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郗鑒放眼望著滿目瘡痍的大地。曾經,他在這里苦心經營自己的流民軍,唯盼有朝一日能成為朝廷正牌官員。此刻,他掂了掂手里的高平侯印,多年來的經營總算有了結果。不過,以他的性格,是不會就此躺在這侯印上睡大覺的。 從今往后,朝廷里的一切都跟他脫不開關系。 郗鑒遠離朝廷,要想在政壇有個位置,就必須跟朝中重臣結盟。結盟的基礎是優勢互補,自己優勢是有兵權,劣勢是沒政權,且和江東士族沒半點交情。那么,誰才是理想中的盟友?他把幾個強勢同僚在腦子里逐個捋了一邊。 左衛將軍司馬宗和右衛將軍虞胤,二人是皇親國戚,禁衛軍統領,有兵權沒政權。另外,司馬宗喜歡結交俠士,早在幾個月前,他就跟流民帥蘇峻過往甚密,也就是說,司馬宗和蘇峻一內一外,已經搶先結成政治同盟。 尚書令卞壸(繼郗鑒后接任)有政權沒兵權,按說可以跟郗鑒互補,但這人是個直腸子,誓死效忠皇室,整天被司馬紹當槍使,敲打異己,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丹陽尹溫嶠和中護軍庾亮是從小玩到大的鐵哥們兒,二人一個掌政權,一個掌兵權。而庾亮身為外戚,更是司馬紹身邊的紅人,近一年來,他與王導明爭暗斗不斷。 司徒兼揚州刺史王導,表面上看既沒政權又沒兵權,且被司馬紹排斥。但實際上,瑯邪王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數不盡的世家豪門在其背后撐腰,讓王導的政治話語權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先前追封周札事件就足以說明一切。 郗鑒仔細梳理著錯綜復雜的關系,思路漸漸清晰起來。毫無疑問,跟自己搭配最合適的非王導莫屬。話說回來,郗鑒曾是幫司馬紹對付王敦的主謀,雙方能否盡釋前嫌?對這一點,郗鑒并沒有顧慮,因為他明白未來才是一切,他相信王導同樣明白這個道理。 這天,一位客人叩響了建鄴瑯邪王氏府邸的大門。 “去看看是什么人?!蓖鯇Х愿赖?。 不一會兒,仆役跑了回來:“回稟大人,來客自稱是郗鑒的門生?!?/br> “郗鑒門生……來我這干嗎?”這位江東首屆ceo,雖然至今依然穩居江東第二大股東席位,卻在近兩年備受皇帝疏遠,他的權力正漸漸流入政敵庾亮囊中。此刻,王導琢磨著郗鑒門生的來意,忽然,一種強烈的預感萌生出來——或許郗鑒正是保障自己家族前途的關鍵。 “我要親自出去接客!” 王導熱情地把郗鑒門生請進府邸正廳:“不知先生到此有何見教?”說著,竟向郗鑒門生揖了一禮。 門生見王導對自己這么客氣,有些詫異,他連忙還禮,恭敬言道:“在下不敢受王公大禮。冒昧打擾乃是受郗公之托跟您商議件事?!?/br> “請講?!?/br> “郗公視愛女郗璿(xuán)為掌上明珠,至今尚未婚嫁。聽說王公子侄眾多,所以想跟您結一門親事,不知意下如何?” “郗公與我真可謂心有靈犀!老夫也正有此意。我聽說郗璿善工書法,可有此事?”王家與郗家都是書法世家。當年王導隨司馬睿下江東時,還將一本字帖縫在襯衣里,誓言“帖在人在,帖亡人亡”。郗鑒膝下長女郗璿、長子郗愔(陰)、次子郗曇在書法界也俱有名氣。 “王公見笑了。小姐確是喜歡書法,郗愔、郗曇兩位公子還稱小姐是‘女中筆仙’,不過那都是自家人的笑談而已?!?/br> “好!好!好!”王導連聲贊嘆,“我王氏子弟也個個喜歡書法,高平郗氏又系名族,這親事門當戶對!”門當戶對自然是結親的基礎,不過,王導的真實意圖卻跟郗鑒一般無二。自己有政治影響力,郗鑒在外州掌兵權,郗王兩家政治聯姻乃是絕佳的優勢互補。 言罷,王導吩咐仆役:“你去通報還未成家的子侄輩,讓他們都去東廂房候著?!?/br> 王導與客人飲了兩盞茶,隨后,他拉著客人的手直奔東廂房。推開房門,只見王氏子弟早已恭候在此。 “他們全在這兒了,先生好好看看,回去后還望向郗公美言?!?/br> 王氏子弟或坐或站,郗鑒門生逐一觀察,這時,他發現東墻腳床上竟還躺著一位。這人和其他人不同,他若無其事地袒露肚皮,手拿大餅,正吃得津津有味。 “王公,這位是?” 王導抿嘴一笑:“他是我族侄,名叫羲之,字逸少。父親王曠早已故去?!闭f著,他附耳向門生言道:“我王氏子侄輩眾多,但若論書法造詣,沒人比得上他!” 門生目不轉睛地盯著王羲之,認真地點了點頭。 當日,門生辭別王導,返回徐州廣陵。 郗鑒迫不及待問道:“王導怎么說?” “王公很中意這門親事,又讓在下見過所有王氏子弟,任憑挑選?!?/br> “好!你給我講講王氏子弟的人品才貌?!?/br> 門生向郗鑒逐一描述:“……王氏子弟個個一表人才,大多舉止得體,不過唯獨有一位,在下看他的時候,他旁若無人地躺在床上吃餅。經王公介紹,在下才知道那人叫王羲之?!?/br> “王導特別對你介紹他啦?” “是。王公還說他的書法在家族中無人能及?!?/br> “我明白了。王導是有意讓王羲之成為郗家女婿呀……” 就這樣,兩家挑了個良辰吉日,郗璿嫁給王羲之為妻。從此,高平郗氏與瑯邪王氏正式結為盟友。 郗王聯盟延續了很久,等到王羲之的兒子王獻之成年后,又娶了郗鑒次子郗曇的女兒郗道茂(也就是王獻之自己的表姐)。不過,四十多年后,王獻之二十九歲時,竟被迫和郗道茂離婚。這起風波又牽扯另一個歷史疑點,后文還會講到。 皇宮的主人 前文講過,司馬紹繼位僅半年,就冊封庾亮的meimei庾文君為皇后,這自然是為對付王敦,爭取庾氏家族支持之故。那么說,司馬紹和庾文君感情如何呢?我們基本可以斷言,二人毫無感情可言。至少在司馬紹掃平王敦一黨后,他的心思就不在庾文君身上了。 如今,后宮嬪妃中最得寵的是個叫宋祎的女人。宋祎很有故事。她幼年曾師從著名美女綠珠(石崇寵妾)學習笛藝,后來侍奉王敦。王敦死后,她被送進皇宮,成了司馬紹的寵妃。 宋祎生得天姿國色,司馬紹一見到她,立馬就把黃臉婆庾文君忘到九霄云外。庾文君有哥哥庾亮和一干朝臣為其撐腰。宋祎則沒半點家世背景,她意識到僅僅抱著司馬紹是不夠的,但她還能找誰做靠山呢?恰在這段時間,兩個懷著同樣想法的人,頻頻向宋祎拋出橄欖枝。 這兩個主動靠攏宋祎的人正是手握皇宮禁軍兵權的左衛將軍司馬宗和右衛將軍虞胤。 二人是皇親國戚,死抱司馬紹大腿,也正因為這個背景,讓他們一沒法靠庾亮,二沒法靠王導。這是因為,庾亮和王導雖明爭暗斗,但兩大家族內部依舊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并且,他們都代表士族利益,在臣權與皇權相互抗衡這個大立場下,他們與司馬紹之間的矛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消弭的。 綜上所述,司馬宗和虞胤不可避免地和宋祎越走越近。對于二人來說,宋祎是他們對付庾亮的有力支持。而對于宋祎來說,二人則是自己將來有朝一日能登上皇后寶座的希望。 可想而知,因為宋祎整天吹枕邊風,庾文君備受冷落,連帶反應即是庾亮失寵,王導就更別提了。在這種局面下,庾亮和王導決定暫時擱置內部矛盾,一致對外。二人連番上疏,請求司馬紹罷黜司馬宗和虞胤。 司馬紹看著庾、王兩位重臣的奏疏,腦海中浮現的全是父皇臨終前的情景。當時他親口說過:“兒臣用他們,卻永遠不會信任他們。那些世家豪門,哪個不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沒錯,即便是外戚庾亮,跟王導也是一丘之貉,而今,庾亮和王導聯手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他沒搭理庾亮和王導,反而對司馬宗和虞胤更加寵信。 但好景不長,沒多久司馬紹便得了重病。他才二十七歲,卻預感自己挨不過這一劫了。 皇太子司馬衍年僅五歲,自己死后,朝政會不會落入庾亮掌中?到那時庾亮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王導?會不會再冒出第二個王敦?社稷能托付給誰?誰值得信任?司馬紹滿腦子都是這些疑問,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宗室成員更靠譜一些。 司馬紹鄭重地把皇宮大門的鑰匙交給司馬宗和虞胤?!皬慕裉炱?,朝中重臣沒有朕的同意,誰都不準邁進皇宮一步!”他準備臨死前托孤司馬宗和虞胤,但他知道這么干肯定會招致群臣反對,唯有躲著不見,以緩解壓力。 可能有人會問,司馬宗和虞胤的政治影響力遠不及庾亮和王導,就算二人得到托孤輔政的遺詔,他們真能斗得過庾、王嗎?司馬紹躲著不見,豈非自欺欺人?實事求是地講,司馬紹此舉還是很有意義的。所謂政治,無論本質上多么不靠譜,暗地里多么齷齪,表面上必須要講究名正言順。舉個例子,西晉時,像楊駿那么弱智的人因為在司馬炎臨終前爭到托孤資格,就能堂而皇之位居首輔地位,而好不到哪兒去的司馬亮也因為在托孤遺詔中被點名,政治呼聲頗高,最后逼得賈南風必須靠政變來解決問題??偠灾?,皇帝的一紙詔令可謂是最有價值的憑據,無憑無據則只能靠實力說話,但政變畢竟風險極高,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想打這張牌。 中護軍庾亮自然明白這道理,他一連好幾天見不到皇帝,危機感陡生。 這天深夜,庾亮寫了一封奏表,派使者呈遞司馬紹。 使者來到皇宮門口卻見宮門緊閉。 “中護軍大人有表要呈給陛下,趕緊把宮門打開!” 司馬宗站在城樓上叱道:“你以為皇宮是你自己家,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他不管對方怎么軟磨硬泡,就是不開門,最后,竟把使者趕了回去。 庾亮再也忍不下去了。 強諫 公元325年9月的一天,庾亮趁著皇宮開門的間隙,帶著一票公卿硬闖皇宮,直奔司馬紹而來。 司馬紹正自昏睡,突然被群臣驚醒,抬眼見群臣蜂擁而至,心里不由得發虛?!澳?、你們怎么進來啦?” 庾亮痛哭流涕:“臣等多日不見陛下,心里掛念,這些日子朝中風言風語,說司馬宗和虞胤密謀廢黜重臣。臣等請陛下罷免二人,還朝廷一個清凈?!笔聦嵣?,想廢黜庾亮的幕后主使正是司馬紹。庾亮這么說,無非是要先堵住皇帝的嘴。 司馬紹頂著多大壓力才把二人抬上位,哪能憑庾亮一句話說罷免就罷免?他嚴詞拒絕:“卿無須介意那些謠言,二人恪盡職守,沒理由罷免!” 庾亮見司馬紹態度堅決,又顧忌司馬宗和虞胤手握兵權,在別人家地頭沒法硬碰硬,遂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他決定轉移目標,先剪除司馬宗和虞胤的輔翼再說。庾亮朝同僚偷偷使了個眼色,隨即,群臣齊刷刷奏道:“宋祎蠱惑君心,臣等懇請陛下將她逐出皇宮!” “你們說什么!”司馬紹勃然大怒。 群臣不理,再次異口同聲:“臣等懇請陛下將宋祎逐出皇宮!” 一看這陣勢,司馬紹有點怵了:“能否容朕斟酌?” 群臣依舊不理:“請陛下將宋祎逐出皇宮!此事毋庸置疑!” 這回,司馬紹終于意識到自己擰不過群臣。最后,他不得不妥協:“朕同意讓宋祎出宮,但不許害她性命,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吧?!?/br> 就這樣,宋祎被遣送出宮,賜給吏部尚書阮孚(“竹林七賢”之一阮咸的兒子)為妾。由此,皇后庾文君在后宮中的地位再無人能動搖。 庾亮見目的達成,態度有所緩和,接著,他又開始稀里嘩啦地哭了起來:“陛下,皇太子年僅五歲,臣一想到這事,心里就悲痛??!” “你想說什么?” “陛下應該知道,誰才是太子最親的人,將來又有誰能真心實意輔佐太子!”司馬紹聞言,渾身一顫。就算他再信任司馬宗和虞胤,但對太子司馬衍卻不然,等自己一死,太子能依靠的唯有母親庾文君和舅舅庾亮兩個親人。他閉著眼許久,沒有說話,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這兩天我好好想想,你們先退下吧?!?/br> 庾亮這番帶有威脅性質的話對司馬紹造成很大觸動,他知道,將來必須得依靠庾亮,而要依靠庾亮,就必須有其他勢力與之抗衡,這就意味著他還得把瑯邪王氏抬出來。同時他也看到,司馬宗和虞胤已成朝廷公敵,政權不可能再交給二人,否則,不僅庾亮和王導會擰成一股繩,將來更有政變的危險。 司馬紹陷入深深的憂慮。 他繼位還不到三年,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運籌帷幄,以弱勢地位反戈一擊,剿滅最強權臣王敦。勝利后,他并沒有像大多數皇帝那樣安枕而臥,而是再接再厲重新規劃權力格局,他扼制了瑯邪王氏,甚至連剛剛抬頭的潁川庾氏都被一度打壓下去。以前,他面對任何困難總有辦法解決,可今天,他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彷徨。 最后的布局 自庾亮帶領群臣入宮強諫后,司馬宗和虞胤便察覺出皇帝對自己的態度忽然轉冷。二人心知情況不妙。 公元325年10月12日,司馬紹預感死亡臨近,他火速傳召太宰司馬羕(艷g)、司徒王導、尚書令卞壸、車騎將軍郗鑒、中護軍庾亮、中領軍陸曄、丹陽尹溫嶠共七位重臣入宮覲見。召他們來的目的,自然是要授予他們托孤輔政的重任。 下面,讓我們梳理一下這七位重臣的背景。 王導前面已經講了很多,他是江東第二大股東,目前無兵無權,卻擁有巨大的政治影響力。 庾亮和溫嶠是死黨,庾亮性格激進,執掌皇宮外圍禁軍兵權,溫嶠性格溫和,執掌京畿郡政務。 卞壸執掌尚書臺政務,他素以直臣著稱,對皇室的忠誠度極高,與王導關系不和諧。 陸曄是江東士族的代表,名義上是皇宮內禁軍最高統領。 郗鑒是外州藩鎮勢力和江北流民帥的代表。不過司馬紹并沒有察覺,他其實已經與王導暗中結為政治同盟。 司馬羕是司馬宗的胞兄,司馬紹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托司馬宗上位,但為了強化宗室力量,還是把司馬羕抬了出來。補充一句,這位司馬羕即是“八王之亂”中第一個玩完的司馬亮的三子,時年四十二歲。在他八歲那年,二愣子司馬瑋屠殺司馬亮全家,司馬羕得到裴楷的保護,與四弟司馬宗皆幸免。在永嘉年間逃到江東的司馬宗室的成員中,司馬亮的子嗣成了皇室中勢力最龐大的一支。 不言而喻,這七人堪稱江東政權各方勢力的代表。 通常情況下輔政重臣不過兩三人,而司馬紹破天荒找了七個人輔政,也是為盡可能平衡各方勢力,將一方獨大的風險降到最低。 就在溫嶠趕赴皇宮的途中,還出了個小插曲。 溫嶠半路上遇到吏部尚書阮孚。 “阮君,來,上我的車,咱們同行一段?!彼f著,便把阮孚拉到車上。 等阮孚上了車,溫嶠才實言相告:“江東安泰正需要群賢同心協力。您名重天下,我想請您跟我一起入宮接受輔政重任?!?/br> 阮孚一聽,登時臉色煞白。這兩天,他從宋祎口中得知宮中的是是非非,正有心遠離權力旋渦,根本不想蹚這趟渾水。眼看快到皇宮門口,阮孚突然道:“我要小便?!闭f罷,跳下車,一溜煙逃回了家。 七位重臣進了皇宮,跪拜在司馬紹床前,靜靜地聽候遺訓。 司馬紹看人都到齊了,遂任命中護軍庾亮兼中書令(皇宮外禁軍兵權兼中書省政權),中領軍陸曄兼錄尚書事(皇宮內禁軍兵權兼管尚書臺政務),尚書令卞壸兼前將軍(尚書臺政務兼武職),其余人官職不變。 安排完畢,他緩緩言道:“人皆有一死,我沒什么可難過的。只是想到中原淪喪,百姓生靈涂炭,祖宗大仇未雪,心里無限遺憾。我死后素服入殮,葬禮規格一切從簡,切勿鋪張浪費。太子還年幼,繼位后還有賴眾卿扶持。你們都是當世名臣,自該明白同心協力其利斷金的道理……另外,諸藩鎮大員與朝廷互為唇齒,也應內外相繼,共輔社稷……” 司馬紹說完這番話后,朝太宰司馬羕招了招手:“來,坐到朕的御床上來?!?/br> 司馬羕半邊屁股坐到了床沿上。 司馬紹指著司馬羕,對年幼的司馬衍言道:“你看看這個人。他是朕的叔祖,以后你一定要聽他的話,要在朝堂上為他專門設置帷帳床,像武皇帝(司馬炎)尊敬平安獻王(司馬孚)那樣尊敬他……” 言罷,他死死盯著其余六位輔政重臣,突然提高了聲調:“往后,文武百官都要聽命于太宰,朝政由太宰裁斷……”接著,他死死攥著司馬羕的手,“你要讓祖宗在天之靈安心,如此,朕就算死了,也無悔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