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從棉城到小妝村,不多說,必然是下鄉之旅。 溫頑雖然有了一夜充足的休息,但上車不久,還是昏昏欲睡。她不想在車上睡著,硬撐著不閉上眼,因為司機就在前面,有些話她不好意思直說,就悄悄拿出手機,默默打開短信界面,打出幾個字:他開車是不是有點慢? 遞給孫小喬。 她看了一眼,微笑著還回一行字:現在只是熱身,等他大顯身手你就知道厲害了。 這是什么意思? 溫頑看著這行字,一頭霧水。 不過,等出城到了小路上,她立刻明白了。 剛剛出城不久出租車徑直朝著山路開,溫頑感覺有點不對勁,就悄悄扯了扯孫小喬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問呢,她就笑吟吟地拍了拍溫頑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沒看錯路,別緊張。這么說,去小妝村真的要走山路?她正疑惑間,小車猛然一顛,她飛向上空,腦袋狠狠撞在車頂。 “嗚……”痛! “現在知道了吧?坐后座也要系安全帶?!睂O小喬偷笑,幫她把安全帶拴好。 而后,這一路上溫頑就沒好好在位置上坐下過,不是往左就是往右,要么垂直飛起。 孫小喬到底是有經驗的人,跟她完全不同,坐得穩穩當當,八風不動。 “到了?!彼緳C的話有如天籟,車一停,溫頑立刻扯開安全帶沖出汽車,也沒看清楚地形就立刻在路邊彎腰準備吐。孫小喬連忙推了她一把,指指路邊:“那里有棵大樹,你躲后面去,吐也不要被人看見?!?/br> 雖然溫頑快忍不住,但考慮到孫小喬難得會提醒她,就趕緊躲過去了。 等她吐夠了,從樹后繞出來,就發現孫小喬已經送走出租車,她身邊還有一個陌生人。 是個老人。 孫小喬朝她招手:“頑頑,過來打個招呼,這位是小妝村的村長!” 然后又對那老人介紹:“這就是我朋友,我帶她來見道長?!?/br> “嗯?!崩先四抗馄胶?,雖然并不慈祥,也有種令人生敬的氣質。 他對溫頑輕輕點頭:“我姓吳,吳明酣?!?/br> “吳村長您好!我姓溫,溫頑?!?/br> 吳明酣跟溫頑相互介紹之后,就馬上扭頭去看孫小喬了,跟孫小喬說話時,他臉上稍微有了點笑意,但也很勉強,可見他平時并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他問孫小喬:“孫小姐,我們很久沒見了,你有很長時間沒來過了吧?” 孫小喬不好意思地說:“我現在開始上班,沒什么時間,不過過年時我來過,可惜沒遇上您?!?/br> 說了半天可能又覺得有點狡辯的意思,連忙說:“您看,我這不就又來了嗎?” 吳明酣無聲地笑了笑,又轉頭來看溫頑,上下打量著。 雖然是掃視,但這目光并不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他看完,問孫小喬:“你要帶她去看閑云?” “是,我想閑云道長應該還在?!?/br> “當然?!?/br> “您現在還是巡視著這里呢?”孫小喬寒暄著。 吳明酣點點頭,說:“我不耽誤你們做正事,你們去找他吧,我要去其他地方再看看?!?/br> 孫小喬恭敬地對他行了個禮。 溫頑學著她的姿勢,也懵懂地向吳明酣深深一鞠躬,等她抬頭時,吳明酣已經走遠了。 她笑著對孫小喬說:“這位村長挺好說話,剛見到他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很難相處呢?!?/br> “不用搭理他?!睂O小喬的語氣卻突然變得十分冷漠,這種冷漠并非針對她,而是針對剛剛離開的吳明酣。她看了一眼遠去的村長的背影,輕飄飄地發出一聲嘲笑,“對他,做個面子情就足夠了,但是從他嘴里說的話,你要是聽見了,一句都不用信,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直接來問我。進了這個村子,你要小心點?!?/br> “???”溫頑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說。 剛才看孫小喬和吳明酣說話的樣子,仿佛很親近似的,怎么現在她卻又說吳明酣信不過呢? 孫小喬見她疑惑,解釋道:“我讓你禮貌地對待他,是因為他畢竟是這座小妝村的村長,地頭蛇??墒?,你千萬別因此就像有些人一樣把他的話奉為圣經。你覺得他看起來可信?道貌岸然而已,你要是真把他當成自己人,以你的個性,說不準被他賣了還在幫他數錢呢?!?/br> 溫頑哭笑不得:“你心里我就這么笨?” “防人之心不可無!”孫小喬卻很嚴肅,“何況,他的水平本就厲害!” “要不是為了去見閑云道長,我才不會來小妝村,這鬼地方……以后你千萬也別自己一個人來,有我在,吳明酣還會有所顧忌。別帶上其他人,如果你一定要來小妝村,只能叫上我,否則,終究免不了被他算計?!睂O小喬警告道。 溫頑實在不懂她怎么會如此擔憂,但既然她說這里可能有個坑,她也不會傻得往里跳。 “好,你放心,如果沒事的話,我也不想無端端來這?!?/br> 光是跑趟山路,她整個人都要被震散架了。 提到來這里的原因,孫小喬終于稍微振奮了點,她激動地說:“沒錯,閑云道長很厲害的,有他出手,也許你只需要來這一次就不用再來了?!?/br> 溫頑不由得問道:“閑云道長是誰?” 她剛到小妝村,對陌生的稱呼毫無了解。 “閑云道長……我沒跟你說清楚嗎?我們來小妝村就是為了見他?!睂O小喬疑惑地說。 溫頑哭笑不得:“你什么時候提到過閑云道長……哦!你是說,他就是你舅舅?” “沒錯?!?/br> “既然是舅舅,干嘛稱呼閑云道長?”聽起來好像很不熟似的。 “這種世外之人,就是不同尋常的啦?!?/br> “……好吧,那我們找他做什么?”驅邪?喝符水? “做法事?!?/br> “真要喝符水?”溫頑脫口而出。 “什么喝符水……喂!”孫小喬回過神,“你把我,把我舅舅當成什么人啦?” 她無奈地說:“我舅舅是真正的高人,又不是什么招搖撞騙之徒?!?/br> “知道知道?!碑吘惯B王鏘都和孫小喬一樣十分推舉這位高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能不信?反正,不用喝符水就好。 “我舅舅可是很厲害的?!睂O小喬指指前方,“我們邊走邊說?” “好?!?/br> 走在路上,溫頑問個不停,“吳村長好像也很佩服這位道長,他是不是常常在附近抓鬼?” “嗯……簡而言之,舅舅他似乎確實常做這種事?!睂O小喬無奈地承認,“就說抓鬼吧!” 溫頑不清楚他的來歷,孫小喬卻知道很多,走在路上,將閑云道長的種種神妙事跡娓娓道來。原來閑云道長不只是孫小喬的舅舅,從前和孫小喬的父親也有多年交情,幼時,孫小喬因為親近舅舅,常常見到許多奇妙事件,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世代信奉,供奉著玉像的孫家人,對于這種神怪之事,一向是諱莫如深。子不語怪力亂神,不語,卻并非不信的。孫小喬聽說她撞鬼,一點也不驚訝,正是源于此。 “不就是鬼嗎?我也親眼見過,見慣了就不算可怕?!睂O小喬喃喃自語,“自從戴上這塊玉墜,我每次去葬禮,幾乎都能見到枉死冤魂。除非變成厲鬼,不然,凡是死去又仍有思想的人,往往都難免覺得自己不該死的,可不就是枉死嗎?” 溫頑點點頭,附和一聲。 是啊,任憑誰知道自己死了,恐怕都難免痛苦。將心比心,她現在稍微能理解當初王元千是什么心態了——話說回來,雖然她能夠理解,卻也無法接受他打算掐死她給他陪葬的殺意。究其根本,他不想死,她也不想死啊。 同樣的道理,無論“那個”為什么要糾纏于她,她都并不想被“那個”糾纏。 想想她就覺得脊背發涼,真希望那位閑云道長能有匹敵他名號的本事。 孫小喬說得天花亂墜,各種舉例,在溫頑聽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一開始只是說些神妙手段,后來她見溫頑感興趣,索性將閑云道長的幾個精彩事跡當成有趣的故事講給她聽。走在這種陰森的土路上,一邊聽著新鮮的鬼故事,倒挺刺激。 第一個故事,是夜歌女。 幾年前,閑云道長在孫家做客時,一個陌生男人上門拜訪。那個男人真是害怕極了,才會顧不上閑云道長根本在別人家做客。孫小喬還記得,那天開門時闖進屋的男人有多恐怖,他極為瘦削,面容憔悴,兩邊面頰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個得了晚期絕癥剛剛從病床上爬起來的病人。 孫小喬因為好奇,便央求了父親,得到首肯后跟著閑云道長去那個男人家看。 那個男人之所以憔悴成這樣,是因為他已經有足足十幾天沒有睡過好覺。每到夜里,就會有一個女人突然現身在床邊,用幽怨的聲音在他耳邊唱歌,唱的不是什么流行歌曲,而是類似喜劇的曲調,哀婉又凄涼。 可他是一個人住。 第二十二章 秘密的糾纏者(二十二) 那男人之所以無法忍受,因為最近幾天,那女人變本加厲,開始坐在床邊唱歌。她每次都能觸碰到他的身體,他只要稍微有一點動靜,她都會立刻察覺。那歌聲變得沙啞,凄厲,他聽在耳中根本無法入睡,他也不敢睜開眼睛。男人曾經悄悄睜開一條縫偷看,便發現那女人也湊近他的臉看他有沒有睡著。他當時嚇得差點推開她,幸好忍住。 閑云道長說,他做得對。 這種詭異的事,講究的就是看破不說破。 如果真的在當時撕破臉,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對付鬼,到底要吃虧。 這個男人不會對付,但閑云道長會。他一向是做事收錢不怕賴賬——畢竟誰也不知道一個連鬼都能治的道長,對付人又會有怎樣的本事。閑云道長跟那個男人聊了聊,然后在這個男人身上畫滿了奇怪符號。孫小喬親眼見過那副人皮上的畫,因為閑云道長一邊畫她就在旁邊一邊看。閑云道長不怕她看,他的本事不怕被偷學,對于不懂這個人,就算眼睜睜看著他把符號畫上去,也不明白這些符號是什么意思。好像一樣,又仿佛有微妙的不同。 總之,等到再次入夜,男人便按照閑云道長的吩咐,繼續假裝入睡。 到了夜歌女再來,他猛然起身,打開燈后迅速剝掉衣服露出皮膚上閑云道長畫的符號。 據說那夜歌女是慘死的厲鬼,見到這男人身上的符文立刻被刺激著想起了死前的記憶。 她被自己凄慘的過去嚇得灰飛煙滅,就此,這個男人便徹底擺脫了夜歌女的糾纏。 “看來,就算變成了厲鬼,沒兩把刷子,也不要瞎糾纏人?!睖仡B若有所思。 孫小喬點頭同意,又說:“不過,我一直有個疑惑?!?/br> “什么?” “她是厲鬼,死得那么慘,為什么偏偏要糾纏那個男人不放呢?” 溫頑呆住。 沒等她回答,孫小喬說:“算了,她已經灰飛煙滅,追究‘為什么’也沒意義了?!?/br> 這句話好像很對,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對。 孫小喬也沒給她時間想通,已經接著說起第二個故事。 第二個故事也要有個名字,“姑且叫纏靈吧?!?/br> 這次倒霉的,依然是個男人。 他一直被另一個男人糾纏,不過,不要誤會,這并非什么虐戀情深,而是,他們根本就是對對方恨之入骨的情敵。這次來找閑云道長的人,講話比較直接,將來龍去脈沒隱瞞地全告訴了閑云道長。反正,閑云道長在他們圈子里是有名的口風緊——雖然她沒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圈子。 這故事并非閑云道長所說,但孫小喬在二樓玩,聽了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