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很是表揚沈念同學一番,還從自己的小書桌上的書里找出一張竹片壓成的有些發黃的書簽出來,用鵝毛筆在上頭寫了“第一名”三個字,送給沈念以示紀念。 沈念背過千字文的人,難得的是,他還認識這三個字,沈念眼睛里滿是歡喜,拿著竹子書簽在手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半天,拉著何子衿的手指了“第一名”右下角的地方,道,“子衿jiejie,在這兒寫你的名字吧?!?/br> 何子衿一笑,把自己的名字添上了,又在左上角寫上“送給可愛的阿念”七個字。 沈念看了好半日,重拿起來細細的吹干竹子收簽上的字,很鄭重的收了起來。然后,他粉兒認真的對何子衿要求上繼,“子衿jiejie,你要沒事,就再教我念書吧?!?/br> 何子衿拿本《詩經》給沈念,她自己都不用看,教沈念背《詩經》??资ト硕颊f么,不學詩,何以言。 只是,《詩經》的內容真的適合小孩子么。 不適合也沒事,反正這種壓韻歌詞,先背下來,以后沈念大些再給他解釋含義。 這一天,沈念拿了第一名,天可憐見,就他一個考生好不好,但,沈念仍是受到了莫大鼓勵,他背起何子衿教他的詩經來精神百倍,都不知疲倦。背到那首《青青子衿》時,沈念笑,“子衿,原來子衿jiejie的名字在詩里面呀?!?/br> “是啊?!?/br> 沈念問,“子衿是什么意思呀?” “子,常用來形容美男子,或是說你的。衿,衣襟?!焙巫玉朴魫?,“這叫個啥名字呀?!?/br> 沈念咯咯直笑,“好聽!” “好聽什么呀?!闭l家給孩子會取個“你的衣襟”或是“美男子衣襟”的意思呀?她爹給她取名時,她剛剛恢復前世記憶,但,天可憐見,她前世國學凋凌,她在這方面就是個半文盲,也不知道“子衿”是“你的衣襟”或是“美男子衣襟”的意思呀。后來知道了,她這名字早上戶口了。 沈念笑,“好聽的!子衿jiejie,多好聽呀!” 何子衿郁悶:她爹當時肯定是色迷心竅,因此句前面兩字“青青”是她娘閨名,她爹就給她取了這么個名字。說來,真不如何老娘取的“長孫”二字呀! 她真寧可叫“何家長孫”,也不愿叫“何家美男子的衣襟”呀! 這,這,這還秀才取的名兒呢! 當然,那會兒她爹還沒秀才,連個小童生也不是呢…… 所以才取出這么沒水準的名字嗎? 何子衿郁悶了一回,沈念道,“子衿jiejie,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道,“念,思念,想念的意思?!?/br> 沈念道,“子衿jiejie,你說,我娘走了,她會想念我嗎?” 何子衿心下一跳,她摸摸沈念的頭,“肯定會的?!笨隙〞陌??在前世那些歲月,她父母每次打電話都會說“好想好想寶貝呀”,可是,據說他們在法庭上互相推諉,沒人愿意要她的撫養權。不,這并不是不愛,只是現實比愛更加重要。一個平凡的離過婚的男人或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在身邊,重新組織家庭時便格外艱難,他們彼此沒有太大的本事,不得不在愛與現實面前做出選擇。 沈念臉上的神色很是嚴肅,他道,“你說,要是我娘想念我,怎么會走呢?” 沈念嘆口氣,“我娘說,她不會回來了?!?/br> 不得不說,沈念有著天生嚴謹的邏輯,他自發下了注釋,“我跟著子衿jiejie,比跟我娘在一起時開心?!?/br> 何子衿笑,“那就好呀,不然,我怎么能認識阿念呢?!彼紶柭犐蚴系驼Z時說過“既如此,當初就不該生,生了不養,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再沒見過這樣沒心肝的!”這話,不會是說別人。 沈念聽了何子衿的話也笑了,道,“是!” 如果沈氏說的是沈念的母親,何子衿其實能理解這個女人,哪怕在她前世的年代,女人想獨立撫養孩子都大不易,何況如今?只是,一個孩子對于男人與女人意義如何相同?男人嘗將孩子視于自己骨血的延續,但其實,父系不過是jingzi的提供者,孩子自母體誕生。對于母親,孩子是真正的骨中之骨、rou中之rou,要拋棄這樣的骨中骨、rou中rou,這樣的選擇,對于沈念的母親,對于一個將孩子撫養到五歲的母親,肯定也是個艱難的選擇吧? ☆、第76章 阿蔣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給沈念小朋友做了些暖暖的心理建設。沈氏何恭小夫妻也在房里說些私房話,話說,沈氏與何子衿不愧是親母女,何子衿好奇的事,沈氏也好奇來著,她一面打發兒子午睡,一面細聲細語的同丈夫說話,“母親同李大娘到底怎么了?這一二年,我總想著三丫頭在李大娘手底下領活計做,逢年過節的也該過去探望,只是母親總不準,我生怕惹母親不悅,都是私下備些東西叫三丫頭悄悄拿去的??晌蚁胫?,總不是什么解不開的煩難,不然母親也不能帶著三丫頭去李大娘那里找活計做。要有能解,解開才好?!痹缢拖雴柫?,只是,以往逢年過節都忙的不行,忙忙叨叨的便忘了。今日何子衿提起這話茬,沈氏便問了。 何恭笑,“也沒什么?!?/br> 沈氏輕捶丈夫一記,“沒什么你倒是說呢,還賣關子不成?!?/br> 何恭一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以前聽母親嘀咕過,說李大娘年輕時也喜歡父親來著?!?/br> 沈氏先是詫異,又是好笑,“都多少年了,母親怎么還記在心上?!惫歼^逝二十幾年了呢。 “這怎么呢?!迸说男氖卤揪碗y猜,何況這位女士是自己親娘,何恭笑,“先時就很好,三丫頭畢竟在李大娘那里做活,逢年過節的該去看看,只是別當了娘的面兒?!比€事事周到的老婆,日子不要太舒坦,何恭再次得意自己的好眼光,握住妻子的手,笑,“咱爹雖去的早些,不過,打我記事起,爹娘再沒紅過臉的?!?/br> 沈氏感嘆,“實在難得?!逼牌拍莻€脾氣喲…… 小夫妻感情素來好,在丈夫面前,沈氏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她道,“我聽母親說起過,父親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倒是母親,心地再好不過,只是心直口快。想來父親常讓著母親的?”這些年,婆媳關系愈發融洽,不過,沈氏憑良心說,能跟何老娘過起日子沒紅過一次臉的公公,當真不是凡人。 何恭笑,“豈止常讓著,娘性子急,咱爹是個大磨蹭,子衿這個磨蹭勁兒就像咱爹。兩人在一起,娘時常要冒火的,咱爹脾氣好,娘一發火,爹就去外頭買羊rou回來去廚下燉了,娘吃了燉羊rou就啥都好了?!?/br> 沈氏:婆婆大人這不是饞羊rou了吧…… 就聽丈夫一臉懷念道,“我跟jiejie小時候,就盼著娘發脾氣,一發脾氣,家里就有羊rou吃。尤其是爹親自燉的羊rou哪,那個滋味兒現在都沒人比的上?!?/br> 沈氏:……這就是傳說中的熊孩子么…… 夫妻不過私下說些私房話兒,不想何冽這小子躺床上沒睡著,正聽了個清楚。小孩子存不住事兒,下午就神秘兮兮的同他姐道,“姐,你知道不,李大娘喜歡咱祖父!” 何子衿嚇一跳,問,“你聽誰說的,不會是胡亂編來的吧?”俄了個神哪,原來李大娘還是她奶的情敵哩~ 何冽見他姐不信,不樂道,“你自己去問爹爹,我聽到爹爹同娘說的?!?/br> 何子衿笑,“信啦信啦。告訴我就得了,別跟祖母去說,祖母會生氣的?!?/br> 何冽得意,“以后我再聽到什么事,再跟jiejie說?!?/br> “乖~來,給你糖吃”小間諜就是這樣培養滴~ 第二日一早,何子衿與三姑娘喝過及第粥,就聽何老娘道,“去了用心考,早上叫周婆子買羊rou了,考好了,回來有燉羊rou吃?!?/br> 沈念何冽兩個八哥齊聲說吉利話討喜,“考得上!考得上!” 沈氏笑,“這就去吧?!?/br> 何恭笑,“別擔心,考不……”不待何恭把話說完,何老娘斷然截了他,瞪兒子一眼,對何子衿三姑娘道,“趕緊著,趁這晦氣話沒出口!你們趕緊走!” 兩人便去了。 何子衿同三姑娘嘀咕,“搞得我壓力好大?!?/br> 三姑娘倒是看得開,笑,“也不必有壓力,便是考不上,我也知道前頭該怎么走。meimei才幾歲,繼續在陳姑祖母家念幾年書也是好的?!?/br> 何子衿由衷佩服,“三jiejie,我是薛師傅,我肯定要你?!?/br> 三姑娘笑,“可惜沒能早些與你學著念些書,不然,更有把握些?!?/br> “jiejie現在也沒多大,念書什么時候都不遲,關鍵在有沒有這個心?!?/br> 兩人說著話到了繡坊,相較于昨日的人山人海,這回的人少了許多,十中存一尚不到。何子衿粗粗算去,約摸只有二十人進了復試。 昨日見到過的那位李繡娘對三姑娘道,“你meimei大概是最小的了?!?/br> 三姑娘笑,“我看也是。昨天我們試完就回家了,就只有咱們這幾個復試么?”想一想昨日的盛況,三姑娘不知道原來第一試這般慘烈。 李繡娘唏噓,“興而我今年只有十七,薛先生說想尋年紀小些的弟子,十八以上的都不要的。不過,也有針線不錯的被大娘留下來在繡坊做活,說來也是條路子?!?/br> 何子衿暗道這位李大娘精明,趁著招生考試來給自己招工。 繡坊依舊是老時間開門,此次復試來的人不過二十余位,且并不是在一起試的,而且分開一個個進里面考試。何子衿排在三姑娘后面,前頭復試的姑娘們不見出來,便輪到了三姑娘,待得片刻,依舊不見三姑娘回來,就有個翠衫姑娘出來喊何子衿的名號,何子衿進去,并不見前面復試諸人。只是一間屋,一張桌,一杯茶,一個人。 不必說,此人必是薛千針無議。 薛千針約是三十上下的年紀,相貌清秀,要說格外漂亮也沒有,但氣質平和,握住素色茶盞的手比那茶盞還要細致三分。只是,薛師傅這樣的刺繡大家,身上衣裙竟素靜至極,不見半絲繡紋。 何子衿行一禮,“師傅好?!?/br> 薛千針笑,“坐,要不是阿李說,我都不知有這么小的孩子想隨我學針線的?!?/br> 何子衿笑,“昨兒來的面試考生中,還有比我更小的。只是,我運道好,能得薛師傅見一面?!?/br> 薛千針見何子衿小小年紀已稱得上落落大方了,微微頜首,“你叫子衿,想必名字出自《詩經》了?!?/br> 何子衿笑,“是?!?/br> 薛千針問,“《詩》三百,你最喜歡哪篇?” 何子衿為難,“這就多了,說來有好多篇我都喜歡,開篇《關雎》就很好,《蒹葭》《采薇》《桃夭》《葛蕈》《擊鼓》《木瓜》《氓》《靜女》,還有別的許多都是越讀越有味道。不過,最喜歡的還是《子衿》這首吧,這是我爹爹給我取我名字?!?/br> 不得不說這是個刷臉的年代哪,有張漂亮可愛的臉孔,再這樣清脆坦率的說話,饒是薛千針也愿意多與她多幾句的,笑,“看你就知道在家定是備受父母寵愛的,學繡活很苦,你知道么?” 何子衿正色道,“自來要學得一技傍身便沒有容易的,師傅放心,我都曉得?!?/br> 薛千針道,“我年紀大了,想找個傳人,你覺著,你行嗎?” 何子衿想了想,道,“孔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人,但真正當儒學發揚光大的是兩百年后的孟子。師傅,我要說自己肯定行,那就是吹牛了?!?/br> 薛千針的面試,根本沒考針線,和顏悅色的同何子衿說了幾句話,還問何子衿平日里做哪些消譴,就讓那翠衫丫環引著何子衿去旁的房間休息了。何子衿過去才知道,先時進來考試的三姑娘等人也都在這房間呢。何子衿忙問三姑娘,“jiejie,你過了沒?” 三姑娘搖頭,“我也不知道。薛先生問我竹林七賢的典故,幸而meimei你先前與我說過,不然我再答不上來的?!?/br> 李繡娘一臉懊惱,“我只知這么個名兒,也沒向人打聽過這名兒的來歷,薛師傅問我,我也不知要考這個的?!?/br> “是啊,咱們又沒念過書,哪里知道這七仙不七仙的事呢,我倒是聽說過八仙過海?!?/br> “我也是,我把八仙里去了一仙說的,也不知對不對?!?/br> 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 當天并沒公布錄取名單,何子衿與三姑娘回家后,何老娘聽說薛千針還沒拿定主意,猶豫一二,一拍大腿對沈氏道,“去飄香居買兩包點心,趕明兒我去瞅瞅你李大娘去?!本攀虐荻及萘?,就差這一哆嗦了。為了孩子們的錢途,哪怕是老情敵,該低頭時也要低頭呀~ 何子衿平日里常跟何老娘較勁,昨兒說讓何老娘去走后門兒,這會兒知道何老娘與李大娘還有這段淵源,反不想何老娘去了。何子衿道,“祖母還不如把點心給我吃呢,祖母沒見過薛師傅,李大娘在她面前也很客氣。這次是薛師傅收徒,怕是李大娘也難做她的主?!?/br> “你知道個屁,當天不說錄誰不錄誰,這就是抻著咱們呢。要是人家全送,單你不送,肯定是不會錄你的?!币驗橐ダ锨閿衬抢锼投Y,何老娘氣兒不順,說何子衿三姑娘,“都是賠錢貨,錢一個還沒掙來,先得填進些個去!” 何老娘拿定主意,第二日一大早,沈氏特意吩咐翠兒去飄香居買了第一爐蛋烘糕,包扎好了給何老娘拿去走禮。沈氏原想再備些紅棗桂圓之類的補品,何老娘說不必,點名就要蛋烘糕。 蛋烘糕到手,何老娘就帶著三姑娘何子衿去了,還在路上同兩個絮叨,“這為人處事,送禮也是免不了的,都機靈的學著些?!?/br> 祖孫三個到時,繡坊剛開門,也是無巧不同書,正遇著李大娘來鋪子里,李大娘見著何老娘沒啥高興的,她是真挺喜歡三姑娘與何子衿,三姑娘在她這里干了兩年活了,這丫頭非但手巧,做活也快,手腳俐落,長進極大的。再有何子衿雖是前日初見,這般好看伶俐的丫頭,沒人不喜歡。李大娘就得說何老娘這婆子命好,雖有些克夫,兒孫運上著實不賴。不得不承認,老天疼愚人哪。 李大娘與何老娘既為情敵,年紀上便不會相差太多,瞧著卻比何老娘年輕個十歲,頭上一二恰到好處的金釵,身上一襲石青衫子月白裙,裙間繡了松針綠蘿,精致異常,李大娘眉目帶笑,“今兒出門遇著喜鵲喳喳叫,我就說要見貴人,可不就見著阿蔣你了?!焙卫夏锬锛倚帐Y。 何老娘皮笑rou不笑,“是啊,巧的很吶?!?/br> 三姑娘何子衿與李大娘見禮,李大娘一手一個拉她們進去,親熱的仿佛自己的親孫女,又請何老娘坐了,命人上茶,笑道,“正好你們來了,還有件好消息同你們說呢。昨兒晚上阿薛才拿定的主意,三丫頭要是愿意,阿薛想收你為徒?!?/br> 三姑娘喜不自禁,她轉頭看向何子衿,問,“大娘,我meimei呢?她年紀小,剛開始學針線,人比我要聰明的多?!?/br> 何老娘聽到說三姑娘中了,嘴已是咧了開來,這會兒忙又巴巴的望著李大娘,李大娘笑,“子衿丫頭還小些,阿薛說,這事且不忙。她不是還在念書么,多念幾年書再說吧,便是想學,過幾年也無妨的?!?/br> 何老娘道,“要是薛師傅肯收,就不叫丫頭念書了?!?/br> 李大娘笑笑,“多念幾年書也沒什么不好,像那竹林七賢圖,阿蔣,你就不知是哪七賢吧?” 何老娘一撇嘴,得意,“不就是七個有學問的人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