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準備好了，爺，我們回去吧……”轉輪王疾步過來，卻看見緊緊相擁著的兩個人，一時間不知道是進還是退。

    “都來人了，”蘇白輕輕地喚了顧長玄一聲，他隱約能猜到當年的事，也差不多知道顧長玄為什么會這樣難過。

    可不管自己當初的選擇是什么，不管自己為他付出了什么，那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甘之如飴的，他不應該自責，自己也舍不得他難過。

    蘇白鼻子一酸，軟了音調，“哥哥，還有人看著呢，你到底要抱我多長時間啊?！?/br>
    顧長玄果然沒那么難過了，他放開了蘇白，俯身親了親蘇白的眼角，一笑道：“現在知道害羞了？”

    并不知道，只是看你不開心，就想哄哄你。

    蘇白好像突然就能理解自己多年以前的心情了。

    喜歡你，喜歡被你寵著，也喜歡寵著你。

    第55章 落淚

    轉輪王是在蘇白和顧長玄要離開的時候, 才聽說白素已經被蘇白殺了，灰飛煙滅, 不復存在了。

    他面上一震，但因著顧長玄還在, 不得不收斂情緒，待到去了冥界，顧長玄收引楊青九魂魄時, 轉輪王才把蘇白拉到一旁, 問：“你真的把白素殺了？”

    蘇白點頭。

    “可是, 他身上還有紅蓮業火，這下他身死魂消，恐怕紅蓮業火再也尋不回了?！鞭D輪王有些著急。

    “我知道?！碧K白低垂了眉眼, 表情不明。

    “你……”轉輪王整理了下情緒, 卻還是沒有忍?。骸靶“? 你是不是真的忘了紅蓮業火的事？”

    蘇白抿唇。

    “當年主上因為身懷幽冥鬼火不能與人親近，你能近他的身, 完全是因為紅蓮業火在你體內?！鞭D輪王有些著急，顧長玄現在和常人無異, 能接觸旁人，完全是因為和蘇白合魂一體，再加上地焰白火與焚天紫火和幽冥鬼火相互克制。

    如果日后他同蘇白魂魄分離, 地焰白火與焚天紫火歸位，就難保顧長玄不會再一次像以往那般不能近人。

    那他就沒有辦法與蘇白親近了。

    原本冷靜如古井一般的小閻王這兩日因為這些事頻頻失控，他不敢想象, 如果以后顧長玄和蘇白不能執手相握，只能遙遙相望的場面，一想來就叫人覺得無比悲痛。

    他把手擋在臉上，閉眼無聲嘆息，本以為兩個人活下來便已然逃過了天意，便渡過了所有坎坷，卻不想前路漫漫，未來依舊不可預知。

    當初為了救顧長玄，他們把蘇白拉下水，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的？或者如孟婆所擔憂的那句，天罰轉情劫，雖可保性命，但能否保得住主上他一世喜樂開懷？

    “紅蓮業火的事，其實我也沒忘?！碧K白輕聲開口，正在按壓眉骨的轉輪王抬眼看他。

    蘇白接著道：“但就是看他礙眼，所以就殺了他，有錯么？”

    轉輪王一滯，這個人任性，他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份任性還不是顧長玄給寵慣出來的，是他原本就存有著的?？商K白當初追顧長玄一追就是萬年，如果能有這樣的魄力和堅韌，怎么會送人不了一個白素？

    “有一個道士說，我身上無魂無魄，也不知是什么東西變幻的?！碧K白說這話的時候又濕了眼睛，他有些迷茫，“當時我還不太懂，可是后來知道小六和楊青九的事，我差不多也能明白了?！?/br>
    “你……”

    “我曾經說不會忘記長玄，可是后來還是記不得了?！碧K白拿手指飛快地抿了下眼角，繼續道：“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想親他想抱他，大約也是因為魂魄所引，而不是因為我記得他?！?/br>
    “小白……”轉輪王想要安慰他，但是一時間話到嘴邊，竟然是無從說起。

    “可是喜歡他的感情從來就沒變過啊，”蘇白扯了扯嘴角，想極力扯出來一個微笑，可眼淚卻不住地往下滑，他一邊拿手背抹著眼淚，一邊和轉輪王說話：“不管是因為原本的記憶也好，還是因為我所有的魂魄都在他身上也罷，反正我就是喜歡他?！?/br>
    “你都知道了?！鞭D輪王苦笑一聲。

    “總能猜到的啊，大約我身上有什么不好，他都能感覺的到，我疼了他也會疼，我不開心他也知道，甚至是……”蘇白哭的發白的臉上忽地一紅，甚至是自己爽快的時候他也有同感，有這一層心理障礙他從來沒和自己做到最后……

    “雖然過去的事我沒能完全想起來，但其實我都知道的，可是我想，長玄大約不想讓我知道這些?！?/br>
    小閻王嘆道：“你也不問他，怎么知道他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他能體會到我的心情，我也能感知到他的想法啊?！碧K白眼淚洶涌如潮，越抹越多怎么都抹不完，“他就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開開心心地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喚著他哥哥，他就希望我無憂無慮整天傻乎乎的，笑得跟個孩子似的，其實我也想那樣的，我想整天跟他粘在一處，除了跟他撒嬌之外再不干什么正經事，我也想永遠天真，不讓他擔心我……”

    轉輪王聽得心中酸澀，眼角也跟著濕潤了。

    蘇白緩了一口氣，繼續道：“我了解長玄，楊青九散去自身魂魄讓小六得以完魂，他指不定也會起了這個心思，等閑下來的時候，他一定會旁敲側擊的問我，想不想像正常人一樣好好生活，會問我他不在的話我能不能自己一個人活下去。

    但是如果他不在的話我一個人根本活不下去，在我快死的時候是他給了我求生的勇氣，小閻王你都不知道，我修仙的那些年，勤學苦練、苦苦支撐，憑借的全是對他的那份信念。

    我恐怕做不到像小六那樣輾轉幾世去等待一個人了，沒和他在一起之前天天看不見他，那也不覺得有什么，可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同他分開，沒有辦法再忍受天天看不見他的日子了?！?/br>
    “所以，”轉輪王握手成拳，抵著自己的鼻翼，半響后出聲：“所以你根本不想拿回自己的魂魄，就想像現在這樣和他呆在一處，這樣至少還能看見他、和他相擁，可若是分魂之后，就指不定是什么樣的光景了，對嗎？”

    蘇白點頭，眼淚卻隨著他的動作掉落在鞋面上，他咬了咬下唇，又抽泣了一會兒，才解釋道：“現在紅蓮業火也沒有了，分魂之后即使他還在我還在，恐怕也沒有辦法親近了，這些他應該也能想到，所以……便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再想著分離魂魂，不會想著用楊青九那樣的方法把魂魄還給我了……”

    轉輪王搖了搖頭，也跟著蘇白一起落了眼淚，卻哭出了聲：“小白，你怕主上離開你，想安于現狀，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不想和他分魂。

    可是主上他，卻每天都在擔驚受怕，因為你現在太不穩定，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突然消失，只有把你七魂六魄聚集，讓你像以前一樣，他才能徹底安心?！?/br>
    “我沒勇氣，是我不敢……”蘇白崩潰地大哭出聲。

    第56章 當年

    顧長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蘇白不敢哭的太厲害，怕他發現了跟自己一起傷心, 只咬著唇強忍著。

    轉輪王在一旁靜默，良久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奈何橋旁邊的彼岸花開的花色妖嬈, 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天。

    那一天的彼岸花開的如同今天一般美好熱烈，但整個幽冥，卻因為顧長玄決意赴死而傷心欲絕。

    他們的老祖宗愿意化為虛無, 歸于空寂, 可他們還沒有勇氣來承擔這片天坍塌后的一切, 于是冥界之中百鬼哀嚎，幽畜痛哭流涕，只吵得人間莫測詭異, 六界未得安寧。

    孟婆把轉輪王叫到自己面前, 喟然長嘆, 道：“主上他不能死?！?/br>
    轉輪王當然也知道，但是顧長玄已經了無生念, 又如何會愿意留在這世間受苦受難？他既已決意赴死，又有誰能夠挽留？

    “主上這一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 看過了數不清的離合悲歡，可于感情這事上，確仍是一片空白, 小閻王，老嫗想，如果主上能為一個人動情動心, 那他是否會為了那人留在這污濁世上？”

    真情或可留人，但事情又怎會如此簡單，喜歡這事說來容易，可那個人千萬年來不曾化過的頑石之心，又怎會輕而易舉地為一人而傾覆？

    “總有辦法的，”孟婆蒼老的臉上縱橫著溝壑，聲音一派哀涼，“小閻王，外界都說你運籌帷幄，有神機妙算之術，可是老嫗知道，你承受上蒼眷顧，生來便可窺見天光，老嫗今日便求你看一看主上的未來，看看這必死之人，是否還有解決之法?！?/br>
    轉輪王看不見顧長玄的未來，可就萬念俱灰之時，他透過另一個人的眼睛，看到了一線生機。

    轉輪王又一次看向蘇白，當時他就是在這個人的未來里，看見了顧長玄的身影。

    冥冥之中，或許一切自有注定，貪生之門，最終迎來的，不過是更大的悲劇。

    早在許久年前的那一眼里，轉輪王就看見了兩個人的結局，可是為了讓那個人生，他還是眼睜睜地把蘇白推入了萬劫不復里。

    遙想當年，心里隱約不安，帶著數不盡的愧疚之時，轉輪王也曾試探蘇白，問他道：“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價是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你、還愿意嗎？”

    蘇白那時喝了點酒，臉頰微紅，眸子卻是星光閃耀，笑說：“我愿意啊，人間有一句話說得好，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要他跟我好上了，日后是死是活怎樣我都不怕，我都是無怨無悔的。而且，這世上沒有人逃脫的了消亡的命運，或早或晚而已罷了，我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br>
    孤身一人的時候總說不懼生死，可兩個人在一起之后，卻總希望，這日子可以漫漫長長，最好是，永遠都沒有終結的時候。

    希望能和你共白首，卻也害怕白首到來，我們不得不分離的時候。

    所以，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想什么呢？”顧長玄過來把蘇白攬住，手捧在他的臉上，卻觸手一片濕意。

    “怎么了？”顧長玄彎下腰去看，俊朗好看的眉頭又皺到了一處。

    蘇白輕輕笑了笑，伸手撫開了顧長玄緊蹙著的眉間，道：“也沒什么，只是故地重游，就想到了很多很多，難免有些傷感?！?/br>
    “楊青九的事辦好了嗎？”蘇白不想再說這個，自己轉移了話題。

    “你放心，”顧長玄摸了摸蘇白的頭，安撫道：“楊青九的殘魂已經引入聚魂石，小六也已投胎入了人間，他帶著這聚魂石在人間聚攬魂魄，總有一天，這魂魄會聚齊，兩個人終有再見的時候?！?/br>
    “那、小六還記得嗎？”蘇白問。

    “不記得了，”顧長玄深深地看著蘇白，輕聲道：“有時候記得未必是好事，與其讓小六知道了這些后生生世世痛苦，還不如讓他就此忘卻，開開心心的在人間生活?！?/br>
    顧長玄說完這話，又把蘇白拉去了他們常住的地方，洗了帕子給他擦臉，然后才勾了下他的鼻尖，問：“剛才想到了什么，怎么就哭成了這樣？”

    “想起了我滿世界追你，你躲著不見我那會兒，”蘇白摟著他的脖子把人壓倒在床上，頭枕在他的胸膛，說這話是沒見的有什么委屈，反而忍不住輕笑，軟軟地道：“你那時候特別慫，在別人面前總是耀武揚威囂張跋扈的，可是一看見我，你就跑?！?/br>
    顧長玄失笑道：“耀武揚威囂張跋扈的好像是你?！?/br>
    蘇白支起身子咬了一口他的下巴，也不反駁只繼續道：“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有一次你背著我，偷偷摸摸的去幫我教訓人，結果被我抓個正著，還想從后面窗戶逃跑?！?/br>
    “咳，”顧長玄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沒跑?！?/br>
    “是沒跑掉，”蘇白又親了親他，笑得眉眼彎彎：“因為我把你堵在窗戶口那里了啊?！?/br>
    蘇白說完就咯咯直笑，在顧長玄懷里打了個滾，引得顧長玄也跟著他一起輕笑。

    “現在想想，”顧長玄面上的笑意淺淺淡淡，卻把蘇白攬的更緊了些。

    “想什么？”蘇白不解，支頭看他。

    “現在想想，我們兩個，已經過經歷了那么多事了，其實，也足夠了?！?/br>
    蘇白面上笑容一滯。

    果然蘇白聽見顧長玄下一刻就問道：“小白，如果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會好好活著嗎？”

    蘇白又一次眼淚決堤，他再也忍不住，當著顧長玄的面就哭了出來。

    “別哭，哭什么，”顧長玄趕緊過來哄人，把蘇白抱在懷里安撫，“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再說了，即使我不在你身邊，那也是暫時的……”

    蘇白哭的更兇了，他直接伸手把顧長玄的嘴捂上，然后抽泣著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你想都別想?！?/br>
    “小白……”

    “你或許想著魂散之后，讓他們消去我的記憶，于是我便能像小六那樣游走世間，去找你的魂魄等你重生?！碧K白閉了閉眼睛，抵在顧長玄的肩上哭道：“可是，我不到啊，長玄，我真的做不到……”

    “別哭，別哭了，”顧長玄一遍又一遍地撫著他的后背，哄著他說：“是我想左了，我再不那樣想了，我就好好陪著你，什么也不做，哪兒也不去?！?/br>
    “哥哥，”蘇白想忍住不哭，可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許真的是我自私，是我喜歡你沒有你喜歡我多，我可能等不了你那么長時間，所以，你別想著離開我?！?/br>
    擁有過那么甜蜜旖旎的時候，誰能忍受得了長久無望的分別？

    第57章 小黑

    顧長玄又柔聲哄了蘇白一通, 才把蘇白哄的重新展顏，沉沉入眠。

    顧長玄輕輕一嘆, 給蘇白蓋好了被子，出去和轉輪王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