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鄭馳樂仔細聽著對方的自我介紹,知道他是誰后總算明白了這人為什么對自己隱隱有著敵意:這人是首都黨校那邊過來的,叫梁信仁,比關靖澤要高一屆。當初關靖澤考上首都黨校后就提到過這個梁信仁,因為梁信仁那時候就已經在首都黨?;斓煤荛_,都跟他說好了要給他當開路人。 關靖澤最后選擇轉到淮昌黨校這邊,在對關靖澤非??粗氐牧盒湃士磥矸浅2幻髦?,畢竟首都黨校代表的含義是其他黨校遠遠無法比擬的,考進了首都黨校就等于一腳邁進了首都這個圈子,起點都要比別人高不少。 梁信仁也許是從哪兒聽說他跟關靖澤感情好,這才對他沒好感。 鄭馳樂想明白后也就不糾結這件事了,這畢竟是集訓,梁信仁就算想針對他也會按照基本的規則來。在可承受的范圍內加大一點兒難度對他來說沒壞處,有好處! 鄭馳樂站直聽完臨時政委的安排,對于未來一個月需要應對的事情有了大致了解:集訓集訓,顧名思義,一就是集中行動,二就是接受訓練。 這次“臨時政委”一反以前讓“新生”單獨開班訓練的慣例,煞費苦心地將他們安排在正式士兵里頭參加訓練、到集體營房住宿。這對于參與集訓的人來說比往年要難上許多,畢竟以前訓練雖然沒打折扣,平時相處的卻還是熟悉的同窗,心理上容易接受多了。 梁信仁對這種安排的解釋是這樣的:“我們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踏實,與其花同樣的時間做打了難度折扣、降了難度檔次的事,不如一次到位,從根本上了解個徹底。我知道一個人,他以前在基層倡導新型養殖時曾經親自去養殖場做了三個月的事,從日常的場地清理、家畜喂養到后來的銷售渠道鋪設、農副產品加工,他都全程做了一遍?!绷盒湃实恼Z氣微微加重,“有些人可能會覺得傻,我們可是要當官的啊,官字怎么寫?兩個口,動動嘴讓人去做事不就行了?可是你不做這些事,誰去做?動員農民和工人停產停業去搞調查?還是拿著國家的錢雇幾個人去做?是,那樣我們就輕松了,我們動員幾句、簽幾個字就可以放手。但是我們的價值是不是體現在我們簽了幾個同意、開過幾次大會?不,我們的價值在于我們能造福于人民,你們的根基在群眾那兒!所以我們要體會就體會最直接的、要感受就感受最真實的,做任何事都不要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br> 鄭馳樂聽完梁信仁的話后心里也深有觸動。 他考黨校的本意就是沖著黨校畢業后直接進入體制內這個便利來的,而他想藉由這條路來做到的事也很明確:盡力讓“國醫”能救更多的人。 這條路走起來不會太輕松,沒厘清的體系紛爭要把它厘清,沒搭起來的醫療制度要把它搭起來,最重要的是——落后的方面要趕上去。 要做成這些事,光憑自己肯定不行、光憑臆想肯定不行、光憑一時熱血肯定也不行。他要做的就是踏踏實實地從最底下往上走,同時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慢慢地擰出一股屬于自己的力量。 鄭馳樂心里有些東西漸漸變得明晰起來。 關靖澤那邊同樣也遭遇了一些意外。 由于有任務在身,關靖澤沒有回關家,不過他卻見到了一個關家人。 居然是關揚凜。 關靖澤沒想到關揚凜會找上自己,臉上卻沒把心里的詫異表露半分:“堂哥,進來坐?!?/br> 關揚凜在關靖澤的示意下入座,他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跟你合作?!?/br> 關靖澤不動聲色:“什么合作?” 關揚凜冷笑著說:“有些人別的能耐沒有,惡心人的本領卻是一流,你聽說了吧?老爺子退下去后也不知是不是老眼昏了,把那個‘小寶’當真孫子了?!?/br> 關靖澤說:“畢竟是你父親的親骨rou?!?/br> 關揚凜冷嗤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重復最開始的話:“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關靖澤問:“怎么合作法?” 關揚凜說:“對于對你不好還見不得你好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永遠壓過他看重的人一頭。我們也不必摁死那個家伙,只要讓那家伙永遠出不了頭就行了,看他能捧著個廢物到什么時候?!?/br> 關靖澤從關揚凜的話里聽出了深深的積怨。 本來以關揚凜母親的品貌、出身而言,配關振德是絕對足夠的,偏偏老爺子還很不滿意,覺得自己兒子值得更好的,對關揚凜母親百般挑剔,連帶地對關揚凜也是各種苛刻。 關揚凜從小到大就沒從老爺子那邊得到半句肯定。 老爺子把關振德那個私生子留在家里的做法,明顯讓關揚凜心里的怨懟徹底爆出來了。 所以關揚凜才會找上他。 關靖澤想了想,還是說:“我不會配合你做什么事?!?/br> 關揚凜笑了:“我還沒想過要差遣你,只是先跟你達成共識而已。那老家伙老眼昏花,你父親和二叔卻是明眼人,二叔早早去了軍方就不說了,你父親才是最佩服的人——他已經做到了我想做的事?!?/br> 他指的是關振遠無論在哪個方面都比關振德要高一頭。 關靖澤聽后也覺得有些愉快?!扒笆馈彼麤]參與過這些事,所以不太了解內情,過年時關振遠帶著他下鄉慰問,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說起了這些年來老爺子的做法,他才知道自己父親過得有多不容易。 這一世關振德東窗事的時間推后了幾年,他父親也沒有臨時頂上幫忙收拾那堆爛攤子,因而他們的日子才有現在的舒心。 以關振德事后暴露出來的那些事情看來,要是沒有后面幾年的緩沖、沒有他父親在永交的“開拓”,關家指不定就風雨飄搖、岌岌可危了。在那種節骨眼接掌關家,沒好處不說,還會惹來一身腥! 難怪他父親以前怎么都不讓他沾首都的事。 而讓自己父親遭遇那種種困境的,正是老爺子那毫無理由的偏心。 關靖澤朝關揚凜伸出手:“往后還要堂哥多關照?!?/br> 關揚凜搭上手掌與他的手交握。 兩邊的集訓幾乎同時開始。 有關揚凜在,關靖澤這邊倒是沒遇上多少困難,他帶來的小班子都覺得順利到出奇。 鄭馳樂卻有些受罪了,因為他攤上了滕兵這伙人。 為了這次集訓,上頭派來了十幾位教官。正巧分到滕兵這個排的是最正派的一位,他知道滕兵他們的斑斑劣跡刻意加重了訓練強度,連帶也讓鄭馳樂遭了殃。 高壓的訓練之下連滕兵他們都累得沒法動彈,回到營房后全都趴下了。 鄭馳樂也累,但他沒有馬上躺下,而是去洗了個澡才回到營房里頭。 滕兵已經掙扎著坐了起來,看到鄭馳樂從外面回來后覺得他簡直是怪物! 他忍不住問:“你不累?” 鄭馳樂伸展了一下手臂,躺倒到滕兵的床位旁:“不累是不可能的,但還能堅持。不跟你說了,我睡一會兒?!?/br> 滕兵早就現了,鄭馳樂不是那種只是張口說大道理的人,他說的“大道理”他自己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比誰都好。比方說他訓練時沒喊過一聲累,咬著牙堅持下來;回來后他也沒逞強說自己多行,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疲憊,抓緊時間洗澡休息——相比之下,他們這些真正的大兵頭真該感到羞愧了。 滕兵頓了頓,站起來對始終分神關注他們這邊的其他人說:“我們也去洗個澡,能走過去嗎?” 其他人雖然累得不行,卻還是應聲:“能!” 滕兵說:“那我們列隊過去,馬上起立!” 等滕兵領著他的整個班出去以后,已經閉上眼睛躺在床上的鄭馳樂又慢慢睜開了眼。 看著事情往好的方向展,總歸是讓人開心的。 這時首都的韓蘊裳那邊接到了韓家老五的電話:“meimei你眼光還真不錯,那娃兒表現出來的耐力和影響力都讓人吃驚?!?/br> 韓蘊裳心思最敏銳,馬上就想出了韓家老五會做什么:“你接觸過樂樂了?你大費周章弄出黨校集訓新方案,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她非常了解他家五哥,“你是不是對樂樂做了什么?” 韓家老五矢口否認:“沒有,只是曦明整天提起他,我聽多了以后心里好奇得緊,叫人去幫忙觀察一下而已?!?/br> 第106章 夜談 作為“臨時政委”的領頭人,梁信仁除了負責安排整體工作之外還需要每天檢閱“新生”們的報告稿。 梁信仁拿到稿件時停頓片刻,先找出屬于鄭馳樂的那份來看。 鄭馳樂這個名字他不是很熟悉,但臨行前他的一個長輩告訴他關靖澤轉回淮昌黨校就是為了這個鄭馳樂,他才會對鄭馳樂格外關注。 梁信仁是家里最受重視的第三代,能力出色得很,因而看人的眼光難免會有點高。這些年來同齡人里面能讓他覺得值得相交的人不多,關靖澤正好是其中一個。原本關靖澤入首都黨校是板上釘釘的事,結果最后關頭關靖澤卻轉到了淮昌,這讓梁信仁有些想不通。 聽說鄭馳樂是關靖澤回淮昌的原因之后,梁信仁對鄭馳樂的感覺就不怎么好。雖說他沒法干涉關靖澤到哪兒念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進首都黨校的好處! 關靖澤放棄了這條路,梁信仁覺得非??上?。 起點不同雖然不一定決定最后能達到的高度,卻肯定會拉長達到最后那個高度的戰線! 梁信仁在燈下看起了鄭馳樂寫的報告稿。 入目就是鄭馳樂那一手剛勁有力的好字。 鄭馳樂寫的稿子乍一看跟其他人沒什么區別,談的都是集訓當日的感悟,可梁信仁在他的稿紙上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在第一頁和第二頁稿紙上還印著一些不同的印記,應該是鄭馳樂在前頭還寫過寫什么。 梁信仁前幾次就已經察覺了,每次都好奇地分辨過好一會兒,只隱約猜出了前面的稿子跟交上來的官面文章不大一樣,具體寫的是什么卻看不出來。 可不管上頭寫的是什么東西都讓梁信仁很吃驚。 要知道鄭馳樂所在的那個排被特別“照顧”了,訓練量是整個連隊里最大的,訓練過后沒趴下就算不錯了,同在那個排里面的“新生”缺交報告稿的情況已經生了不止一次。 鄭馳樂卻每次都如期上交,而且同時還在做其他材料。 這樣的表現讓梁信仁不得不重新審視比自己小了三歲的鄭馳樂。 難怪能讓關靖澤另眼相看,果然有點兒能耐! 梁信仁擱下稿子想了想,穿上外套往外走。 他悄無聲息地穿行在營地里,最后走到了最北端的營房那邊。 營房外面還亮著盞燈,這意味著士兵們還有短暫的自由時間,可以先不就寢。 這時候鄭馳樂正跟同來的“新生”坐在燈下閑聊,他是里頭最年幼的,其他人卻隱隱以他為中心圍在一起。 梁信仁仔細一瞧,才現那邊原來不止同屆新生,還有幾個比較年長的士兵。 隔得太遠聽不清鄭馳樂在說什么,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清楚地表現出他們交談得非常愉快。 梁信仁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梁信仁的到來,推了推鄭馳樂。 鄭馳樂早就想著怎么跟梁信仁說說話,看看里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這會兒見著了梁信仁他當然是笑著招呼:“梁政委,你過來走訪群眾嗎?” 梁信仁對鄭馳樂的觀感變了,語氣也變得很和氣:“大家都是學生,談什么走訪,我是看你們聊得高興也想加入而已。剛在聊什么呢?” 鄭馳樂說:“也沒什么,就是讓幾位老大哥給我們說說訓練時怎么保護好自己,再聊聊大伙家鄉的風土人情而已?,F在我們都沒機會遠行,難得遇到這么多天南地北的弟兄,當然要先用耳朵過過干癮!” 鄭馳樂說話順溜得很,聽得旁人的心情都跟著輕快起來。 梁信仁本來就很推崇“走近群眾”,見鄭馳樂輕輕松松就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走他們這條路的,最要不得的就是“獨”——如果你想要當個孤膽英雄,最好不要選這條路。 但凡談到西方文化所定義的“政客”,都會聯系到另一個詞:長袖善舞。 雖然他們的目的并不是想當一個所謂的“政客”,可他們卻是想借著“政客”的職權來完成自己一心想完成的事,這意味著他們沒辦法繞過這個身份所附帶的要求。 而鄭馳樂能輕松達成這一點。 梁信仁也不擺架子,直接就坐在鄭馳樂附近的空位上,趣道:“那鄭同學你也給我說說淮昌的風土人情,讓我也來過過干癮?!?/br> 鄭馳樂說:“淮昌的風土人情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最近春潮漲了,要是有機會的話可以去淮昌五大碼頭走走,時機適合的話乘著船到獅子灘看潮,那可真是壯觀?!?/br> 有人插話:“我家就是那邊的,聽說今年還會搞弄潮會,肯定熱鬧得很?!?/br> 話題一開,其他人也沒了梁信仁加入后的拘束,你一眼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鄭馳樂說得不多,但始終融入在對話里頭,恰到好處地接下每一個話茬。 梁信仁起初還會特意關注著鄭馳樂,后邊就完完全全加入到對話里頭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關燈就寢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