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可見夏景帝是鐵了心不讓兩個兒子插手西北事宜了。 若是平日里,這樣的圣旨一宣讀完畢,朝官免不了要啟奏反對。 特別是這個關鍵的兵權所屬,之前在朝上已經吵了多次,次次鬧得面紅耳赤,甚至到撩袖子打群架的地步。 幾位重臣所舉薦的人選沒有讓人滿意的,不是文弱書生臨陣脫逃不堪重任,就是武夫只知兵事不知庶務,總是每選一個便被群起而攻之。 瘦弱風一吹就倒的文官還能抄起笏板互毆的,讓一干從來只站著瞌睡的武官著實看了好大一場戲。 夏景帝之前一聲不吭,任由著朝堂做菜市場,卻沒想到早已經暗中打定了注意。 可是怎么能讓睿親王一系再掌控西北呢?要知道那可是大夏朝最強大的軍隊! 趙靖宜雖然交回了兵權,但如今戍邊的依舊是睿親王一系,這又有何區別?雖有文官牽制,但這人選定然壓不住的,為避免功高蓋主之嫌,正該另選將領接手才是。 不過今日不同往日,朝臣們的關注點已并不在此,雖心中大為不滿,但畢竟國之將來才是重中之重?;实壑苯有?,沒有經過內閣,可見是一定要做的,再者若是另換守將,誰又合適呢?免不了又是一頓爭論,朝會的時間有限,實沒必要浪費在這上頭。 是以居然詭異地沉默了下來,一個小御史正要出列,卻被上峰暗中拉扯了一把,剛往外邁出的一小步也縮了回來。 于是本該能引起激烈爭論,磨上三四個早朝的事兒就這么在沉默中定了! 只能說皇帝開了一手好棋面。 幾個將軍紛紛互相看了一眼,著實意外,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他們的元帥。 只是趙靖宜眼觀鼻鼻觀心,站得筆直,一動未動。 于是只能出列領旨謝恩。 夏景帝笑著抬了抬手。 此事塵埃落定,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內閣重臣秉住呼吸,嚴肅面容,仿佛即將要背水一戰。 皇帝穩坐釣魚臺,并不作甚,君臣之間的暗戰似乎已經開始了。 梁王和蜀王分列于文官隊伍之首,時不時抬頭望著高坐的夏景帝,神情隱晦不明。 皇子中,陵王不堪重用,九皇子難成氣候,除了他倆夏景帝根本沒有選擇。 又梁王居長,生母是后宮位份最高的皇貴妃,東宮之位本該十拿九穩才是,卻被弟弟緊追其后,有時候蜀王甚至更得圣心一些。 此時不免更加焦慮一些,頭下意識地往身后一側。 一位禮部的官員猶豫了一下,便出了隊伍,“啟稟皇上,臣有啟奏?!?/br> 夏景帝抬了抬下巴,微微晃動九朝冕冠,來公公道:“準奏?!?/br> “皇上登泰一事,臣下已擬定章程,所合禮儀,所用器皿,所依規制已列入奏章之中,請皇上過目,若無大礙,開春之后便可趕制?!?/br> 夏景帝點了點頭,“不急,過兩日朕再細看?!?/br> 來公公下了丹陛取走了奏章,之后便安靜了下來,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梁王面色沉靜,卻有些怒那官員不會說話,遮遮掩掩,說不到那點子上。 夏景帝笑道:“今日怎的如此安靜,愛卿們若是無事,便退朝吧?!?/br> 來公公高唱:“有事起奏,無事退朝?!?/br> 蜀王忽然高聲說道:“父皇,這禮制的確不急,不過吉日還得早日選定才是?!?/br> 此話有理,夏景帝便問:“欽天監可選出日子來了?” 話音剛落,欽天監監正便出列回話:“稟皇上,臣下等經過多日推演,明年四月十五及六月初一乃是吉日,最宜祭祀昭天,請皇上定奪?!?/br> 夏景帝于是笑問,“唔,愛卿們可有建議?” 蜀王毫不猶豫地回答,“父皇,兒臣以為四月十五最好,天氣不太冷也不太熱,正適宜出行,兒臣斗膽建議封禪之后不妨南巡,考察地方,看看我大夏在父皇治理之下百姓安居樂業之象,亦可查看地方官可有欺上瞞下之為?!?/br> 說完他不屑地看了梁王一眼。這個哥哥最喜禮賢下士姿態,與文官讀書人走得極盡,還傳有賢明。這種迎合饞上之意就是他先提出也不敢在百官面袒露,遮遮掩掩反而落了下乘。 蜀王可不在意這種面子,只要他父皇高興,自己遞上一把舒適的梯子,不愁皇帝不向著他。 年長又如何,不過是運氣好早出生罷了。不是嫡出,都是庶子,誰也不比誰高貴。 果然夏景帝面露興趣,雖面帶猶豫,但看蜀王的目光極為溫和,“這怕是不妥吧?” 蜀王道:“父皇,太祖平定四海之后還巡視四方,一路斬殺貪官污吏無數,至今為人稱道?!?/br> 得,連理由都準備好了,夏景帝高興了,連連點頭。 “甚好,朕愿效仿太祖!” 話音剛落,內閣大臣便出列道:“皇上,萬金之軀不坐危墻之下,西北剛剛平定,還并未穩當,請皇上三司?!?/br> “請皇上三思?!卑俟冽R聲道。 蜀王轉身,指著百官不滿道:“怕什么,這大夏境內皆是父皇江山,父皇想去哪里,豈有不讓之禮?如今軍隊強盛,怎會懼怕區區流賊jian細?這整日說著國泰民安,四海升平,地方業績莫不是優異,難不成皆是欺騙父皇的?” 朝堂之下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想頂著欺君之罪。 夏景帝忽然問道:“靖宜,你怎么看,可否保朕安危?” 至始至終除了萬萬歲沒說過一句話的趙靖宜冷靜地回答:“但憑皇上吩咐,萬死不辭?!?/br> 睿親王一句話說的極為平靜淡然,卻仿佛沉著千斤重量,一下就定了基調,而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接下來將奏章已經捂得發熱的大臣們,再也按捺不住,內閣大臣一一大步出列,“皇上,南巡之事臣等反對無益,但君王長時不在京中,臣下不能同意,請陛下確立儲君,在南巡之時代為監國!” 不等夏景帝黑下臉色,另一位跪拜將奏章呈于頭頂道:“臣附議,太子乃國之正統,太子立,社稷長,皇室延綿才為社稷之福,請皇上三思?!?/br> 這兩位一跪,兩派官員立刻紛紛行動,“皇上,梁王殿下乃長子,素來賢明遠揚,行事章法有度,猶肖皇上,當為儲君?!?/br> “皇上,梁王雖長,但并非嫡,三年前春闈之事歷歷在目,實非傳聞中那般賢明。蜀王大膽進取,為皇上分憂解難為先,掌管兵部從未差錯,可為太子?!?/br> “笑話,四年前江南貪污一案可還歷歷在目,天下誰人不知巡撫乃蜀王之人,這樣閉眼說瞎話,可見圣賢書是白讀了?!?/br> “巡撫當為巡撫,怎能歸于蜀王之過。況且天下誰人不犯錯,改之即可,怎能抓住不放,豈是臣下作為?” “說得倒好聽,春闈之事梁王何其無辜,蔡大學士畏罪自縊也并非梁王所為,又怎么歸結于梁王?” …… 張將軍暗中捅了捅宋將軍,低聲說:“老宋,咱們回來不到一個月,這好戲倒是看了好幾場了,你說誰能當太子?” “誰當也輪不到咱們說,老老實實守邊就是了,跟咱們沒關系?!?/br> 張將軍嘿嘿嘿笑道:“元帥真夠意思……” 一個冰冷的眼神忽然看過來,趙將軍一個激靈正看到趙靖宜的目光,頭皮頓時發麻。 宋將軍趕緊提醒道:“別稱元帥了,今后得叫將軍?!?/br> …… 朝堂之上頓時混作一團,武將集團紛紛往后退了一步,由著文官互相攻訐。 蜀王和梁王雖想到了這個地步,卻不曾想自己的陰私也被拔了出來,臉色可以跟夏景帝一個模樣了。 趙靖宜垂著眼皮,面無表情又漠不關心,這個結果本就在意料之中。 一個道貌岸然,一個不要臉面,這倆人誰也不比誰干凈。以為掌握了對方的弱點,卻不知自己也被挖了個干凈。 他忽然有些同情夏景帝了,這兩個兒子,立了誰都將社稷不穩。 眼看著夏景帝的臉色越發黑沉,怒意直接上漲,“朕還活得好好的,太子之事今后再議!” 他本想擇長先立,后再查看,卻忽然沒那心思了。 雖誰也不服氣誰,可不立太子,他們之前忙活了什么? 于是槍口一轉,齊齊喊道:“皇上萬萬不可!” 南巡一事,沒有太子怎么可以,不然您要不也不別南巡了,老老實實回宮便罷了吧。 那也不行,夏景帝怎么答應? 那么繼續吵! 自從得知了趙靖宜那點心思,林曦對趙元榮更加不敢馬虎了。 今日罕見的沒有下雪,于是林曦便牽著趙元榮出去壓大街,兩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倒不覺得冷。 “京城的地圖可是都背熟悉了?” 趙元榮好奇地瞄了瞄街道兩旁,特別是那冒著熱氣在水里翻滾的丸子,聞言目光不移地點了點頭,“背熟了。表舅,我想吃那個?!?/br> “已經到晌午了,吃了午飯再吃可好?” 一看就是很香,不過街邊的食物還是小心為好,林曦不敢給趙元榮吃這個。 “好吧?!壁w元榮也不強求,只是朝著那丸子又看了幾眼。 林曦摸摸他的腦袋,這還是個孩子呢,于是便道:“鳳來居的東西味道一直挺好,我們便去那里吃,y也吃這個丸子,你想想,這路線該怎么走?” 那地圖還是趙靖宜私下弄來的,十分詳細,大街小巷,主要的建筑都寫得明明白白,趙元榮想了想便牽起林曦的手往一個方向走去。 后頭馬車和護衛緊緊跟隨著。 第106章 太子國之重矣 帝王者,除了帝王權衡之術,庶務也定不能落下了。 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了解。 自古民生為基礎,柴米油鹽大學問,說到底百姓吃飽穿暖,國家才能富強起來,而糧價菜價等最基礎之物最能反映一國的經濟水平,貨幣的兌換情況顯示通貨膨脹的程度。 這個問題較為復雜,林曦還不打算讓趙元榮深入,只是讓他先了解起整個京城的布局,今后再擴大到這個國家,這個世界…… 真是任重而道遠,林曦面色復雜地看著戳著碗里圓白丸子的趙元榮。 鳳來居并不遠,隔壁一條街就是,晌午時分,人并不少,不過睿王府的小世子一個雅間還是輕松能辦到的。 趙元榮吃了小半碗,抬頭喚道:“表舅,你不吃嗎?” “味道如何?” “好吃,表舅嘗嘗?!闭f著趙元榮就將小碗推到林曦的面前,笑瞇瞇地看著林曦舀了一個。 他們坐在靠窗的廂房,視野極好,從上往下看去,正好看到隔壁那條街上那賣熱湯丸子的小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