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你說這些有什么用!但凡還有一些良心,就把我們小姐還過來……” 又恨恨的瞧向劉氏: “我家小姐何嘗對不住你?便是當初你忘恩負義、上門羞辱,我家小姐受那般天大的委屈之下,也不曾害過你們絲毫,如何還要設下圈套害人?” “什么上門羞辱?”沈亭頓時一愣,恍惚間想起一事,不覺沖口而出,“當初不是希和羞辱了我娘嗎?” 沒想到沈亭竟會有此一問,劉氏頓時有些晃神,忙不迭拉了沈亭的手就要離開: “真是瘋了,什么羞辱不羞辱的,我不知道你說些什么——” 本來篤定了楊希和的性子是絕不可能跟沈亭說什么的,卻不料這個節骨眼上青碧竟是舊事重提,更可怕的是兒子明顯還起了疑心的模樣,劉氏已是亂了方寸,只想著趕緊離開才好——俗話說知子莫若母,劉氏何嘗不知道這個兒子外表瞧著溫文爾雅,卻委實有些偏激。 “你如何不知道?”青碧沒有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那劉氏依舊顧左右而言他,已是雙眼赤紅,忽然上前扭住劉氏的胳膊,“當初可不就是你們主仆兩個打上門來,口口聲聲罵我家小姐臉丑心毒,又說出種種污言穢語,逼得我家小姐發下毒誓,再不會和你家有任何干系。兩家既已恩斷義絕,你又為何還要害我家小姐?” 說著回頭道: “阿蘭,這老虔婆再不說,便把她從離水橋扔下去吧——” 話音一落,阿蘭已是一步上前,正正抓住劉氏后心的衣服,下一刻提起來橫放在欄桿之上,眼瞧著下面幾丈處的幽深河水,劉氏嚇得慘叫連連: “亭兒,亭兒,救我——” 誰知沈亭卻仿佛失了魂般,竟是毫無反應,一雙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著劉氏,瞧著瘆人的緊: “娘,你生了我,養了我,便是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毀了我,也全都由著你便是,做兒子的絕不敢有絲毫怨言,就只是,你不該這么對希和……還是說,你要讓我做鬼也不得安生嗎?” 口中說著,嘴角卻是有血緩緩淌出…… 劉氏嚇得眼淚直流,嘶聲道: “亭兒,不過一個丑女罷了,如何值得你這般?你可是堂堂解元郎,那楊希和又算什么東……” “娘——”沈亭已是神情扭曲,生生又嘔了一大口血出來,瞧著劉氏的眼睛更是冷冰冰庶無半分熱度,“是不是一定要兒子這會兒就死在你的眼前才如愿?” 劉氏忽然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覺自己再不說實話,說不好這個兒子真會做出什么讓自己悔恨終生的事,當下涕淚交流: “亭兒,你信我,不是我想的,是你表弟玉山,說是要把人誆到什么松寒院,嚇她一嚇罷了……” 心里已是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兒子這么大反應,何苦還要招惹那個丑女,兒子的樣子,竟明顯是和自己離了心的。 聽劉氏說出希和的去向,阿蘭終于收回手,卻在松開的一瞬間,掌心在劉氏脖頸處按了一下。然后抬手,朝著旁邊的橋欄桿劈了過去,手起處,那欄桿應聲碎成兩截: “但凡我家小姐有個什么,這欄桿就是你的下場——” 說著,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劉氏嚇得身形往后一仰,好險沒栽下離水橋去,探手就想去抓沈亭: “亭兒,這女人——” 不妨沈亭卻是根本沒聽見一般,竟是跟著阿蘭幾個就往下跑。 劉氏愣了片刻,又是憤恨又是無奈又是恐懼,卻也只好跟了上去。 第40章 心動 幾人下了離水橋,阿蘭早沒了蹤影,商妍和青碧雖心里焦灼的緊,奈何只是平常人罷了,如何跟得上阿蘭的腳程? 倒是沈亭,明明臉色一片慘白,卻是跑的最快。 只幾人都是第一次到這尋芳苑來,并不曉得松寒院的位置,只得一路走一路問的找過去,奇怪的是那些被叫住的下人要么根本不知道這樣一個所在,要么聽說幾人要往松寒院去,臉色就古怪的緊,仿佛那里是如何一個恐怖的存在。 好容易打聽到了松寒院的具體位置,幾人自然不敢耽擱,便是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的劉氏,看沈亭大異于平常的模樣,心里也開始打鼓,只能不斷禱告那楊希和最好沒事,不然兒子怕是不定會做出什么更加瘋狂的事情來。 正自尋思,一陣激烈的狗吠聲忽然傳來,片刻后又戛然而止。 沈亭臉色頓時一變——這叫聲,分明就是表哥裘玉山養的那條奔雷。 又側耳傾聽那狗吠的地方,可不正是松寒院的所在? 連帶的有驚呼聲傳來: “快來人啊,死人了!” 唬的幾人全都傻了,劉氏下意識就想去拽沈亭,只剛碰到沈亭衣服下擺,就被一下掙開。沈亭冷然回頭,語氣凜冽卻又有著說不出來的決然意味: “娘親回去吧,好好禱告一下,希和無事——” 劉氏冷汗頓時簌簌而下,眼前一時是兒子厭憎的神情,一時又不覺浮現出楊希和被狗啃咬的不堪,再憶及之前阿蘭可怕的模樣,終是渾身發軟,再不敢跟過去: “紅纓,我,有些不舒服,咱們,咱們先回去吧?!?/br> 那紅纓何嘗不是這般?只想著狠狠的教訓楊希和,出口惡氣罷了,如何能想到,竟是鬧出了人命官司?主仆兩人再不敢停,悄沒聲逃也似的離開了尋芳苑。 松寒院外,這會兒早一片嘈雜,沈亭等人趕過去時,正好遇到同樣臉色難看的沈佑并顧準一行。 “堂兄?”沈佑怔了一下,剛要探問。卻被沈亭一把推開,正好瞧見直挺挺趴在地上的裘玉山,他的身上,則壓著一個碩大的藏獒尸體。 沈亭臉色變了下,卻是看也不看裘玉山的尸體,反是一把拽住沈佑: “松寒院在哪里?里面住的是誰?” 沒想到沈亭會有此一問,沈佑神情一時有些莫名,只瞧向旁邊院落的眼神無疑透露了什么: “松寒院是,大哥的住處。只……” 沈亭卻不待他說完,抬腳就往松寒院內沖,卻在推開門的一剎那,瞬時呆在了那里——那空地上,怎么那么多血,下一刻忽然瘋了一樣的就朝正房那里沖。 沈佑也想跟上去,卻被顧準拉?。?/br> “阿佑——” “阿準有什么話,咱們待會兒再說,眼下我卻要瞧瞧兄長到底怎樣了——” 話雖如此說,偏是一雙眼睛卻亮的驚人—— 沈亭這么容易便闖了進去,無疑昭示著一件事,那就是,沈承這會兒根本就是毫無反抗之力,而能令沈亭這般失態的,除了那楊希和還會有誰? 要說自己這表兄雖是草包了些,卻是有大用,竟是一下幫自己解決了兩個最厭恨的人。等到待會兒苑里的客人全聚集到一處,再請了官府中人來,必定有一場大大的熱鬧可看。 卻被顧準一下截斷,瞧著沈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你大哥如何,眼下并非最重要的?!?/br> 說著一指地上裘玉山的尸體,壓低聲音道: “你可莫要忘了,地上的這人可是姓裘,所謂兄弟鬩墻,正是今上最厭惡的事,即便你與兄長感情再好,古語云,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到時候真有人拿裘玉山是你表兄說嘴——” 今上身在潛邸時,可不就是被兄弟一再陷害?雖是最后殺出一條血路,卻是尤其重視人倫綱常,就比方說去了西北軍中的四皇子,即便明眼人都能瞧出早已被圣上厭棄,可有強大外家支持的三皇子也好,身有圣寵的五皇子也罷,卻即便想要針對四皇子,也只敢做些小動作罷了,明面上的針對是一點兒也不敢的。 沈佑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而有些懊惱——自己怎么就忘了這一頭。 真是此事鬧大了,沈承固然討不了好,怕是自己以后前途也必然有礙。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己如何能做這樣的蠢事? “況且,以我平日瞧來,令兄竟分明天生一副六親不認的偏狹性子,今日事畢,令兄怕是對你誤會益深,真是鬧出什么來,怕是得不償失……”顧準意味深長道。 沈佑臉色越發難看——再怎么說沈佑也占了個嫡長子的名頭,而且今兒這事也明顯禁不起推敲,從前也曾想了種種讓沈承死的法子,除了讓他受些皮rou之苦外,何嘗奏效過一次? 甚而之后,沈承還會瘋子似的報復過來,每每令得自己也受牽累…… 就如今日之事,裘玉山再是外家后輩,也不過是不受待見的庶子之子罷了,即便是娘親,也絕不會做出逼著原配長子為之償命的事,甚而真有個什么,為了不至于被外人恥笑,還得想法子幫那沈承開脫。 只若然就這樣放過那兩個賤人,沈佑卻又委實不愿意,一時沮喪無比: “眼下這般情況,又待如何處置?” 顧準哂笑道:“阿佑平日里那般聰明,怎么今兒個又開始糊涂了?你這般維護長兄,國公爺知道了,怕也極是欣慰的……” “還是阿準了解我,”沈佑瞇了下眼睛,瞬時明白了些什么,“要說我家,也就兄弟二人,但凡有一點可能,我也不忍心兄長會有牢獄之災,罷了,既是手足,少不得為他遮掩一二,只是要對不起表兄了……” 顧準說的有道理,所謂打蛇不死,必有后患,既不能一擊必中,又何必驚擾于它?莫若謀取最大的利益便好——比方說國公府的爵位,這件事可不是一個最好的剝奪他繼承權的機會?身上既擔了人命官司,沈承如何還能肖想國公府的爵位?甚而爹爹若然知道今日之事,必定會對沈承更加忌憚,畢竟那死的裘玉山再如何也是娘親的娘家侄子,便是為了娘親的面子,也必然得有所表示…… 忙喚過來一旁惴惴不安的陸安: “你先派些人把守此處,不許任何人接近這里,便是這兒發生的事,也絕不允任何人拿出去說嘴,另外想個法子,禮送苑內客人離開?!?/br> 陸安長出一口氣,又感激的給顧準施了個禮,這才轉身離開—— 虧得顧大爺是個明白人,真按二少爺的意思去做,國公府可不要成為京城一大笑柄?說不得國公爺都得被申斥。不是顧大爺好言相勸,事情怕是就不可收拾了。 外面發生了什么,沈亭一無所知,因房間鎖上了,沈亭只能扒著窗戶往里看,待適應了里面昏暗的光線,卻是臉色更加慘白,甚而連摳著窗欞的手都不住簌簌發抖—— 房間里可不是正有三個人? 除了站著的阿蘭外,太師椅上那個滿身血污的人可不正是沈承?他的懷里,則牢牢的抱著一個嬌小的身影,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希和又是哪個? 房間里的希和明顯也瞧見了貼在窗戶上的沈亭,卻是很快收回眼神,連調整身形都不曾—— 方才沈承奮力殺死藏獒之后,竟是立時陷入昏迷之中,而他身上除了之前的鞭傷外,左右胳膊更有大面積讓人怵目驚心的獵狗抓撕的傷痕。 可即便已經人事不知的情形下,沈承卻依舊把自己牢牢箍在身下,甚而還一直咕噥著: “別怕,有我……” 那仿若鐵礪般的嘶啞嗓音里,竟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即便希和一向自持冷靜,甚而明白,這樣的溫柔不定是沈承又把自己當成了哪個,卻依舊止不住淚流滿面。 若非阿蘭及時趕到,說不好兩人這會兒還困在院中。 只雖是在阿蘭的幫助下,勉強站了起來,沈承卻不知為何,根本不許自己離開,甚而自己稍有動作,昏迷中的沈承便驚恐無比,除非是挨著自己,才肯安靜下來,讓阿蘭幫著處理傷口。 從小到大,希和總是習慣依賴父兄娘親,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強烈的需要并依賴著,甚而這人一身傷痕,也全是因為自己而來。 心里一時又是酸澀又是難過,甚而不知為何,還有那么一股酸酸甜甜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那種奇怪的感覺,令得希和不獨忽略了身上的臟污,甚至覺得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無法思想的呆滯狀態,滿腦子里除了沈承,竟是再容不下其他人…… 希和眼神掃過來的一剎那,沈亭只覺心跳都停止了,卻不妨對方竟是平靜的又轉開,那一刻,沈亭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心如刀絞。 正自失魂落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沈亭回頭,可不正是沈佑和顧準兩個? 沈佑蹙了下眉頭,抬腿就要過來: “堂兄,你發什么呆?我大哥可是在里面?” 說著便去推門,卻發現門竟是從里面拴上了。 沈佑抿了抿唇——沈承自己暫時沒有辦法拿他如何,卻再不會放過楊希和那個賤人。 第41章 脫困 這般想著,沈佑一撩衣服下擺,也往沈亭站著的窗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