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當然,這清晰只是相對而言,畢竟它還是個影子,但即便如此,也足夠讓我分辨出個大概。之前是在門外頭,加上角度的問題,我一度還以為這是個動物,如今看起來,這哪是動物,分明就是一個人啊。 這個人的姿勢怪得要命,雙手插在胸前,像是抱著什么東西,整個人就倚在門上面,歪著腦袋,看身形像是個女人。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 我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竟然都忘了害怕,反而越看越覺得奇怪。秦一恒說他找到了門不好開的原因,想必就是跟這個女鬼有關。然而我從影子上也沒看出來門被拽著啊,還是她現在睡著了,等醒了的時候就站起來了?這太他媽假了吧! 第十二章 “晦貢” 我站起身,向秦一恒要了一根煙,問他:“這東西是個鬼?” 他搖搖頭,示意我再看。 我只好點著了煙,又耐心地觀察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這人對圖形不太敏感,總之,我又看了好一會兒,煙都熏眼睛了也沒看出個什么。 最后,估計秦一恒實在等得不耐煩了,才趴在我旁邊,用手指著門上的大概位置問我:“看沒看清楚這個人懷里抱的是什么?” 他這么一問,我又留心多看了幾眼。剛才看得挺仔細,可觀察重點一直是想看清這個女人長什么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男性的本能。 現在經他一提醒,我才看出了些門道,這個女人懷里邊好像還真抱著什么東西。 說是抱著東西,卻也并沒有什么具體的圖像,充其量只是在這個女人胸部的地方,有幾個相對更深一些的暗影。 這在雞蛋殼上觀察就已經十分考驗眼力了,更甭說把這些小暗影分辨仔細了。我數了半天也沒數清楚究竟有幾個,加上暗影實在太小,從輪廓上根本無從猜測這些東西究竟是什么。 要說直觀感受的話,我倒不覺得像是抱著什么東西,反而更傾向于這個女人穿了一件有大格子圖樣的針織毛坎肩??吹竭@兒,我就問秦一恒:“這些暗影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他指了指門把手,說:“門不好開的玄機,就在門把手上?!比缓笫疽馕依^續看。 說實話,他這賣關子的臭毛病也就我能忍,我又耐著性子去看門把手。 從蛋殼上看,女人的影子跟門把手還有一小段距離,除此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出來了。不過,我猛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剛才一時沒注意,不知道什么時候起,那種撓地板的聲音似乎消失了。我屏住呼吸確認了一下,果然沒有了。 這顯然不是個好兆頭吧?我趕緊向秦一恒匯報了一下,他卻擺擺手叫我不要擔心,又問我:“有沒有看出玄機?” 他這句話問得我是徹底無語了。這一晚上光盯著雞蛋殼了,玄機我是真沒看出來,眼瞅著就看出小雞了。我點了根煙直接跟秦一恒攤牌,讓他直接講謎底算了。 他看我臉拉下來了,才笑了一下,叫我別動氣。說著,他走到門邊上,用手指著門把手的位置告訴我,之所以門不好開,是因為門把手上拴著一個“晦貢”!這個“晦貢”,也就是在雞蛋殼上看見的那個影子。 在蛋殼上看起來影子并沒有與門把手接觸,那是因為拴在門把手上的,是這個女人的頭發,而她的雙腳,都被人釘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 我們因為角度的問題,加上影子本身只能看個大概,沒看出來這個女人的姿勢究竟是什么樣的。其實,她并不是靠在門上,而是整個后背都是懸空的,并沒有與門有任何接觸,似乎她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頭發上,而頭發恰好又被拴在了門把手上,這就正好用她的身體把門給拽死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在往外拉門的時候,會覺得很重,而關門的時候,那股外力卻又消失了。這說起來,倒有幾分像那種裝在老式木門上,用彈簧做的自動關門的機栝。 秦一恒的解釋讓我如墮云霧,這個污穢就算邪行,那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啊。 怎么按他說的,還是個自動關門的設備? 而且最讓我捉摸不透的是,這在我們常人的理解里,鬼魅污穢應該是沒有重量的,不都是輕飄飄的一陣風嗎?怎么這個就這么違背常識呢? 我想著,又不甘心地趴下來再瞅一眼,蛋殼上的影子還是那個鬼德行,經秦一恒一說,我倒是能勉強分辨出來,這個女人的姿勢恐怕還真不是靠在門上的。 但我還是鬧不明白,就算這東西真的能當自動關門設備使用,那又是誰把它給安排在這兒的呢?許傳祥,還是宅子之前的主人?這是什么心態?純屬好玩? 我腦子里毫無頭緒,只能站起身點了根煙,用下巴指了指門,示意秦一恒繼續說下去。 他“嗯”了一聲,繼續用手比畫著告訴我,這個“晦貢”,相傳并不算是鬼魂,而是靈魂,因為這個女人的rou身并沒有死亡,而是不知道為什么被人勾了出來,最后用手段綁在了這里。之所以有重量,并不是因為它真的有“質量”,而是因為這些游魂本能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邊,所以會時刻想要掙脫這個束縛。 說著,秦一恒用腳尖指了指床底下,繼續道:“這個女人懷里抱著的東西,我們今天下午其實已經見過了,就是從這床底下出來的?!?/br> 他這么一說,我立刻就明白了,指的就是那兩只被我干掉的老鼠啊。 合著這女人懷里抱著的那幾個暗影,都是老鼠? 我的理解能力按說也不差,怎么越聽越迷糊呢? 我看了看秦一恒,他好像覺得這些東西不難理解,弄得我還有點不好意思說我聽不明白。 幸好沒等我發問,他就繼續解釋道:“沒錯,那幾個暗影就是老鼠,確切地說,是老鼠的魂魄。 “而這些老鼠之所以會在這個女人的懷里,恐怕也跟這女人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一致。再加上宅子里最早死的那個做女人打扮的男人,綜合起來看,恐怕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用‘晦貢’來做局。 “貢品的形式其實并不拘于食物、牛羊、錢財,往廣了說,只要被上貢的神靈或是鬼怪喜歡,世間萬物都可以成為貢品。這就跟每個人的愛好不同一樣,那些瓜果糕點,就等同于我們日常吃的飯菜,雖必不可少,卻只能作為一般貢品。 “古往今來,有活祭(殺牲畜)、人祭(殺人)、女祭(殺處女),祭拜的方式層出不窮,貢品也就包羅萬象,有好的就有壞的。這‘晦貢’就是指那些不好的貢品。不過,雖然說是不好,也只是口頭上這么形容,因為既然上供祭拜,肯定都是虔誠之人,所以,‘晦貢’在玄學里,主要是指那些好心辦錯事,給自己招來禍端的事情,并不特指貢品,這也算是行里的行話?!?/br> 說完,秦一恒長吐了一口煙,道:“至于今天的這個‘晦貢’,恐怕也不是供奉給鬼神或是祖先的,而是這所宅子?!?/br> 我徹底迷糊了,這宅子還能吃貢品?這本身就不是舊宅,也沒有那些老宅子歷經多少年留下的淵源??! 況且按照秦一恒的意思,把貢品的腳釘在地板上,頭發拴在門把手上,這宅子還是個虐待狂? 這也太扯了吧!我頭一次覺得鬼神之事已經不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只能說是變態。 我跟秦一恒說了想法,他聽得直樂,告訴我,恐怕現在單純的解釋,對于我而言還真的不太好理解,不過,他可以帶我看點東西,想必看后我就能明白了。 說完,他用肩把門頂開,直接帶著我去了院子。 出這間屋的時候,我腿還忍不住發軟,雖然摘了雞蛋殼,門邊上看著空空如也,可還是擔心那個女人會隨時抓我的腿。我踮著腳尖邁出了門,才長出了一口氣。 我們來到院子里也沒多停留,秦一恒只是稍停片刻,左右觀察了一下,就叫我跟著他從院門出去,兩人繞到右手邊廂房的屋后頭。 他在墻根處左顧右看了半天,像是在挑選什么位置,最后才指了一個地方,說:“這兒就是口子了?!?/br> 他說是口子,我還挺納悶,墻面上完好無損,哪怕連一塊掉漆的地方都沒有,怎么還成口子了?我一邊尋思一邊湊近看了兩眼。這兒畢竟是高檔小區,設施很完善,路燈一個比一個亮,所以能見度還是很不錯的。 可是我低頭搜索了一圈,依舊沒有任何發現,就問秦一恒:“口子是什么?在土里,還是在墻上?” 第十三章 口子 他聽我問起,像是如夢初醒,回過身四處張望了一下,才低聲道:“你在這個位置撒一泡尿,自然就能知道口子是什么了?!?/br> 這他媽快趕上遛狗了!合著是帶我出來隨地大小便的?我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這一沒喝多二沒尿急的,被人看見太丟人了!而且小區里雖然夜深人靜沒有人影,難保沒有監控攝像頭啊。 我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秦一恒就在旁邊催我,告訴我他幫我望風,說完就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背過身去。 我被弄得著實無奈,最后想了想,覺得為了拿下這所宅子,丟點人也值了,就瞄準了秦一恒指的墻根,撒了一泡尿。 這泡尿估計是我出生以來最緊張的一泡了,并沒有危險威脅,但我腦子里總記著秦一恒說的口子,尿的時候死死地盯著地面,生怕地上突然裂開一個口子什么的。 所幸等我拉好了拉鏈,地面上除了多了一泡尿外并無異樣,我轉身叫秦一恒。他轉身過來看了兩眼,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密封袋,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掏出來撒了一把,拍拍我的肩膀叫我看:“這就是口子?!?/br> 我低頭看去,吃了一驚。秦一恒也不知道撒了什么在我之前尿過的地上,這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圖形,看著有點像是小寫的英文字母“e”。 這就是口子?我現在要是有一個鼠標,都有沖動點它鏈接i(互聯網)了。 我轉過臉問秦一恒,他卻說口子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口子,而是指宅子的兩個重要風水位,分為前口和后口,前口進財攘禍,后口泄福消災。兩個口子都能用作好處也能用作壞處,這要看房主怎么安排了。 不過,這口子并不是每所宅子都有的,跟宅子的大小高低乃至位置都無關系,唯一有關的是宅子主人的命重或輕。 命重之人所住的宅子,因為有主人落臥壓氣,說白了也就是這個人命硬,能撐得住房梁,所以宅子即便不用鎮宅之物,也可相對安康。而命輕之人,因為容易被沖到而產生搖擺,所以這宅子就有兩個位置被作為口子,用來緩解這些弊端,這也就是為什么很多命輕的人,家里也并不見得鬧東西。 現今社會已經很不重視命重命輕或是八字之說,以至于很多行內的人都忽略了口子這個東西??凑瑫r,即便過問主人的生辰八字,也很少會運用這一點。因為這口子并不需要人的布局設計,只會根據主人睡覺時頭腳的朝向自行出現,這說來就有點老天爺為了平衡人鬼之界,特地這么安排的意思。 聽秦一恒解釋完,我算是清楚了。要是如他所說,口子并不是一個具象的東西,那我這泡尿是怎么回事???我的腎出問題了? 我又低頭看了一眼,估計因為尿液快干了,地上的東西變得比之前模糊很多,不過,還是能看出來一個粗略的形態。我趕緊問秦一恒:“這地上的是什么東西?” 他聽后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伸手指了一下:“這個,是指紋?!?/br> 他蹦出的這幾個字著實讓人吃驚,合著地上這個跟“e”差不多的圖樣是指紋? 手指頭得多大才能摁出這么大的指紋???我雖然詫異,轉念一想,又覺得他說的所謂的指紋可能只是方術上的一個代稱,跟之前的口子一樣。所以,我就問了他一句:“這指紋是干嗎的?” 秦一恒聽后就把我往后拽了拽,兩人后退了十幾步,差不多都要退到旁邊另一棟宅子的院墻邊上了,他才停下來指著整棟院子問我,這四合院要是拍一張鳥瞰圖,會像個什么字母? 他答非所問,我一時間腦子還沒轉過來,想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這棟四合院的布局,要是從上方看的話,勉強算是一個“c”形,只不過沒有“c”那么圓潤而已。 我把答案告訴了秦一恒,他點點頭,看表情還挺滿意。我就納悶了,怎么今天晚上都跟英文字母干上了?別到最后他告訴我,這里面吃貢品的是個老外,那就太扯了。 我想埋怨秦一恒幾句,讓他趕緊亮謎底。 沒等我開口,他就用右手比畫了一個“c”形,然后又用左手指著自己大拇指的位置道:“我們兩個現在就在這里,這宅子的前口,也就是大拇指的位置,被人用方術的手段種了一個指紋,想必后口也肯定有這么一個。這么一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想在虎口上用‘晦貢’插一刀,破了主人的運勢?!?/br> 也許他覺得這么比畫還不夠形象,干脆又掰了根樹枝在地上畫給我看,繼續解釋道:“這虎口可不是指老虎的嘴,而是大拇指與食指間的一個xue位。這個xue位在人體上還是比較重要的,而在玄學上,尤其是看手相,通過手掌厚度辨識人財運的時候,虎口通常也是第一個被辨識的部位?,F在雖然看不出來這所宅子是誰搞的鬼,不過想必這個人的道行不淺,這手段完全是自創的,通過方術玄位的布局,把整所宅子當成一只手,用‘晦貢’做刃,這他媽真是太絕了!而之前在正房客廳里死的那個人,恐怕他的死也不是個巧合,尤其是他在死前還在地上亂爬,留下了很多血跡,這么一分析,正廳正好算是這只手手掌的部分,那個人是來給宅子主人改掌紋的。而最后這個人死在的那個點,雖然我們都沒親眼見過,不過憑猜測的話,也多半是定在了財運線上。這目的也不用多說,也是為了破主人的運啊?!?/br> 難怪當時這所宅子的主人因為生意資金緊張,那么缺錢,才把宅子那么便宜就賣給了許傳祥,這根本就是一個循環啊。 秦一恒邊說邊感慨:“這宅子的主人肯定惹了什么重要的人物,要不就是他的生意對手專門安排了人來布這個局?!?/br> 聽他說了這么一通,我倒覺得這完全有可能是許傳祥搞的鬼,因為畢竟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站不住腳。要是這樣的話,許傳祥就沒必要把宅子再轉給我們倆了啊,難道是他布的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錯?他是專門找我們來當墊背的?這估計也不太可能,找墊背的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沒必要大老遠叫我們過來吧? 經歷了這么多事,我被弄得實在是有點被害妄想癥,便點了根煙平靜了一下,才問秦一恒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估計他還沉浸在剛才的感慨里,我問了兩遍才抬頭,告訴我其實只要原因找到了,處理起來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過,現在有一個障礙就是,做貢的那個女人不是個鬼魂,想必rou體還在某個醫院里當植物人躺著呢,我們不好輕舉妄動,畢竟人家還是個活人,處理起來會比較麻煩,只能先想辦法試試看了。 聽他說簡單,我也就安心了,反正怎么處理是他的事,我只要把過戶合同起草好,就基本完活兒了。 折騰了大半宿,之前因為緊張,我倒也不覺得困,這會兒困意開始找上來了。我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決定先打道回府睡覺,明天起早,再去采購需要的東西。 這所宅子是兇宅,兩人也就不用收拾東西,反正也沒人敢進去,就直接打車回了賓館。 第十四章 送“晦貢”離開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剛亮,秦一恒就把我叫起來,讓我跟他去超市。進了超市,他徑直奔到賣米面的地方,拎了一袋十斤裝的面粉,而后又買了兩斤超市自做的手搟面條,最后拎了一袋子雞蛋,然后就帶我直奔宅子。 之前,雖然很多方術上用的東西我們都是從超市買的,可這次我是真的被他弄郁悶了,這意思是開早點鋪子還是怎么的?竟然全是吃的。問他,他就告訴我這些東西一會兒都有大用,叫我小心拎好,卻并不給我解釋。 他說得倒是輕巧,可拎東西的人是我。雖然這東西加一起并不算很重,但塑料袋實在是有些勒手,加上宅子所在的那個小區不允許出租車進入,我們只好一步一步地走到宅子門前。這時我手已經麻了。 進了宅子,一切都一如昨夜。放下東西,我也沒來得及休息,就幫著秦一恒布置。 他交代給我的活兒很簡單,就是用一個盆把買來的面粉和雞蛋加水攪和好了,看著跟要做雞蛋面或者雞蛋饅頭差不多,只不過要更稀一些。 早上來得比較急,我們也沒吃早餐,和面的時候,我看著盆里的面直咽口水。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就跟秦一恒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 聊了兩句,我才想起來問他,昨晚雖然他把事情大概解釋清楚了,可是有一點沒說,這客廳里死的男人為什么穿著女人的衣服?而且為什么那個“晦貢”懷里抱著老鼠呢?難道那些老鼠本來就是這所宅子里的,然后被許傳祥打死了之后,被那個“晦貢”抓住了? 秦一恒跟我聊天的時候,正一根一根地在地上擺手搟面,聽我問起,先是點點頭,后來又搖搖頭,說:“這‘晦貢’的確會本能地抓住她能抓到的東西,這也就是為什么夜深人靜陰氣重的時候,她會撓門發出響動的原因。這多虧她不是冤魂,沒那么大本事,否則昨晚咱倆在宅子里都有可能遭毒手?!?/br>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至于許傳祥被她絆倒那晚,估計也是許傳祥那兩天陽氣很衰,多半是去過花街柳巷,才會覺得撓門聲動靜大,這才被‘晦貢’絆倒了?!闭f著,他語氣沉了下來,“至于那些老鼠,并不是‘晦貢’刻意抓住的,而是布這個局的人塞到她身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