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霍譽非也洗了一個澡,但他洗的很快。 他出來的時候,顧騁正在研究陽臺上的一點灰屑。 “這是什么?你在這里燒東西了?” 霍譽非眨眨眼:“我也看不出來?!?/br> “我的……東西,你收起來了?” 霍譽非隨隨便便點了個頭,然后就整個兒撲到了床上,半濕的頭發在枕頭上蹭了蹭,翻過身看著顧騁:“來,我們睡一會?!?/br> 顧騁下意識后退了半步:“我還不困?!?/br> 霍譽非義正言辭:“我困?!?/br> 然后他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拍了拍身邊的枕頭。 “陪我一起睡?” 顧騁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甚至還開了個玩笑:“你多大了?” 霍譽非笑瞇瞇比出一個手勢:“三歲?!?/br> 然后在他還有點遲疑的時候,用力把他拉倒在床上。 剛剛躺倒的那么一下子,兩個人距離很近。 極近,呼吸可聞。 顧騁能清清楚楚聞到霍譽非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干燥香味。 像是陽光下燦爛的花朵。 他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視線卻沒從對方面孔上移開。 然而很快,他就睡著了。 顧騁已經很困了,一模一樣的復查結果毫不留情的碾碎了他的最后一點僥幸。 讓他精疲力盡。 但又根本睡不著,也做不了任何事。 就像是綁了一塊大石頭走在又窄又長、看不到盡頭的橋上,每一步都磕磕絆絆、舉步維艱。而只要稍微不小心一點,就會掉進看不見底的水里。 那么就完了。 他就完了。 而霍譽非突然出現的那一瞬間,顧騁好像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走到他身邊,把那塊石頭也綁在了自己身上。 雖然沉重沒有消失,但卻少了一大半的重量。 所以他睡著了。 霍譽非卻沒有睡著,他很快爬了起來,盤腿坐在床邊,支撐著額頭,認真注視了對方許多秒。然后輕手輕腳跳下床,找出顧騁的身份證,打電話訂機票。 證件上面那串熟悉的數字讓他說話的聲音卡頓了一秒,馬上就順暢了起來。 是啊,很多事情確實改變了,但還有同樣多、或者說更加多的,沒有改變。 從來沒有變。 霍譽非放下手機,扭頭去看歪著腦袋在枕頭上熟睡的那個人。 窗外午后的陽光被薄薄的玻璃過濾了冷意,熱熱鬧鬧的撒在顧騁年輕的面龐上。 霍譽非有那么點后悔。 他不應該覺得,顧騁仍然和顧承岳一樣,身患頑疾是一件好事。 這不好,一點都不好。 他希望對方順順利利。 第二天一早,顧騁還沒找到狀態,就被霍譽非帶上了飛往s市的飛機。 霍譽非是這么跟他解釋的:“b市醫院就診壓力那么大,每天都要接待成百上千從全國各地趕來的病患,我們要多多體諒,主動去外地就診,給b市分分流嘛?!?/br> 顧騁有點想笑。 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精神已經好了很多。 其實從小到大的這些經歷,讓他比一般人要堅韌許多,不會那么容易被打倒。 至于前兩天……突逢巨變,總要給人一點緩沖的時間吧? 顧騁給自己這么解釋。 他看著舷窗外刺眼的亮光,覺得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 盡管他心里還是沉甸甸的。 但人一生必有一死,只不過或早或晚,現在提前得知了那個期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游刃有余的,把最重要的那些事提前來做。 遮光板忽然被拉下了。 他轉過頭就看見霍譽非對他笑:“傷眼睛啊,云層上面輻射那么大?!?/br> 顧騁也笑了笑,笑意終究有點勉強。 所以他就不為難自己繼續注視對方了。 因為那比窗外的陽光還要刺眼,他轉過了眼睛。 心里酸酸的,就像是猝不及防咬碎了一口檸檬,只能迫不得已咽下去。 他又不是未成年的小朋友。 怎么會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顧騁喉結滑動著。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 就感覺身上一沉,被壓了件外套。 睜眼看見霍譽非把自己的外套脫掉了。 “飛機上熱嘛。我不冷,你睡著了反而容易著涼?!?/br> 霍譽非又想起什么似的解釋了一句:“他們給的毯子太薄了?!?/br> 顧騁沒說話,只是迅速的閉上了眼睛。 他害怕自己眼睛里流露出什么不應該的情緒,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說出什么該出口的話。 他害怕泄露自己的心情。 顧騁閉上眼睛的時候,也在又甜蜜又難過的想。 原來喜歡上相同性別的好朋友根本不值得猶豫和糾結。 至少對他來說不值得。 如果他健健康康,就算他一無所依。 就算他一無所有,只要他健健康康。 他也有勇氣,走到對方面前,坦坦蕩蕩說“我喜歡你”。 就算你不接受,我照樣還是喜歡你。 你也遲早會知道,沒有人比我對你更好。 顧騁也在想,為什么會這么快? 他認識霍譽非很久嗎? 沒有。 他很會和人交朋友嗎? 沒有。 他輕而易舉就能夠向一個人敞開心扉嗎? 沒有。 那為什么,這么快就變得那么親密?顧騁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么要好的朋友。 難道自己從第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那么點別的意思了嗎? 不會……吧? 他這么想著的時候,眼前卻忽然出現—— 午后的陽光被香樟樹蓬勃的樹冠篩成斑斑駁駁的亮塊,如同片片金箔,灑在樹下站立的人身上。明亮的陽光掛在他嘴角,風簌簌一吹,又吹進了他的眼睛里。 一片靜悄悄的安靜里,站在樹下的那個人,忽然抬頭,朝他一笑。 一片明亮。 顧騁就在一片明亮中安然入睡。 第31章 想吻吻他 兩個小時之后,飛機沖破氣流的重重攔截,在s市虹橋機場的跑道上緩緩降落。 舷窗外的天空和b市似乎沒有什么不一樣,又似乎全然不同。飛機還沒有停穩,機艙里就吵鬧起來。一個老年人旅游團,已經開始熱烈的討論這幾天的行程。 霍譽非就把顧騁叫醒,也問他“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然后向顧騁介紹s市游客比較喜歡去的景點。 顧騁還沒有完全清醒,霍譽非就已經報出了一長串,最后興致勃勃的總結了一句:“怎么樣呀?” 他笑了笑,沒說話。 用力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