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這是一招險棋,古往今來,地方統帥擅自調兵基本視同謀反前兆,譬如魏朝時的“淮南三叛”——王淩、毌丘儉、諸葛誕,謀反前無一不是如此。 王濬捋著自己雪白的胡須,陷入沉思。片刻后,他下定決心,為實現胸中的抱負,就算以身犯險,也要一試! 于是,他沒有經過朝廷許可便向益州各郡派出使者,傳達征兵的命令。大部分郡太守迫于王濬的威懾力,不得不老老實實就范,可當王濬使者來到廣漢郡的時候,到底還是惹出了麻煩。 廣漢太守張敩沒被輕易糊弄過去,他死死盯著使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王濬要征調本郡士兵督造戰船?” “正是!” “這種事得朝廷恩準,你把朝廷詔書拿來給我看看?!?/br> “這……下官不曾攜帶詔書……” “沒有詔書擅自調兵就是謀反!來人,將此人拿下!”張敩不由分說,將王濬的使者五花大綁,押送京都治罪。雖然他是依法辦事,但這樣做未免也有些魯莽。 司馬炎聞訊大驚,火速召張敩入京問話。 “你怎么能草率收押王濬下屬?應該先秘密稟報!” 張敩很實誠,回答說:“巴蜀偏遠,地勢險要,當年被劉備、劉禪父子割據幾十年,萬一再出現這種事,誰能擔待得起?將這人收押,我都覺得是輕的呢!”言外之意,照當時的情形,張敩完全可以當場把使者處死,然后起兵討伐王濬。 再怎么說,張敩秉公執法是一片好心。司馬炎揮揮手,把張敩打發了下去。 事后,他既沒有繼續責備張敩,也沒有為難王濬,甚至更默許了王濬的造船計劃。沒過多久,司馬炎又接受羊祜建議,提拔王濬擔任監益州軍事(監比都督要低一級,但同樣都是州的軍事統帥),這下,王濬有了實打實的兵權。司馬炎的確是位不喜歡猜忌臣下的皇帝。 不到一年,在王濬的努力下,數艘巨型戰艦終于建造完成。戰艦長約一百五十米,能承載兩千人,船上有木墻箭樓,寬大的甲板可供戰馬往來疾馳,其規模之大,亙古未有。這一切,都要仰賴羊祜。自然,羊祜絕無法預料到王濬日后取得的成就,但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更何況羊祜以如此開放的心態,耐心地栽培著他的樹苗呢。 王濬在長江上游建造戰船,大量木屑順長江漂向下游,被吳國建平太守吾彥發現了。建平是吳國西部邊境重鎮,吾彥寫了封請求擴充軍備的奏疏,連同木屑作為物證一起呈給吳帝孫皓??墒?,孫皓連理都沒理。 吾彥不能招募軍隊,只好用鐵索橫跨江面,希望能阻擋晉國的戰船。于是,在益州和荊州的交界處,江面上攔起無數根粗大的鐵索,這構成了吳國的防線,而在益州腹地,一支龐大的水軍艦隊蓄勢待發。 就在這個時候,荊州都督羊祜迎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戰事,這最終讓他的伐吳大計擱淺了。 西陵之戰 公元272年,也就是太子司馬衷迎娶賈南風的同年,這年秋天,孫皓出乎意料地發出一封詔書,命西陵督步闡入朝。步闡,正是吳國重臣步騭(諸葛瑾的摯友、吳國第四任丞相、著名的外戚)的兒子。 長江水在西陵峽一帶急轉向南,形成一個九十度的轉角,在江的西南岸邊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城池,這就是昔日步騭傾數年心力建造的西陵城。自步騭建城至今,步氏一族據守此地已長達近半個世紀。這期間,步氏幾乎從未踏足吳都建鄴。也正因為此,步氏才躲過了一波又一波的政治動蕩,在江東“吳郡四姓”(張、陸、顧、朱)接連被迫害,張昭、諸葛瑾、全琮的后代相繼卷入滅族之禍,以及無數臣子慘遭孫皓屠戮的歲月里,步氏依舊顯赫于世,成為西陵不折不扣的釘子戶和土皇帝。 可眼下,固守西陵的步氏意識到,自己的好運快走到頭了。 步闡匍匐在地上。在他面前,一名朝廷使臣正朗聲誦讀著詔書:“西陵督步闡久居邊境,勞苦功高,朕甚是想念,故命步闡速速入京朝見……” 步闡聽畢,噤若寒蟬。入京肯定兇多吉少!他雖然沒見過孫皓,但對孫皓的暴行早有耳聞。在孫皓的酷政下,京都朝臣的腦袋隨時都有可能搬家,而那些遠離朝廷的藩鎮重臣,則全部被列入孫皓猜忌的黑名單,入京對他們而言,基本等同受死。 “臣遵旨!”步闡顫聲應道,緩緩站起身來。他滿面堆笑地看著朝廷使者,手卻暗暗摸到了腰間的佩劍,突然,他猛地拔出佩劍。 還沒等朝廷使臣反應過來,一道劍光劃過,使臣血濺當場。 與其束手待斃,不如反了! 是夜,步闡率宗族子弟在西陵舉起反旗,歸順晉國。 10月,吳國南荊州最高統帥陸抗派遣吾彥等諸軍赴西陵平定叛亂。而晉國也獲悉步闡歸降的消息,急忙命巴蜀駐軍支援西陵,并讓羊祜攻打江陵,以牽制吳軍。 吾彥等吳將搶在巴蜀晉軍前頭抵達西陵城下,紛紛請陸抗下令攻城。 這個時候,陸抗坐鎮樂鄉(位于西陵和江陵之間),他判斷西陵城絕不可能短期內攻破,如果晉軍援軍趕到,己方勢必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便傳令下去:“不準攻城,全軍在西陵城外修筑防御工事?!?/br> 顯然,陸抗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11月,晉國北荊州都督羊祜率軍攻向江陵(西陵以東),巴東監軍徐胤率軍攻向建平(西陵以西),兩支晉軍總計八萬人,意圖對西陵城下的吳軍形成夾擊之勢。 吳軍只有三萬。 陸抗意識到局勢緊迫,決定離開樂鄉,親赴前線。他面臨一個抉擇,是去西邊的西陵征討步闡,還是去東邊的江陵迎戰羊祜。 吳國諸將認為當務之急是保住江陵。陸抗力排眾議:“江陵城防堅固,用不著擔憂,但如果西陵淪陷,荊州南部蠻夷會蜂擁而起,后患無窮?!蔽髁昴喜渴巧贁得褡宀柯涞木奂?。 陸抗決定去西陵,但江陵也不能不管。臨行前,他給正攻向江陵的羊祜下了一招狠棋——摧毀江陵堤壩。 很多年前,吳國人在江陵城北建造堤壩,迫使江水改道。水勢淹沒江陵城北的土地,阻斷連通北方的道路,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這座堤壩捍衛了江陵幾十年。但時過境遷,隨著晉國水軍日益強大,靠水勢保護江陵的作用也就越來越小。而且,羊祜恰恰利用水運的便捷,從北荊州往江陵的前線源源不斷地運送著軍糧。 即便如此,這座堤壩仍承載著吳國人的感情,令他們難以割舍。陸抗不顧眾將的反對,毅然決定將堤壩摧毀。 與此同時,羊祜果然心系堤壩的安危。晉軍補給只有依靠水運才能保證速度,但水路的命脈——江陵堤壩卻掌握在吳軍手中。羊祜為保全堤壩,想出一個欲擒故縱的計策,他故意放出假消息,聲稱晉軍要摧毀堤壩,以發揮北方騎兵的優勢。 然而,無論是羊祜的欲蓋彌彰,還是吳國將士的強烈反對,都沒有擾亂陸抗的判斷。幾天后,江陵大壩轟然崩塌,原本暢通的水道干涸,晉軍運糧船半途擱淺,只能臨時改由運糧車在泥濘中緩慢行進。由此,圍攻江陵城的羊祜軍隊糧食吃緊,攻勢漸漸疲軟。 對于陸抗來說,江陵城壓力驟減,這下,他終于可以專心去西陵督戰了。 12月,羊祜認為攻下江陵已經徹底無望,只好派荊州刺史楊肇(zhào)率偏軍前往西陵,但求能解救步闡,勉強彌補這場戰爭的損失。 楊肇來到西陵后,赫然發現吳軍已筑起層層堅固的防御工事。楊肇軍陷入被動,與吳軍僵持。 不過,說到底吳軍數量遠遜于晉軍。兩個吳國將領感到前途渺茫,臨陣叛變,到了楊肇軍中。這對吳軍無異于雪上加霜,可陸抗之所以被稱為名將,正是因為他有一項遠超過常人的能力——將劣勢轉化為優勢。 陸抗判斷:叛將一定會把我軍虛實告知楊肇。隨即,他將大批精銳部隊埋伏在吳軍部署最薄弱的區域。 翌日,楊肇果然依據叛將的情報,攻打吳軍原本的防御漏洞。他萬萬沒有料到,等待自己的是吳軍最精銳力量的反撲。 轉年1月,楊肇軍隊徹底潰退,緊跟著,羊祜和徐胤也各自撤軍。西陵城中的步闡絕望了,他只能獨自面對吳軍潮水般的強攻。 幾天后,西陵陷落,步闡被夷滅三族。當年,貧困潦倒的步騭只身闖蕩江東,和諸葛瑾一道成為吳國首屈一指的重臣。步氏,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繁華顯赫后就此泯沒。 在這場西陵之戰中,吳軍統帥陸抗在諸多不利的局面下始終技壓羊祜一籌,扭轉乾坤。戰后,晉軍統帥羊祜遭到彈劾,官位由車騎將軍貶為平南將軍,不過仍都督荊州,荊州刺史楊肇則被徹底罷免。 羊祜在戰術上遠遜于陸抗??墒?,羊祜卻有一個強項——建立在道德之上的謀略。西陵之戰后,羊祜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展開了反擊。 以德服人 羊祜常在邊境一帶狩獵,偶爾有身中吳國箭矢的獵物跑到晉國境內,羊祜會馬上將獵物送還給吳國人。有時候荊州會爆發小規模戰事,被晉軍俘虜的吳國人在見識過北荊州國泰民安的景象后,無一例外被羊祜釋放。類似這樣的事接二連三發生。過了一陣子,每當羊祜出現在邊境,居然會引得吳國軍民向他揮手致意。 羊祜,這位晉國荊州都督很少攻城略地,反而化身為晉國的形象大使,以寬厚仁德輻射著敵境。雖然他多次戰敗,卻比任何一位常勝將軍更能贏得敵人的尊敬。 就這樣,司馬炎提倡的寬仁政治在羊祜的努力下滲透到了吳國境內。晉國和吳國的邊界線雖沒有變化,但吳國民心卻漸漸歸于晉國。在這種情況下,孫皓仍不知收斂地推行暴政,嚴防吳國人叛逃到晉國??稍绞沁@樣,叛逃者就越多,因為人心是無法被束縛的。 某次,陸抗生病,羊祜派人送來一服藥。 陸抗的僚屬不放心,勸道:“最好先確認有沒有毒,羊祜畢竟是敵人,不能不防?!?/br> 陸抗擺了擺手:“以羊公的德行,就算樂毅和諸葛亮都比不上,難道能做出下毒這種下三爛的事嗎?” 羊祜的行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春秋時期以“仁”自居的宋襄公。宋襄公還是太子時,曾主動要求把太子之位讓給庶兄,可按照禮制,庶子根本不可能成為繼承人,這番虛情假意的謙讓不會危及宋襄公的太子地位,而讓他贏得了仁義的名聲。而后,宋襄公受諸侯霸主齊桓公托付,聯合四國軍隊護衛齊國公子繼位,這一義舉,再次讓他獲得巨大利益。在公元前638年的泓水之戰中,宋襄公為了維護自己仁義的名聲,一定要等到楚軍列陣完畢再展開攻擊,最終以慘敗收場。 宋襄公兩次靠仁義之名獲利,又因過分迷信仁義(或者可以稱為往日的成功經驗)而失敗。那么,羊祜是否會像宋襄公一樣呢?這問題暫時無法回答,但別著急,答案將在羊祜死后得以揭曉。 再說陸抗,他意識到羊祜刻意傳播晉國善政給吳國帶來的威脅,遂下令禁止邊境駐軍侵犯晉國百姓。雖然陸抗看清了形勢,但無奈孫皓不給陸抗長臉,他居然懷疑陸抗通敵,直接派出使臣責問。 陸抗解釋說:“如果我不這樣做,更會彰顯羊祜美德,最終受損的只有我們?!?/br> 總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吳國算是輸得徹徹底底。 公元274年秋,吳國最后一位柱石重臣——陸抗病逝。他臨死前給孫皓上了最后一封奏疏:“請陛下擴充西陵和建平(吳國西部防線,鄰接益州)的軍備,嚴防敵軍順長江而下,這樣,臣也死得安心了?!?/br> 孫皓可不想讓陸抗死得安心,他不僅沒搭理陸抗的奏疏,反而趁陸抗離世,把陸凱(已故去五年)的兒子全部流放了。這些年,他一直沒忘記陸凱生前屢次惹毛自己的事,只由于忌憚陸抗,才忍著沒敢對陸凱一家下手。 半個多世紀以來,孫氏皇族始終壓迫著陸氏,到了孫皓時代,陸氏再次橫遭禍害。不過,陸氏仍然穩居江東勢力最大的豪族之列?;蛟S正是陸氏這份地位,成了束縛他們的枷鎖,令他們不敢放手一搏吧?史書描述“吳郡四姓”的家風:張文,朱武,陸忠,顧厚。陸氏對無數次政治迫害采取最大限度的隱忍。這艱難的隱忍,最后被包裝成“忠”這個概念,留名于史冊。 未竟的遺愿 前不久,晉朝重臣裴秀因服用寒食散暴斃。他死后,一封生前已經寫完卻沒來得及上呈的奏疏被無意中翻了出來。這封奏疏的內容是勸司馬炎趁吳帝孫皓倒行逆施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盡快出兵討伐吳國。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裴秀的臨終奏疏再次激起司馬炎對統一天下的渴望。不過眼下,司馬炎只能等,因為羊祜剛在西陵打了敗仗,他必須給羊祜時間,讓荊州軍心重新振奮起來。 西陵之戰轉眼過去了四年,司馬炎早已恢復了羊祜之前被貶去的所有職權,而益州刺史王濬也晉升為益、梁二州都督(監益、梁二州軍事,梁州是晉朝從原益州拆分出來的漢中),巴蜀水軍艦隊蓄勢待發。羊祜見時機已然成熟,遂上奏朝廷,請求大舉進攻吳國。這封奏疏,被后世稱為“請伐吳疏”。 羊祜的請戰得到司馬炎的支持,卻激起賈充、荀勖、馮等人強烈反對,他們的理由是:雍州、涼州、秦州一帶戰禍不斷,實在不應該兩線作戰。這段時間,在晉國西部邊境,禿發樹機能率起義軍數度擊潰官軍。 羊祜再次上疏:“只要平定吳國,西部叛亂自可熄滅?!北砻嫔峡?,吳國遠比禿發樹機能的起義軍要強大得多,這是什么邏輯?羊祜這樣分析:吳國內部已經腐朽不堪,在外力推動下容易攻破,而雍涼叛亂則是晉國內因促成,因此不易收拾。羊祜可謂深明事理。他很清楚,內因才是起決定作用的。 但是,賈充、荀勖、馮等人再次駁回羊祜的上疏。司馬炎沒辦法了。 轉眼到了公元278年,羊祜五十八歲了。這年初春的一天,羊祜換上一件輕便皮裘,帶著幾名貼身侍衛步出軍營。 “走,去峴山!”羊祜來到荊州整整十個年頭。這十年來,每逢春秋之季,他必定要登一次峴山。 往年登山,眾人皆輕裝前行,可這次,跟在羊祜身后的幾名侍衛卻抬著一棵柏樹幼苗。 一行人來到峴山腳下,開始挖土,不一會兒就挖出個深坑,然后將樹苗栽上?!遁浀孛麆僦尽酚涊d,這棵羊祜親手栽培的柏樹,后來被稱為“晉柏”。 羊祜在荊州苦心經營多年,為的就是看到吳國覆滅,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個心愿恐怕在有生之年都沒法實現了。想到此處,他輕撫著柏樹苗,喃喃低語:“只好讓你來替我見證吳國的覆滅了?!苯又?,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當斷不斷,當取不取,徒令后人增添遺憾!” 返回軍營后,羊祜給堂弟羊琇寫了封信:“近來,我總想卸去戎裝,頭戴葛巾回歸鄉里,只要有塊棺材那么大的容身之處足矣。我本是一介平凡士人,卻妄居高位,總擔心別人會議論我貪圖官位。其實,我仰慕的古代先賢唯有疏廣??!”疏廣是西漢名臣,晚年主動辭去官位,回到故鄉后將皇帝賜給他的黃金遍贈父老鄉親。羊祜的心境在這封信中表露出來。 不知不覺,夏去秋來,又到了登峴山的季節。 “羊公,咱們是不是該去登峴山啦?”侍衛詢問。 羊祜沉默片刻,緩緩地搖了搖頭:“不去了……” 接著,他提筆給司馬炎寫了封奏疏,請求卸去荊州都督之任,返回京都洛陽。 幾天后,司馬炎恩準,羊祜隨即起程,離開了他守了十年的荊州。 羊祜一踏進洛陽城,一名朝廷使臣匆匆奔到面前拜倒稟報:“羊公節哀,弘訓太后崩!”弘訓太后,正是司馬師的夫人——羊祜的胞姐羊徽瑜。 “??!”羊祜大張著嘴,頓時老淚縱橫。他本來就在路途上染病,這下哀傷過度,病情更嚴重了。 秋日,枯黃的樹葉紛紛落下,羊祜疲憊地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偶爾,他感到精神稍好,便支撐起疲倦的身子走下床。當他推開窗戶的時候,赫然發現外面已下起了鵝毛大雪。 外面響起一陣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一位客人正冒著漫天飛雪穿過羊祜家的庭院,向他的寢室走來。 吱扭一聲,羊祜寢室的門被推開了。 羊祜揉了揉困倦的雙眼,只覺得眼前這人似曾相識,卻不大想得起來:“你是……” “羊公可好?在下張華……”這位張華,官任尚書,正是兩年前羊祜上《請伐吳疏》時,朝中寥寥無幾的伐吳支持者之一。他此番前來,一是受司馬炎之命探望羊祜病情,二是向羊祜征詢伐吳的建議。 “哦!快請進?!毖蜢餆崆榈匕褟埲A請進屋,隨后,二人對伐吳一事談了許久。羊祜有種預感,自己未竟的夙愿,終于可以經由張華實現了。 張華拜別羊祜,直奔皇宮面見司馬炎。 “張卿,羊公說了些什么?” “羊公說,吳國統治無道,可不戰而克。若孫皓不幸死去,吳國另立新君,就算有百萬雄師,也難以越過長江了!” “好!好!那羊公身體可好?能否親征?” “病情依舊沒有好轉,不過,羊公說并不需要他親征?!?/br> 司馬炎不禁黯然神傷:“如果是這樣,誰能接替羊公出任荊州都督?” “羊公舉薦尚書杜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