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孫亮主意已定,容不得他人反對:“左無難、右無難、虎騎三營禁軍不是還在朕手里嗎?朕率三營禁軍進駐朱雀橋,若孫敢反抗,朕當即發詔書解除孫的兵權!”孫亮的謀劃記載在《江表傳》中,這簡直像兒戲一般,孫魯班、全尚、劉丞聽得呆若木雞,他們雖然久處政界,但對刺殺這種事真沒什么經驗。 眾人心懷忐忑走出皇宮,誰也吃不準這計劃能不能成。 然而,就在當天,孫亮的計劃(與其說是計劃,毋寧說是一廂情愿的企圖更恰當)便被孫獲悉了。 當晚,全尚正要就寢,忽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喧嘩?!笆裁慈?!”他走出屋,只見庭院里已經布滿了禁軍。 “全尚圖謀不軌,奉大將軍(孫)之命收押!”全無半點抵抗之力的全尚被俘。 與此同時,在皇宮蒼龍門外,孫的胞弟也率本營禁軍殺了將軍劉丞。就這樣,與孫亮合謀的兩個重臣反被孫先行解決。 到了天明時分,孫率禁軍將皇宮團團包圍。 “計劃敗露!牽朕的馬來!”他一邊吼著,一邊挎上弓箭,打算出去和孫拼命。 “陛下冷靜!”近侍死命把他拽了回來,這情形誰都明白,孫亮只要出宮必死無疑。 很快,孫控制住孫亮,旋即頒布詔書,把孫亮廢為會稽王,全尚流放零陵,孫魯班流放豫章。于是,在吳國曾一度最顯赫的全氏家族徹底衰落,而那些逃到魏國的全氏,相比昔日的繁盛,也不可同日而語了。 那么說,究竟是什么人泄露給孫的呢?《三國志》中說是孫亮的妃子(這妃子的另一個身份是孫外甥女),而《江表傳》則說是全尚的夫人(全尚夫人的另一個身份是孫的jiejie)。孰真孰假?我可以簡單做些分析。事后,全尚的兒子全紀自殺,全尚夫人難道會為保護弟弟而犧牲自己的孩子嗎?這可能性很小。再看孫亮的妃子,她位居全皇后之下,孫亮又仇視她舅舅孫,想必過得相當不如意,這么看來,她向孫告發的可能性很高。順便提一句,孫亮的這個妃子(孫的外甥女),論輩分應該算是孫亮的外侄孫女。 公元258年11月,在大將軍孫的主持下,吳國迎來了第三代皇帝——孫權第六子孫休。有必要特別說明,孫休的皇后正是孫魯育的女兒(朱王妃),也就是說,孫休娶了自己的外甥女,這讓我們再次見識到吳國孫氏皇族亂成一鍋粥的倫理觀。那么,朱王妃得勢后,她的殺母仇人——失勢后的孫魯班結局又將如何呢?這位把吳國政壇折騰得烏煙瘴氣的女人,從此退出了歷史舞臺,再也找不到任何記載了。 最后的權臣 在孫權的幾個兒子里,老六孫休很好地繼承了他爸爸的隱忍特質。當年李衡(昔日諸葛恪的幕僚)任丹楊太守期間曾屢次欺凌孫休。孫休登基后,李衡嚇得主動投獄認罪,可孫休完全不計前嫌,寬慰了幾句便把李衡放了。 11月,孫休拜孫為丞相兼荊州牧,增加五個縣的食邑,并兩度下詔嘉獎孫。孫的四個胞弟一并加官授爵。自此,孫一門五人封侯,顯赫程度趕超昔日的全氏家族。 幾名皇宮近臣勸孫休提防孫。結果,孫休反而將這幾個近臣交付孫處置。自然,孫把他們全部處死了。這年,孫休才二十三歲。 公元259年1月18日,適逢農歷臘八節,孫休派了十幾個重臣請孫赴臘祭宴會。 孫想推辭,可架不住同僚盛情邀請只好接受,臨行前,他吩咐家仆:“過一會兒在府中放火,我以火災為由提前回來?!比缓?,他硬著頭皮進了皇宮。 “臣叩見陛下!” “丞相快快請起!”孫休趕忙命人攙扶起孫,殷切地請到坐席上。 孫剛剛坐定,就看到皇宮外自家府邸方向冒出濃煙,他佯裝驚訝地言道:“臣家中失火,恕臣先行告退!”邊說著,邊要起身離去。 孫休命人攔住了孫:“丞相,以后這些事再也不用勞煩您cao心了?!?/br> 一旁,丁奉和張布突然發令,左右侍衛當場將孫按倒在地。 孫嚇傻了,玩命磕頭請罪:“陛下恕罪!我甘愿流放交州!” 孫休瞪著眼怒道:“當初你流放滕胤和呂據了嗎?” “我甘愿當奴仆,只求活命?!?/br> “你讓滕胤和呂據為奴了嗎?” 孫明白自己必死無疑了。 當日,孫兄弟五人全被夷滅三族。吳國最后一位重量級權臣就這么被搞掉了。 又過了一年,坊間風傳會稽王孫亮有復辟的企圖。于是,孫休將孫亮從會稽王貶為候官侯。令人沒想到的是,孫亮居然在前往新封地的途中自殺。有人說是孫休派人毒死了孫亮,可這事死無對證,因為所有護送孫亮的侍衛在事后全部被孫休處死。 孫權留給子嗣的,除了顯赫的皇室身份外,還有同族相殘的價值觀,在后面,孫氏皇族內部的殺戮依然會持續下去。 才同陳思 這天,在魏都洛陽,公卿紛紛上奏:“恭賀陛下,據傳在寧陵縣的井中發現了兩條黃龍,這乃是祥瑞的兆頭??!” 翻閱史書,隨處可見有發現龍的記載。它們頻繁出現在圖騰、雕刻、繪畫或文字描述中,但迄今為止沒有發現一具龍的骨骼化石。這神奇的生物是否真實存在呢?很難妄下斷言。 不管怎么說,龍鮮活地體現了中華民族的文化精髓。龍能伸能屈,能大能小,上可騰云駕霧,下可隱匿深淵。在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華民族經歷過無數次浩劫,甚至多次被異族征服,卻都能頑強地撐過來,這正源于像龍一樣伸縮自如的韌性。 這種傳說中的奇特生物也被當作皇權的象征。那些歷史上的君王,尤其是開國者和中興者,其霸氣和隱忍遠遠超越常人,這和龍的特性也頗為相似。 回到曹髦身上,這位年輕的國君,無比仰慕姒少康中興夏朝的豐功偉績,然而他卻沒有意識到,如今根本不具備龍出升天所必需的時運。在時來運轉前,他能做的唯有隱忍。 此刻,曹髦冷眼瞟著朝堂下向他祝賀的臣子,臉色愈發陰沉。忽然,他不屑地悶哼一聲:“祥瑞?哼……” 朝臣面面相覷,眼見勢頭不對,誰都不敢多言。 曹髦沉聲嘆道:“龍代表天子,上不飛騰在天,下不盤踞在田,卻困于井中,這算什么祥瑞?”他停了片刻,猛地從皇位上站了起來,驚得兩旁侍衛手握劍柄。 這些侍衛與其說是護衛曹髦,不如說是替司馬昭監視曹髦,以免他做出非分之舉。而曹髦身后的郭太后更嚇得臉色煞白,并壓低著聲音說道:“陛下,不可妄動,快到皇位上來!” 曹髦沒有理睬這幫人,他繼續向前緩緩踱著步,接著,他開口吟詩:傷哉龍受困,不能越深淵。 上不飛天漢,下不見于田。 蟠居于井底,鰍鱔舞其前。 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吟完詩,曹髦又轉身坐回到皇位,郭太后和侍衛們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原來皇帝只是想作詩。這首詩名為“潛龍”,文辭俊美,但從嚴格意義上講,詩卻沒體現潛龍的精髓。所謂潛龍,需要隱匿鋒芒,詩中說鰍鱔在龍前亂舞,毫無疑問是明指司馬昭,又言龍藏牙伏爪,既然都說了出來,哪里還算得上隱匿鋒芒呢?頓時,朝堂上氣氛尷尬,公卿大臣紛紛告退。 “臣告退?!?/br> “臣身體有恙,告退?!?/br> …… 轉眼間,甚至連郭太后也靜悄悄地走了,大殿上只剩下曹髦一人。 曹髦愣愣地望著空空如也的大殿,這里宛如死一般寂靜,他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他微微張開嘴,大喊了一聲:“退朝!”然后,他孤零零地站起身走向后宮。 曹髦回到后宮,氣呼呼地對太監吩咐道:“取畫筆來!” 太監很快將畫筆取來。曹髦抄起筆,一言不發,繼續他未完成的畫作。 幾天后,曹髦的畫作完成。 一旁的太監諂媚道:“陛下畫得真好,這畫的是什么人?” “盜跖!”曹髦惡狠狠地答道,很顯然,他情緒不佳。盜跖原名柳下跖,是春秋時期的大盜,與孔子同時代人,“盜亦有道”這個成語便是取自盜跖和孔子的對話。 “這盜跖看起來真有點眼熟……”太監沉吟,突然,他想起畫里的人像誰了。這盜跖畫的分明就是司馬昭??!太監嚇得面如死灰,慌忙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司馬昭竊國,與盜賊有什么區別?曹髦心里這樣想。他腦海中浮現著司馬昭那張可憎的面孔,畫成了這幅《盜跖圖》。 曹髦善于繪畫,《盜跖圖》是他其中一幅畫作,除此之外,還有《祖二疏圖》《黃河流勢》《新豐放雞犬圖》等流傳后世,根據唐代張彥遠所著《歷代名畫記》中的評價,曹髦的畫功大致與漢末魏晉時代蔡邕、楊修、諸葛亮等人比肩,為中品。 這個精通詩文繪畫的年輕人倘若生在一般富庶之家,肯定能成為一代才子,畢生逍遙快活。但很不幸,他生在曹氏皇族,更不幸的是,他成了魏國的皇帝。曹髦是個極端感性主義者,缺乏理性思考能力,如果從古巴比倫文化中的“性格九柱圖”來做分類,那么曹髦的性格應該屬于典型的豐富型(generalist),這一類型的特點是:多才多藝、沖動、無節制、狂亂。從這點來看,他像極了當年的曹植。遺憾的是,曹植正因這種性格成為政治上的失敗者。 這些日子,司馬家族的嫡系親信——揚州都督石苞入朝述職,他覲見過曹髦后,去拜見司馬昭。 司馬昭問道:“先前你曾對我亡兄說,陛下猶如魏武降世,今天,你還是這樣認為嗎?” 石苞沉默片刻,言道:“下臣今天仍這樣認為,陛下絕非平庸之主!” 司馬昭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越來越覺得,曹髦必須要除掉了。 以孝代忠 大將軍司馬昭這段日子很苦惱,他有個難題一直解不開。多年來,司馬家族壓迫曹氏皇族,雙手沾滿了忠君者的鮮血,對司馬昭而言,忠這個概念如同一塊炙手的山芋,他自己本身就違背了儒家價值觀里最重要的忠君理念,但他作為魏國實際上的掌門人,又不得不提倡忠,否則用什么來約束臣子? 最終,司馬昭想出了一個辦法。 公元258年,朝廷下了一道詔書:“尊崇老者是古代堯、舜、禹推行的仁政。王祥和鄭小同德高望重,都是當世賢者?,F授予王祥‘三老’稱號、鄭小同‘五更’稱號,天子對二人持晚輩之禮,可隨時向他們咨詢朝政得失?!痹凇墩x》《白虎通》《禮記》等書中解釋道:三老、五更并非官職而是尊稱,天子用對待父、兄的禮數侍奉三老、五更,以此作為向世人推行孝道的表率。 如果司馬昭直接提倡忠,他就必須要忠于曹髦。所以,司馬昭的辦法即是以孝代替忠。而且,選舉三老和五更不僅是孝道政治理念的初步嘗試,更約束了曹髦,讓皇帝反過來對臣子,也就是司馬昭政權盡孝??芍^一舉兩得。 鑒于這里要涉及大量儒學內容,我們就來簡單講講中國歷史上最杰出的哲學家、教育家——孔子創建的儒家學派。 孔子說:“德如同天空最明亮的北極星一樣,被眾星環繞?!卑凑杖寮业慕忉?,掌權者的道德乃是執政的核心??鬃犹岢龅男?、悌、忠、信、禮、義、廉、恥,是儒家思想的精髓,而歷代統治者更將忠、孝、禮、義提煉出來作為維護權力的工具?,F代人大多對儒家思想不屑一顧,尤其認為提倡忠是否定自我,禁錮思想。其實,孔子講的忠固然有忠君的意思,但遠不止于此,其涵蓋面很廣,包含了對朋友的忠,對自己內心的忠,對天地的忠。那么具體如何體現呢?不害人,信守諾言,做事對得起良心,順應天道,不逆勢而為,這即是忠。然而,歷代統治者在大肆宣揚忠的同時,也將其含義局限在忠君這個狹隘的范疇了。 那么說,為什么孝可以上升到政治層面?這同樣源于儒家對孝的解釋。和忠一樣,孝的涵蓋面也極廣,不單是指對父母的孝,還延伸為對天下人的孝,這稱之為大孝。孝在政治上的體現,便是為政者應該以孝子之心治理天下,把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看作自己的父母。在這種理念下,孝行是決定士人仕途的重要政治資本。不過,無論任何理論都有可能被心術不正者利用,翻開《晉書》就能發現,那些被載入史冊的西晉重臣,其中有大批品行卑劣的jian臣佞臣,卻無一不以孝行著稱于世。后文中,關于司馬家族推行孝這一價值觀的過程中,還會衍生出很多故事。 回過頭來,先說這位被舉薦為三老的王祥,此時年已七十三歲高齡,他生于東漢末年,乃是舉世聞名的孝子。關于王祥的孝,有眾多令人嘆為觀止的行跡。王祥生母早亡,他對繼母至孝,可繼母心腸狠毒。有次,時逢嚴冬,繼母想吃新鮮的鯉魚,王祥居然臥在湖上靠體溫融化冰雪撈魚給繼母吃,這就是著名的臥冰求鯉的故事。但繼母不領情,一會兒想用刀捅死他,一會兒又想用毒酒毒死他,王祥不做任何抵抗跪地請死。不可避免地,這些事極有可能在傳誦中添油加醋,以至顯得相當夸張且不合邏輯。元朝時,王祥的孝行被選入《二十四孝》中成為孝子的表率??善叫亩?,王祥是否真的符合孝道呢?有句很著名的話:百善孝為先,原心不原跡,原跡貧家無孝子(還有下半句:萬惡yin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那么,王祥面對一個屢次想殺自己又毫無血緣關系的繼母,他的孝行到底是原心還是原跡呢?而繼母這些極端夸張甚至觸犯法律的行為,又是怎么傳播出去的呢?不得而知??傊?,王祥最終因為這些事跡贏得了孝子的名聲和坦蕩的仕途。 一次,曹髦向王祥尋求教誨,王祥言道:“古代的明君和圣賢無不心懷忠誠,這種忠誠表現在言行當中,舉止順應天意,更不會逆勢而行?!边@番勸諫乃是告誡曹髦收斂張狂的個性,不能違背天下大勢。在政治立場上,王祥無疑站在司馬家族一邊,他這樣說也沒什么不妥,確實是出于善意,避免讓曹髦惹禍上身。 再說被舉薦為五更的鄭小同,時年六十五歲,官拜侍中,乃是東漢經學巨匠鄭玄的孫子。多年來,他負責給曹髦講授經學,可他卻甚少教授王學,而是常引用自家先人的理論。對于曹髦而言,聽鄭小同講授經學幾乎成了他排解抑郁的唯一途徑。王肅多次駁斥鄭玄學說,在學術流派上,二者勢同水火。鄭小同和王祥一樣,本應是司馬昭政權的代言人,不過,鄭小同的學術理論和王肅不同,導致他并不太受司馬昭信任。而司馬昭選鄭小同做五更,也僅僅是迫于鄭小同輩分和學術影響力的無奈之舉。 這天,鄭小同因公務前來拜見司馬昭,不巧司馬昭臨時不在。鄭小同閑著無聊,便在前廳來回溜達。 突然,廳外傳來司馬昭的厲呵聲:“鄭小同!你干什么呢?!”只見司馬昭神色不安,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走進前廳。 鄭小同站在前廳的書案旁,他聽到司馬昭的呵聲,不禁一怔,心有戚戚地言道:“下臣正在這里恭候大將軍?!?/br> 司馬昭為何這么緊張?原來,他最近一直籌劃著廢掉曹髦,前廳書案上的卷宗就是跟親信的密謀,而卷宗還沒有來得及封印。他走到書案旁,警覺地觀察著鄭小同和書案之間的距離,又仔細回想自己在離開前卷宗擺放的位置。繼而,他死死盯著鄭小同的眼睛質問:“你有沒有看過書案上的卷宗?” 鄭小同惶恐答道:“下臣怎敢隨便翻看大將軍的卷宗,自然是沒看過?!?/br> “哦,那就沒什么事了?!彼幌朐倮^續這場無謂的揣測,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更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法。 “上酒?!彼抉R昭發話。 當仆役把酒端上來的時候,司馬昭悄悄從懷中掏出一包毒藥,趁鄭小同不備倒入其中一個酒樽中。 鄭小同全然沒有覺察,他詫異道:“這……下臣來找大將軍議事,為何賜酒給我?” 司馬昭不答話,徑自拿起其中一個酒樽,目視鄭小同。這種威懾力讓鄭小同毫無選擇余地,他只好拿起另一樽,陪著司馬昭一飲而盡。 少刻,鄭小同腹痛如刀絞。他明白了,酒有毒。 司馬昭冷冷言道:“寧我負卿,無卿負我?!?/br> 東漢經學巨匠鄭玄唯一的后代,就這樣被毒死了。 孰不可忍 曹髦聽說鄭小同毫無征兆地死于大將軍府,氣得渾身發抖:“肯定是被司馬昭謀殺的!”這么多年來,這個可憐的皇帝唯有聽鄭小同講解經學時才能讓心靈獲得短暫的寧靜。此刻,他的情緒在悲傷和憤怒中狂亂翻騰。 既然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 眨眼間的工夫,曹髦的怒火完成了從升騰到爆發的全過程。他做出了一個無比危險的決定。 公元260年6月2日晚,曹髦突然喊道:“冗從仆射李昭、黃門從官焦伯,跟我來!” “陛下,去哪兒?”李昭等人茫然。 “陵云臺!”前文曾提到過陵云臺,《世說新語·巧藝篇》詳盡描述了陵云臺精妙絕倫的構造。該臺在魏文帝曹丕時代建造,臺高二十三丈,建造之初便計算好每一根木頭的重量,臺上再無冗余的負擔,建成后,高臺常隨風搖曳,但絕不會坍塌。在這座高臺周圍,駐扎著皇宮內唯一沒有被司馬家族染指的禁軍。昔日,曹芳的忠臣李豐曾企圖借助這里的三千甲士討伐司馬師。 曹髦帶著李昭等人疾步直奔陵云臺而去。以曹髦的性格,很明顯,他沒有經過什么深思熟慮,這個年輕人的所作所為完全憑借沖動。 “披掛戰甲!拿起武器!隨我出宮討伐逆臣!”曹髦大聲命令著這支僅存的忠于皇室的禁衛軍。 恰在這時,轟隆隆一聲雷響,天空下起了細雨。雨水淋在曹髦的臉上,卻并沒有讓他冷靜下來。李昭等人忽然明白了曹髦的意圖,嚇得紛紛勸道:“陛下息怒!今日恰逢大雨,甲士不能出戰,請改日再議!” 曹髦抹去臉上的雨滴,怒吼道:“就在今日!”他隨即又下令,“把尚書王經、侍中王沈、散騎常侍王業三人召來!”五年前,王經任雍州刺史敗給蜀將姜維,戰后被召回朝廷擔任尚書。王沈是司馬家族柱石重臣——王昶的侄子,屬于太原王氏。王業是東漢末年群雄劉表的外孫。王經、王沈、王業三人平日里常給曹髦講授學業,而曹髦自以為和三人關系匪淺,更親切地稱呼王沈為“文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