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秦一恒倒是若無其事地按部就班準備東西,也沒吩咐我幫他,我只好在旁邊坐著抽煙。他在地上鼓搗了一會兒,看起來好像是用一根線把筷子一根一根地連了起來,然后把線的兩頭都用透明膠粘在了墻上,筷子就全部大頭朝下被掛了起來,看起來跟晾衣繩上的夾子似的。我在旁邊看著也覺得挺新鮮,就問他這是干什么的。 秦一恒沖我微微一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說著,他就從兜里掏出之前寫的那張黃紙給我,告訴我一會兒要大聲朗讀紙上的字,他說停才可以停,否則要一直念下去。 店里還是有一些光線的,店外面有路燈,只是因為距離的原因,還是很昏暗,加上他的字也不是很工整,我舉著紙認了半天,愣是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么。我掏出手機照了一下,一看把我給逗樂了。我本來還以為他叫我念的多半是符咒、密語之類的東西,沒想到寫的內容居然跟飯店后廚的采購單差不多,都是什么生豬半扇、蘋果幾斤、鴨血幾碗,等等。我就很詫異,尋思著他必是給錯我紙了,這種場合讓我念這些不是耍我嗎? 我找他確認了一下,結果秦一恒很嚴肅地沖我點頭,說,沒錯,這些是貢品的詳單,我們今晚是來勾引以前晚上在這兒的小鬼的! 他這么一說,我立刻覺得這事一點也不可樂了,瞬間就開始緊張。按他的意思,今天晚上我們倆要跟那些小鬼來一次親密接觸?這么一想,我就不敢怠慢了,趕緊對著紙把上面的東西順了一遍,生怕一會兒語塞卡殼或是念錯了。又過了差不多十分鐘,秦一恒看了看時間,說時候差不多了,就掏出之前買的碗,用繩拴好倒掛在門上,然后把卷簾門拉了下來。 屋里瞬間一片漆黑,我的心跳也跟著怦怦怦地開始加速。秦一恒在旁邊安慰了我一句,又點了根蠟燭,我這才平靜下來。他見我不那么恐慌了,就低聲說了句“開始”,我趕緊借著燭光念了起來。說實在的,這比我大學畢業時論文答辯還緊張,弄得我滿頭大汗,所幸并無口誤??墒悄盍税胩?,我都口干舌燥了,也沒見店里有什么特別的跡象。我想歇一下,秦一恒又沒說要我停,我只好挺著繼續念。又念了幾分鐘,我忽然聽見他在那邊“嗯”了一聲,然后整個宅子就陰了一下。這種陰森森的感覺很難形容,但我知道是有東西進來了。跟這些東西打交道這么久,即便已經有些適應這種和它們共處一室的壓迫感,但人本能地還是有些腿軟。我想回頭看看身后是不是有東西,又怕分神念錯了字,只好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讓自己面向秦一恒這邊,心里多少還能有一些安慰。 秦一恒倒像是對現在的狀況挺滿意,停了一下,居然憑空問道,是東南西北哪個方向?我心知這句話肯定不是問我的,可屋里并無人回答,聽動靜像是掉了一根筷子在地上。 秦一恒又“嗯”了一聲,繼續問,是男是女?很快就又掉下了一根筷子。 這下我終于明白他掛這么多筷子是怎么回事了,合著他用這個跟小鬼對話呢。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無誤的,秦一恒接著又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不過,這些問題聽起來都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盡是些跟這個宅子無關的問題,但每一個問題問過后,都會有一根筷子應聲落地。問了三四分鐘,他就沉默了半晌,又問道,不是你們?依舊掉下一根筷子。 秦一恒嘖了一聲,繼續問,是犬靈嗎?筷子繼續落地。然而,問過這個問題后,秦一恒卻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他這一安靜我就開始著急了,我在旁邊念得都要吐血了,什么時候停???無奈嘴上沒辦法說話,只能跺了一下腳提醒他。他這才像是想起我來了,嘀咕了一聲“我靠”,然后快步走到我旁邊對我說,他忘了買掃把了,這下小鬼送不出去了! 要不是我嘴上不得閑,我肯定當即就罵出來了。這他媽的性命攸關的事他怎么能掉鏈子呢?可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忍著滿肚子憤慨用眼神詢問他該怎么做。秦一恒琢磨了一下,在我耳邊告訴我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他現在出去找個掃把回來;另一個就是我們倆就這么一直耗到天亮。我想了一下,覺得第一個辦法可行一些,這要是讓我這么一直念到天亮,恐怕我的舌頭都得累斷了。我當即就伸出一根手指,比畫著要他用第一個辦法。秦一恒見狀“嗯”了一聲,又囑咐了我一句“小心”,就開門出去了。 他出去后并沒有把卷簾門重新拉下來,這樣我倒是心里安穩一些,起碼出點什么事我還來得及逃出去。只是沒想到沒過多久,外面就開始刮風,風不是很大,但剛巧能從外面吹進來,吹得燭焰搖搖曳曳的。我生怕蠟燭被吹滅了,一時間卻也沒什么法子,只好不停祈禱秦一恒趕快回來。無奈估計是上帝也管不到我這一片兒,越祈禱那燭焰就越不穩,搖晃了兩下,居然真滅了。房間瞬間就黑了,外面的路燈燈光倒是能探進來一點,可也只能照到門邊的位置,我所站的地方已然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這下,我額頭噌噌噌地開始冒汗,先不說這屋里的東西兇不兇,主要是光源這么一消失,我這單子鐵定是讀不了了。我憑記憶又勉強接了那么幾句,到最后實在是接不上了,只能閉了嘴趕緊往門邊挪??墒莿傔~出一條腿,我就聽見身后“啪嗒”一聲,聽動靜是又掉了一根筷子。這下我是徹底慌了神,秦一恒不在跟前,這哪怕出了再小的狀況我都是應付不了的。我趕緊又細心聽了一下,除此之外卻也沒什么特別的動靜。我心說,難道是剛才那陣風吹下來的?當時也沒見秦一恒是怎么拴的這筷子,沒準他只是稍微系了一個活扣,拴得并不嚴實,稍微有點震動就掉了下來,這倒是可以理解。這么一想,我倒沒那么害怕了,干脆走到門邊向外看了看,正巧看見秦一恒快步往這邊走,我連忙招呼了他一聲“快點”。 他見我出現在門口,也感到納悶,直沖我皺眉頭。我就湊上前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他聽后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又把我拉回屋里,拉下卷簾門,重新點起了蠟燭。進了屋我才注意到,他拿回來的并不是掃把,而是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一把破拖布,而且還是頭都快爛光的那種。他把破拖布倒立在了靠門的墻角,又左右看了兩眼,才回頭問我,剛才真掉了一根筷子?本來我剛才聽得是真真切切的,但經他這么一問,我倒是有些猶豫了,生怕剛才聽錯了。 秦一恒見我猶豫,也沒接著問,而是自己走到他掛筷子的地方,低頭數了一下,嘖了一聲,回頭對我說,地上筷子沒多啊。 筷子沒多?合著剛才我幻聽了?我回憶了一下,那聲音太真實了,就想叫他再確認一遍。秦一恒恍然大悟般地用手指給我看,說,媽的,誰放到桌子上一根!我立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桌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一根筷子。 我看秦一恒驚訝的表情,很顯然,這根筷子不是他誤放在這里的,而且這張桌子還是之前我們為了擺蠟燭方便,特地從地上扶起來的,就更不存在筷子是之前遺留在這里的可能了,看這意思,恐怕還大有來頭。 秦一恒想了一下,說,如果按照你剛才所說,這根筷子肯定不是小鬼弄下來的,而且你當時聽到的聲音,筷子明明是落在地上,現在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桌子上,想必也是對方有意為之,來提醒我們什么。說完,他又指了一下滿地的筷子,告訴我這個局叫“壽連”,原本是古時候用來推算家族成員壽命的,這一根筷子代表的是七年,多半都是用招魂的辦法把自己已故的長輩引出來,然后焚香上貢,最后,全族的人背向“壽連”,等到長輩的魂魄歸去,再回過身來數落在地上的筷子。不過,這個局可應用的范圍倒并不是這么局限。其實說白了,“壽連”只是一種能與這些鬼魂打交道的媒介和方式,并沒有硬性要求一定要問什么,所以,他今晚就尋思著先用貢品的單子把小鬼勾過來,看看能不能問出有關這個宅子的一些線索,詢問的結果并沒有太出人意料,之前的老板并不是這些小鬼所害,也不是犬靈來復仇。 秦一恒說完,就又走到桌邊,盯著那根筷子想了一下,才說,如果他猜得沒錯,這根筷子想必就是已故的老板放在這里的,這樣說來,恐怕那個老板的死因是另有隱情的。不過,這個還需要我們天亮之后測試一下。倘若真的和我猜測的一樣,那么,這根筷子用新刀是斬不斷的,必須要用切過rou或是殺過雞的那種沾過血的刀才行。 聽了秦一恒的分析,我反而更迷糊了,難不成這宅子背后還牽扯著一起兇殺案?不過,回憶那個老板娘哭得梨花帶雨的臉,也不像是裝的,我就想詢問一下他的看法,他卻在旁邊一心擺弄那個破拖布。我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說去找掃把的嗎?怎么弄回這么一個東西?問過后才知道,這個時間想找個掃把實在太難了,就這拖布還是他實在沒轍去一個公共廁所偷回來的。秦一恒說,這污穢場所里的東西,其實是能辟邪的,這跟我們平時的印象恰恰相反。我們常人多半是受了那些鬼片的影響,總是會把這些污穢之地尤其是廁所與鬼魅聯系起來,事實上并非如此。鬼魅對污穢是有著本能的抗拒的,民間很多地方至今還有用臭魚爛蝦驅邪的習俗。而在門上掛掃把,說白了就是送客的意思,倒并不是方術上驅鬼的手段,所以他估摸著,把拖布掛上去,估計那些小鬼也是可以看明白的。 說著,秦一恒就叫我退后,用幾層透明膠把拖布粘在了門上,然后舉起蠟燭在屋里環視了一下,最后把蠟燭放到門邊上,囑咐我一會兒蠟燭要是滅了,叫我千萬別驚慌,那是證明小鬼已經出門了,也別急著往外跑,留神不小心混進小鬼的隊伍,再把我引到別的什么路上去。 這句話說完,他就又走回到桌邊,把那根筷子裝到包里,然后就站到我身邊,盯著那根蠟燭。我看他的表情似乎還挺凝重,就也把目光移到那根蠟燭上面。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工夫,那根蠟燭就滅了。 秦一恒提醒了我一句“別動”,我們兩個人就繼續在黑暗里耐著性子耗時間。差不多過了有十分鐘,他才說“可以出去了”,我趕緊跟在他身后出了門。這里面的黑暗實在是讓人感覺壓抑,我出門后連喘了幾口大氣才舒服一些。 忙活了大半宿,秦一恒卻沒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而是叫我跟著他在大街上閑逛,說是叫我散散陰氣,否則就這么回去睡覺,人很容易生病。反正我也不困,而且時間差不多也快天亮了,索性就跟他溜達了幾圈。最后兩個人吃了早飯,才回了賓館休息。 第四十四章 原來如此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飯都沒來得及吃,秦一恒就先帶我去了一趟熟食店,買了很多雞翅豬頭rou之類的東西,卻不帶走,只是叫老板擺在柜臺上就可以。我就挺納悶,這他媽的不是有錢燒的嘛,問起來他卻回答得理直氣壯,告訴我昨晚忽悠了那些小鬼一宿,指不定就有哪個懷恨在心的在后邊跟著我,等著打擊報復,這么做也是有備無患,反正也用不了幾個錢。他說的還很有道理,只是我看著那些熟食真是覺得有些可惜,倒不是我心疼錢,只是因為餓了,眼看著食物吃不到,心里有些不爽。 為了平復我心里的不平衡,下午,我們去了當地最大的一個飯店,吃到人都有些站不起來了,心里才算舒坦。席間,我又跟秦一恒商量了一下這個宅子的事情,問他那個老板會不會是被人殺的,所以陰魂不散,一直滯留在宅子里。他卻持反對意見,說著,從包里掏出了昨晚的那根筷子擺在桌子上,我一看,筷子居然已經成兩截了。他解釋道,上午的時候他已經出去做過實驗了,這老板死得確實蹊蹺,雖說這被人殺害也是有冤情的,可通常這樣橫死的冤魂是不可能這么理智的,而且,現在他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不過,還需要我們去驗證一下。 賣關子是他一貫的作風,我也懶得追問??此f話挺有底氣的,我估計,等一會兒事情也就見分曉了。果然,我沒猜錯,吃過了飯,秦一恒就給老板娘打電話,不過,詢問的事情卻讓我很意外,他居然問那個老板的體重是多少。 我在旁邊聽得實在是摸不著頭腦,秦一恒在得到答復之后,又沉思了一下,就叫我動身。我們兵分兩路,去查找這個宅子附近所有的壽衣店,去問在老板死之前是不是有一個大胖子定做過特制的壽衣。這下我就更納悶了,連忙問他方術的手段還能猜出一個人的身材?這也太神了吧? 秦一恒卻微微一笑,說這跟方術沒半點關系,他只是之前在宅子墻上掛的相關營業手續上見過老板的兩寸照片,現在只是想要求證一下他的推測是否有誤而已。 事不宜遲,我們當即就動身。這壽衣店本來就不多,而且相對開得都比較集中,所以查找起來還是很容易的。我們說是兵分兩路,其實也是一起行動的,無非進不同的店詢問而已。問了幾家店,沒想到還真叫他說著了,真有一個壽衣店的老板說的確有那么一回事。據這個老板講,是有一個很胖的人來定做壽衣,而且要得還很急,他是連夜趕工給做出來的。本來這壽衣基本都是人死后家屬來買的,即便是生前就有準備的,那也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老人,從來沒見過有這種正值壯年的人來給自己定做壽衣的,加上這個人體貌特征這么明顯,所以他印象也是極其深刻。 查出的結果還真跟秦一恒推測的一樣,他當即就叫我把老板娘約出來。三個人找了一家咖啡館見了面。估計老板娘也是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所以風塵仆仆地就趕來了。 秦一恒也沒多客套,開門見山就把他分析的事情跟老板娘講了一遍,說,雖然他只是推測,但差不多也能把事情還原個大概了。 首先,狗rou館開業前就死了一任老板,這是眾所周知的。那個老板究竟是怎么死的不得而知,但他死的地方卻大有問題。民間都會有這樣的傳言,吊死鬼和水鬼死后是不能轉世投胎的,必須滯留在原地尋找替身。而其他死法則沒有這樣的傳言,這也是有依據的,因為吊死鬼死時雙腳懸空離地,脫了地氣,陽氣走空之后依舊無法進入地府,而水鬼也大致相似,因為水本身就是極陰的東西,魂魄遁入其中,就很難脫身,必須尋找另一個人死在同處補缺。 秦一恒說完,就頓了一下,也是給我倆理解的時間。那個老板娘倒也不笨,琢磨了一下就問,是不是她男人是被之前死在水里的那個老板拖去當替身了? 秦一恒點點頭說,應該是這樣,但又不完全是,因為根據城市規劃,之前的那條河已經被填平了,所以那個水鬼老板是根本無從拖人下水的,而他的男人之所以死于非命,雖然一定會跟那個水鬼有關,但說白了也是老板自尋死路。之前狗rou館的老板是并不相信鬼神的,而之后卻忽然也把店改成了日夜兼開,我們都以為他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去做的,但這很明顯就有問題,這轉變得實在有些荒唐,所以,恐怕是那條河被填平后,水鬼就已經到了店里,而他的家人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他們之所以會把店以很便宜的價格轉給你們,就是想為水鬼老板尋找替身。 之后你們搬進來,那個水鬼估計很早就想對老板下手了。無奈脫離了水,他就沒了害人的本事,況且狗rou館經常屠狗,戾氣很重,他甚至都很難近老板的身,所以,他很聰明地用了另一個法子,就是想辦法證明給老板看,鬼神是真實存在的,從而讓老板一步一步地走入他設計好的圈套。他究竟是怎么蠱惑老板的,我們現在也無法探究了,但應該是和如何興旺生意有關。 事實上,老板也的確是照他所說的去做了,日夜兼開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且生意也果不其然地逐漸好了起來,這樣,老板也就越發相信水鬼的話。水鬼見時機成熟,就編了一個更誘人的謊話,慫恿老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穿上壽衣,然后在破曉前脫下之后燒掉,而且恐怕壽衣的兜里還裝著老板的頭發或是指甲,這在方術中可是大忌。我國自古就有尸骨遺失用衣冠代葬的傳統,按照老理,主人死后的衣物也是理應焚燒隨葬的,在方術上來講就是散去故人留在世間的最后一點陽氣,讓其安穩投胎轉世,而這壽衣就更甭說了,本身就是給死人穿的。老板穿了半宿,又在天明前極陰之時焚燒,被抽了陽是一定的。加上壽衣的兜里裝了本人的頭發或指甲,也等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這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不敢毀傷,說的不僅是孝道,在另一個意義上也是避免了不小心被懂方術的人算計。古人是輕易不會剪發剃須的,即便剪,這剪掉的毛發也是會小心收好,藏于密處的,怕的就是被圖謀不軌的人得去,落得飛來橫禍。所以,老板完全就是入了那個水鬼的局,以身犯險,丟了性命。 說句實話,秦一恒這段推理的確很精彩,可是老板娘卻聽得嗚嗚直哭。我在旁邊也只能遞個紙巾,卻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安慰她。秦一恒點了一根煙,告訴老板娘,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哭也不能解決問題,不如盡快找人做場法事,超度一下她男人。這個宅子她要是還賣,我們就按照之前談好的價格收了。 老板娘猶豫了半天,卻搖搖頭表示,宅子她現在舍不得賣了,希望補償我們點錢,也算是謝謝我們幫她弄清事情的真相。本來這筆錢我尋思著不想拿,這蠅頭小利賺了,還不如就順水推舟當次活雷鋒??墒?,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實在是有點虧,畢竟現在事情簡單到只剩下做場法事的地步了,我們總不能白受苦受累一回,于是,我就答應把錢收了。老板娘當即就去了柜員機給我轉賬,錢算起來并不多,五萬元,但起碼比白來一趟要強。 收了錢,秦一恒又囑咐老板娘,如果暫時不做法事的話,也千萬不要在里面洗澡或是搬進浴缸。之后我們就準備連夜返程。 回去的路上,我問秦一恒,最后囑咐老板娘的那一句是啥意思。他解釋說,很簡單,那個老板是被水鬼害死在店里的,肯定還是要繼續找替身的,他也是好心提醒一下禁忌,不過,老板娘聽不聽,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說完,他就直嘆氣,不知道是不是也覺得來這一趟虧了。不過,事已至此,也就沒什么郁悶的必要了,我干脆閉著眼瞇了一覺。 到家已經是快凌晨了,我洗漱了一下就準備上床睡覺,沒想到秦一恒的電話卻很意外地追了過來。我還挺納悶,以為他今兒特反常地知道到了家給我報個平安了,沒想到,電話里他的聲音特別焦急,像是碰見了什么大狀況,叫我立刻趕到他家里去,說有非常重要的東西給我看。我在電話里追問,他卻又說一兩句說不清楚,然后就把電話掛了。我也是生怕他真的遭遇什么不測,急忙穿了衣服打了個車就趕了過去。 窗外的天空已經開始灰蒙蒙的了,天真的要亮起來了。我講了一夜,人已經很疲倦,但天畢竟還沒有亮起,我就要繼續講下去。 第四十五章 夜談 一路上,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慌,以秦一恒的性格,這么晚了要我趕過去,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糟。敲開了門,果然見他臉色很不好,還沒等我問,他先把我讓進了屋,伸手朝身后指了一下,然后自己讓到了門邊,看意思是叫我自己看。 我這才發現他家的客廳中央,端端正正地立著一個很大的物件,被黑色的塑料布蓋著,看樣子體積很大,倒也看不出是什么。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沒解釋,只是走到那個物件旁邊,把塑料布揭開。 秦一恒家所有的燈都是開著的,屋子里被照得燈火通明??墒?,當我認清這個物件是什么之后,還是止不住從心底往外泛涼氣——竟然是那個衣柜!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上次之后秦一恒又專程回了一趟宗祠帶回來的? 我看向他,想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點了根煙,又順手給我扔了一根,坐到沙發上打量了這個衣柜兩眼,這才說道,我回到家就發現這個東西在這里了,我檢查過了,門窗都沒有被撬的痕跡,我也不知道是誰把它放到這兒的。 說完,他使勁吸了一口煙,站起身走到衣柜旁邊,說,我已經檢查過了,這個衣柜應該就是宗祠里的那一個。 聽了秦一恒的話,我的驚愕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了,他家是八樓,先不說運來這個物件的人是怎么輕而易舉地進入他家的,單純就搬運來說,也是相當費力的。衣柜很高,我大致比量了一下,恐怕是進不了電梯的,要是憑借人力走樓梯搬上來,這可是相當費事的。雖然我并不清楚衣柜究竟有多重,可是,就以體積來論,也肯定輕不了,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秦一恒也料到我會這么吃驚,反而勉強地笑了一下,叫我坐到沙發上,說今晚要告訴我的不止這一件事。說著,他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個便攜筆記本,翻了兩頁后遞給了我。我看了兩眼就知道,這些數字是宗祠墻上他記下來的,當時我也留意看過,所以印象還挺深。 于是我問,你猜出那些除了時間的數字的意義了? 秦一恒點了點頭,卻沒有解釋,而是起身回臥室拎出一根很粗的繩子放到茶幾上,說,江爍,我知道你現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問,為什么我會這么拼命地帶你去找那個址簿,為什么我會那么突然地通知你去萬錦榮家?,F在,我可以告訴你,就是這根繩子,這根繩子跟這個衣柜一樣,也是有一天突然出現在了我家里的。 聽他這么一說,我就端詳起了這根繩子。嚴格來講,這應該叫作麻繩吧?,F在生活中已經很難見到了,偶爾可以在那些小碼頭見到,都是用來拴小漁船的。這一根倒沒有拴船的那么粗,但也是用了很多股捻到一起的,大概有兩到三根手指粗細的樣子,看起來很普通,唯一讓人覺得特別的地方就是,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顏料點了幾個黑點,粗看一下,得有七八個。 現在這種情形,我的大腦已經有些跟不上運轉了,我也懶得再自己猜,就直接問他這根繩子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秦一恒“嗯”了一聲,接著道,這根繩子看似普通,卻有一個很不普通的名字,這在方術里面叫陰扣。陰扣可是很多學了一輩子玄學的人都沒親眼見過的法器,因為這個東西太難找了。上面每一個用駱駝血點的點就是一條人命! 聽他這么一說,我立刻仔細地數了一下,繩子上不多不少一共11個點,這東西上有11個人的魂魄?這么一想,我就本能地向后靠了靠,心說,這么邪的東西,多虧剛才我沒好奇地直接上手摸。我轉過頭問秦一恒,這個東西到底是干嗎的? 秦一恒叫我先別急著害怕,說,這個陰扣的確很厲害,但那也得是懂行的人使用才能發揮作用。陰扣說白了就是有人曾經用來上吊自縊的繩子,但在方術中只有索命過三才能稱為陰扣,這單純的一根上吊繩仔細尋,倒也容易找到,可要一根繩子曾經要過三條人命,就實在難尋了。相傳,陰扣捆住重病之人的雙腳,能在閻王爺手底下留人三天;而與人的頭發相連,則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把魂魄拽出。不過,這也都只是傳言,因為他自己之前也沒親眼見過這個東西。 秦一恒一邊說我就一邊琢磨,這上吊繩想找的確是挺不容易,隨著社會發展和科技進步,自殺方式早就不單純局限于古時候的自縊、服毒、自刎什么的,而這根繩子竟然曾經吊死過11個人,可見年頭還不少,說不準都得是新中國成立前留下來的東西??墒?,話說回來了,這個東西跟萬老頭有什么關系呢?難道是他們家生產的? 問了秦一恒,他就又從茶幾下面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木盒子,告訴我,這之前是拴在這個陰扣下面的,萬錦榮他們家的地址之前被人寫成字條裝在了里面,不過,那張字條被他弄丟了,所以現在就只剩下一個空盒了。 我拿起空盒端詳了一下,古色古香的,上面也不見什么花紋陋飾,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董。不過,即便只是工藝品,看著也有那么一些古樸的美感??涩F在也不是研究欣賞價值的時候,于是,我把盒子放下問他,既然已經找到了萬錦榮家的地址,為什么沒有早和我一起去?秦一恒低頭沉默了一下,習慣性地抿了一下嘴,才告訴我,本來他是打算到那里和我會合的,但他之前先去查了這個陰扣的來歷。這陰扣三命的就很稀少了,而這種十一命的,恐怕幾十年才能出現一個,他尋思著這么大來頭的東西即便不是人人皆知,但業內肯定也會有人有所耳聞,所以,他就緊趕慢趕地去拜訪了幾個玄學上的同行,無奈他們對此卻并不知情,他只好無功而返地去找我會合,可是路上又不知道遭了誰的暗算,四個車輪上都貼了束地釵,車也開不動,轉乘出租車,沒想到司機又被人遮了眼,這才導致最后來晚了。 我點點頭,以后來所經歷的事情來看,恐怕他遭人算計的原因,就是有人害怕我們搶先一步在萬錦榮家發現什么線索??墒?,日后秦一恒分析過袁陣可能就是址簿,要是這樣的話,那個假冒的劉瘸子到底是去找什么呢?難道不是址簿? 我的頭又有些大,索性也不想了,繼續等秦一恒說吧。他估計也是說累了,給我倆一人開了一聽罐裝啤酒,才繼續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即便我們去找址簿的誘因是這根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家的陰扣,而根本原因我卻遮遮掩掩地沒有告訴你,今天,我覺得事情已經沒有必要瞞下去了。江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你好,錢是永遠賺不完的,但命卻只有這么一條,你明白嗎? 他這番話我聽得是完全摸不著頭腦,看他的表情很凝重,我心里隱約浮現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只見他說完話,又一口氣把啤酒干了,走到臥室,拿了一個東西出來。這個東西用油布包著,看樣子他還挺愛惜。我看了形狀,心說,是幅油畫?然而,等油布一層一層揭開我才發現,這竟然是九子鎮真龍那個宅子里的棺材板,我的姓名、生辰八字一字不落地全在上面。 見是這個東西,我心里有些毛毛的。這東西和那個來歷不明的衣柜一樣,有說不出的詭異。秦一恒也沒多跟我解釋,而是緩緩地把棺材板翻了過來,然后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等到棺材板的另一面展現在我眼前,我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一面也有字!怎么之前從沒聽他提起過?而那一晚,我也僅僅是棺材板放在地板上時匆匆看了幾眼?,F在看來,想必那時秦一恒就已經發現了背面有字,特地沒有讓我看到,而我也完全沒想到他會把這塊板帶回來。這實在是太讓我震驚了。然而,這種震驚并沒有持續多久,等到我真正看清了上面的字之后,我卻忽然沉默了。這幾秒腦袋甚至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這種感受應該被稱作什么,也許是這一晚擺在我面前的謎題太深奧了吧。 棺材板的背面,也是與我有關的,而且關系可能比前面的生辰八字還要重要,因為上面寫著:江爍 卒于甲午年丙寅月乙卯日。 這是我的死期嗎?我使勁抽了根煙才轉過臉問秦一恒這句話。他卻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個事情,只怕萬一的。那個九子鎮真龍是高人所布下的,然而為什么非要引我們去破,我也窺不出端倪,所以,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只是怕你會多心,因為現在看來,誰也不能確定這個死期是真的。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有必要查下去,這是賭命勾當,但不賭,江爍,你很可能就真的輸了命。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不知道是不是煙抽得太頻了,反正,這一會兒的工夫,我們倆的煙誰也沒斷。我平靜了一下,倒不覺得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我對秦一恒說,按這上面的日子算下來,我還有兩年活頭,而且,這還不一定是真的,萬一只是哪個神經病的惡作劇呢?另外,他告訴我這個棺材板的事情,是不是希望我跟著他一起查下去?他點點頭,說,其實他想過了,如果不告訴我,恐怕以后那些不賺錢的宅子我是肯定不跟著去了。 說完,秦一恒就笑得很無奈,又拿起那個筆記本,指著上面的數字說,這個我想了很久,我覺得這時間的數字應該是坐標。他也試著用谷歌地圖看了一下,位置就在南部的一個省會城市,那邊近期正在動工一個很大的地產項目。如果他的判斷無誤,這個坐標指向的就是那里。 他的推論倒是有可能,雖然數字上沒有標注地理信息,可是看他的意思,估計已經用谷歌地圖翻來覆去地查過了,這個地方肯定是他篩選出來的??蛇@樣卻有一點說不清,如果這真是個地理坐標,那又會是誰刻意留在宗祠的墻壁上的?下面的時間又是什么意思?在那個時間會發生什么事情嗎? 秦一恒卻也只是搖頭,說,希望你盡快可以跟我去看看,大不了路上再打探著有沒有靠譜的宅子,捎帶著收幾個。他這話說得我特不好意思,這一切現在看來明明都是危及我生命的事情,弄得卻好像是他求我去一樣,居然還用收宅子誘惑我。我灌了幾口啤酒,心中感慨現在像秦一恒這樣靠譜的真朋友真是越來越少了,當即就跟他約好,小休幾日,然后就動身去那個地方看看。 秦一恒聽了連忙點頭,接著道,那我們繼續說這個衣柜的事情。 剛才光顧著在茶幾上研究,倒忘記身邊還有這么一個大家伙了。之前也并沒有細瞅,這下我仔細看了兩眼,發現這個衣柜跟之前見過的還是有所不同的。這不同倒不是衣柜本身的變化,而是衣柜上纏著的那些厚厚的透明膠帶竟然都沒有了,也不知道是秦一恒在我來之前揭去了,還是送來的時候就沒有。 秦一恒站在衣柜門前,回頭沖我點了下頭,伸手就想拉開衣柜門。我見他的舉動心就有些慌,上次那個衣柜里的東西讓他都暈菜了,這次又是來歷不明地出現在他家里,萬一是有人設計害我們,里面指不定有什么邪物呢。我想叫他住手,可見他神情鎮定自若,難不成他已經打開過了?我也只好閉了嘴。 隨著一聲難聽的吱呀聲,兩扇門被緩緩地拉開了,我走上前,想看看柜子里究竟裝了什么東西。 打眼一瞅,我整個人就愣住了。這,是袁陣? 第一縷清晨的陽光恰好從窗縫中照了進來,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陽光洗去了我身上所有的不安。沙發上的人也站了起來,看著我半晌沒說話。我告訴他,今天我就可以跟他去過戶。 他像是想了一下,然后抬起頭問我:“你說過天亮以后可以回答一個問題,你相機里拍的究竟是什么?” 我笑了一下,說:“我講過,要看心情,很抱歉,我現在沒心情回答你的問題?!?/br> 他“嗯”了一聲,繼續道:“如果我也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呢?比如,我們之前為什么會動手打起來?!?/br> 我道:“如果你想問故事后面的內容,很抱歉,現在天已經亮了,如果想聽,你要等下一次,而且不要跟我講條件。你給了他們兩個好處,想演一場引起我好奇心的戲,我用腳指頭也能猜出來?!?/br> 他沖我比畫了一下大拇指:“我在報紙上見過有關的報道,有人用類似的手段騙了一群人去,結果那群人都被割走了人體器官。只是我沒想到,你這次竟然沒有下手,而且,你的故事是真的好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屋子里還有你的同伙,只是他為什么也會要照相?另外,你們有什么高科技設備可以鑒別出誰是警察嗎?” 我不置可否地沖他笑了一下:“你是警察?” 他點點頭:“如果你不是器官販子,那你是江爍?” 我也點了點頭,看了看手上的相機,心里暗罵,媽的,渾蛋,你究竟是想讓我拍什么? ——第1部完—— ================= 《兇宅筆記2》 作者:貳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