的窗洞里透出絨絨暖光,像是一個個調皮的大眼睛。 然而這一次活動的場地卻不在室內。 而在室外。 已經被打理干凈的草地中央,豎起了一個巨大的“燈傘”?!皞惚笔且桓睆绞诌€保留著樹皮的原木,直直的伸向天空,大約有五六米高?!皞愎恰眲t是一串串自然彎曲下垂的彩燈軟管,變幻著亮起紅色、橙色、藍色、紫色的彩光,上面還纏繞垂落著各種亮晶晶的小裝飾,在中央的原木緩緩旋轉,并且越轉越快的時候,那些彩色的光就連綿成了一片。傘面上面覆蓋著的那層薄薄的透明白紗,也被風吹得鼓起來,和飛起的亮晶的小裝飾纏繞又解開。 傘下則是一只只用粗糙的木頭做成的小馬、小牛、小鹿、還有獨角獸。騎跨的位置上鋪設了華麗精美的刺繡坐墊。這些小動物關節全部是可以活動的,你坐上去之后,真的可以騎著他們在院子里緩慢行走。除了這些木頭做的玩偶外,還有許多真正的小動物,小馬、小鹿、小兔子還有小刺猬,在草地上四處游走,蹦蹦跳跳,隨意的吃著自助餐盤里的水果和食物。一條銀光閃閃的溪水如同發光的絲綢把整個草地一分為二,靠近建筑的這邊燈火璀璨,遠離建筑的一片燈光昏暗,好像有著什么隱隱綽綽的影子在往來徘徊。 這里空無一人。 這里安靜無聲。 顧騁像是一個不小心闖入了童話世界的成年人,四處張望了一圈,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了。 但就是這樣,他還是被一頭矯健俊美的小鹿呼嚕嚕添了一通手指。 現在聚會還沒有開始,他來的有點早。 但是……等等,應該就是這個時間沒有錯吧? 不是霍譽非安排司機接他來的嗎? 顧騁默默的往后躲了躲,那只小鹿緊跟著就湊上來,從手指舔到手心,好像吃到了美味的糖果,怎么也不舍得挪開嘴。 顧騁快速后退了幾步,差點就要拔腿跑掉了。 就在這個時候,無數穿著金線和絲綢縫制的華麗長袍、硬褶短裙、還有銀色金屬長靴的白人、黑人說說笑笑從建筑里走出來。他們看到他都有點驚訝,但很快,這些仿佛埃及貴族打扮一樣的白人和黑人從中一分為二,走出了一位穿著烏金盔甲的亞洲騎士。 好像是中國人? 李澤從分開的人群中朝顧騁走來,伸手想要去摸那只一直跟隨在顧騁身邊的小鹿腦袋,被非常嫌棄的躲開了,并且扭身劃出一道矯健的影子,踩過溪水,消失在河對岸的陰影里。 顧騁非常明顯的看到,這位亞洲騎士伸出來的手在空中尷尬的停留了幾秒,才若無其事的收回來。 對他禮貌的而友好的笑了笑,輕聲建議道:“和我們坐在一起嗎?我的名字是李澤,霍譽非的朋友?!?/br> 顧騁覺得有點好玩,主動伸出手,自我介紹:“我叫顧騁,也是譽非的……好朋友?!?/br> 譽非?好朋友? 李澤立刻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敏銳的留意到了這兩個小細節。在心里默默思考著對方的來歷。 于是顧騁就被帶到了一群外國人之間,坐在河邊一圈圈樹樁做成的椅子里最中央的位置。 月亮藏起來了,他們面前就是黑漆漆的水面。 在夜風之下,微微泛起波瀾。 這些外國人顯得非常興致勃勃,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大聲談論著什么,就連英語也說得又急又快,顧騁一句也聽不懂。幾分鐘之后,黑黢黢的河面上忽然兩起了星星點點的光,等那些光點飄近了才發現,那是一朵朵顫巍巍幾乎透明的小花,花心里亮著發光的珠子,把透明花瓣里的纖維脈絡都照了出來。隨著水流和夜風,悠悠飄蕩,有時候聚在一起,有時候又被吹散。 在那些光點全部飄到他們面前的時候,李澤忽然站了起來,請所有人安靜。 一時間天地只有靜悄悄的月色。 月亮又出來了。 然后就是一聲高亢而華麗的男高音。 然后河對岸忽然“彭”的一聲亮起了燈,那是一個圓形的舞臺。穿著金色曳地長裙的舞女本來如同雕塑一般被定在原地,這時候就忽然活動了起來,兩瓣金色貝殼做成的抹胸只能遮住最關鍵的位置,而腰下的長裙卻嚴嚴實實,只在動作最劇烈的時候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她們眼睛又大又深,畫著冶艷的妝容,好像是千年之前法老的情人,又好像是森林里的女妖。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安安靜靜。 顧騁好奇的看著她們熱烈的舞蹈。 然后馬上的,就被華麗的男音所吸引。 那個聲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詠嘆。用的是一種充滿了花腔的英文。 然后,一道光從天而降,頭戴橄欖枝、手握權杖、面上覆以羽毛和寶石制成面具的“大祭司”從黑暗最深處出現。 他揮舞著權杖,投入的歌唱。 那聲音里似乎有一種抨擊心臟的力量,短短的幾句之后,在座的不少人忽然站了起來,對藝術表示鄭重和敬意。 顧騁也覺得很好聽,但他聽不懂,就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 而且他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腦子里正在回憶著到底哪里熟悉。 李澤忽然朝他靠近了一點,低聲翻譯:“他講的是死亡和重生,大意是一個年輕的孤兒身陷貧窮和疾病,最終被黑色的烏鴉奪去了生命。當他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富麗堂皇的宮殿里,變成了尼羅河流域一個歷史上沒有留下名字的偉大王國的王子?!?/br> 顧騁很有興趣的靠近了一些。 因為音樂的效果十分華麗,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容易就會被淹沒進去。 李澤索性側過身,幾乎是在顧騁的耳朵邊給他講故事:“他無數個夜晚做夢,夢見死亡的神靈對他說,你是被我眷顧的人,你注定背負非同一般的使命,于是他下定決心,放下王子的身份,成為了溝通神明的祭祀,讓這個王國的名字被寫入史冊里。而就在一次宏大的祭祀活動中,前生的自己被作為祭品送上了祭臺,作為祭祀的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即使是祭祀,他也沒有更換祭品的權力。因此他扔下權杖,重新戴上王冠,以這個國家繼承人的身份,一手碾碎了曾經親自扶持起來的神權……” 就在他說到這里的時候,舞臺上的祭祀將手中華麗的權杖高高舉上頭頂,忽然大聲念了一個音節,然后用力掰斷,扔向遠處,轉身匆匆走上從地面高高升起王座,王座兩邊的侍女將王冠雙手戴在他的頭頂。 然后化身為王子的前任祭祀重新開口。 “命運,你的一半是巧合,一半是居心叵測。我向你懇求的時候你不屑一顧,如今我高高在上,你狡猾的手指將再也不能玩弄于我……” 這一次直接換成了中文。 李澤表情磕絆了一秒鐘。 眼角的余光瞄到正襟危坐、終于能聽懂說什么,認真投入進去的顧騁,福至心靈的往一邊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恢復到正常的距離。 華麗的男聲繼續在詠唱,換回中文之后就更加讓顧騁覺得熟悉。 “我問我的父母、兄弟、朋友,沒有答案,我問這天、這地、這河流、這山川、他們回我以默然,我向神靈張開雙臂,答案是不屑。而就是在這樣的世界,黑色的水彌漫過地表,人們一勺一勺哺食毒藥?!?/br> 那些黑人和白人都已經聽不懂舞臺上在說什么了,疑惑不解的交頭接耳。 李澤面不改色的向那些外國客人解釋,這種語言更加有藝術張力,更能表現藝術的靈魂。不過為了讓大家更好的欣賞藝術,他也請了專門的翻譯。 有了翻譯之后,大家都能繼續平和的欣賞藝術了。 表演逐漸進行到高潮,王子救下了曾經的自己,給他以金錢、權力、還有美麗的女人,都通通被拒絕。祭品單膝跪在王子面前,宣誓為他獻上全部的忠誠。 隨之而來的一次征戰,王子作為王國的首領,成為敵軍首要射殺的目標,九死一生,在最危險的時候,被祭品所救。 曾經的自己整個胸膛都被紅色的鮮血浸透,卻掙扎著向王子伸出手。 王子握住他的手,命令:“你必須活著。我將用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來報答你?!?/br> 那個金色頭發的表演者掙扎著用英文唱出自己的臺詞:“我不需要你的報答,你是我的生命之水、黑夜之光、你是我全部的財富、你是世界的寶藏。我為你獻上我的忠誠、我的執著、我的生命、我全部的感情?!?/br> 王子又一次命令:“你必須活著?!?/br> 然而祭品聲音越來越微弱,一遍遍重復:“我給你我全部的感情、全部的感情、全部、包括我的愛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