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費彬的手臂與手中握著的劍掉在了地上,它發生了古怪的聲響。 “你不配用劍?!币粋€冰冷的聲音在費彬身后響起,“既然沒有人教你何為劍道,從此之后,你也不必再用劍!” 然后,令狐沖就看到了左臉上一顆黑痣的女子,他并不知道此人如何出劍,這一劍太快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劍法。 “你是誰!”費彬捂住了流血的右臂,他總算是從這個巨大的變故中回過了神,轉身怒瞪向云善淵。 “和這樣的人有什么好說的?!蓖鯌z花此話落下,他直接出掌拍向了費彬的胸口處。 費彬想要逃,卻怎么能逃過王憐花宛如鬼魅的身法,那一掌很快就落到了胸口,他瞪大了眼睛,“你,這是大嵩陽神掌……” 費彬心脈具斷當下就死了,他死前怎么也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外人竟是會嵩山派的嫡傳掌法。而他費彬人稱大嵩陽手,卻是死在了嵩山派的獨門掌法之下,就像是一個笑話。 王憐花壓根沒看費彬,他對躺在地上的令狐沖眨了眨眼,“你覺得,我和左左配嗎?” 令狐沖還在蒙圈中,不過是一瞬而已,費彬本要了他們所有人滅口,卻是轉眼成了一具尸體。費彬是嵩山弟子,本與他都屬五岳劍派,要共同對付魔教,可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王憐花無趣地搖頭,他又看向了被云善淵救下的曲非煙,“你覺得我和左左配嗎?” 曲非煙臉色煞白,她畢竟只是一個孩子,而剛才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可她還是朝王憐花點頭了?!澳闶怯矣?,她是左左,你們當然配了?!?/br> 王憐花摸了摸右臉的黑痣,就沖曲非煙這句話,他也算是沒白走一次。 另一邊,云善淵已經為曲洋與劉正風把脈了,兩人傷得非常重,可以說如果沒有其他變數出現,兩人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云善淵點住了曲洋的幾處xue道,然后從一處xue道想要從中輸入真氣,這是來自老嫗的醫術手段。對于老嫗教授的醫術,她在開方用藥上沒有經驗,但在以運行內力救人上卻是頗有心得。 誰想到真氣一入曲洋的身體,曲洋卻是猛地抓住了云善淵的手,止住了她的動作?!霸菩∮?,原來是你,你來還琴了。你附耳過來,我同你說說琴道…” 云善淵不明所以,這時候還說什么琴道,當然是保命要緊。她還是附耳過去,就聽曲洋用第三人聽不見的聲音說,“不要再用這種醫術救任何人!” 這句話說完,曲洋猛地咳湊了起來,他推開了云善淵,“可惜,你我的琴道不一樣。我的琴弦斷了,我不會換,只有隨著琴去了?!?/br> 曲洋看向劉正風,知音少,他不可能獨活?!敖袢?,我臨死前有兩件事,欲拜托兩位?!?/br> 曲洋看向曲非煙,他這個孫女自幼沒了雙親,跟他一路飄零江湖,今日差點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她不過是十三歲,未來還很長,卻是不能讓她再陷入仇恨之中?!胺欠?,你答應爺爺,不要報仇?!?/br> 曲非煙跑向曲洋,伏在了他的腿上,一邊哭著一邊說,“我不報仇,爺爺,你活著好不好?” 曲洋嘆了一口氣,他看著云善淵,“云小友,我不求你收留非非。你云游江湖,而我希望非非能安穩度日,你替她找個平淡的去處就好?!?/br> 曲洋又看向令狐沖,“小兄弟,剛才你聽到了那一曲,是我與劉賢弟以數年之功創下的《笑傲江湖》。多余的話,本該再說,可其實又不必說了。請你替我們二人找到此曲的傳人吧?!?/br> 若問曲洋為何不將曲譜教于云善淵,時至此刻,他是知道云善淵并不癡于琴,更是有青龍會傳人的復雜身份。與之相反,令狐沖卻是更好的選擇。 令狐沖接下了曲譜。 曲洋與劉正風是相視而笑,兩人雙手交握,而后震斷了心脈,如此便去了。 這一切都不過就是發生了幾分鐘之內。冷月當空,地上卻是多了三具尸體。 “我看很快就有人來了,該做什么就做什么?!蓖鯌z花說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瓷瓶,倒在了費彬的身上,竟是將他的尸身眨眼間就化去了。 云善淵也沒忘了被她砍斷的胳膊,她也取出了化尸水,地上能證明費彬存在的只有一把寶劍。 “令狐沖,曲老與劉正風的尸體就請你安置了?!痹粕茰Y抱起了還在哭的曲非煙,曲非煙不能在這里久留,“我先帶著非非離開了,那就有緣再見?!?/br> 這一夜,衡山派劉正風一家慘死,左冷禪打著正義旗號行大義滅門之舉,也正是他的一步試探,試探是否到了能一統五岳劍派的時機。 今日劉家被滅門,可是衡山派卻并未出手幫襯半分,那么來日五岳劍派中其余不聽從左冷禪號令之人也不會有好下場。這個道理也不知道眾人是懂或不懂。 云善淵沒再想五岳劍派之事,她先回了西渡,田伯光還留在那里。她將田伯光身上被封的內力解開了,不過他那采花之物是別想好了。田伯光也把他所知之事都說完了,而之后的路并不適合兩人同行。 “我想你是個守信之人,我也是守信之人。罰了該罰的,也就放你自由。從此之后,你也做不得采花之事,你若真想去恒山出家那就去吧?!?/br> 田伯光只得苦笑,換了另一個男人遭此一劫,對于云善淵必是恨得牙癢。 可他還真不是這樣想的,心里想著說不得哪一天病就治好了,若是好不了他著實也想去恒山出家?!澳俏覀兙秃髸衅??!?/br> 云善淵與田伯光在西渡分開,她卻是不知該把曲非煙送到哪里去,但也不可能把曲非煙帶在身邊。她本是浪跡江湖四海為家,只怕將來會遇到的事情與曲洋所求的平淡度日相去甚遠。 云善淵又想到了曲洋拒絕了她的醫治,還忠告她不要用此醫術再為任何人醫治。她的醫術來自老嫗,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曲洋知道青龍會? 筆記中提到了龍頭老大可以用醫術提升屬下的武功,此事該是秘密,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總有幾人會知道,自然也包括了在等待青龍出世之人。她無心放出傲世之龍,卻也怕有心人惦記著。 “不如就把小曲子留在我家?!蓖鯌z花主動說到,“我也算是家大業大,少不了她一口吃的?!?/br> 云善淵并沒有應下王憐花的提議,曲非煙本就是古靈精怪的性格,又是沒了最后一個親人,眼下去了王家,誰知會變成什么模樣。 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看了王憐花的為人方式,就知道王家不是好去處。 云善淵還是想聽聽曲非煙的意見。 這幾天,曲非煙還在喪親之痛沒有緩過來,云善淵進了曲非煙的房間,就看到曲非煙沖著琴發愣,就是云善淵后來修好的那張很普通的琴。 “非非,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云善淵不知要怎么勸慰曲非煙,此時說什么都換不回曲洋的命。 曲非煙有些茫然地搖頭,“我不想回神教,但也不知道該去哪里。爺爺又不讓我報仇,可除了報仇,我能做什么?” 云善淵無法給出答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她覺得慶幸的是曲洋說了不讓曲非煙報仇。 “非非,我想你爺爺的意思是,人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有些蒼白,但是你的未來還很長,你可以學武,可以學喜歡的東西,不是為了報仇,而是讓你自己開心地生活。 對于曲老來說,你過得好,比殺了仇人更重要。曲老與劉正風的悲劇多少離不開兩派之間的仇恨與沖突,他死在了仇恨中。你爺爺他愛你,怎么舍得讓你依舊掙扎在這個泥潭里?!?/br> “我明白的?!鼻菬燑c了點頭,眼淚卻又落了下來,“所以我不想回神教?!?/br> 云善淵抱起了曲非煙,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若是哭,就痛快地哭一場。這場過后,人總要學著堅強。誰讓我們都沒有那種順遂一生的命,老天不給,就要自己爭取?!?/br> 曲非煙在云善淵的懷中哭著哭著睡去了。 云善淵將曲非煙抱到了床上,為曲非煙蓋好了被子,只能希望這個女孩在劫后余生之后,能夠苦盡甘來。 云善淵輕輕走出了曲非煙的房間,她剛關上了門,就看到回廊里站在陰影中的王憐花。剛才,她在屋內就聽到王憐花走到了門口,以為他不進門就是離開了,誰想到他竟是留在這里一動不動。 王憐花直直地盯著云善淵,似笑非笑地問,“你覺得她真不會報仇?人不能為了報仇而活著?” 云善淵看著王憐花的表情,他不似在笑反而像哭,卻是早就欲哭無淚了。 她不知王憐花到底有怎樣的過去,可是讓他形成了如此乖張善變的性格,只怕那過去也與幸福美滿相去甚遠。 “我怎么認為沒有用。每個人的路是自己選的,她若是能放下,就會過得開心一些。雖然我不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也會希望一個沒做錯什么的孩子將來能活得開心?!?/br> 王憐花聽了這話,眼神越發幽暗了,他向前一步靠近云善淵,“可是如果已經沒有回頭路,非要報仇不可呢?” “那就報仇吧?!痹粕茰Y不自然地退后了一步,她不習慣王憐花如此壓迫性的目光,“如果只有報仇了才能放下,那就去報仇。但是有人說過,最怕就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報仇之后,生活總要繼續下去,也該開心地活了?!?/br> 王憐花目光晦澀地看著云善淵,他想要摸一摸云善淵的臉,卻沒有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地伸手,而是把她的臉刻在了心里。他不知道會不會有報仇之后,他的仇人是快活王,他怕死,卻必須去報仇。 王憐花終是輕佻一笑,轉身回了房。 云善淵看著王憐花的背影,她的眼神也有些晦澀,終是微微搖頭,將剛才的對話就留在了這條回廊里,也轉身回了房。 第二日,曲非煙的情緒看來稍稍平復了些許,她也想到要去哪里。 “我想去找朱jiejie。聽說活財神朱爺資助過不少江湖人,他手下也養著門客,我想去朱家看看,先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活,至于以后再慢慢看?!?/br> 云善淵想到朱富貴確實是樂善好施,而朱家算不得與江湖有關,但江湖中人卻也賣朱富貴的面子。曲非煙想在朱家找份活安定下來,也算是個好的選擇。 “好,那我就送你去朱家?!?/br> 只是,王憐花又何必繼續跟著一同去。 “王公子,沒想到你家大業大,不把時間放在處理家業上,還真有閑情雅致到處游覽山河?!?/br> 云善淵看著王憐花,這人何止是想要同去,更是擅自決定了他們三人是坐馬車而非騎馬去汾陽。 “朱家,那是活財神家。我既是做生意,該去觀摩一番,說不定能有所心得。此去是為了學習生意經,怎么就被你說成了不務正業?!?/br> 王憐花搖了搖扇子,滿臉都是他為人著想的善意,“剛好,有我與你同行,免了你風吹雨淋之苦。你帶著小曲子,她是個武功不怎么樣的孩子,也受不得奔波勞累。云云,我用心良苦,你為什么不明白?” 云善淵不能說王憐花錯了,他自有他的一套道理,說出來還真不似歪理。不過她是真不明白,此去汾陽路程并不算短,王憐花怎么那么有空。 “你是古道熱腸、樂于助人、善解人意,讓我都快認不出,你是這樣的小花了?!?/br> 王憐花讓曲非煙先上了馬車,他對云善淵伸出了手,“上來吧,不多看看,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種小花?!?/br> 云善淵輕輕拍開了王憐花的手,她卻也是上了馬車,對于王憐花的心血來潮,只要不是越過她底線的行為,她也沒打算拒絕到底。 其實她和王憐花聊天,還真能說到一起去,誰讓王憐花博學多才,但也要隨時應對他的變化無常。真是有時好笑,有時又好氣,和這樣的人在一起是絕不會無聊,而能讓她覺得不無聊的人也不多。 前往汾陽的路上,王憐花教了曲非煙一些迷藥的制作手法,云善淵并未阻止。 曲非煙從曲洋處學過武功,但她的年紀還小武功不好,而且她也不是喜歡武學之人,學習一二的迷藥手法,也算是保命之道。 三人從湖南出發往山西走,一路上還算平順,五月初到了平遙,那是沒幾天就能抵達汾陽朱家。 “云jiejie,我們能不能過了端午節,明天再出城?” 今日正是端午節,曲非煙問過店小二,白天有賽龍舟等活動,可惜他們沒趕上。不過晚上城中會有夜市,借著端午節的名頭,大家出來熱鬧一番。 云善淵看到了曲非煙期盼的眼神。 數月來,他們雖不是緊趕慢趕,但也不是游山玩水。算來就是一本正經在行路,除了在客棧中休息,就是在馬車上,并沒有在某處停留觀賞名勝古跡的風貌。 云善淵本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王憐花的馬車防震性能不錯,她在馬車上也能看書,也可以打坐休息,也能與王憐花隨意聊天,就沒有不滿足的地方。 不過,曲非煙還是會喜歡夜市的熱鬧。如今臨別在即,去夜市轉一圈就當是給曲非煙留下一份美好的回憶。 “今晚就去夜市逛一圈,但你也別獨自亂跑?!痹粕茰Y可不想轉一圈夜市把曲非煙給弄丟了。 曲非煙甜甜一笑,“我會牽住你的手,不會把自己弄丟的?!?/br> 王憐花看著兩人決定了要去夜市,半點都沒征求他的意見,他倚在門欄上問,“你們就不打算帶我?不怕把我弄丟了?” 云善淵只是反問,“你這么大個人,好意思把自己弄丟了?” 曲非煙當即說到,“王大哥也要一起去啊。這我才能有一家三口的感覺?!?/br> 這后半句話,她說得很輕,可是在場的兩人都聽得清楚。 王憐花不喜王大哥這種稱呼,但他看到云善淵聽見一家三口時無奈的表情,他就笑得歡暢了。 “云云,雖然以小曲子的年紀做不了我們的孩子,但也可以是新婚夫婦帶著meimei出來玩。你覺得這個假定怎么樣?” 云善淵看著訕笑的曲非煙,又看著歡快的王憐花,今日即是端午節,也答應了去夜市,就不和這兩個人沒長大的計較?!靶』?,你結賬,所以你開心就好?!?/br> 王憐花怎么會在意這些錢財,說來他還沒以純玩樂的心態逛過夜市,今天他當然會開心就好。 因此,等到天色暗下來,夜市開始之后,王憐花一入其中,竟是比曲非煙還要有興致,從各色小物件,到各種小吃,他都想要嘗試一番。 云善淵在王憐花與曲非煙身后,就看著兩人手上的東西不斷增多,終于是到了一個畫糖人的攤位前止住了腳步。 這位畫糖人的老師傅手法嫻熟,可以讓顧客指定糖人的圖樣,不過價格稍微貴一些,周圍已經聚了不少顧客,曲非煙也在排隊,輪到她時要了一張琴。 在老師傅作畫時,曲非煙看向云善淵,“云jiejie,你不來一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