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屋里面人不少,卻幾乎沒有人說話。 板牙熊從梁楚口袋里鉆出來,蹭蹭蹭爬到他的肩膀,然后沿著胳膊跳到桌子上,不敢跑遠了,抱著梁楚的手指到處看。 梁楚深吸一口氣:“氣氛好嚴肅啊?!?/br> 板牙熊說:“我好緊張好緊張啊?!?/br> 梁楚說:“沒事兒,又不是來找我們的?!?/br> 板牙熊道:“那是,咱們又沒做虧心事?!?/br>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十二點鐘。 她似乎也知道這是背水一戰,所以選了陰氣最重的時候,時針分針齊齊指向12的時候,所有人打起了精神,對方也沒有令他們失望。只聽到一聲又一聲烤rou的聲音傳來,劉雪蓉神經質的咬著手指,尋找聲音來源。 奇怪的聲音不是從門外傳來,而是從樓上徐徐而來,眾人一同望向樓梯,只看到一團nongnong的黑霧,隨著那團不明氣體的接近,屋里的溫度都跟著下降許多,黑影經過的地方,糯米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漆黑的顏色,好像是一團火遇到了可燃物體,一股一股冒著難聞的臭氣。 南洞門、北洞門蓄勢待發,紛紛亮出桃木劍,沒有人拿符咒,對于這個等級的厲鬼沒什么用了。梁楚心酸地到處看看,手里啥也沒有。沈云淮握住他的手,梁楚目光落在他身上,認真思考要不把沈云淮亮出來吧。 那個厲鬼沒有想象中的瘋狂與狂躁,所有人等著她一朝發難,齊劍并出,可她走路走的很慢、慢而從容,每一步都很穩,只是走路走的不成形,似乎用不上力氣,以至于地上變黑的糯米沒有一個完整的腳印,更像是拖拉著過來的。隨著慢慢地接近,黑霧逐漸顯形,露出一張可怖之極的臉,亂草似的頭發,遮蓋住了眼睛,她張開嘴,嘴里空洞洞的沒有舌頭。身上穿著破破爛爛,卻是鮮紅色的衣裳,陳舒珊站了起來,爛柿子餅似乎沒有看到她,直直往劉雪蓉逼去。 待黑色腳印蔓延到了大廳里,中間長桌方圓五米在瞬息之間散發出了明亮的金光,金光像一個巨大的漁網,由無數條金絲線編織而成,中間有拳頭大小的空隙,比大廳里的燈光還要明亮,登時包裹住了吳正芳,一寸一寸縮小,朝她壓來! 吳正芳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做出動作,身上的黑色氣息卻驀然大漲,像是頂天立地的石頭,頂住了金網。隨著她的走動,金網像是具有生命力一般跟著轉換方向,吳正芳不知是把生死置之在了度外,所以滿不在乎,還是根本沒把這道收鬼陣放在眼里,臟污怪異的眼睛盯著劉雪蓉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想到兩個同伴一死一傷,凄慘無比的最后一面,劉雪蓉啃咬著手指頭,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這道收鬼陣上,誰知道竟然屁用沒有!吳正芳拖著一身金網逼近,儼然是朝著她的方向,劉雪蓉臉上像是被砍了一刀,從椅子上連滾帶爬地掉了下來,地面上的糯米被她踢得到處亂飛,劉雪蓉嘶聲吼道:“不要找我!不要過來!來人啊,跟我沒關系,我是被逼的!吳正芳你饒了我吧!” 所有人盯著這怪異的一幕,她是打算一個一個來嗎? 梁楚遲疑道:“她在做什么?” 沈云淮瞇著眼睛,隨手捏了捏他的臉:“柿子找軟的捏?!?/br> 梁楚沒有計較他的動手動腳,早前在錄像看到過吳正芳的臉,這會兒沒覺得多害怕,沈云淮把他連人帶椅子往身后拽近了一些,梁楚雙手按在桌子上。 “師父?”南洞門弟子皺眉看向厲鬼,不敢輕舉妄動,陳允升隨手抽出一把桃木劍,投擲了出去,吳正芳單手接住斬鬼的桃木劍,桃木辟邪立即燒得她手冒黑煙,吳正芳做出不以為然的模樣,隨手丟到一旁,仿佛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劉雪蓉看著桃木劍被她像是玩具一樣扔開,金網與黑霧抗衡,不分上下,心理防線幾乎崩潰,劉雪蓉捧著頭尖叫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舒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啊??!都是你!都是你害死她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 陳舒珊一把玻璃杯摔了出去,濺開滿地的玻璃碎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劉雪蓉你有點出息!” 劉雪蓉聲音更加凄厲:“你找錯人了!找她找她!是她害死你的,是陳舒珊,是她提議的!她討厭你,說你不配!吳正芳你不要找我,你不要找我啊啊——嗚嗚……” 陳舒珊尚沒有反應,陳富臉色慘白,大罵道:“你來我陳家尋找庇護,就是這么污蔑我女兒的?!” 吳正芳似乎聽懂了她說的話,有商有量地在她眼前停住了動作,看向旁邊的陳舒珊,劉雪蓉露出驚喜的神色,把陳富的話當了耳旁風,含淚道:“就是她!是她出的主意,說讓你永遠不能翻身!我知道了——” 劉雪蓉站了起來,反咬一口:“陳舒珊!你找我們當墊背的是不是?!”她看向爛柿子餅,“是她!吳正芳你殺了她,她才是你要找的人!跟我沒有關系!” 陳富氣得一個踉蹌,起身反手摔了椅子,座椅四分五裂,陳富抄起一根椅子腿往這邊走來。兩名南洞門弟子拖住他道:“陳先生——你冷靜!” 陳富雙眼彌滿血絲:“我打死這個婊/子!” 吳正芳發出‘嗚嗚吼吼’的聲音,周圍怨氣蒸騰,與金光不斷做出抵抗,強者相爭,金網里開始有一道一道金色的火花帶閃電劈下來,不斷擊向中間丑陋的女鬼。 陳舒珊尖聲道:“你閉嘴!” 吳正芳不為所動,她說不出話來,于是目光在陳舒珊與劉雪蓉只見來回流轉,劉雪蓉心臟提到了嗓子口,最后吳正芳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干瘦的、老樹枝似的手指朝她伸來,劉雪蓉似乎感覺到那雙手撕破了她的肚皮,掏出了她的五臟,劉雪蓉瘋了,揚起糯米胡亂朝吳正芳砸過去,涕泗橫流道:“我說了不是我,你們都不相信我,你他媽的才是婊/子!是她賣了你!是陳舒珊賣了你,都是陳舒珊干的!跟我沒有關系,你相信我!” 吳正芳動作頓住,直起腰來,她看起來真的很像是個人,劉雪蓉死里逃生,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陳舒珊氣聲道:“賤人!” 青稞道長看向陳舒珊:“陳小姐,她妒忌你,你賣了她?!” 陳舒珊佇立不動,隔了十幾秒驀然發作,將桌子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到地上,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里,陳舒珊冷道:“是我,是我賣了你,那又怎么樣?!” 室內陷進了詭異的安靜,只有金網的細微的噼啪聲,賣了?賣去哪里了? 陳富也愣愣地看著她。 梁楚啞著嗓子問:“你賣了她……你賣去哪里了,妓院?” 在場所有人心里都浮出來這個詞匯,賣進妓院做妓/女,這是正常人可以想象的,對一個女人最殘忍、最可怕的折磨了。 陳舒珊臉上做出奇怪的微笑:“笑話!我怎么會那么便宜了她,是一個你們絕對想不到的地方?!?/br> 爛柿子餅無神的眼睛冰冷,陳舒珊被別人的眼神刺得渾身都疼,深吸一口氣,再難維持淑女的禮儀,她難以控制地咆哮道:“不然我能怎么辦?等到十年后同學聚會,看到她這個賤人踩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嗎?!她憑什么啊,她有什么資格比我過得好?!我恨死她了,垃圾就該有垃圾的本分!你們能想象我們在一個寢室嗎?她就坐在我的后桌嗎,我每次,每一次來到教室都會看到她,她穿的那是什么啊……” 陳舒珊語氣里滿是憎惡:“街上要飯的穿的都比她好……破破爛爛的,身上總是有一股怪味,熏得我惡心,她不該出現在我眼前,她臟了我的眼睛,我連碰她的桌子都覺得惡心!可她就在我后面!這種人不配活著,你們這些垃圾,又臟又臭,活著有什么用?居然還妄想往上爬,妄想越過我,站到我的頭上,你做夢!你不自量力,沒有自知之明!活該去死!有我沒你,有你沒我,賤人!賤人賤人!” 無惡不作的爛柿子餅居然當場愣住了,她下意識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身體,用力搖頭,痛苦地發出‘嗚嗚’聲,似是想要辯解,卻說不出話來。 氣氛陷進暴風雨之前的片刻安靜。 梁楚直勾勾盯著陳舒珊,昨天的時候,他以為陳舒珊是不可一世,階級觀念太強,她厭惡窮人、流浪的乞丐,進而厭惡吳正芳。 可如果是相反的呢? 她妒忌吳正芳的才學,聯想到她的身份,一個下等人怎么可以有這樣光明的未來? 梁楚直視她的眼睛,緩緩問道:“陳舒珊,你是厭惡窮人,還是說你看不起的人居然比你優秀,所以你要把她踩在腳底下,永遠不能翻身?” 陳舒珊輕笑道:“很重要嗎?她現在,不是永遠比不上我嗎?!?/br> 不同的出生,不同的起點,一個生來踩著金色的起點,一個生來踩著灰色的起點,灰色起點的孩子通過拼命奮斗學習,終于追上了金色起點的進度,她們大可以攜手,一起走向金色的終點。但事與愿違,陳舒珊感受到了壓力和屈辱,不能接受這種激烈鮮明的反差,在日后她會被追趕上,并且被拋的越來越遠,她沒有引以為戒,督促自己努力往前走,而是反手把另一個人推進了深淵。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一陣陣的鳴笛聲,這是警示的聲音,緊接著剎車聲,來車就聽到門口,一個粗嘎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謝謝司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