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然而卻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哭喊聲。 “爹——娘——”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放眼看去,一個年輕女子從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中急匆匆下來,跌跌撞撞地跑進了鎮西王府,直奔正院里安放的十幾具棺槨而去,趴在棺蓋上,瞬間泣不成聲。 “這不是楊家三小姐嗎?”有人認出了這名女子。 有人驚訝道:“她居然還活著?” “哎,什么話,圍城多日,鎮西王府的男丁都上戰場了,余下的老弱婦孺不堪重用,大伙兒惶惶不安,楊三小姐能拋頭露面召集婦孺照顧傷患,煮粥送飯已是不易,若不是她一直未回府,怕是也……”說到后頭,此人也眼紅抑制不住低泣。 張將軍聽到這里就忍不住說:“幸好是出去了,不然也都成那樣了?!彼噶酥腹讟?,頗為感慨。 宋將軍看了他一眼道:“官宦之家還有這樣英勇的姑娘也是少見,整個楊家只剩下這一個小姑娘,連個支撐門戶之人都沒有,實在難為她了?!?/br> 鎮西王府的奴仆因楊三小姐的到來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連帶著周圍吊唁之人也啜泣不止,場面一時轟動。 趙靖宜蹙著眉沒說話,靜靜地站著等著,直到那哭聲漸漸壓下,才拾步而去。 甲鎖走動之間摩擦發出陣陣響聲,人群因為這寒光凜冽的盔甲緩緩分開。 北伐軍的將領,大夏朝多年來唯一能夠戰勝胡奴之軍,仿佛定海神針一般瞬間安定人們的心。 三炷香,三鞠躬,全了禮數。 “節哀順變?!奔词故侨绱吮吹膱鼍?,趙靖宜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楊三小姐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帶著沉沉的哀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喚道:“靖宜哥哥?!?/br> 鎮西王姓楊,因老王爺隨太祖皇帝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勞,才被太祖皇帝賜予王爵,命子孫后代鎮守西境。 西夷貧困,大夏卻越發富裕,再者有驍勇善戰的鎮西王坐鎮,西夷便越發安分守己,年年上供求的庇護和恩賜,這樣相安無事了近二十年。 這二十年里,一批浴血的老兵退伍,新的士兵銳氣有余見血卻不多,血性不足,安樂之下便疏于cao練。如今待西夷和胡奴聯手來犯,卻是招架不住了。 最終以血的教訓再給后人上了一課。 世上再無楊家門,只有一孤弱楊家女。 京城的急報來的太晚。 彼時滿京城最大的談資便是選秀一事,此次不過是小選,秀女從有品階的官宦人家中出,后宮留下的不多,留下的也不過是低級官員家中的女兒。 其余的閨秀多指給了皇子皇孫,勛貴之家。賜婚的圣旨一張接一張,仿佛為北境的連連大捷增加榮光。 然而帝王年老,即使有張嬪孕育也忍不住讓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急急待上的兩座王宅。 而永寧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侯府里待嫁的小姐共有兩位,二小姐蕭錦蘭前一日已經及笄。雖是永寧侯的愛女,可也是庶女,場面并不弘大,來的賓客自然尊貴不到哪里去,閨中密友也不過是庶女或低級官員的女兒,貴女圈中之人一個也無,把梅姨娘氣個半死,明里暗里說劉氏不待見二小姐,不肯為她cao心。 劉氏連連冷笑:“庶女就是庶女,我就算待她如親女,難道就真能當嫡女不成,名門貴女就是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來,我也沒那臉為了個庶女請去。既然來問了,我們便將話說清楚,明年馨兒及笄,她從我肚子里出來,嫡女身份當得起各家嫡小姐親至祝賀,場面自是宏大。侯爺自己想想吧,別讓人說咱們侯府嫡庶不分,沒有規矩?!?/br> 梅氏的抱怨沒得到半點好處,反而落得永寧侯數落,差點氣得仰倒,念叨著什么時候非得揚眉吐氣一回。 而這個機會在賜婚的圣旨到之時便來了。 第92章 蕭錦蘭入梁王側妃 才剛搬出去不久,林曦每逢休沐之日都會回侯府向太夫人請安。 不過今日剛進門,便感覺內院之中氣氛便大不相同了。 “正說起咱們表少爺呢,瞧,這便來了?!?/br> 單氏的聲音依舊清脆響亮,林曦微微一笑,隨著丫鬟進了屋子。 重錦堂內,單氏嘴角噙著笑,劉氏繃著臉面無表情,慫搭著眼角,太夫人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才勉強出一個笑容來。 林曦恍若未見,“外祖母安,大舅母四舅母安?!?/br> 太夫人慈愛地笑道:“都好,可是見過你舅舅了?” 林曦回答:“見了?!?/br> 太夫人點點頭,“府上一切都好,你讀書辛苦,不必時?;貋?,舟車勞頓讓老婆子心疼?!?/br> 林曦笑了笑,“白府離這兒又不遠,坐車也不過兩柱香的時辰,曦兒掛念外祖母,想來便來了?!?/br> 單氏聞言立刻笑說:“這離的遠了更是親近了,娘好福氣,外甥真是孝順?!?/br> 太夫人聽了高興,又囑咐林曦道:“知道你孝順外祖母就心滿意足了,平日里對白老先生也該如此,一人在外,可不要憊懶了?!?/br> 林曦點頭乖乖受教,劉氏喝著茶不說話。 單氏正要說笑幾句,便聽到門口傳來一聲通秉。 “老夫人,梅姨娘來了?!?/br> 話音剛落,屋子里的女人臉色紛紛淡了下來。 “請老夫人安,夫人安,四夫人安?!币绘鼓壬碛皳u曳而來,款款而拜,許久不見林曦發現梅姨娘的氣色越發好了,雖三十好幾的人,卻仿佛二八少女般鮮嫩,眼神透著隱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沒人搭理她,單氏只好問:“梅姨娘怎么來了?” 梅姨娘彎唇一笑道:“妾身尋夫人有些要事,不過松濤院的丫鬟說夫人來重錦堂了,妾身才恍然想起今日表少爺回來,這便厚著臉皮尋過來了?!?/br> 說到這里,劉氏便放下了茶碗,眼神中帶著譏誚,“你有什么要事,何時不好說,非得要這個時候打攪老夫人?!?/br> 梅姨娘聞言拿著手絹捂著嘴角笑道:“還不是咱們二小姐的大事,雖說這日子還有好些,只是皇家畢竟不必尋常人家,這陪嫁的東西嘛,總是要細致些,精致些。早些給二小姐備下的東西都太寒磣了,不能用。昨日見收拾庫房,妾身看到幾張不錯的狐皮子,那毛色純白的,實在不錯,心想著不若給二小姐做件披風,小襖,留下的邊角還能做圍脖,還有一座紅木鑲玉梅蘭竹菊屏風,您知道二小姐最喜歡這詩情畫意的擺件,哦,對了,旁邊一對多寶琺瑯掐絲的雙環瓶……她的首飾也得重新打過,雖妾身準備好了些時新的,可總要有些實稱不過時的東西壓箱底,說起來還有衣裳,不知道現在讓針線房趕著做還來不來得及,夫人,二小姐畢竟也是您的女兒,今后哪有不孝順您的……” 林曦目瞪口呆地看著梅姨娘獅子大開口,再瞄了眼臉色鐵青的劉氏,暗自不語的單氏以及沉著目光的太夫人,頓時哭笑不得,這是故意找著他在的時間呢,劉氏也不好直接駁了回去,要不了全部,有一兩件達成了也是好的。 劉氏強忍著怒氣道:“不過是皇子側妃,準備這些難道要跟正妃娘娘打擂臺不成,不好好教導蘭丫頭恭順靜嫻,凈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她的嫁妝不需你cao心,我自會準備妥當?!?/br> 梅姨娘被訓了一頓也不在意,只是笑說:“夫人可是說笑了,二小姐雖是側妃,但也要上皇家玉碟的,今后可是皇家媳婦,說不得……還有大造化……呵呵,咱們侯府可不定靠著誰……” 話沒說完只覺一雙厲眼看了過來,頓時噤了聲,卻是太夫人。 “有些話梅姨娘不會說就不要說了?!碧蛉说卣f,不怒自威,接著便轉頭吩咐劉氏,“你去將東西放進蘭丫頭的陪嫁單子里?!?/br> 劉氏頓時黑了臉色,擰緊了帕子,咬了咬牙應承了下來。 梅姨娘目的達到,也忘了害怕,臉上揚起了微笑。 劉氏做不下去了,立刻站起來,側臉看了林曦一眼道:“外甥還是要以學業為重才是?!?/br> 接著徑自離了重錦堂。 單氏也覺得無趣,借著照顧兒子的名義也告了辭。 “表少爺,您便多陪陪老夫人吧,有些事放下就放下了?!泵芬棠镄粗株?,眼中頗有深意,她欠了欠身便也離開了重錦堂。 看著那依舊婀娜的姿態,林曦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哼!” 太夫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臉上帶著不再掩藏的嘲諷。 “無知的蠢婦,卻不知道這一婚事帶給侯府多大的麻煩?!?/br> “外祖母?!?/br> 只有祖孫二人,林曦便坐到了太夫人的身邊。 林曦握住太夫人的手道:“圣旨已下,就無法更改了,表妹嫁于梁王為側妃已成事實,外祖母只能放寬心,開開心心地嫁孫女吧?!?/br> 太夫人拍了拍林曦的手,滿臉的愁緒淡了去,只得輕嘆一聲說:“你外祖父臨去前千叮囑萬囑咐,皇上年事漸高,切不可參與那要命之事。你大舅舅能力有限,也入不了兩王的眼,倒也相安無事。如今……唉,你四舅得皇上青睞,管了五城兵馬司。睿王爺大勝,又與侯府姻親,那蠢貨還沾沾自喜,卻不知將侯府拉入了一個危險之地,真是……有苦難言?!?/br> 林曦揚了揚唇角,安慰道:“也幸好只是一個側妃罷了,梁王自有正經姻親可走,只要舅舅們守住本心也不是要緊的事?!?/br> 太夫人瞇起眼睛,撫著佛珠,低聲道:“正是如此,待蘭丫頭出門……” 后頭的喃語林曦聽不清楚了,不過想來梅姨娘的好日子也快到了頭。 林曦出了重錦堂,便朝攬月軒而去。 雖說搬離了侯府,但攬月軒卻是一直保留了給他,里面的丫鬟也都沒調走。 他去白府帶的東西不多,這次回來也是要再帶些過去。 然而剛路過花園,卻忽然聽到有人喚他。 “表哥?!?/br> 柔柔的嗓音,惹人憐惜,林曦停下了腳步,執手見禮,“二表妹?!?/br> 蕭錦蘭今日一身素白長裙,只是在裙裾,袖口,衣領衣襟處點綴了些花草,看起來很是亭亭玉立,襯得極為清純動人。 她欠了欠身,回禮。 林曦抬頭,見蕭錦蘭眼眸似水地望著他并未說話,不禁有些異樣之感,便笑道:“還未恭喜表妹?!?/br> 蕭錦蘭垂了眼,低聲說:“不過是妾罷了?!?/br> 這是并不高興? 也是,按照林曦的眼光來說,那梁王都近四十了,兒子女兒有好幾個,王妃加上有名分沒名分的妾室能有一打,蕭錦蘭水靈靈的姑娘實在可惜了。 林曦不好接下去,便轉了話題,“不知表妹喚我可有要事?” 蕭錦蘭看著林曦,沒有搖頭也沒點頭,便只是看著他,眼眸中隱隱帶著水光。 林曦即使再遲鈍也漸漸感覺出來了,不過他沒說話,而是等著面前的姑娘。 最終蕭錦蘭搖了搖頭,“表妹沒什么要事,只是……祝愿表哥金榜題名待可期,今后能娶一個溫柔賢惠的表嫂罷了?!?/br> 那表嫂可跟溫柔賢惠扯不上半點關系,然而面對此時此刻的蕭錦蘭,林曦也只能點了點頭。 蕭錦蘭仰起臉柔柔地笑,“說完了,表哥便去吧?!?/br> 欠了欠身,蕭錦蘭轉身在丫鬟的攙扶下離開了。 一匹快馬疾馳入京城,不作停留直沖皇宮而去,一路進了宮。 胡奴佯裝攻打北境,實則聯手西夷侵略西境之事給了大夏一個措手不及。 當下夏景帝氣得掀了桌案,咆哮之聲響徹整個御書房,服侍內侍匍匐余地,大氣不敢出一下。 內閣大臣匆匆進宮,當夜皆留于宮中。 第二日這則消息傳遍整個京城,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烏云壓城,所有人的喜樂嫁娶不約而同地暫停,生怕觸了當今皇上的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