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鄭馳樂點點頭。 等躺到床上,鄭馳樂卻又睡不著。 旁邊躺著個跟“父親”年紀相仿的長輩,鄭馳樂覺得很陌生。 方海潮給他的感覺很親切,就像解明朗、關振遠一樣,他不由就想到了早上收到的信,信是解馨寄來的,說孫茹已經懷孕了,特意來報喜并問他孫茹這種情況有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鄭馳樂知道孫茹對他的好是有移情作用的效應在里面的,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在接受診治的過程中逐漸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來看;而解明朗愛著孫茹,因此也對他關愛有加。作為一個醫生,他很明白享受這種移情作用并不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卻還是常常往解家跑。 接到孫茹懷孕的消息之后,鄭馳樂的心情很復雜,但總歸還是替孫茹高興。 鄭馳樂知道自己也在“移情”,見到關振遠、孫茹、解明朗,甚至是方海潮,他都會生出孺慕之心。 可唯獨是他的父母,他不再有這樣的感覺。 鄭馳樂睜著眼大半夜,一直到凌晨三四點才終于抵不過身體的疲倦,慢慢進入夢鄉。 第141章 情敵 時值八月,夏風颯颯,正是第三批“送醫下鄉”醫護人員簽訂正式合同的日子。 值得慶賀的是延松縣也成功留下了一批人,或者說延松留下的人比懷慶其他縣鄉要多得多。 原因無他,因為延松去年開始就跟首都醫學院、首都農學院建立了合作關系,一方面是作為攻克“羊毛疔”這種地域性流行病的研究基地,另一方面則是作為“林下種植”經濟模式的研究基地,總之是搭上了一陣好東風。 一個短小精悍的中年男人滿頭大汗地跑到衛生局每月宣傳活動的地點,擦著汗追問:“小鄭局長,小鄭局長,你不用去搞入職培訓,在這里做什么?小鄭局長你不在,那些小祖宗們誰應付得了喲!” 他說話的對象是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人,身上穿著醫生的白色外袍,身材頎長,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正是鄭馳樂。 兩年前鄭馳樂就因為要負責跟首都醫學院接洽而調入縣委,青花鄉由丁于飛接任鄉長的位置。丁老書記身體漸漸恢復,很多事還是由他拿主意,鄭馳樂雖然離開了,原定的項目卻還是繼續推行著。 兩年下來,鄭馳樂早就順利地接手縣衛生局,人人都叫他一聲“小鄭局長”。 鄭馳樂正在給人診病呢,聽到中年男人的話后也不著急:“你把人都叫我過來,我們改個培訓地點?!?/br> 衛生局每個月都會做防病防疾宣傳活動,其中一項就是義診,免費給人診病。這活兒是鄭馳樂領的頭,縣里的人摸出了規律,不管有病沒病都排著隊來等著,輪到了以后要是沒病,就拉著醫生問些千奇百怪的問題。 鄭馳樂每個月都會組織培訓,實際上就是把人抓來搞“義診”,把培訓模式從枯燥的理論講解變成了直接走近患者——甚至是健康人身邊,在宣傳活動期間還會以不同的形式來拉進醫患關系。 起初鄭馳樂的這些舉措引起了挺多人的反對,鄭馳樂也不急,先給愿意來的人安排了培訓。 活動期間鄭馳樂都會全程跟進,穿上醫生袍就往義診席位上一坐,他中醫西醫兼修,患者不信中醫他也不勉強,和和氣氣地使上西醫手段。在義診結束后才是大頭,他叫人匯總了義診期間出現的所有病例,召開了一次總結會。會上討論的東西很簡單,給每種病例確立最適宜的治療方案——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鄭馳樂都能總結出一套方法!更重要的是他不藏私,用什么藥、用什么方,甚至應急時可以打什么針,他都會合盤托出。 要知道這時候醫療體系還沒完全規范起來,有很多人是搭著末班車勉強擠進了體系內,治起病來還延續著“一方走天下”的老觀念,守著自己一個祖傳方子不公開,然后頭疼用它、感冒用它、腸胃不好用它,總之就是在吃老本——還是吃老祖宗的老本。 鄭馳樂思維活,講解的治療思路簡單易學,套用起來極為方便,很快就把人吸引過來了。 如今每個月的“義診”席位都非常搶手,很多人排著隊輪著參與,并且紛紛要求鄭馳樂增加席位。 鄭馳樂沒答應,他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每次帶那么一批人已經有些困難,再多來點兒他根本力不從心。 幸運的是在培訓期間他也發現了好幾個不錯的好苗子,在他的著意栽培之下,縣里能挑大梁的人也多了起來。 對于這次下放下來的這批新人,鄭馳樂接手得有些無奈。 因為這批人來頭不小,是首都醫學院放下來的!能考上首都醫學院的那都是什么人?哪一個都是天之驕子,同輩中的佼佼者。 鄭馳樂在跟首都醫學院接洽時當然是把延松這邊的情況往好里夸,夸得那邊的老學究們都上心了。也不知他們是不相信還是不服氣,非要把人往這邊送,還把原本在這邊實習的畢業生們都弄走了,他要是不接受這批人那這邊的人手就緊張了——畢竟每年從這邊走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數。 王季倫聽到這個消息后也很頭疼,交待鄭馳樂一定得好好辦好這件事。 延松這兩年來發展得那么快,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跟首都那邊的合作,沾上首都醫學院、首都農學院的邊,投資那是滾滾地來! 最明顯的就是青花鄉那一塊,在方海潮的規劃之下它很快就通了路、通了電話,有了路建設起來就輕松多了,僅僅兩年它就變了樣,那極具特色的林間藥園和山腰民宿幾乎成了延松的一大觀光圣地,由當地出產的藥材和食材做成的食膳更是出了名,特意轉進去嘗鮮的人可不少。 要是跟首都醫學院鬧得不愉快,后果嚴重??! 王季倫把鄭馳樂揪過去念了又念,見鄭馳樂還是那副鎮定自若毫不上心的模樣兒,他真是恨不得親身替鄭馳樂去接待這批首都醫學院的畢業生。 鄭馳樂確實不怎么著急。 首都醫學院的畢業生又如何?對于臨床而言他們依然是新手,磨練新手的經驗他豐富得很! 鄭馳樂對自己的副局何谷說:“你要么去把人找過來,要么就自己給他們做培訓。醫生不跟患者面對面地接觸,還當什么醫生?他們要是想搞研究,那應該去申請留校。既然已經下來了,那就應該開始干活了?!?/br> 何谷聽鄭馳樂這么說,也只能回頭去培訓場地那邊應對那群天之驕子。 何谷將鄭馳樂的話轉達完畢后,首都醫學院的畢業生們都議論紛紛:“這是什么培訓?”“就是直接讓我們上崗?”“那家伙在玩什么把戲?” 其中一個女孩子叫韓靜,她長相明麗,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輕輕一看就能讓人安靜下來。 因而她身邊隱隱圍著幾個“護花使者”。 她輕咳一聲,其他人很快就不說話了。 韓靜率先走出培訓場地:“走,我們過去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其他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韓靜跟著何谷走到宣傳活動的所在地點,就看到一個奇異的景象:在場沒有半個維護秩序的工作人員,所有人卻都有秩序地拿著號牌排隊。每個攤位前都排著不短的隊伍,而隊伍最前方坐著的醫生都在跟民眾說話,有些是在診病、有些則是單純地解答著對方的疑問。 要不是那有幾分土氣的衣著、曬得黝黑的皮膚,韓靜都快以為這是一線大城市,來的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了! 何谷領著她們走到隊伍最長的那個攤位前。 韓靜一眼看去,就望見了坐在那兒的鄭馳樂。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覺,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樣,沒來由地揪了起來。 鄭馳樂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抬起頭來看向她。 目光接觸的瞬間,韓靜覺得自己心臟被揪得更緊。 她是韓家的女兒,從小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說她要學醫,家里就能替她找來名醫拜師,順順遂遂地考上首都醫學院。 鄭馳樂的名字她一直有聽說,而且聽到的都是溢美之詞,她自然是不服氣的,非纏著老師要領隊下來跟鄭馳樂一較高下。 鄭馳樂跟她差不多大,她可不怕他! 但鄭馳樂坐在那里看著她,她總覺他的目光有些遠,一剎間的對視就像是隔著兩輩子一樣久,明明平靜又平和,卻無端地讓她感到無措。 韓靜是個好強的人,她很快就壓下心頭那種莫名的感覺,走上前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韓靜,是首都醫學院這一屆的畢業生,也是這次下鄉的領隊?!?/br> 鄭馳樂早就拿到了名單,也并不意外韓靜的出現。 事實上他對韓靜并不陌生。 韓靜是韓家老三的女兒,也是韓家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可想而知她在家里有多受寵。 “前世”韓靜不知怎地喜歡上了關靖澤,追到淮昌不時上門找關靖澤。關靖澤對韓靜的態度很冷淡,韓靜有好幾次都快哭了。 鄭馳樂那時候很關心關靖澤的終身大事,恨不得把關靖澤打包嫁人……啊不,打包給哪個女孩子,好讓他別繼續當工作狂——所以當時他還鼓勵過韓靜幾次。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關靖澤瞅著他的目光總讓他覺得心里毛毛的。 原來那家伙那么早就心懷鬼胎了? 鄭馳樂對韓靜沒有惡感,相反,他還挺欣賞這個愛恨分明的女孩子。他站起來跟韓靜握了握手,說道:“你們實習過了吧?” 這問題有點瞧不起人了,韓靜說:“當然!” “我們延松每個月都有宣傳日,這一天會給大家免費義診,并做好相應的宣傳工作。你們來得很巧,正好是我們的宣傳日,所以我準備讓你們參與進來——既然你們已經來到延松,以后你們也需要習慣這樣的培訓模式?!编嶑Y樂說:“我已經讓人給你們安排了位置,你們可以開始義診了,記得要把一邊的記錄表填好?!?/br> 韓靜也很爽快,叫上其他人落座。 鄭馳樂做了一會兒工作,把一部分排隊的人分流到他們那邊。 宣傳地點里很快又恢復了良好的秩序。 大半天的義診結束后,鄭馳樂才領著韓靜一行人回到培訓場地。 常規的事情鄭馳樂是不打算提了,這群人比他還要清楚。 他只是簡單地給韓靜等人介紹延松的各項特別舉措。 韓靜還是忍不住發問:“每個月都這么搞,底下的人愿意嗎?” 鄭馳樂說:“事實證明,他們都愿意?!?/br> 有人不信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用政策施壓?” “沒錯,要是規定不來就不能定職稱,那當然得來?!?/br> “也許你們會因為他們不來而扣下調任申請?!?/br>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馬上就七嘴八舌地揣測起來。 一邊的何谷聽不下去了:“我們的活動一向都是以自愿為原則,很多人還搶著要來呢,是小鄭局長忙不過來才限定了人數!” 鄭馳樂倒是不著急,笑著說:“到底是不是自愿,你們呆上一段時間就知道了?!彼蛑n靜一行人,感覺就像瞧著一群肥羊。 他這兩年來雖然“培訓”過不少人,但韓靜這批人又不同,他們是最高學府出來的,受過最系統、最前沿的教育,這次下鄉來只是攢臨床經驗而已,最后他們還是會回去深造。 將來撐起“國醫”的大概也是這批人。 鄭馳樂從來都不會夜郎自大,對于韓靜等人的到來他始終懷著期待——希望接下來能跟他們好好交流。 嗯,他得想辦法榨干他們的腦力。 鄭馳樂笑瞇瞇。 結束了培訓之后已經有些晚了,天邊飄著淡淡的晚霞,云靄四合,收攏著最后的夕陽。 鄭馳樂騎著自己已經用了三年多的自行車回到縣里的住處。 停好自行車后鄰居就招呼:“你外甥又來了,你們倆甥舅感情可真好!” 鄭馳樂笑著應道:“本來就親近的,出門在外就更親近了?!?/br> 鄰居表示理解:“那是,別說倆甥舅了,在外頭連老鄉都格外親?!?/br> 鄭馳樂笑著進屋,就瞧見關靖澤在廚房忙活。 鄭馳樂說:“怎么來了?” 關靖澤說:“晚上也沒事,就過來吃頓飯?!?/br> 鄭馳樂跑過去在他脖子邊嗅啊嗅:“香,真香?!?/br> 關靖澤用鍋鏟遙遙點了點他鼻頭:“盛湯去?!?/br> 鄭馳樂把湊上去的腦袋往回縮,乖乖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