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王韞學著荀楨的動作,摸了摸銅雁魚燈的燈罩,微微的溫熱從燈罩表面傳到手心中。 荀楨道,“雖有‘凡有所相,皆是虛妄’的說法,但是小友需知曉,你所處的是現實,小友那么聰慧,我相信你能明白我之意思?!?/br> 王韞摩挲了一下燈罩。 如此鮮明的溫度,她能感受到出來是初春夜晚的涼風,也能感受到燈罩的溫熱,能聽到荀楨溫和從容的聲音,也能聽到自己緩慢而有力的心跳。 這早已不是她所處的時代了。無論她有多不愿意,她都要去接受去面對,當然也包括王家的那些家事。 或許她一直處于被動,除了她不愿困在宅院中宅斗,也和她很難有代入感有關,她就像是在看一部古裝劇,是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卻一直忽略她早就和她以為的劇中人物糾纏不清。 她認命般地松開了手,苦笑道,“先生怎么發現的我一直在逃避的?” 荀楨輕嘆,“我若是看不出來,不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又怎會有今天的薄名?” 是她疏忽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表面上已經做得很好了,想不到的是依舊瞞不過荀楨,瞞不過這個曾經的內閣學士。 荀楨道,“我那些學生,張廷溪和方以默雖不如盧子愷等人穩重,但他們都是些俊才,我今日之意不在于你們相互認識后以輩分相稱,更希望日后小友能同他們多多相處,若能引為至交好友那便再好不過?!?/br> “小友,我希望你千萬莫要畫地為牢?!?/br> 夜風蕭蕭地吹著窗上的竹篾紙,荀楨的聲音清晰地在房間里響起,又慢慢被風吹窗紙的聲音所掩蓋。 她明白了。 困住她的不是宅子,也有她自己。 她今天在山頂和荀楨談到了《逍遙游》,荀楨的意思難道便是指這個嗎? “先生今日所說的《逍遙游》便是此意嗎?” 荀楨笑道,“是,也不是?!?/br> 王韞不懂,荀楨身上的謎題太多了,她只希望在日后的相處中能慢慢搞清楚,她更不懂的是,為什么世界上會有人愿意對她這么好,她爸媽在她做了錯事的時候也會毫不留情地罵她,而荀楨對她仿佛比她爸媽都要好上一些。 心思百轉千回。 王韞最終選擇把雙手搭在膝上,挺直了脊背,“多謝先生?!?/br> 荀楨含笑著望著她,又輕輕地嘆息,輕得仿佛是在對著自己說的,“小友如此,教我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導師荀先生哈哈哈,先生發現了王韞的逃避,王韞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有些事她必須去面對,必須認清自己現在所處的是現實→_→ 第23章 考校 約莫辰時,王韞和荀楨到了王家。 而巳時,王韞正面癱著臉,瞅著王觀玨和荀楨。 室外春和日暖,桃花灼灼,春風駘蕩。 而室內卻滿滿當當坐著大方二房眾人。 她早料到會如此,她今日和荀楨見了老太太王高渙等人,一番客套之后,老太太回房歇息,王高溶便提出想要荀楨考校王觀玨學業的請求。 王韞青布囊包著的畫筒,甚至都未來得及打開交給王高渙。未曾和父母弟弟聯絡感情便要看著荀楨考校王觀玨,王韞簡直無言以對。 別人回門都是拉著新婦的手,親親熱熱地問過得可習慣,夫君人怎么樣,怎么偏偏到了她那里便是拉著荀楨指點王觀玨的學業? 想想也是,老太太和二房怎么會放棄這個機會? 如果王觀玨回答得好,荀楨收了他做學生都指不定呢。被荀楨收做學生不僅于仕途有益,又能結交世家子,擴充人脈。若是答得不好,得到荀楨指點,也能對學業大有裨益。 雖然自己早有預料,王韞心里依舊堵得慌。 奈何是王高溶主動提出,王高溶是她伯父,她怎么也不可能當眾駁了長輩的面子。 因而她只能面癱著臉,看王高溶拱手笑道,“小子愚鈍,自然不比先生門下的才俊,但他平日里愛讀些書,頗有些心得體會,望先生考校一番,莫使他過于自矜?!?/br> 荀楨也不拒絕,點點頭,“王主簿過謙了?!?/br> 王高溶捋了捋下巴上一小撮美髯,對王觀玨笑道,“還不快謝過先生?” 王觀玨今日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他穿著藍色的大襟袍,戴著深色的頭巾,恭恭敬敬地垂著手,一副虛心接受先生教誨的模樣,他皮相本就不錯,如今一看,更顯得他清新俊逸。 只是,王韞已見過齊靖善的風姿,再見王觀玨,不僅不覺得驚艷,反而覺得王觀玨不作平常貴公子的打扮,偏特意做了儒生打扮,實在是有些附庸風雅。 王觀玨落落大方地行禮個禮,笑道,“學生王觀玨,仰慕先生已久,今日能得先生指點,實在是學生之幸?!?/br> 王韞撇了撇嘴,他不喊姐夫之類的親密稱謂,縱有王高溶的影響,但王韞不信沒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平日里可是對他那位親姐夫紀景晟一口一個姐夫長一口一個姐夫短,喊得很是親熱。 現下王觀玨只以學生自居,不同荀楨套近乎,反而特意拉開了距離,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只覺著此人赤誠。 和王琳鄭氏一樣精明,不愧是得老太太看中的心尖上的寶貝兒。 興許是王韞的表情過于明顯了。 張氏把王韞的不忿悉數納入眼底,她抬手搭上王韞的手背,拍了拍,笑道,“韞兒,莫氣,今日是你回門的日子,不好好陪著娘說會兒話?” 王韞把目光從王觀玨身上移回來,望著張氏慈祥的眉眼。 想到昨日和荀楨的談話,她才發現自己之前實在是混蛋了些。只是不愿接受現實,便視王高渙和張氏的寵愛于不見。 無論如何,現在她都會盡量把張氏當作她的父母,她既然是王韞,便要負起責任來。 于是,她把頭輕輕靠在張氏的臂膀處,輕聲抱怨道,“他們慣會占我們便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