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方才這白胖男子卻是一口順溜的帝都語,且那有些尖細的嗓音…… 一時心里竟是有些提心吊膽,實在是聽說,也就是宮里的閹人,說起話來才是這般。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皇宮大內那是什么地方,真想要什么東西的話,天下人不跪著送過去?怎么還會著人出來買? 越尋思越覺得有道理。索性丟到一旁,只瞧著希和道: “楊小姐這般通情達理的,想來不會令三皇妃為難,若然楊小姐嫌銀子太少,我們再加一百兩就是——” 希和淡淡一笑,往外邊的人群一指:“張夫人是真蠢還是假蠢?三皇子那樣的金枝玉葉天潢貴胄,如何會做出這般與民奪利之事?我可不信你這般一而再再而三敗壞三皇子的名譽,真是出自三皇妃的意思。方才看張夫人口口聲聲打著三皇子府的旗號,我便給你些臉面,只你不合如此貪婪——從今日起,但凡你張少夫人登門,休想從我云之錦買去一絲一縷布帛?!?/br> 一席話說的店鋪里外都是一靜。 意識到竟是被希和指著鼻子罵了一通,鄭秀致一張臉紅的好險沒滴下血來?;厣沓蹲∩砗笕首痈墓苁?,咬牙道: “告訴這個臭丫頭,你是——” 只話未說完,又被希和打斷: “商誠,來的既是惡客,還同她們這般客氣做什么?!?/br> 一句話出口,鐵柱便抄了把掃帚跳了過來: “滾滾滾,沒聽見我們主子說什么嗎,再這么死皮賴臉胡攪蠻纏,我這把掃帚可是沒長眼睛?!?/br> 口中說著,直直的往鄭秀致頭上拍了下來。 沒想到對方竟是來真的,鄭秀致嚇得尖叫一聲,好險沒跌倒,虧得旁邊小丫鬟一把扶住,主仆兩人踉蹌著退到外面。 鐵柱得了指示,竟是猶不罷休,拄著掃帚立在門側,指著鄭秀致大聲道: “我們家主子說的清楚,鋪里的布帛不會賣給你家一絲一縷,識相的這會兒就趕緊走,敢進我們鋪子里,進一次,我這大掃帚就拍你一次?!?/br> 商誠也跟著對眾人團團一揖: “各位,有需要的便請入內選購,主子說了,方才掃了大家的興致,之后的客人一律九折。另外,各位想要的布帛,僅售一個時辰,過了這一個時辰,便是再想買也不可得?!?/br> 前面的話還則罷了,后面的話卻明顯讓人群有些sao動。很快就有仆婦上前: “我要一匹?!?/br> 來時夫人可是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買到的。方才之所以猶豫,也不是真的懼了打著三皇子旗號的鄭秀致,不過是想著沾些便宜罷了。眼下兩家既是撕破了臉,怎么也不好繼續干等著,畢竟,主子還等著自己復命呢。 “我家也要?!?/br> “還有我家?!?/br> …… 鄭秀致怎么也沒有想到,那楊希和竟然這般大膽,自己搬出了三皇子都沒用。猝不及防之下,好險沒被后面的人給擠趴下,竟是眼睜睜的瞧著那些布帛不到半個時辰就售賣一空。 盧春正自發呆,卻被人搗了一下: “盧掌柜,這是,怎么回事???” 卻是相鄰幾家商號的管事被云之錦外長長的隊伍給嚇著了,紛紛跑出來看。 盧春卻哪里有心情搭理他們,想著方才云之錦得到的金子,眼睛都直了——就半個時辰啊,半個時辰時間,云之錦就得了怕不下五百兩金子! “五百兩金子——主子,那到底是什么布啊,怎么就能這么值錢呢?” ???旁邊支棱著耳朵聽得一眾管事齊齊失聲。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呢,難不成就是些布帛罷了?可簡單的布帛的話,又怎么可能賣出這樣的天價? 鄭秀致卻哪里有心思搭理他? 楊希和竟然能頂著三皇子府的壓力把布帛盡數售賣了出去,自己想要阻止云之錦揚名的計劃就完全不可能了。 金水苑已是注定必然大受打擊,只希望三皇子會因為面子的緣故對那楊希和施壓,也好讓自己出一口惡氣。 “三皇子?”希和微微笑了下,卻是搖了搖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不會報復我們的?!?/br> 聽希和如此說,商誠也釋然:“我就說嘛,三皇子可是鳳子龍孫,怎么會和那方才那潑婦一般?” 語氣里卻分明還有些探究之意。 希和卻是沒接話茬,明顯若有所思的樣子—— 之前鄭秀致突然拋出三皇子的名頭,且要大發威風時,希和自然不是一點不在意。畢竟,已經得罪了一個五皇子,再直接和三皇子撕破臉,委實有點兒太過膽大包天了。 倒是一直暗中護衛自己的周明悄聲提醒,說那個白胖男子乃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總管太監秦良的干兒子秦路…… 希和不解的是,周明,明明是沈大哥的手下,怎么會認識皇上身邊的人?且聽他說話的模樣,分明對那些宮闈秘事還熟悉的緊。 當然,最好周明說的是真的,那樣的話,三皇子這會兒怕正因為這件事焦頭爛額…… 第107章 107 秦路抱著匹布帛,低著頭小布疾行。 眼角的余光能瞧見御書房角落里恭恭敬敬站著的干爹秦良。 秦路視線頓時熱切了不少,又瞧見秦良站的位置,不由又多了些佩服—— 也是干爹提點,秦路才意識到,干爹站的這個位置卻是極好,不獨絲毫不影響皇上瞧外邊的風景,又能讓皇上要人侍奉時一眼就能瞧見,更妙的是能完全把皇上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可別小看這么件小事,依著干爹的說法,正是因為每一件小事都能讓皇上覺得熨帖,他才能成為皇上身邊第一得用的奴才。 瞧見秦路過來,秦良親自出來接了,又躡手躡腳入了御書房。瞧見皇上依舊埋頭在如山的奏折里,忙站住腳。卻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只覺枯站了這么久的腦袋一下清醒過來,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臉色不免有些詫異—— 前兒個休沐,皇上帶了太子賓客楊澤芳微服外出,待回來時便吩咐自己去楊家的云之錦買些布帛,甚而連花色都說的清清楚楚。自己當時還有些詫異,想著也不知那楊澤芳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令得皇上為他家布帛造勢,委實沒想到,楊家的布帛味兒道當真好聞的緊,更有這般醒腦奇效。 “今兒個折的這是什么花?倒是好聞的緊?!蹦沁吇噬弦咽欠畔轮旃P,視線朝著案頭瞧去。 御案上的插花,乃是近日頗得皇上歡心的王嬪精心剪成,牡丹芍藥長短適宜,紅花綠葉錯落有致,為了能把這花送到皇上面前,王嬪送花的同時又著人送了秦良一塊兒上好的和田玉佩。 “這花兒是儲秀宮的娘娘打發人送來的?!边@么好的時機,秦良自是不會錯過,令得王嬪出了風頭后,秦良又把手里的布帛舉得高了些,“這是云之錦的布帛……” “還真有這般布帛?”皇上眉毛一挑,神情明顯有些詫異—— 前幾日讓楊澤芳伴駕,一向沉穩內斂的楊澤芳卻是神采飛揚。再加上他身上那種清幽的竹子香,令得皇上大為好奇。 更意想不到的是,自來以“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為信條的楊澤芳竟是主動向自己談起了他身上那套衣服,竟是他那獨女親手制香又親手熏染然后剪裁而成。 同是為人父者,皇上心里又是羨慕又是失落,更發現,嗅著那淡雅味兒道,心情竟是格外的放松舒展。 甚而回到宮里后,還念叨了好幾遍,倒不想,秦良還真給自己弄來了。 怪道方才心境突然清明起來。 “這布料倒是其次,關鍵是這香,”明顯瞧出皇上心情不錯,秦良也上前湊趣,“要說那楊小姐還真生了副七巧玲瓏心腸,竟是能做出這等奇香來?;噬险嫦矚g的話,不妨讓楊大人送些香來?!?/br> “不錯?!被噬宵c頭,“香倒在其次,關鍵是其中的孝心?!?/br> 眼前閃過楊澤芳得意的模樣—— 據楊澤芳說,這香可是他家閨女精心研制了數年之久,起因卻是心疼楊夫人體弱,多慮少眠。 世上多少人說起孝道夸夸其談,可真正去做的又有幾個? 難為這楊家女有一顆純孝的赤子之心。 “父皇?!比首蛹F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手里還捧著一摞條陳,“江南路稻子喜獲豐收,河西路出現三穗谷米,果然是天佑父皇……” 皇上抬了抬眼,卻是不見多少喜悅——每年將到自己壽誕時,各地必有祥瑞絡繹不絕的送來,往常還覺得有些意思,這會兒卻有些興致寥寥,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姬旻臉上的喜意不覺淡了些,卻是沒表現出來,一直到又有大臣被宣進來議事,才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待得走出御書房,卻是并未離開,而是沖著秦良招了招手: “聽說你侄兒想在永和街那兒開家鋪子?什么時候開業啊,要不要本王著人去捧捧場?” “啊呀,那可是天大的面子?!鼻亓枷仁且惑@,繼而一喜,這沒根的人最是怕死后孤單,說是自己侄兒,其實是過繼的族內子弟,秦良真是當兒子養的。 前不久剛接到帝都,便是永和街的鋪子,也是秦良盤了來讓侄子練手的,將來少不得再置辦些產業確保自己這一支能順順利利的傳承下去。 倒不想,侄子剛來,這位三皇子便知道了。 當下腰弓的更厲害了: “那是個沒出息的,勞殿下惦記著,真是罪過?!?/br> “事在人為嗎?!奔F依舊笑呵呵的,“只管讓他做著,真是不想經營鋪子了,不拘那個衙門里找個差事也是使得的?!?/br> 說著話鋒一轉,低聲道: “父皇那里的布帛是怎么回事兒?” 口中說著,一個重重的錢袋子已是塞到秦良手里。 秦良也是上道的: “您說那個啊,是太子賓客楊家商鋪所出,乃是楊家小姐為孝敬父母親手所制?;噬虾苁窍矚g?!?/br> 左右看了下,并無人經過,又含蓄的點道: “聽說三皇子家也置辦了些,眼瞧著萬壽節在即,三皇子不妨多用些心思?!?/br> 姬旻也是聰明人,立時明白個中關竅——父皇喜歡的,不止有布帛,怕是更有楊家丑女親手所制的這份孝心吧? 既是知道了關鍵所在,姬旻轉身就走。 渾然不知身后的秦良眼中流露出的一絲冷意—— 竟然拿侄子來威脅自己,怎么也要讓三皇子吃些暗虧才是。這會兒倒是興致勃勃,只若是知曉他家下人竟是膽敢對皇上的人指手畫腳,看他如何收場。 “倒是讓那丑女出了個大風頭?!奔F自然沒有注意到秦良的異樣,甚而心里還有些堵得慌。公主府時親自見識了楊家布帛的奇妙之處,甚而王妃的表姐鄭秀致還為此顏面掃地,眼下更好,竟是皇上都知道了,還真能出風頭。 只盡管心里郁郁,待得進了府邸,卻依舊著人把王妃孔秀玉請了過去。 “今兒個府里管事去云之錦置辦布帛了?” 皇上喜歡楊家的布帛,更喜歡兒女親手做的,這消息可是花了大價錢才從秦良那個王八羔子手里買的,怎么也要用到點子上才是。 沒想到三皇子會有此一問,孔秀玉神情一愕:“王爺怎么知道?” 轉而心里一突,難不成三皇子已是知道了表姐并府里管事不獨沒買過來布帛,反而被那楊希和羞辱的事? 成親也有一年多了,孔秀玉也算大致了解姬旻的性情,最是個好面子的…… 正愁怎么把這件事告訴姬旻,讓他幫著自己出了這口氣的,當下神情一苦: “這件事是妾身冒失了,倒不知那楊家女竟是這般囂張,表姐親自帶了府里管事去拿云之錦,竟是被那楊希和給轟了出來——不過一個三品官員之女,也不知仗了誰的勢,竟是敢這般藐視皇家……” 還要添油加醋的說,那邊姬旻神情突然一變,那冷冽的眼神令得孔秀玉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