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劉弘執住莊揚的手,抬起親吻手指的關節,莊揚縮回手,跪坐在一旁,默然而憂郁。 “二郎?!?/br> 劉弘觸摸莊揚的臉龐,眼里滿是迷戀之情。劉弘扳住莊揚下巴,想親莊揚,莊揚起身拒絕,他動作幅度很大,看他神情平靜,內心或許已翻江倒海。 這是不許他親的意思,劉弘沒敢親下去。 夕陽照在窗外,天色未黑,晚風將帷帳拂動。 這夜,劉弘摒去左右,和莊揚獨自相伴。門窗緊閉,燭火昏暗,帷帳重重。暗色的榻上有兩個身影。 莊揚頭靠在劉弘肩上,發絲濕淋滴汗。劉弘抱著他欲往榻內移動,莊揚卻用雙手壓制劉弘肩膀,不讓他動彈。 “二郎?” “不去?!?/br> 莊揚的嗓音沙啞,難得從他話語里聽到倔意。 “這邊冷?!?/br> 夜風吹開一扇窗,冷風直灌,涼颼颼。院內空寂無人,劉弘寢室又位于二樓,倒是不必怕被人瞧見。 劉弘溫存數語,還是將莊揚抱起,放在了背風的位置。他拉被蓋住莊揚,莊揚像似放棄了掙扎那般,將疲憊的眼睛合上。 劉弘梳理莊揚濕潤的頭發,他在莊揚唇邊印了一個吻。今夜二郎沒有吻他,這讓他很在意。 劉弘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他感到心慌。他摟抱莊揚,唯有將莊揚溫熱的身體圈在懷里,這份心慌才能減少些許。 “二郎,不肯吻我,是因為那兩位女子嗎?” 劉弘問得委屈。他自回長安,身邊便有女子服侍他沐浴更衣,他習以為常,卻沒意識到,這在尋常人看到,難以不往那方面想。 “我沒有碰過她們?!?/br> 他們的信物是身心相許不是嗎?劉弘不會違背承諾,況且人世再美的女子,他最多也只是欣賞,而不會對她們有那方面的念想。 莊揚知道自己不該去在意,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此時聽到劉弘口中提及那兩位女子,莊揚內心復雜,他得去面對自己內心自私的一面。 “阿弘,我……?!?/br> 莊揚深深吸口氣,不只是看到,哪怕去想都是極痛苦的事。然而自己還是會逐漸習慣,只要兩人不在一起,分離永不相見。等劉阿弘回去長安便好,再深刻的情感,也會被時光和距離阻斷。 “二郎不想我為他人所有對嗎?” 劉弘能明白,他也不希望二郎為他人所有。 “二郎,若是我該有個妻子,那人也必是二郎?!?/br> 劉弘用力摟住莊揚的腰身,能聽到莊揚這樣的話語,劉弘很高興,哪怕莊揚沒有明說。 “休得胡言?!?/br> 莊揚輕斥,他著急下拿手肘去推劉弘,劉弘吃疼,身子縮倦。 “阿弘?!?/br> 莊揚慌亂,翻身察看劉弘腹部,果然腹部殷紅一片。莊揚急得拆包扎的布條,想檢查傷口,他的手指一直在顫抖,不停問:“阿弘,疼嗎?”劉弘抓住莊揚的手,在莊揚耳邊用低啞的聲音說:“不疼,相當歡愉?!?/br> 莊揚動作一頓,臉頰發熱,他難得臉紅。他這才意識到是先前造成,而非自己這一肘打傷。 劉弘在莊揚唇角印了個吻,他貼莊揚耳朵又想說些什么話語,莊揚不想聽,攔阻:“不許再說?!?/br> 第72章 待這天下太平 周景的住所, 是一棟被焚燒一半的大宅, 原主人在城餡后已逃離。大宅只有幾個房間完好,住著周景和他的書童, 還有兩位侍衛。 莊揚前來拜訪, 書童領莊揚進屋, 帶至周景的房中。 周景房中空蕩,只有一榻一案, 還有前些日漢王賞賜的財物堆在角落, 小件的財物用一口箱子裝著,箱子之上則是成捆的布帛。 這倒是很像周景的作風, 他生活簡樸, 不愛置辦東西, 換是其他人,早去買一棟好房子,把財物好好儲存,再買許多美婢歌姬, 仆從來伺候著。 “阿揚, 你來了?!?/br> 周景從案上抬起頭, 抬手示坐。他留意到莊揚穿著官服,猜測到他已出仕。 莊揚坐在一旁,低語:“先生,我聽聞一事……”后面的話語,則幾不可聞。 周景點頭,差遣書童離開, 把門關上。 “阿揚,你從何處聽說?” 周景神色不變,仍是悠然。 “霍先生那邊?!?/br> 莊揚沒有隱瞞,何況他此次來,是為了通知周景。 “如此說來,必然是有人報知與其?!?/br> 周景的話語仍舊平淡。 “阿揚,此事你便當不知曉,亦不可再來找我?!?/br> 周景不想牽連莊揚,他還以為能瞞一時呢,看來霍與期攝郡守之職,早已探得消息。 “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收留敵將是嚴重的罪行,周景身為漢王的幕僚,難逃罪責。 “它日,我自會去和漢王請罪?!?/br> 周景早有準備,心里很平靜。 莊揚心中悲傷,卻也無可奈何,他的擔慮終究成真。他能預測的事,先生又怎會預測不到,只是先生必然是要救魏嘉,且不論自身付出的代價。 “阿揚,可是在郡府中任職?” 周景不想門生如此難過,看著莊揚的官服,微笑問著。 “在公子弘帳下?!?/br> 莊揚輕語,他并不覺得這是應該做的事情。 “那也好,阿揚,臨邛可以不戰而得,你跟隨在公子身邊,需多多協助他?!?/br> 周景這些天,雖然心系魏嘉,但也在關注著戰事,他投身漢營,本就是為天下能得一個太平日子。 “先生?!?/br> 莊揚感傷,聲音哽咽,他懂得周景這些話的意思,一旦周景下獄,他的主張便無法再傳達到漢王耳中,這才托付予他。 “阿揚,去吧?!?/br> 周景起身開門,示意莊揚離開。 莊揚平息情緒,走出門外,伏地拜別,他雖依依不舍,但仍若無其事般離去。 送走莊揚,周景知曉魏嘉不能再留于周宅,需挪個地方,得設法送魏嘉出城。 就在莊揚通知周景的兩天后,錦官城中貼出魏嘉的懸賞,莊揚未再前去見周景,便當沒有這事,這是對周景最好的保護。 莊揚自從成為劉弘的掾屬,他每日都會前往郡府,清早前去,黃昏歸家。 他協助霍與期處理錦官城的事務,也展露了他在為政方面的才能。 這些日子,莊揚和劉弘每日都能見面,劉弘還是時常找借口將莊揚請到院中。劉弘總是會多準備一份莊揚的食物,和莊揚一起吃飯。莊揚的腿傷,也由劉弘治療腹傷的名醫來醫治,腿傷痊愈得很快。 劉弘每每看到端坐在他身旁,執筆為他記錄事情的莊揚,總是很高興。他喜歡身邊有莊揚相伴,哪怕是遠遠看著他那穿著朱袍的身影,心中亦為溫情充斥。 劉弘一度想把漢王贈的六位美姬,分賞給部下,但為莊揚攔阻。莊揚無論情感上多難接受,他也只會贊同對劉弘有益的事。 即使兩人都在郡府,實則在一起的夜晚很少,莊揚不愿引人議論。在這份謹慎下,哪怕朝夕相處,郡府的官吏只知曉莊揚是劉弘故友,兩人親善,并不清楚兩人間有私密的情感。唯獨霍與期覺察了,然而老霍從來精明,只當是不知道,沒看到。 一日,莊揚在官署內,處理到一份逮捕文書,他驚詫站起,急沖沖前去找霍與期。 霍與期正在案前書寫法規,他匆匆放下木牘,接過莊揚的文書,瞧上一眼,頓覺不妙,文書是由蜀王宮中發出,這是一份對魏嘉緝捕的加急文書?;襞c期嗅覺靈敏,深感不妙。 漢王顯然得知魏嘉逃離了錦官城,無論是誰告知了他,而隨后便是追究,周景有危險。 “莊生,現下毫無辦法,只得逮捕子慕?!?/br> 霍與期最清楚,將周景關在郡府的牢中,由他們看護,也好過落入其他人手中。 隨后,霍與期便派人前往周景居所,此時周景的宅院已被士兵圍困?;襞c期親自上前,將周景帶離,并帶回郡府審訊。 為避親,身為門生,莊揚不許參與審訊。 待他再次看到周景,周景已在牢獄之中。 那是郡府牢獄里最寬敞明亮的一間牢房,收拾得很干凈。周景平靜坐在里邊,衣物整潔,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這是霍與期行動的快,搶來周景,若是落其他人之手,只怕是要上刑。 莊揚前來時,霍與期剛離開,他給周景送來幾卷書,還有筆墨帛布和麻紙。 周景收過,道謝,低聲問莊揚魏嘉逃脫了嗎? “未有被緝拿的消息傳來?!?/br> 莊揚往時不懂先生和魏將軍之情,到此時方才懂。 哪怕已入獄,先生仍在牽掛著這人的生死。 然而莊揚心中有不平,他為先生而難過,而心疼。 魏將軍離去,想來是去找他妻女了,而先生則孤零零被留在獄中,等候對他的發落。 “先生,這是兩套換洗衣服,還有席被。稍后,會有人搬來木案,燈具?!?/br> 這些東西,均來自莊揚家中,莊揚很慶幸他是一位官吏,他才能自由出入郡府牢獄,幫助周景。 “阿揚,你不要再過來,若有事,我會讓獄卒告知我書童?!?/br> 周景將物品一一接過,他仍是叮囑莊揚不要參與進來。 “先生,不必擔慮?!?/br> 他和周景是師徒,他這般舉止,屬人之常情。 “阿揚也不必擔心,為師正好在這里著書,倒是清靜啊?!?/br> 周景抬頭看著窗外的落葉,秋風蕭瑟,秋意寂寥。他深陷囹圄,但無性命之憂,卻不知那位拖著傷腿,樣貌憔悴的男子,可曾安然穿過城郊的落葉松林,回到他妻女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