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這般想著,頓時眼珠亂轉,已是根本不敢對上顧準的眼睛。 那邊劉氏等人也終于回過神來,當下氣了個倒仰,掉下溝渠的分明是自己小姑沈緋,這些人倒好,竟是圍著那個丑丫頭噓寒問暖,仿若那楊希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再有旁人因顧準的話而不時發出的嘲笑聲—— 雖然不大明白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可等大家聽到丫鬟的驚叫聲注意到這邊時,可是瞧得明白,那沈緋分明站的好好的,之后的跌倒根本就是自己故意的吧?一時臉上全是鄙薄之色。 好險沒把個劉氏給嘔死,只覺頭都是暈的,竟是顫巍巍指了希和道: “老天爺,這是什么世道啊,這一個個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也就一個丑女罷了,虧你們也當寶貝似的護著……” 卻被一個少女厲聲喝止: “還真是老不修,說什么世道良心,方才是本小姐不察,才會和你撞到一起,又干希和何事?怎么就瘋狗一般纏著希和不放了?你敢說方才那婦人所為,真是無心?明明是自己爛了肚腸,如何還有臉責備別人?” 可不正是遲芳云? 再怎么說希和也是受自己所累,遲芳云不是不愧疚的,尤其是沈緋的那一下投懷送抱—— 那可是顧準啊,自己私心里仰慕了那么久,都不敢靠近,唯恐唐突了他,那婦人倒好,那么一大把年紀了,竟也會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來,當真是可鄙可憎至極。 而且瞧顧準和周婧言笑晏晏的模樣,分明以為希和是周婧的朋友而多加回護,自己眼下出面,可不是正和顧準一個立場之上?一時竟有一種隱秘的歡喜。 遲芳云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和安州語音大異,劉氏聽得一激靈——對方的口音,分明來自于京城,再加上一身雍容的妝扮,十有*是官家小姐,再如何仗著兒子中了舉人,相較于官宦人家,依舊是不能相提并論。 之所以敢一再針對希和,可不是因為楊家大房業已敗落? 沒看到小姑好歹也算是和宮中有親,不是依舊在那顧準面前吃了個大大的沒臉嗎? 因而眼下雖是被個黃毛丫頭給數落的站都站不住,卻硬是不敢接遲芳云的茬,偌大年紀,真真憋屈的和灰孫子相仿。好半天,才無比氣苦的推了身旁同樣傻在了那里的外甥女兒裘玉瑩一下: “還傻站著干什么,快去尋你哥來?!?/br> 裘玉瑩的哥哥裘玉山,正經算是沈佑的表兄,想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裘玉瑩應了一聲,忙不迭要往苑子里去,不妨一群人正好從里面走出來,除了為首的表兄沈佑之外,兄長裘玉山可不是正緊隨其后? 又羞又急又怒之下,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大哥,娘親她——” “娘親?”裘玉山愣了一下,往四周看了一圈,卻愣是沒瞧見母親的影子,倒是表弟沈亭,正扶著一個渾身泥漿的女人狼狽的從溝渠里上來。 “娘——”裘玉瑩忙也上前去扶,裘玉山這才明白,這泥人兒,竟然就是母親?! 沈緋瞧見兒子,頓覺有了主心骨,拉著裘玉山,一下哭了出來:“兒啊,你娘真是沒臉見人了!” 有心讓裘玉山給自己找回場子,可那顧準什么身份?他舅舅葛玉林可正經是內務府總管,二品大員,聽說那葛玉林心里,這個外甥竟是比兒子還要多寵幾分,想要在顧準身上找回場子,怕是千難萬難,更不要說記得不錯的話,那葛玉林還是宮里的貴妃娘娘面前的紅人,別看娘娘是自家姑娘,可也得分跟誰,就憑自己這一房在家族中的地位,真惹了娘娘的紅人,吃掛落的鐵定是自家。 好半天才顫巍巍的指著希和咬牙道: “都是那個丑丫頭,若非是她,娘親又如何會——” 裘玉山剛從苑里來,如何識得對方都是哪家?一心以為這尋芳苑既是沈家的,自己這樣的表親身份,怎么也算是了不得的了,也不知道哪家混賬,如何就敢欺負起自己母親來? 當下臉一沉,乾指朝著希和罵道: “混賬東西,也不瞧瞧這是什么地方?竟敢跑到尋芳苑撒野——” 口中說著,竟然大步逼近。 慌得商妍和程曼忙上擋在希和面前,周婧早一疊連聲的叫了起來: “顧大哥,他們欺負我的朋友——” 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攔自己,裘玉山頓時更加惱火,卻在瞧清程曼的模樣時眼睛一亮,舉起缽大的拳頭晃了晃: “小娘子還是莫要逞強,待會兒真是被傷著了,我可是會——” 不提防拳頭一下被人攥住,裘玉山只覺整個手腕子都要斷了相仿,頓時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哎呀,混賬,快放手!” 卻不想一張俊美的臉忽然靠近,連帶的一道淡淡的嗓音在耳旁響起: “如你所愿?!?/br> 手起處裘玉山碩大的身體一樣飛起,下一刻引水渠中又多了一個黑面鬼。 第35章 朝局 ——這真是那個刁鉆古怪、自來眼高于頂的顧大美人?周婧下意識的摸向臉龐,莫不是自己忽然就變成絕色美人了?不然,顧準怎么會這般給面子? 須知便是在京都里,若非是看在兄長面子上,顧準十回里倒有九回是根本就把自己給忽略掉的。 倒是同樣匆匆趕來的沈佑,臉色明顯就有些不好—— 所謂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裘玉山母子再如何上不得臺面,好歹也是家中親戚,如今出了這么大丑,自己也顏面無光不是? 卻又不好沖顧準發作——也是前幾日才知道,本來定的五皇子侍讀就是自己和顧準,只和自己想做侍讀而不可得不同,顧準卻嫌太過拘束,如何也不肯去,甚而撒潑耍賴,使出了離家出走的計策,終是令得總管大人替他運作一番,化解了此事方罷。 可饒是如此,自己那貴妃姨母也好,皇子表弟也罷,依舊對顧準看重的緊,甚而五皇子還說,但凡顧準愿意,無論何時都虛席以待。 相較于被無聲無息放棄的自己,孰輕孰重自然一眼可知。 哪知這邊還未發難,那邊顧準已是板了臉道: “阿佑,多謝你來送我。本來還想和你敘敘別后衷腸,眼下瞧著,怕是時機不太恰當?!?/br> 說著斜眼瞧著罵罵咧咧從溝渠里往上爬的裘玉山: “若非我還算有些功夫,說不好這會兒一身黑泥的就是在下了?!?/br> 說著又轉向周婧: “周小姐可要趕回京都?不然咱們結伴也好。否則那混人真沖撞了你,我如何向令兄交代?” 沈佑這才瞧見拉著楊希和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周婧,只覺頭嗡嗡的疼—— 要說沈佑最厭惡的人名單上,沈承排第一的話,第二可不就是這個丑女楊希和—— 女客的請柬,是交由楊家那邊負責的,倒不想,竟還請了楊希和這個死對頭。 而且這楊希和也不知哪里來的這般好運道,竟是什么時候都能遇見貴人。之前有沈承幫著她也就罷了,怎么就和周婧顧準這樣的人也能搭上關系呢?瞧周婧和楊希和兩人的模樣,明顯還關系匪淺。 要說周婧的身份,對外說也就是皇商之女,可耐不住那家人能折騰啊。比方說周婧的胞姐周敏,和她一起進宮的秀女怕不有上百個?就她很快脫穎而出,深得皇上寵愛不說,年前更是添了個公主,晉位貴人。 且那敏貴人極會做人,和姨母貴妃也走的很近。 而周婧的兩個兄長,大哥周凱繼承家族衣缽,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和顧準交好的老二周乾則年紀輕輕就是宮中侍衛,在皇上面前效命。 這樣的周婧,還真不好一點兒面子不給。 這般想著,只得把臉上的怒氣斂的干干凈凈,笑著道: “阿準這是哪里話?尋芳苑什么地方,如何有人敢胡鬧?有我在,倒是看那個敢找你和周小姐的麻煩?!?/br> 裘玉山正好從河溝里爬出來,哪想到就聽見表弟這番話,頓時臉就更黑了,偏一句話也不敢說。 只能眼睜睜的瞧著沈佑陪著笑臉,把一行人讓了進去。 好在沈佑也沒有完全忽略他,特意吩咐下人留下來侍候著進苑子沐浴更衣。又著沈金特意跑過來好生解釋: “表少爺莫氣,那顧準幾人又能在這里留多久?真想給舅太太出氣,再等幾天便是,到時看還有哪個敢護著那個丑女?哎,也是少爺先前有事兒脫不開身,若然早早著人接了舅太太一行進來,何至于讓舅太太和表少爺受這樣的氣?” 說著嘆息著離開,裘玉山就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說這里又不是國公府,沈佑又能有什么事?正自尋思,就聽外面丫頭低低的聲音傳來: “……松寒院……就那么放著不管嗎?” “還能如何?那人就是個瘋子,誰敢靠近……” “可不,我瞧著人都快打死了,怎么還那么大勁道……” 裘玉山越聽越奇怪,待換好衣衫,也不往前面去,竟是一路往松寒院而來,待得來到近前,嚇得渾身一抖,好險沒轉身就跑—— 老天,那是什么? 卻是松寒院正中間的一個鐵柱子上,正綁著一個人形怪物。之所以說是怪物,實在是除了整體的輪廓外,你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個人,周身,地上,眼睛所及之處全是一片血紅。甚而看的久了,裘玉山覺得整個天空都是血紅一片。 怔了半晌,忽然從地上撿起塊磚頭,朝著鐵柱上的“東西”砸了過去,眼瞧著就要砸在胳膊上,卻不妨那人垂著的頭猛地一擺,被砸中的地方鮮血汩汩流出的同時,那磚頭仿佛長了眼睛般閃電般倒飛回來,把個裘玉山嚇得連滾帶爬的就沖了出來,許是重傷力有不逮的緣故,那磚頭正正落在裘玉山腳后面,等跑出好遠,再回頭看去,磚頭竟是在青石板上砸的粉碎。 裘玉山驚得嘴巴一下張成了o型,老天爺,虧得自己離得遠,又跑得快,這要是真砸在身上,怕不得弄個大窟窿? 這是人還是野獸???都這樣了,還能這樣兇猛。 怪不得那些丫鬟們說是瘋子呢。 倒不知道,尋芳苑還有這類兇獸。這般想著,眼睛忽然一亮。 準備離開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而優哉游哉的又往苑中而去。 孰料進苑子時,遠遠的正好瞧見顧準,裘玉山面色變了一下,悻悻的轉身往其他地方去了。 沈佑正陪顧準說話,瞧見顧準眼神有異,順著視線看過去,正好瞧見拐進另一條路上的裘玉山。當下苦笑一聲: “不瞞阿準說,那是我一個不成器的表兄,名喚裘玉山,自來生在安州,長在安州,所謂井底之蛙,說的就是他了。那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人,也就率性些,并沒什么壞心眼子,阿準莫要同他一般見識?!?/br> 話里既有給裘玉山開脫之意,更是告之顧準對方的身份—— 既是姓裘,又是表弟,則必然是宮里貴妃娘娘的后輩了,而顧準立身的根本總管大人葛玉林,誰不知道,根本就是貴妃和五皇子的人。 顧準臉上竟是一點兒驚異之色也無,微微頷首道:“果然是有所仗恃的?!?/br> 半晌看了沈佑一眼,頗有深意道: “井底之蛙也好啊,倒是少了些紛擾。京城里這些日子頗多事端,阿佑呆在這清幽的尋芳苑,倒也清凈?!?/br> “京城里發生了什么事嗎?”沈佑就怔了一下。這些日子意氣消沉,便是管家從京中而來,竟也忘了問。 “也不算什么大事,”顧準一臉的輕描淡寫,“就是承恩公家的下人在外為非作歹,逼死人命,不巧,卻是正好被大理寺卿撞上,聽說皇上很是惱火,言談中甚而提到過外戚之禍……” 沈佑聽得心里咯噔一下——雖是顧準說的簡單,可承恩公何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元后母族?;噬?、元后自來感情甚篤,元后無子薨逝后,為了確保元后娘家一門榮寵,又納了元后的meimei為貴妃,瞧當時的模樣,分明只要那何貴妃誕下孩兒就會封后,可惜那何貴妃也是個沒福的,進宮三年無所出,不得已,把一個低級宮女生的兒子抱到跟前養著,然后好不容易懷了孕,結果剛生下小公主,就大出血而亡。 從那之后,皇上就再沒有立后的打算,不然,宮中如何輪得到裘貴妃掌總宮中事務? 連承恩公這樣體面的外戚都會受罰,可見朝廷里的風向怕是要變了—— 三皇子姬旻可不就是當初養在何貴妃膝下的那個兒子?聽說即便何貴妃逝去,依舊和承恩公府來往甚密,視何家為母族,又最早參與政事,自然積累了相當一部分屬于自己的勢力。 承恩公府沒臉,怕是第一個受到打擊的就是姬旻了。 “還是咱們娘娘知進退——比方說顧承善這事上,”顧準頗有深意道。 “顧承善怎么了?”沈佑頓時覺得有些不妙,實在是著了楊希和的道,沒保住顧承善的官職,委實算是沈佑第一樁大失顏面的事,只有又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在沈承那里找回場子,如何還顧得上探問京城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