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櫟容試探著道:“宋太傅,你認得?” 薛燦沉默片刻,既已衷腸相訴,視對方為可以相守走下去的人,也沒什么需要瞞著櫟容,薛燦點了點頭,深目望向北方。 ——“殤帝下令攻姜前,宋敖親筆撰寫了一篇《伐姜檄》,檄文歷數姜國罪過,昭告天下人,周國攻姜是替天行道?!?/br> ——“《伐姜檄》?” ——“姜祚之將盡,北土之興衰;藏富包禍心,窺神竊寶器。帝君文武皆不作,惑主狐媚亂春宮;姜岳欲崩塌,周云怒叱咤,千古之域,必盡歸之!” 薛燦一字一字背出,近十年過去,薛燦還記得父親在自己耳邊念出《伐姜檄》時的表情,太子虔仰頭大笑,“藏富包禍心?窺神竊寶器?周人狼子野心,為滅我大姜,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千古之域,必盡歸之?姜人如星星之火,何來盡歸?” 櫟容垂眉復述,她雖然不通文采,但《伐姜檄》寫的倒也不難懂,無非就是說姜國君主不作為,寵幸后宮狐媚子,周軍是正義之師,拯救世人來著… 但其中兩句,櫟容怎么琢磨也不大明白——“藏富包禍心,窺神竊寶器?!?/br> 藏富?宋敖一定是來搞笑的——連櫟容都知道,北方貧瘠,姜人雖驍勇,但苦于沒有國力支撐,這才苦熬幾年還是被周國所滅,要真藏富,亡國在即也不拿出來? 窺神?這句也是荒謬——櫟老三在的時候常說,北方人憨實,牧馬狩獵安居樂業,不像周人,鬼精的要死,把爆竹當煙火賣給自己,就是最好的佐證。說姜國窺竊神位,意欲天下臣服…聽一百遍《伐姜檄》櫟容也不會信。 宋敖為說服將士和百姓支持攻姜,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檄文字字扯淡,也是個不要臉的主。安樂侯屠城,宋敖做幫兇,這倆人死于非命,也是報應。 ——“藏富窺神?”櫟容搖頭,“大軍踏進姜都時,找到錢銀寶器了么?要是兩手空空,還不是打自己耳光?皇上又怎么會不責難這些用戰事耗盡國庫的人?” “戚少鑾一眾一口咬定,姜國土地下藏著傾世寶藏,姜人狡猾,寧可寶藏永世不見天日,也絕不獻出交給周國?!毖N忿忿握拳,眼中仇火燃起,“戚少鑾勸說殤帝一統天下,誓要姜國臣服,也是為了傳說里藏在姜土下的——雍華寶藏?!?/br> ——雍華…寶藏… “周氏殤帝,先祖帝位是靠竊國得來,前朝獨孤皇帝的皇后周熙是天下巨富雍華府的繼承人,熙皇后絕頂聰明,在世時就看出周氏野心,她藏起雍華府可傾天下的財富,只留下一副無人能識的藏寶圖。殤帝先祖即位,找遍皇城,又找去金陵雍華府…卻都找不到熙皇后留下的雍華寶圖?!?/br> ——“皇后周熙?好聰明的女人?!睓等萦芍再澋?。 “有人說,雍華寶圖被熙皇后托付給了摯友莊云燕,燕公子義薄云天,沒有做不成的事,他既然答應熙皇后守護寶藏,就絕不會落在旁人手里。百年過去,莊云燕遁世不見,雍華寶藏也成了一個傳說。雖成傳說,但百年來,尋找寶藏的人卻未曾斷過,人人都好奇,可傾天下的寶藏,到底有多少?!毖N捻起烏金墜,“我也想過,這筆財富,是不是比紫金府的烏金還要多…” ——“世人追逐雍華寶藏,多年來收獲寥寥,唯一能被人肯定的,就是寶藏藏在姜國地下,因為獨孤皇帝生在當年的姜土之上,熙皇后摯愛夫君,天大地大,唯有富埋姜土,才可以寄托對夫君的深情?!?/br> ——“我父親身為姜國太子,也好奇傳說里藏在姜土下的寶藏,從他成年起,就一直在打探寶藏的消息,姜國貧苦,他一直希望可以找到寶藏,能夠用來富國強民,給百姓富足的生活。誰都沒有想到,竟真被他輾轉得到雍華寶圖,只要參透寶圖暗藏的秘密,就可以找到傾世雍華,姜國便能一改貧瘠,富甲可與大周抗衡?!?/br> ——“戚太保得知姜國太子已得寶圖,威逼他獻給殤帝。雍華寶藏就在姜土之下,獻出寶圖,就意味著臣服大周。姜人血性,我父親回信大周,說自己苦思許久也悟不出寶圖的奧秘,不過一張無用的奇畫,獻出也沒有意義,已經供奉在宗廟里,只求寶藏庇護姜土保佑天下太平,僅此爾爾?!?/br> 薛燦字字帶著刀子一樣的銳利,“戚太保震怒我父親對他的回絕,奏請殤帝下令攻姜,還讓人撰寫《伐姜檄》,用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討伐一個毫無過錯的鄰國。兩國苦戰數載,姜國貧苦,將士驍勇,國庫卻承受不了連年血戰…終于國破,血染姜土?!?/br> “姜都岌岌可危,我父親決意與國共存亡。他最大憾事,就是找到了雍華寶圖,卻參不出寶藏到底藏在哪里,若能早些找到,姜國也不至于兵敗亡國。他不甘心,他決定留下寶圖,希望有一天能被姜人參透,找到可傾天下的雍華寶藏,用以召集活著的姜人,匡扶姜國?!毖N幽望聽得出神的櫟容,她是個無辜純良的女子,偏安一隅過著平靜清苦的生活,她應該有個幸福祥和的人生,卻懵懂的跟著自己,踏上未知。 ——“留下藏寶圖…留在哪里?”櫟容輕咬指尖,她開始想,若是自己,會怎么把寶圖留在顛沛危險的亂世中,櫟容眼神驟亮,“人在,圖在,薛燦,是不是?” 薛燦眼中流露出對櫟容的贊許,她長在荒野,卻有一份絕頂的聰慧,“你說熙皇后聰明,不如你來說,換做是你,你會怎么做?” 櫟容想了想,道:“紙卷上的藏寶圖,容易遺失不說,還容易被人找到。這樣珍貴的東西,我會把圖刺在最信賴的人身上,還不會把整幅刺于一人,得至少一分為二,兩人各持一半,等都逃出姜都,聚首再做打算?!?/br> ——“櫟容智謀,不輸熙皇后?!毖N執住櫟容的手,“我能帶走你,莫非真是天意?!?/br> “不錯?!毖N點頭,“姜都被圍,城破不過彈指間,父親把半幅寶圖用朱砂刺在我的背上,讓一眾親貴子弟護送我出城往南走,他想我去湘南,去投奔遠嫁多年的姨媽辛夫人?!?/br> ——“姜未熱血,他不怕死,他不想茍活?!睓等蓓娱W著光,“他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宗廟斬殺數百周軍,直到最后?!?/br> 薛燦扣住櫟容的十指,“湘南紫金府,我告知辛夫人自己背上的半幅寶圖,剩下的,就是該去哪里找到另一半?!?/br> ——“你娘?”櫟容低語,“你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你娘了?!?/br> 第41章 流鼻血 ——“你娘?”櫟容低語,“你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你娘了?!?/br> “父親沒有告訴我另一半到底刺在誰身上,他只說,要真是天佑姜氏,我就一定可以找到雍華寶藏?!毖N眼前憶起父親與自己訣別時面帶淡笑的臉,他已經抱定殉國的決心,但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可以替自己,替姜國活下去,太子虔似乎有一種預感,他未盡的事,薛燦必定會替他完成。薛燦抬起眉宇,“那時我只想和父親一起殉國,也沒有追問他什么?!?/br> “等我們到了紫金府,夫人知道所有,她和你想的一樣,另一半藏寶圖定是在我娘身上?!毖N低語,“整整七年,夫人不信云姬葬身姜都,她說云姬絕不會讓自己悲慘死去,她一定活在世上某個地方,用自己的美貌,換去她渴望的一切??稍萍д娴暮孟裣Р灰?,夫人用盡各地的人脈密探,也是打聽不到云姬的任何。直到近一年前,終于被夫人探知,殤帝身邊,出現了位失寵的女子,無名無分,處境凄慘。夫人舉一反三,想到那女子極有可能就是失蹤的云姬。她用盡鷹都密探,終于知道當年云姬自獻殤帝,被安樂侯帶回鷹都殤帝身邊,因為身份特殊,殤帝不能明著寵愛,便把她藏在深宮,密寵多年?!?/br> 櫟容大悟道,“這么說…辛夫人接回你娘…是為了她身上的東西?可我見辛夫人對她含著情意吶,那么大那么好的雍苑,換做旁人,也舍不得…” “夫人和我娘是嫡親的姐妹?!毖N道,“夫人也不是無情的人,她是想要完整的雍華寶圖,但她也想我能見娘最后一面??v使當年她叛國茍活,一個女人…兵臨城下,恐懼死亡也是正常吧。姜人忠勇,卻不能要求人人如此,有人不懼生死,就有人流連繁華…我和夫人,都不怪她?!?/br> 薛燦眼前閃現出母親腐爛生瘡的身體,脊背血rou模糊,依稀可見白骨,寶圖,哪里還看得到什么寶圖。 ——“怪不得?!睓等菀慌淖雷?,灼燒的傷口疼的齜牙咧嘴,倒吸冷氣屏住劇痛,“給你娘入完殮,顏嬤裝作無意問過我,她問我有沒有復原你娘背上的刺花…” 薛燦眸子微動,等著櫟容說下去。 櫟容晃了晃傷手,“刺花?哪有什么刺花?先不說背rou原本就沒有爛盡,就算只剩骨頭,有沒有刺花我也能瞧出來,針刺必留痕,有痕就有跡可尋。白骨復容,也就是這個道理?!睓等菘聪蜓N,“我給你娘入殮,并沒有發現她身上有過刺花。另一半寶圖…看來另有其人?!?/br> ——“沒有線索了?!毖N淡淡一笑,傾世雍華的消失,于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一件遺憾的事,“爹娘俱亡,當年的親信宮人都一一殉國,活著的只剩楊牧,謝君桓,還有綺羅。即使另有其人,我也無法知道他是誰,在哪里。何況…” 薛燦笑看櫟容,“何況父親舉姜國賢能之力,苦思多年也洞悉不了寶圖的秘密,我一個粗人,又怎么會那么容易看明白。就算我找到雍華寶圖,只怕窮盡一生,也參不透寶藏到底埋在哪里吧?!?/br> 櫟容豎起大拇指朝自己臉上指了指,她的臉被熏的發黑,但一雙大眼靈光不減,“你是粗人,我會的可是細活?!?/br> 櫟容跳到薛燦身后,繞著他轉了幾圈,“這么說來,你身上藏著半壁寶藏,竟是,活脫脫一座金礦吶?!?/br> “半幅爾爾,夫人拓下我背上的刺花,苦思七年也是毫無頭緒。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副再尋常不過的刺花,留在身上,就當是紀念父親吧?!毖N見櫟容欲言又止,猜到她的鬼心思,他垂眉頓了頓,指肚摸向頸口的綰扣,一顆顆解下。 ——“咿呀…”櫟容心提到了嗓子眼,薛燦難道是要…在自己跟前打個赤膊?這才好上,速度特快櫟容有些承受不來。 女孩子家重一個矜持,櫟容告訴自己看不得,但眼珠子又控制不住的盯著不動,只見薛燦袒/露出光潔的男子胸膛,自若的褪下烏黑的錦衣,轉過身去,釉亮有力的脊背上,栩栩如生的異獸展露在櫟容眼前。 ——“就是這半幅?!毖N低聲道,“狼目狐嘴,馬蹄豺尾。櫟容,你覺得,它像什么?” 櫟容那顧得上想那是什么,傻傻瞪著薛燦充滿雄性力量的腱子rou,鼻腔一熱滑下兩行咸腥,櫟容抽了抽鼻子,拿衣袖抹了把。櫟容長到這么大,除了親爹櫟老三,男人都沒見過幾個,這會子忽的欣賞到美好炙熱的男子身體,沒直直暈過去就算是定力超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