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周戎打斷了他:“我的兵最小剛滿十八,是個姑娘?!?/br> 孔營長吼聲一頓。 “郭副部長全家烈士,他唯一的孫子也在里面?!敝苋志従彽溃骸澳鞘俏覀?18最后的四個兵?!?/br> 周遭靜寂無聲,孔營長說不出話了,頹然滑坐到椅子上。 “我相信還有幸存者,黑隼小組全員配備二級抗體,就算被感染也絕不至于全軍覆沒?!北娔款ヮブ?,周戎從座位上起身,轉向鄭中將:“內蒙基地兵力不足,我請求由總部親自牽頭組織營救?!?/br> 鄭中將面沉如水:“對方是精銳偵察營,能力足夠了!” “那么我請求組織更專業的特種兵營救小組?!?/br> 鄭中將還沒來得及答話,那邊孔營長打了腎上腺素一般噌!地躥起身:“我愿意擔任領隊!” 周戎沉聲道:“請由我親自領隊?!?/br> “……”孔營長眨巴著眼睛看看自己,又看看周戎,趕緊開口:“我,我愿意擔任周領隊的副手!” “你們都夠了!”鄭中將忍無可忍。 會議室里人人噤聲,一片死寂。半晌在無數焦灼的注視下,鄭老中將終于松了口:“如果偵察營的搜救還是沒有結果,十二個小時后由南??倕⒉拷M織最后一輪搜救,由孔營長擔任領隊。散會?!?/br> · 會議室大門打開,軍官們魚貫而出,三五成群地順著走廊回到了各自的辦公室內。 鄭老中將最后整理完文件材料,端起他的陶瓷大茶缸,剛要出門,橫里卻有人眼明手快地插了進來,反手把木門砰地一關。 鄭中將無奈地站住腳步:“周上?!?/br> “我請求前往峽谷進行搜救?!?/br> “請求駁回?!?/br> 周戎冷冷道:“為什么?” 隔壁通訊處。 司南肩上披著周戎的軍服外套,枕著手臂在桌面上睡覺。軍官們散會的腳步紛沓經過走廊,傳進虛掩的辦公室門,把他驚醒了。 司南動了動,抬頭揉眼睛:“……周戎?” 周圍靜悄悄的,周戎還沒回來。 司南打著哈欠去倒了杯溫水,慢慢一口口喝完,精神恢復了些。周戎還是沒回來,他看看表,推門走出了通訊處,隱約聽見走廊盡頭的參謀部會議室里傳出激烈的爭執。 “他們已經犧牲了,周上校!這點你我都心知肚明!第八搜救大隊已經損失了那么多人手,你還想要我們往里填多少人命才滿意?!” 周戎勃然動怒:“每個人都配有二級抗體,你跟我說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犧牲了?!” 鄭中將:“二級抗體的治愈率只有50%!” “顏豪連初級抗體千分之一的幾率都中了,怎么可能三十個人的精銳戰隊沒有一個扛過二級抗體?!” 司南停下腳步,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外。 鄭中將無可奈何,后退了幾步,把大茶缸和文件資料嘩地摔到了會議桌上,問:“你就非逼我說實話嗎?” “……” “黑夜,森林,上千喪尸圍攻營地,你覺得‘被感染’而不是‘被活吃’的幾率是多少?你們隊那個顏豪就算再能扛,被喪尸撕成幾塊之后拿抗體洗澡都不管用!根本就不是抗體的問題!” 周遭驟然陷入安靜。 周戎一言不發,直挺挺站著,輪廓俊朗的面頰仿佛被冰凍住了似的。 鄭中將瞅瞅他,大概也覺得自己話說重了,勉強放緩聲調:“我明白你的心情,周上校。所有人都盼望黑隼小組能夠生還,我難道就希望他們犧牲嗎?這樣,我向你保證,如果顏豪、郭偉祥他們幾個能全部活著回來,我一定爭取……不,我一定幫118恢復編制,你看怎么樣?” 片刻靜默后,周戎低聲道:“可以,我要親自帶隊搜救?!?/br> 鄭中將想也不想:“不行!”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總參部不允許!你上前線了,那個抗體攜帶者怎么辦?!” 周戎吼道:“我自己去!生死算我一個人的!還有,他有名有姓叫司南,不姓抗體名攜帶者!” 周戎失控的咆哮傳出門,清晰地回蕩在走廊上。 司南手臂上掛著周戎尚帶余溫的軍服,另一手插在褲兜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晚了,周上校?!编嵵袑⑴獠l,但表現出了驚人的克制,注視著周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生死在標記抗體攜帶者的那時起就不屬于你一個人了。你考慮過嗎,萬一你戰死后他殉情怎么辦?或者更簡單的,他要是跟我說,只要你們把周戎派出去我就不配合實驗,那又怎么辦?” 周戎不耐煩道:“司南他不會……” “那要是他會呢?”鄭中將立刻反問:“你覺得在他心里,是你的命重要,還是那四個戰友的命重要?” 周戎猝然開口,但什么都說不出來。 隔著薄薄的門板,司南安靜佇立了許久,周戎難以壓抑的、痛苦的喘息終于傳出了門縫:“……我知道他們都活著,他們在等我……然而我偏偏就不能去救他們……” 司南垂下目光,倒退了一步,轉過身。 就在這時鄭中將再次開了口,聲音有些冷酷的意味:“你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周上校。你是個軍人,還是個經常執行高危任務要寫遺書的軍人,標記omega的時候你完全忘了這回事嗎?他能對喪尸病毒免疫你一點沒察覺嗎?你真的絲毫沒懷疑過,他就是118的任務對象嗎?!事情發展到今天完全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自己給自己找了這么個累贅!……” 司南呼吸急促,用力捂住眼睛,耳朵嗡嗡作響。 幾秒鐘后他猝然穿過走廊,沒有回通訊處,徑直下樓離開了。 · “我不管你怎么說?!编嵗现袑娦卸伦≈苋?,從桌上抱起文件資料,重新端起大茶缸:“總之事情已經決定了,你必須留下來陪著抗體攜帶……那個司南,就是這樣?!?/br> 周戎眼眶發紅,就像頭走投無路的老虎:“司南他不是……” 鄭老將軍怒道:“除非你說服他今天就做手術洗掉標記!重新再找一個!必須從軍方找!滿足以上三項條件我立刻就把你派到峽谷,說到做到!” “……”周戎僵立良久,久到鄭老將軍甚至突然升起了一絲指望,才見他搖頭拒絕:“不……不行?!?/br> 鄭老將軍驟然泄氣:“那你還說個屁,還不快滾蛋?!?/br> 但周戎沒有滾,分毫不讓地注視著鄭協:“司南可以加入搜救隊一起行動?!?/br> “你瘋了嗎!” “沒有?!敝苋志徛鴪詻Q,每個字都非常清晰,說:“司南不是累贅,他一直是118的成員。他跟我們深入地下軍區,跟我們沿途搜救群眾,不知多少次豁出命來保護戰友,沒有他我們早就全軍覆沒好幾次了。司南有這個能力,他從來都不是需要被保護在后方的弱者,而是能并肩戰斗的同伴!” “不、行!”鄭老將軍幾乎要咆哮起來:“別說了!萬一終極抗體出意外我們還需要他,我不能允許抗體攜帶者有任何危險!” 周戎問:“還能出什么意外?!” “多了!萬一那終極抗體根本就不在山谷里呢?萬一它其實從來就不存在呢?!” 周戎愕然瞪著鄭老將軍,如瞪怪物。 鄭中將深吸一口氣,勉強恢復情緒,說:“不用浪費時間了,周上校。今晚二十三點最后一批搜救隊伍起飛,祝你的隊員……不,祝黑隼小組所有戰士生還?!?/br> 鄭中將余怒未消,繞過僵直的周戎,打開門走出了會議室。 · 軍方研究所前有一段林蔭路,從三樓高處望去,陽光透過法國梧桐層層疊疊的綠葉,在路面上投下點點光斑。 司南手肘抵在在走廊窗臺前,十指交叉,被陽光晃得微微瞇起眼睛。 片刻后實驗室門咔噠一聲,司南一轉臉,只見寧瑜邊摘口罩邊探出頭:“你怎么來了?怎么不敲門?我剛一回頭才看到你?!?/br> 司南沒吭聲,慢慢轉過身。 寧瑜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了?” “沒什么,讓開?!?/br> 寧瑜堵住實驗室門不讓:“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司南終于懶洋洋道:“抽血?!?/br> “今天不是抽血的日子?!?/br> “就是想抽血?!?/br> 寧瑜滿腹狐疑,上下左右地審視司南,然而后者平靜的面容沒有絲毫異狀。足足半分鐘后寧瑜終于有所松動,皺著眉側過身,讓開了一條道。 “莫名其妙,”他盯著司南進來,喃喃道:“無事獻殷勤,肯定非jian即盜?!?/br> 司南置若罔聞,徑直坐上實驗室中間空地上的躺椅,示意他過來扎針。 寧瑜上前兩步,突然警惕地站住了:“我不扎,你肯定是想騙我過去?!?/br> 司南反問:“我騙你過來干什么?”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想打我?” “我打你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出乎寧瑜的意料,司南竟然明顯煩躁起來:“你到底抽不抽血?” “……”寧瑜金邊眼鏡后的眉頭皺了起來,終于問:“你今天是怎么了?” 司南沒有說話,半晌后淡淡道:“沒什么,只是突然特別希望協助你的工作而已?!?/br> 寧瑜失笑搖頭,轉身走到了試驗臺邊,頭也不回道:“我暫時不需要大量血清,目前的研究已經到了如何克隆二級抗體、并盡量提高普通人對抗體的耐受力這個階段。當然后續肯定還需要你配合實驗,抽血等需要時再說吧?!?/br> 司南沒搭理他,身后靜悄悄的。 寧瑜重新重新回到顯微鏡前,然而剛低下頭,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驟然轉身:“——司南!” 司南用牙扎緊抽血帶,給自己扎了針,猩紅的液體正緩緩流進血袋中。 “你今天真的吃錯藥了吧!”寧瑜難以置信道:“你沒問題吧?你是被誰魂穿了吧?!” 司南沒有回答。血袋越來越滿,越來越沉,他因為熬夜而格外蒼白的臉頰滲出了冷汗。寧瑜眼睜睜看著血袋超過400cc,卻還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終于忍不住喝道:“停下!可以了!” 司南置若罔聞。 “你到底想干什么?停下!” 寧瑜箭步上前,不顧司南的躲閃,按住他一把拔下針頭,帶起了細細的血線。這時血袋已超過500cc,司南面容比紙還蒼白,俯在躺椅上微微地喘息著,被寧瑜劈頭蓋臉拍了一掌。 “喂,后勤處?”寧瑜拎起內線電話吩咐:“給我送杯高蛋白補充劑來,加糖?!?/br> 司南微微睜開眼睛,嘲道:“你還是那個一次性抽我800cc血的黑心科學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