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第二章 青龍會是一個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秘組織。 有人說從江湖存在的那一天, 也就有了青龍會,它亦正亦邪, 非正非邪, 不能用黑白來分清。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青龍會就有三百六十五個分壇。 它設有十二堂,從一月到十二月為代號, 從收集情報到負責肅清叛逆,分工非常明確。每堂之下再設立三舵,以及每三個堂又以四季為序組成管。 云善淵看著這本筆記,它記述了整個青龍會的脈絡分布,僅從她匆匆翻過的這些部分, 就足以看出它的體系結構緊密,難怪它可以從有了江湖的那天起就一直存在。 青龍會無法被毀滅, 即便龍頭老大死了, 可是它卻能一直蟄伏著,就像睡著的神龍,一遇風云便可再次出世。 誰有了這本筆記與青龍令,就可以重啟那個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神秘組織。誰掌控了青龍會, 成為了它的龍頭老大,可不正是讓天下臣服。 老嫗與青龍會是何種關系已經不得而知, 因為筆記最后的落款時間已經是在五十年前, 也就是說青龍會已經沉眠五十年了。 它為什么會沉眠,上一任龍頭老大去了哪里,此上并未明說。也許就是那位雙腿具斷, 但武功醫術依舊神乎其神的老嫗,也許那位龍頭老大遵從了什么約定,所以讓青龍會沉眠了。 這里應該是青龍會的秘密總壇,但可能也不是唯一的總壇,它更像是讓青龍沉睡的地方,等到有朝一日新的龍頭老大來臨,讓青龍會重現人間。 只要做了龍頭老大,就能掌控至高的權利、修煉各門派的武功、擁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左擁右抱人間絕色等等,試問天下有幾人能抵擋這樣誘惑。 成為龍頭老大第一步就是學習那一身似是非人的醫術,畢竟有命才能享受一切,同時這身醫術還能幫助手下各堂主提升武功,可以說一種挾制與獎勵手下人的方式。 云善淵合上了筆記,她回頭看了身后路,這東西放回去恐怕也來不及了,老嫗臨死還是坑了她一把?;蛘咭菜愕貌豢尤?,讓她這個無權無勢,對江湖一無所知的小輩去完成那兩個古怪的要求,掌握如此組織就是走捷徑。 只是,對于天下臣服,云善淵并不稀罕,甚至是一星半點的興趣都沒有。若是真要坐擁天下,何必等到今天。 再說那些高深的武功,她已經見過并學過高深的秘籍。 正如那位白眉老僧所言,盡信書不如無書。她走到如今再一味地執著他人的秘籍,那就是不思進取,如今該是感悟屬于自己的武功。其他秘籍能隨緣一觀是不錯,可為此費盡心機就大可不必。 至于錢財,她有一些保底的家當,而想要更多也能白手起家。最后提到的美男成群,還不如有志趣相投的一二人足矣。 難道不掌控青龍會,不走這條捷徑,她就不能完成老嫗的兩個要求了? 云善淵把這本筆記連帶龍形玉佩,都放到了與她魂魄相連的儲物空間里,這輩子在她死之前,如無意外,不會放出這條傲世之龍。 她只想逍遙度日,這條捷徑在別人眼里也許是天賜巨寶,但在她看來就是飛來橫禍,是一個極大的麻煩。即便她也有好奇心,但好奇心與青龍會這個大.麻煩相比,她懂得取舍,好不容易擺脫了上輩子的cao勞命,怎么能把自己又給困住。 這輩子,她的心愿是在江湖風云里壽終正寢,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她那詭異的九死一生運氣在一入此身時就享受過了,也該否極泰來了吧? 云善淵毫不猶豫地從密道離開了,通道的出口在金陵城內的隱秘枯井中。離開的機關只出不進,在飛身躍出枯井后,再向井中望去,是半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她將青龍會徹底拋在了腦后,不過如此一來,還是沒得到有用的線索,看來是要緩緩圖之,一邊行走江湖,一邊尋找線索。 這樣想著,云善淵發現她走入了一條人煙稀少的街上。 正是夕陽落下,這條街飄散著一股香火氣味,斜陽被青煙纏繞,讓這條街顯得有些迷離,似是讓人覺得闖入了黃昏逢魔的霧靄中。 難怪此處的往來人煙較少,也難怪香火氣味纏繞鼻尖。 云善淵看清了這條街上的店鋪,此處是白事一條街,小街青磚鋪地,兩側是棺材鋪子、香燭鋪子、扎紙鋪子等等。匾額都是烏黑色,上面的店名題字基本都是金色,但有一家格外不同。 ‘王森記’三個字竟是用朱砂撰寫在烏黑的匾額之上。 云善淵看著這三個字,題字的人筆法獨到,竟是能把一家棺材鋪子的匾額寫出了風流又陰森的味道。 “姑娘,你莫非是想要尋一副棺材?”一道戲謔的男聲在云善淵耳畔響起。 云善淵的身后不知何時冒出了一道紅色人影。 來人的氣息落在了云善淵的后頸之上,他似是想要伸手撩起云善淵長發,俄頃之后,手上卻是一空。 云善淵已然翩而錯開了半丈距離,轉而去看來者何人。 可是那人身法極快,兩人竟是在這幾息之間,似是一追一躲,又似一見一避,以輕功打了好幾個來回。 下一刻,那人笑了起來,“我就是覺得姑娘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想要打個招呼。這都要吃晚飯了,肚子餓了,不躲了,也不追了?!?/br> 此話落下,云善淵與男人兩相站定,才讓她看清了來人的容貌。男人很美,美得風流,美得可人,美得狡黠,美得帶著一絲邪氣。 云善淵見到此人卻是先想起了無花。 無花也很美,貌若女子,卻是永遠不染纖塵,宛如菩薩跳出紅塵。 這兩者的容顏有絲相似,但卻又截然不同。至于如此的皮囊之下會是如何?也許無花有句話是對的,皮相不過是空。 “在下姓王,草字憐花,是這家棺材鋪子的東家?!?/br> 王憐花嘴角含笑地看著云善淵,卻無法從她的眼中看到對自己這張臉的驚艷,這就更有趣了。昨日他才在明月樓遠遠一瞥,沒想到今日就有緣得見。 “云善淵?!痹粕茰Y直言了姓名,只是短短一面,她可以確定王憐花不會只是一家棺材鋪子的東家,哪怕這家棺材鋪子的生意可能遍及天下。 “是我擋著王公子的路,讓你不能進鋪子了?!?/br> 王憐花毫不在意地搖頭,“怎么能說是擋路。被美人擋路,我求之不得。云姑娘看似對我這鋪子有些興趣,不如進來坐坐?左右都是要用晚膳,你我一同可好?” 什么樣的人會請人去棺材鋪子里坐一坐?還要一起在棺材鋪子里吃晚飯?而被請之人不過是剛剛見面的陌生人。 云善淵想要拒絕,可她又改變了主意,左右都閑來無事,要去找的線索也茫茫不知何處。王憐花是個有意思的人,那就一起吃頓飯。能如此隨心而為,她也感覺不錯。 “王公子既然相邀,我也從未在棺材鋪子里吃過飯,正好能體驗一番?!?/br> 王憐花又笑了起來,笑意中興味更甚,“你還是第一個來此做客的人,今天是要好好招待才行?!?/br> 從外面看王森記的店面不算大,走進去卻是另有千秋。 穿過了狹窄的過道,后面是一處趣味盎然的庭院與四棟小樓。其中一棟樓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半,能看到里面放的是一摞摞材質不一樣的棺材板。 王憐花讓下人去準備晚膳,將云善淵請到了那扇半開的門前,“客人來此選購棺材,都要親眼見一見棺材的木質。云姑娘以為如何?” 云善淵對木材懂得不多,若問木雕家具擺設,她還稍知一二,但對死后用的棺材,就是知之甚少了,說來她都沒壽終正寢過。 不過,她多少也聽過‘食在廣州,穿在蘇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柳州的木材不錯,有一副好棺材入葬是很多人的心愿。 此處有杉木、柏木、松木、楠木、柳木、桐木等等,每種木材還有不同的等級,看得云善淵也有些眼花繚亂了,她可以確定王憐花身價不菲,做死人生意很是賺錢。 “這里的棺木都該是不錯。我見到這些棺材板,就知道是自己見識淺薄了,王公子必然是富甲一方?!?/br> 云善淵說得隨意,她對白事生意知之甚少也不奇怪,正常人不到身邊有人病重或是自己病重時,總不會像逛糕點鋪子那樣去逛棺材鋪子。 王憐花低眉一笑,他竟是自然地說,“既然云姑娘覺得不錯,我送你一口棺材如何,反正我是東家,一口棺材還請得起?!?/br> 棺材是能隨便送的嗎?只有瀕死之人才需要被送棺材。 這話怎么聽都不像是好話。 王憐花卻仿佛說得誠懇,滿是送禮物為交友的期待。 云善淵不在意地搖頭,“王公子要真是不在意錢財,非要執意送我些什么,也不必送棺材了,折做糕點茶酒都行。人死都死了,黃土一抔,是撒在海里,還是散落風里,又有什么區別。我對躺入棺材被埋地下沒有興趣,還不如隨海而流,隨風而動,看無邊自然風光?!?/br> 王憐花微微一愣,復而語氣糾結地說,“云姑娘,幸好世間如你這樣想的人少之又少,否則我家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也就不能富甲一方,更不能請你吃一頓美食了?!?/br> 云善淵對著王憐花笑了笑,別看才是短短幾句,王憐花性格中的多變乖張可見一斑了。好在,她對此也不在意,不正是覺得王憐花有趣才進了王森記,她如今是知道這有趣的含義了。 兩人離開了這棟小樓,一起去了廳堂吃飯,這頓飯與王憐花的身價很符合。 云善淵承認菜的味道很好,廚師的手藝很不錯。 等這一頓飯吃完,王憐花似是還意猶未盡地想要留客,“云姑娘可知為什么我說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云善淵還真不知道,她沒用胭脂水粉,那些帶有香氣的東西容易留下痕跡,而她不習慣留下破綻?!霸嘎勂湓??!?/br> “我開的是棺材鋪子,你身上有相似的味道?!?/br> 王憐花打了了扇子,輕輕一搖,他略帶神秘地湊近云善淵,“是那種土里的味道。我以此覺得云姑娘會是同道中人,才冒然在街上與你打了招呼?!?/br> 云善淵當即知道了王憐花說的是古墓的味道。 古墓雖是機關精妙,即便長年無人進出,還能保持著空氣流通,但是畢竟是在山腹之中,多少會留下些許陳年陰暗的味道。她也曾聽聞過三教九流中,盜墓人身上會有土的味道,或者說陰暗的味道。 王憐花能聞出她都沒察覺的味道,足見他的心思如發到了何種地步。 “王公子還真是觀察入微,可惜我想過那閑云野鶴的日子,對于插足白事生意不感興趣?!?/br> 云善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金陵曾是幾朝古都,這里葬著不少帝王將相,往山里走一遭,我們在賞風景,說不得就被誰也暗暗當做了風景賞了去?!?/br> 這話就有些詭異了,是說那葬在地下的亡魂說不定就在山中徘徊。 總不能只許活人游山玩水,不許亡魂在山中走動。亡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活人要自由,他們想看就看,看的就是這來往山中的游客,那么游人沾上幾絲陰暗之氣也是實屬平常。 王憐花扇著扇子,他本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請了云善淵入店,如今倒是希望能多留她一會,如此好玩的人就此離去,豈不是讓他少了樂趣。 “云姑娘如此說,我也想去山中走一走了,指不定能遇到那些同賞美景之人。云姑娘在金陵可有其他要事?如果閑來無事,我們一起去尋找那山中奇人奇物也是不錯?!?/br> 不待云善淵回答,就有一個下屬走到了客廳門口,看樣子是找王憐花有事。 王憐花將手中的扇子一甩,將它合了起來,對那位下屬說,“什么事?” 那位下屬瞥向了云善淵的位置,又見王憐花沒有表示,他也就直說,“公子,福州那里出了些問題。買家等了好幾日,都沒能收到貨,懷疑是半途被人劫了。是那批已經雕刻好的楠木棺材蓋。這批貨買家沒讓我們送,是托了福威鏢局押送,店里就派了兩個跟鏢的伙計,目前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貨和人都沒找到?!?/br> “呵呵,這世道連棺材板也有人打劫了?” 王憐花笑著搖頭,他對貨物被劫一事看上去并不在意?!斑@是缺錢到了何種地步才會劫棺材板。行了,你先下去,這事我知道了?!?/br> 云善淵聽到棺材板被劫,這打劫的人也是挺有眼光,上好的楠木棺材板確實值錢。只是,一般人不會打劫棺材板,畢竟覺得晦氣。 王憐花看向云善淵,有些惋惜地說,“本還想約云姑娘一起去賞景,看來是去不成了。雖然那棺材板值不了幾個錢,可我卻想去看看什么強盜那么有眼光,不得不走一次福建了?!?/br> 云善淵本就沒打算去金陵山中賞景,她要把青龍會及其有關的事情全都給深深埋葬。王憐花如此敏銳,如果真的一起進山,萬一被發現了蛛絲馬跡,那才是麻煩了。 “既然王公子有事要忙,那還是以正事為先?!?/br> 王憐花卻是話鋒一轉,“那算不得正事,其實金陵的山色不錯,但沿途去福建的海景更美。云姑娘有否出海玩過?此去福建可走海路,景色別有不同?!?/br> 云善淵忘不了那次出海之行,也是往東海而去前往蝙蝠島,后來原隨云葬身大海?!昂I系娜粘雠c明月確實很美?!?/br> “這么說來,云姑娘出海游玩過,那就太好了。我還愁又得一個人南下?!?/br> 王憐花無法從云善淵臉上讀出更多的情緒。 這年頭有出海雖非難事卻也不是易事,云善淵何時出海?目的是什么?與誰在一起?諸如此類的問題,他都有些好奇。 不過,他下一句說的不再是美景。 “說來福威鏢局也是沒落了,這次不該讓他們送鏢的。想當年林遠圖一手創立了福威鏢局,他本人也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威震江湖??上Я诌h圖后繼無人,他的義子林仲雄接管鏢局之后,一個可以與武林世家并肩的大鏢局,也就慢慢沒落到了普通的江湖走鏢角色。 如今的當家人林震南比他父親強一些,娶了洛陽金刀門的王元霸之女為妻,只是昔日威震江湖的榮光是回不去了?!?/br> 云善淵本是對出海沒有太大的興致,海景是美,但多少都有些今月曾經照古人的意思。不過,王憐花之后提起的辟邪劍法以及沒落的福威鏢局,卻是又勾起了她的興趣。 什么樣的劍法可以威震江湖,而林遠圖的后人竟是沒有學到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