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吳正芳裝聾作啞,你們是玉,我是瓦,你不待見我我不待見你,扯平,也不是很重要的人。但心里真的沒有自卑嗎?笑話,她又不是鐵人,怎么可能釋懷,可她不做口舌之爭,吵架吵贏了又有什么用?她就這樣平靜、平常,強迫自己沉住氣,迅速調整好心態,目標始終堅定,學習、努力,朝夢想中的大學、夢想中的生活狂奔,任爾東南西北風,毫不動搖。 或許是隱忍,或許是膽小,或許兩者都有,但沒有人知道。當一個人受到巨大的侮辱,會韜光養晦、一舉得志;也可能是膽小,為自己的不作為找很多借口。吳正芳沒有爭其鋒芒,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和陳舒珊幾人對抗,你們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們。所以她經常臉臭的像是對著三灘臭狗屎,明明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卻像是不屑于和她們置氣。 這樣的反擊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時常會讓陳舒珊幾人表情陰涼,被老鼠看不起的滋味不好受吧。那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萌芽,但看到她們不高興,她就高興了。 吳正芳的成績在縣城出類拔萃、回回第一,來到華城一中就泯然眾人矣了,其他科目還好,年級前三十,總分卻跌出前二百。她的英語成績太差了,簡直一塌糊涂,在小縣城里英語不算主科,到了華城一中就是必不可少的科目,有些吃虧。而且普通話不標準,更別說英語發音,就連g和j也經?;煜?。于是每天早上在cao場大聲朗讀,學校里不泛有刻苦的學生,但十有七八她每天第一個到,睡的也是最晚的??嗑毧谡Z苦背單詞,其他科目抓得很緊,直到高二的下學期,終于把成績提了上來,大考小考,穩居前三甲。 她鋒芒逼人、風頭太盛,這個成績繼續保持下去,考國家標志性大學不成問題,那是一座在世界也享有盛譽的高校。 和榮譽光明如影隨形一起到來的危險與黑暗。 什么是導火索,是臨畢業的一次爆發吧。 那天陳舒珊回到寢室,看到她的內衣和另外兩件搭在一起,整個人都炸了,淑女風度全無,沖進陽臺罵出臟話:“我/cao,他媽的是誰的內衣,跟我的搭在一起,這是貼身衣服??!”宿舍里另兩個女孩兒不敢吭聲,程寧嵐嘆了口氣,聳肩道:“這個款式,還能是誰的。扔了別要了?!?/br> 陳舒珊的表情幾乎裂開:“我當然不會要了,多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身上的怪味道……什么人啊,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東西,什么是衛生和隱私,是在故意惡心我的吧?!” 隨后陳舒珊又攢眉道:“你們說她以前會不會也這樣做過,但是回來得早,把東西收了,所以我們不知道?” 程寧嵐和劉雪蓉臉色瞬變。 接下來自然是一場激烈的爭吵,吳正芳硬邦邦地說我沒有,陳舒珊道那誰信呢,你現在不就是故意的嗎。 吳正芳說你放你的屁! 陳舒珊驀然站了起來,三年針鋒相對,雙方已然戴了厚厚的有色眼鏡,互看不順眼,當然是什么難聽什么扎心就說什么。 陳舒珊老話重提,冷笑著說你們農村人不就是這樣的嗎?搶劫犯、小偷、殺人犯,街上多少人沒素質沒教養,百分之九十是你們窮人的手筆吧?窮人仇富,你的內衣是地攤貨,所以看不慣我日本買來的塑型衣? 吳正芳深吸一口氣,緩步逼近、語速極慢:“沒錯,我家是窮,我家特別窮,你見過土坯房嗎?我家的房就是土坯房,而且沒玻璃,窗戶是紙糊的,一刮風就戳個窟窿。我爸媽沒文化,只能種地,一年掙不了幾個錢,從我上四年級開始,他們就不能再為我輔導功課了。別看我現在上高中,我在我們村都是高學歷了?!?/br> 她有一口十分標準的普通話,繼續道:“說起來我也很奇怪,你們每天、每一天,不管做什么,都不會忘了找我炫耀你們的家世背景,你們吃的有多好、穿的有多好,我們起跑線相差有多懸殊。有意思嗎,你們不覺得可笑嗎?臉不覺得疼嗎?” 吳正芳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拿出破本爛筆:“看到沒有,我這根筆用了一年了,里面的筆芯是我在垃圾桶,一根一根找其他同學沒用完的筆芯替換的,這個筆記本我連封面也寫滿了字,你們很看不起我用這種破爛東西吧。但是我這樣的條件,我這樣的出身,你們居然比不上我,還一天天的驕傲什么,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嘲笑你們自己?更丟人的是誰?” 陳舒珊幾人被她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氣勢震得說不出話,鏡面之外的人也瞠目結舌。 只見吳正芳還是一身破舊,但風采早已蓋過了裝扮。那一刻,只看得到她的自信,有多熠熠發光,像是站在枝頭、即將展翅的雛鳳。 “我不敢代表一個群體,人本身就具有多樣性不是嗎?但我這個鄉巴佬不仇富,是你們嫌貧?!眳钦及压P和本放在桌上,緩緩抬起頭,咬字清楚道:“但這樣才更有意思是不是?實話跟你們說了吧,這幾年我為什么不搭理你們,真以為我怕了你們了?我在看好戲,在你們看不起我、嘲笑我的時候,我在努力刷題,你們引以為傲的一切,我一點也不稀罕,你們現在有的,將來我一樣會有,很大可能還會更好吧,走著瞧。你們家世是很好,等你們父母故去以后,誰給你們這些嬌小姐遮風擋雨?你們的成績還沒進前一百吧,我還記得中考成績我是最差的,現在呢?我靠的是我自己,只要我不死,我有的誰也奪不走。比我比下去的滋味舒服嗎?” 吳正芳微笑道:“你們比的是現在,我比的是未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送了5500字。 沒有主角滴一章,沒剎住滴一章,這條線還是米有完滴一章= = 不知道說啥了,大家有意見盡管提,我是頂著鍋蓋來的qaq 第69章 惡鬼的小新娘 紅衣女鬼怔怔看著鏡面里的小姑娘,神色黯然。 當年意氣風發、壯志雄心, 像是即將迎風揚帆的船, 對接下來的人生旅程充滿了憧憬, 而實際上, 在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都在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而懺悔贖罪。 她忍不住想, 如果那時候忍住這口氣, 又會是什么局面。 明明……明明三年一樣忍過來了, 為什么偏偏到最后松懈, 栽了這么狠的跟頭。 吳正芳收回視線,沙啞道:“我們出去說話吧?!彼Z氣里帶著陌生口音。 這時候距離剛才至親相認過了半個小時, 吳父吳母充沛、震驚的感情終于平靜了稍許,楊冬花發現了女兒的不妥當,問她:“你穿的哪里的衣服?” 吳林則是盯著因緣鏡:“那是什么?” 吳正芳隨手整了整衣服,漫不經心:“以前的錄像, 沒什么好看的?!?/br> 吳林道:“你和舒珊鬧別扭了?” 吳正芳的五官有一瞬間的扭曲, 她拉著吳父吳母往外走, 兩位老人紋絲不動,直勾勾地盯著因緣鏡, 老邁渾濁的眼睛精光乍閃,像是發現了什么。楊冬花噶聲問:“你有什么事情瞞著爹娘?” 眼淚無聲地涌了出來,吳正芳哀求:“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吳林既不看她,也不說話,更往前一步。 前因后果繼續推進, 吳正芳的反擊有力而突然,陳舒珊差點活生生的氣到背過氣去,雙方劍拔弩張,吳正芳大發了一通脾氣,繼續把三個人當狗屎。如果之前的鄙視,是像個可笑的小丑保護尊嚴,現在就是徹徹底底的逆襲翻盤,她的鄙夷來的太有底氣。她的目標是東來大學,那是一座讓陳舒珊幾人難望其項背的學校。高考一戰,就此拉開一步,百步難追,滿盤皆輸。吳正芳從眼中刺變成了□□,這個曾讓她們百般蔑視侮辱的人,馬上就要走到只能仰望的地方去了。 是啊,一個人的妒忌心和好勝心,做出什么事都不會稀奇。吳正芳又何嘗沒有妒忌過陳舒珊幾人的衣食不愁、無憂無慮,借著這股氣逼迫自己努力成長。對于某些人來說,也可以鋒芒向外、不擇手段,比不上就毀了吧。陳舒珊幾人受了刺激,鉆不出牛角尖,變得心窄、氣量小,一樁樁小事兒也都變成了過不去的大坎,誰也沒想到吳正芳會變成這么大的威脅,這已經是奇恥大辱,更遑論踩在她們頭上呢。不敢想象那副局面,可彼此心里更清楚,想象很有可能會變成現實,早晚會有那么一天。 于是籌謀、計劃、實施。 到底不是小事兒,在陳舒珊提出的時候,不是沒有遲疑過,但并沒有太長的時間,在精心謀劃厚,自覺萬無一失,恐懼甚至化成了期待。 貧則賤,賤人就該在賤人的地方待著。 畢竟這個時候還不滿十八周歲,時間不多,別說幾年,再等幾個月就晚了,屆時吳正芳羽翼已豐,名校大學校人間蒸發,風險太大,高中升大學的間隙,高中已畢業,大學尚未接手,是最好的機會。 何況這可是一勞永逸的‘好事兒’,眼前短時間的擔驚受怕、費時費力,關系的是日后幾十年的榮辱,關系到過的是舒坦放心的日子,還是時時刻刻被壓著一頭。 在那個信息還不夠完善發達的年代,各個人口流動量巨大的火車站、汽車站,是人販子經常出沒的地方。三個姑娘失去了理智,教唆犯罪,陶子旭和錢俊朗是被教唆的從犯。 高考前的假期,吳正芳被下了迷藥,神志不清靠在車站的角落。正值夏季,獨行女孩穿著暴露,怎會不引起注意。有人鬼鬼祟祟走了過來,試探地攬住她的肩膀,假裝是熟人。當把吳正芳運進面包車的時候,陶子旭和錢俊朗口罩遮面走了過來,三人嚇得不輕,對方卻自稱同行,于是松一口氣,錢貨兩訖。陶子旭掂量兩千塊錢,又退回去五百,低聲交待陳舒珊囑咐過的事情:“照應著些,送的越遠越好,永遠別再回來?!?/br> 從此永除后患,生死不再相逢。 這筆錢最終交付到吳家手里,在吳父吳母最困難的時候。 吳正芳第一次醒在綠皮火車上,耳邊是轟隆隆的聲音,她分不清今夕何夕,還沒想清楚現在的處境,一股異味傳進鼻腔,又是長時間的昏迷。她被麻繩綁著,從火車轉客車,客車轉三輪車,有的路太長太難行,中間又轉拖拉機,拖拉機轉牛車,最后徒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被蒙著眼睛,從寬敞的光明大道,走進一個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