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文豪大家汪曾祺都曾說:“體力充沛,材料湊手,做幾個菜,是很有意思的。做菜,必須自己去買買菜。提一菜筐,逛逛菜市,比空著手遛彎兒要‘好白相’?!?/br> 冰箱里堆滿了海鮮,都是漁場那五種基本海產,只要需再買幾樣配菜就好。 自那天通話后,林鳶就沒見到過潘曉琳,這一個月來靠賣海產,她賺了一萬八千塊,足夠她交房租和自己生活所用,正好趁此機會請潘曉琳來家吃頓飯,順便把上回借的錢還給她。 醬爆竹蟶、鯖魚燉豆腐、爆炒海瓜子、牡蠣煎蛋、干菜泥螺湯。 林鳶分分鐘定好了菜式,抄起錢包,就出門奔向了菜市場。 拎著大包小包的菜回了家,林鳶才想起來給潘曉琳打電話,嘟了十幾聲,電話匆匆被人接起。 “曉琳,你在干嘛?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別提了,我們制片不知道腦子發了什么抽,突然說要搞創新,要策劃個新欄目,這陣子電視臺的人各個都忙得腳不沾地……”潘曉琳那邊的背景聲很嘈雜,搬動道具的聲音,現場導演的呼和聲還有莫名其妙的電流聲摻雜在一起,林鳶勉強才能聽清楚她說的話。 “中午有空的話就來我家吃飯吧,剛買了菜,我親自下廚,順便把上回借的錢還給你?!?/br> “這么快你就找到新工作了?”盡管周圍很吵,潘曉琳也迅速抓到了她話中的重點。 林鳶笑著回:“嗯,在一家漁場負責送貨,老板很大方,時不時有免費的海鮮可以吃?!?/br> “給漁場送貨?喂喂,你這職業跨度也太大了,你不會是為了免費海鮮才去做這個工作的吧!”潘曉琳不敢相信,林鳶的形象在她心中一直就是個氣質白領,怎么都跟漁場這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毫不搭界,但因為深知林鳶的吃貨屬性,潘曉琳提出了這個很不靠譜卻在她看來又很合理的猜測。 “……”林鳶啞口無言。 “我在你心里就是為了吃不顧一切的形象嗎?”林鳶語含幽怨。 “唔,大概是為了吃,什么都可以往后挪一挪的形象吧……”潘曉琳客觀中肯地回,“唉,不過今天我是走不了,全臺已經統一訂好盒飯了,還不知道要加班到什么時候,等忙完這陣子我再去找你,海鮮給我留著!” 背景音里忽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潘曉琳!這時候你居然還跑去打電話!”,林鳶感覺到潘曉琳手都在抖了,不帶喘氣地迅速低語:“我們部長叫我了,我先去忙了??!”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 林鳶見過她們節目部的部長,長相斯文,卻有著一點就著的暴脾氣,對下屬尤為苛刻,林鳶親眼見過那部長當著全節目部人的面把潘曉琳罵的狗血噴頭、連頭都不敢抬的樣子。對潘曉琳擁有這樣的上司,林鳶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 用手機給潘曉琳轉去上回借的兩千塊,想了想,又給房東劉阿姨轉了7200,一次性繳清了半年的房租,她不想再體驗被催債的感覺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林鳶從連房租都交不起的境地到現在債務全清,全靠從天而降的空間漁場。無怪乎潘曉琳的驚訝,放在兩個月前,林鳶也絕想不到自己會以賣海鮮謀生。 林鳶望著買回來的那桌子菜,既然買都買了,總不能浪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吃,就僅做了倆菜一湯——鯖魚燉豆腐、牡蠣煎蛋和干菜泥螺湯。 林鳶的廚藝只能說是湊合,是常年自己獨立在外被迫鍛煉出的技能,按照菜譜能做出七八分相似,偶爾會出現火大了、鹽放多了等小失誤,沒有格外出眾的天賦,但打發自己的胃口還是綽綽有余。 鯖魚作日料比較多,一般是鹽烤,但林鳶覺得魚這種東西,還是燉出來的最鮮美,尤其和豆腐燉,無論是口感還是入味程度,都是絕配。 牡蠣煎蛋算是最家常的牡蠣做法了,不用放太多調料,雞蛋最能提鮮,簡單又好吃,林鳶加了些紅薯淀粉,配上蒜蓉辣醬,算是簡易版的蚵仔煎了。 泥螺不僅能做醉泥螺,清炒、做湯都可以,梅干菜自帶的微甜和泥螺的鮮香,搭配在一起,組成絕妙的口感,湯的味道略重,泡著白米飯吃,格外地下飯。 風卷殘云般地吃完午飯,距離出海結束還有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林鳶拎著兩斤竹蟶和泥螺去了小區門口的一口香。 現在過了飯點,店里客人并不多,老板娘見她來了,笑著招呼道:“小林來了啊,看看吃點啥?” “我已經吃過了,老板娘,我來給你送點東西?!绷著S將袋子遞過去,老板娘剛收拾完殘桌,手有些濕,在圍裙上擦了擦才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是新鮮的泥螺和竹蟶。 “呀,這么肥的泥螺,小林你在哪買的?”老板娘驚訝地輕呼了一聲,現在還沒到泥螺下來的季節,她還沒見過菜市場上有賣泥螺的。 “我現在在漁場工作,這是剛下來的,帶過來給你們嘗嘗鮮?!绷著S笑著解釋。 “好好,那我就收下了,小林你也太客氣了?!边@袋海鮮在市場上怎么說也得賣一百多,老板娘本不好意思收,但想林鳶特意拿過來,也是一番心意,推推讓讓地客套,不如大方地收了。 以后,這丫頭來這兒吃飯,得給她多加些rou,老板娘心想。 老板娘和她丈夫經營一口香飯館多年,手藝過關,價格也實惠,周圍街坊都愛來她家店吃飯,林鳶來送海鮮,除了還那根烤腸的情,純碎是增進下鄰里感情,沒有別的想法。 巧得是,林鳶在走到家樓下的樓梯拐角處時,又碰見了房東劉阿姨。劉阿姨住在一樓,林鳶住在三樓,這里是二樓的拐角,儼然劉阿姨是專門過來找她的。 “小林,難怪我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你這剛回來呀?!眲⒁躺锨靶χ泻?,熱絡地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 林鳶不著痕跡地抽回胳膊:“劉阿姨,您有什么事嗎?” 劉阿姨絲毫沒察覺,連臉上的皺紋都是笑瞇瞇的:“我剛剛看見你給我轉的房租,你找到新工作啦?” 林鳶點頭:“嗯,找到了?!?/br> “那就好,那就好,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呀?!?/br> 劉阿姨感嘆著,又跟她扯起了她的某個退休同事的兒子在某外企做主管,壓力有多大多大,但月薪有多可觀,這年頭還是外企好等等,林鳶也就這么當過耳風聽著。 嘮完家常,劉阿姨狀似無意地說道,“前幾天,有個租戶來找我,說要一個月一千四租這房子,我想著你還沒給我個準信兒,就沒同意,幸好沒同意,呵呵…” 林鳶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出租房的消息,怎么會有人找上門來租房呢。 “劉阿姨,我懂你的意思,這樣,那7200只算是五個月的房租吧?!?/br> 劉阿姨聞言眼睛一亮,面上仍一副無奈的表情:“阿姨也不想漲這個錢,可現在的房價都在漲呀,尤其是好地段的房價,就我們隔壁那沒有物業的破小區,房租都漲到一千五嘍?!?/br> 正如林鳶所料,自那天林鳶央求他寬限幾天房租后,她就去房屋中介掛了名,著手找新的租客了,盡管后來林鳶及時交上了房租,她也沒撤下來,后來有租客找上門,愿以每月一千四的價格租這房子,她正琢磨著這個月若林鳶不及時交房租,她就有不租給她的借口了,卻沒想到林鳶這么爽快地一次把半年的房租都交清了。 就算這樣,她仍覺得自己吃了虧,便想從林鳶這討回來。 林鳶倒沒在這二百塊錢上計較,漲就漲吧,她暫時沒有搬家的打算,也只能繼續住在這兒,雖然她現在不用朝九晚五的上班,好地段和差地段對她來說沒有什么差別。 鑰匙插進鎖孔,因為鎖眼里生了銹,所以開得時候格外費力,林鳶邊開門的時候邊想,什么時候她才能在a市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呢。 a市的房價近年一直居高不下,二環內都要三萬一平,原本林鳶對未來五年的規劃里都沒有買房這個選項,但有了空間漁場之后,林鳶發現這個愿望似乎并不遙遠。 倆小時的時間已過,林鳶心念一動,再次出現在漁場的海岸邊。她進入漁場之時,在現實中的身體會憑空消失,相當于瞬間穿越進了一個異空間,所以她每次開啟空間要么是在家中,要么是在絕對無人的隱蔽角落,不然被別人看見大變活人,那就要惹禍上身了。 海浪陣陣輕拍沙岸,地平廣闊,所有事物都一覽無遺,卻不見小木船的影子,本應??磕敬牡胤娇湛杖缫?。 林鳶走近一瞧,空氣中漂浮著一行半透明的小字。 “您的船只不幸撞上了一處珊瑚礁,沉沒海底,此次出海您沒有獲得任何海產。下次出海冷卻倒計時2天23小時59分?!?/br> wtf?! 第7章 不信邪 “……” 說好的福利呢,說好的不要放過出海機會呢,說好的珍稀海產呢? 林鳶看著那行敷衍的小字,有種深深被系統坑了的錯覺。 整整500點經驗值啊,她攢了半個月才攢夠的啊,就這么不痛不癢地打了水漂,林鳶的心在滴血。 過了好一會,林鳶才接受第一次出海就全軍覆沒、尸骨無存的悲劇結果,只怪她自己點背,運氣欠佳。 又是匆匆一個月過去。 這期間,林鳶又購買了一塊沿岸漁場,并用500經驗值解鎖了她認為目前最實用的一個漁場功能:保鮮倉庫。 有了保鮮倉庫后,漁場出產的海鮮都暫時存放在了里面,現在統共有四百多公斤的泥螺。 之前為了保持泥螺的新鮮,林鳶每三天就去一次海鮮市場,幾乎是泥螺一成熟就被她取出來賣掉,先前有一塊漁場時是賣六十斤,后來賣一百二十斤,而現在她每三天要出一百八十斤的泥螺,時間一長容易惹人懷疑。上回去,趙時茂就有些旁敲側擊地打聽她背后漁場的來歷,“漁場老板讓她處理賣剩下的泥螺”這個借口也不好用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每三天就剩一次泥螺?而且斤數都在逐漸遞漲? 有了保鮮倉庫后,這些問題都解決了,泥螺暫時都被她囤積了起來,馬上就是泥螺上市的季節,屆時會有大批的泥螺涌進海鮮市場,她再把這些泥螺拋售出來,雖然價格會被壓低,但是不會那么引人注目了。 隨著又一批泥螺成熟,林鳶的經驗值再次超過了五百,達到了620點。 是再買兩塊沿岸漁場呢,還是…… 林鳶伸出指尖,懸在她眼前的那個出海圖標上,在快要觸及的時候,又猶豫著縮了回來。 三天的冷卻時間一過,破爛小木船又重新出現在了岸邊,依舊是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船身上的“創痕”似乎又多了一些。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還不信邪了,倒霉一回還能再倒霉兩回三回不成,不就是五百經驗值么! 林鳶一咬牙,點了下去,小木船調轉了頭,咯吱咯吱浮萍般地飄遠了。 兩個小時后,林鳶準時站在了海灘邊。 眺望海平線,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湛藍的海水,再無別的異色。就在林鳶以為這次出海又以翻船告罄時,不遠處的海面上陡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著海浪一波波地推近,那小黑點也逐漸顯出了本來面目,正是載貨歸來的小木船! 木船的吃水明顯比走的時候深了一節,船上鼓鼓囊囊,好似堆砌著什么東西。 果然機會是留給堅持不懈的人,林鳶滿心喜悅。 終于木船靠岸,林鳶利落地挽起褲腳,走進淺灘,跨上船板,撥開了層層疊疊的漁網。 率先入眼的是一堆零碎的海星,林鳶頓時有些失望,海星吃是可以吃,但是可食用的地方很少,一般是入藥,價格低廉得不能更低廉,漁民們一般捕到海星都是直接丟棄的。 在她發現海星的同時,養殖分類里的沿岸漁場拓展海產欄里就多了一個海星樣子的圖標,表明她從此可以在漁場里養殖海星了。 林鳶繼續在漁網中摸索尋找,眼睛漸漸亮起,她陸續發現了渾身是刺的海膽、手掌心大的扇貝、五顏六色的??约皥A滾滾的紫石房蛤。 ??P堑牡匚徊畈欢?,會吃的人不多,也沒什么養殖價值,而海膽可是好東西,是林鳶的心頭rou,海膽黃比蟹黃鮮得多;紫石房蛤換個名字,可能大家就都知道了,即天鵝蛋,rou肥味鮮,也是林鳶很愛吃的一種蛤蜊。 而扇貝……林鳶望著那比手掌心還大一圈、緊閉著殼的小可愛,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的腦子當下被“蒜蓉粉絲扇貝、芝士焗扇貝、豉汁潑扇貝”各種以扇貝為基礎的料理瞬間擠滿。 潘曉琳說她是為了吃海鮮才決定做漁場的工作,果然不無道理,她真的是對海鮮毫無抵抗力啊…… 忽然她面前小山似的漁網抽動了一下,林鳶瞬間回神,覺察到不對勁了,她原以為漁網之下還是漁網,網格中會纏錮著一些小海鮮,但按剛剛漁網抽動的幅度,似乎她的估算不太對…… 林鳶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揭開全部的漁網,看清下面遮蓋著的事物時,驚愣之下忍不住爆了粗口。 “臥槽,這么大?” 漁網之下的物體不僅體積龐大得嚇人,且樣貌奇特,饒是林鳶這個十足的海鮮吃貨,一時間也說不出這個丑陋巨物的名字。 林鳶摸著下巴,垂頭苦思:“這玩意叫啥來著?” *** 菜市場往往是上午營業,下午收攤,而海鮮市場可不分上午下午,就連晚上也燈火通明,周圍的大排檔、海鮮食府的生意到晚上才剛剛開始。 趙時茂端著滿面笑容,正同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寒暄:“秦老板今天怎么親自過來了?” 男子看起來三十出頭,眉目周正,氣質儒雅,是現在年輕女孩們很喜歡的那種大叔款,此人正是海鮮市場周圍為數不多的幾家高檔海鮮食府之一,“佰川海鮮食府”的老板秦佰川。 工人們在麻利地裝貨,秦佰川一邊斂眉看著,一邊點了根煙,道:“正好今天沒什么事就順道過來看一眼,泥螺還是沒有貨?” 趙時茂苦哈哈地撓撓腦袋:“真是沒貨了,我還能騙您不成,馬上就是泥螺季,到時候好的肯定先給您留,秦老板您也不差這幾天不是……” “這樣啊?!鼻匕鄞ㄑ劢切θ莶粶p,心里卻在冷哼,若他是第一天跟趙時茂打交道,大概會被他這敦厚老實的模樣糊弄過去,正是快到泥螺季了,好端端地怎么會沒貨,怕是賣給別人了。 趙時茂心里也是有苦說不出,以往林鳶都是三天來一次海鮮市場,規律得很,起先五六十斤的泥螺他都是直接賣給散客,后來林鳶帶來的泥螺有一百八十斤,他就直接供給了佰川食府。這陣子不知怎么回事,林鳶突然不來了,秦老板催得緊,在他家買過泥螺的散客只道他家泥螺個大又好吃,頻頻來問,他只能一遍遍地解釋缺貨,又能有什么招? 趙時茂也猜到秦佰川心里會怎么想,買賣沒做成,反把人給得罪了,那真是得不償失啊,何況這人是秦佰川啊。趙時茂很后悔當初只是給了林鳶名片,而忘記要她的電話號碼了。 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趙時茂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接起:“喂?” 聽到電話那頭熟悉清越的聲音,趙時茂眼睛都亮了,驚喜不已:“是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