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不好看!”沈堯被他大哥的笑驚得后背發毛,不等他繼續發問,就自個兒列出是哪兒不好看了:“觀兩只沒有自己的意識的小玩意兒在一小翁里打架,實在無趣,乃是目光短淺的人看的,無聊至極。大哥,我喜歡看的是兵書?!?/br> 沈止“嗯”了聲,惡趣味地偷偷把小弟的頭發揉亂了,漫不經心地問:“可有出現什么異常的事?” 沈堯誠心實意:“大概就是晉王殿下哭了?!?/br> 姜洲一哭,把他直接就嚇懵了。 沈止頓了頓,被強壓的愧疚感又冒了上來。他停下腳步,沈堯也停下來,側頭看著他,目光清澈。 沈止微微發哽,道:“二弟,若是我不同你說那些,你覺得晉王殿下如何?可喜歡同他一起?” 沈堯沉吟一下:“晉王殿下……人很好,看著跟meimei一樣,柔柔弱弱的。大哥問的話有點奇怪,我就是喜歡同他一起玩,也比不過喜歡同大哥還有爹和meimei在一起?!?/br> 沈止撫了撫他的頭發,不知該如何言語,他很慶幸生在沈家,近來多愁善感,眼眶竟又有點發紅。沉默了會兒,沈止低聲道:“二弟,對不起?!?/br> 沈堯怔了怔:“大哥?” 沈止勉強扯了扯唇角:“都是我的過?!?/br> 沈堯又叫了聲大哥,沈止按住他,姿態沉靜,輕聲道:“不必多言,也不必為我憂心。你和秀秀能好,我就少點愧疚?!?/br> 沈堯覺得自己隱約猜到了點什么,仰頭看了會兒自己從小敬仰到大的哥哥,聽話地點點頭,又補了一句:“我可討厭哭啼啼的男人,一點都不像真正的男人。以后我不同晉王玩了,好好讀書練武,大哥你也別太憂心我?!?/br> 沈止忍不住笑起來。 當真是人小鬼大,一轉頭就把他的話還回來。 轉眼便到五月,端午前夕,宮中還沒布置好該怎么熱鬧,京中卻又因為姜珩熱鬧了一把。 因為他舊案重提,將前年戶部貪污受賄的事又翻了出來,只道是有疑點,沒殺完。 圣上放手讓他去查,那時本是為查假銀票去的,后來卻只殺了貪污的和暗坊里做工的,因為所有罪臣都對假銀票一事只字不提,就算有人想到了會是朝中哪位大員,也沒膽子再提。 沒想到姜珩把那幾個主要官員的妻兒找來了——因為不牽涉滿門,這些人被關了小半個月就放了,只是雖不滿門抄斬,全部家當充國庫也是必須的。這些正妻小妾拖兒帶女哭哭啼啼,在京城遍尋不到安身之處,便都離開了京城,也沒多少人關注。 沈止本以為這些人不是被滅口了就是找不回了,未料又都被尋回了。 十幾個罪臣妻兒跪了滿堂,直指——大將軍常軻。 姜珩是想把這顆威脅最大的毒牙拔出來。 就算拔不出來,也要松上一松,讓他缺個口,讓他缺了尖牙,暫時咬不動人。 那些人是如何啼哭的暫且不提,因為這事同戶部有關,無論新舊,有關的無關的,都被抓去一一審訊了一遍,沈止身為戶部侍郎,自然也不例外。甚至有格外優待——在牢里坐兩日。 倒不是姜珩“偏心”,連戶部尚書大人也老老實實地蹲了牢,他自然也免不了。 只是牢房的布置就偏心了。 沈止也走過幾回牢獄,還真沒住過鋪著軟被、干凈整潔得仿佛家里屋子的牢房,上的是好酒好菜,仔細一看才發覺送菜來的是阿九。 而且離其他人被關的地方頗遠,估計大喊大叫也沒人能聽到。 沈止有些想笑,用了飯,在牢里踱步幾圈,便舒舒服服地躺下,心中叨咕大概沒誰蹲大牢有他這么舒坦。 正快睡著時,耳邊響起熟悉的輕微腳步聲,他也不睜眼,安靜地等人靠近。過了片刻,才感到姜珩走到了床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蹲下來,給他掖了掖被角,在他唇角輕輕吻了一下,淺嘗輒止,便只盯著他的睡容,再也不動了。 沈止等了許久,也沒見他又其他動作,有些郁悶地睜開眼,熟練地捏了捏姜珩的臉。姜珩順從地低下頭由他捏,隨口提醒了一句:“輕點,待會兒要審犯人?!?/br> 沈止放了手,同他對視片刻,嘆氣道:“你變了?!?/br> 姜珩不動聲色:“哦?” 沈止盯著他不語,墨玉般的眼睛,眼神濕漉漉的,像在誘惑人。姜珩忍不住將他按在軟軟的被褥上,發狠地嚙咬他的唇舌。思念堆積,一切欲念也是因為面前這人,他卻舍不得太用力讓他吃苦頭,動作溫柔纏綿下來,極盡呵護。 沈止在他懷里蹭了蹭,揚眉笑道:“嗯,錯了,沒變?!?/br> 第58章 姜珩撫了撫沈止的臉龐,沒說話。 沈止在他懷里紅著眼不說話時,他覺得自己的心都疼了。他明白了沈止心底的憂慮,也了解他的性情,知道現在不可能解開沈止的心結,為了讓沈止安心些,便應了他的話。 日日不見,見了還得裝過客,他心里有多煎熬,只有他知道。 沈止也很掛念姜珩,抱著他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舒適地靠在他肩窩,聲音輕輕的,有點像在調笑:“我的殿下,我這回是池魚?” 姜珩坐下來,思忖一瞬,道:“他們是,你不是?!?/br> 沈止知道他說的“他們”都是誰——名單還是他拿給姜珩的。他在戶部待了一年,也不是吃閑飯的。前年戶部大清洗漏了哪些人,都做了什么,同誰還有暗中往來,都在往來客套中被他默默收了下來。 他不想在這時候提起那些敗興致的,撩起姜珩垂下的長發,在他頸側啃了一口。姜珩神色不動,眸色深了深,把他按在懷里,低聲道:“你本來就是我池子里的魚?!?/br> 沈止頓了頓,又啃了他一口,道:“殿下,你不覺得你說情話時,表情跟不上嗎?” 姜珩被他啃得心里骨子里都瘙癢難耐,不自覺地輕輕咬了咬牙,很想把人壓到身下,賠一下他損失的半個多月相處時光??上Т颂庪m然安靜,到底是外頭,不太安全,而且待會兒還得去親自審理幾個人。 他垂眸看了會兒略顯昏黃的燭光里沈止溫潤柔和的面容,不知這人為何性子會那么溫柔又有些小惡劣,捏起他的下頷纏綿地吻了會兒,聲音有點?。骸安皇乔樵??!?/br> 他從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說什么溫柔慰貼的情話。 都是心里話罷了。 沈止大爺似的在牢里躺了幾日,端午前一日被請了出去。 出去時還有點不情愿——太清閑了,仿佛什么都不用想。 然而一出來,又得去戶部忙活。 姜珩把戶部的人抓得七七八八,有意無意地把那幾個愛說閑話的也抓去了,沒放出來,結果戶部太空,活全落到了“得幸”回來的幾個人身上。 沈止忙得焦頭爛額,好容易活過一日,轉頭又是端午。但凡這種節日,宮中都會設宴,不管百官是不是想同家人好好吃頓飯團團圓圓,不想參加——反正必須去。 以前沈止作為清閑的沈家大公子,若是實在不想去,裝個病就罷了?,F在卻是不得不去了。 不過想想能見到姜珩,沈止又覺得沒那么糟糕??稍僖幌?,見面了也只是無言相對,都不能多看一眼,又覺得頗為愁苦。 要是一切早點結束多好——無論結果是好是壞,至少不像現在這般煎熬。 他近來有時憂愁難掩,沈唯風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情,忍不住也多看了他兩眼,面色嚴厲,語氣倒是緩和許多:“凡事不要想太多,你為其傷神,卻說不定不是這么回事?!?/br> 沈止倒笑了:“爹說得是,只是若不多作考量,萬一呢。兒子不會因為那些想法就畏縮不前,優柔寡斷,您盡可放心?!?/br> 沈唯風沒說話。 沈止不但同他母親長得像,脾氣像,連性子和心底某些地方都極為相似。固執一件事時,旁人勸告,他們面上微笑著應了,實則卻左耳進右耳出,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語氣難得又溫和了一分:“出了什么事還有我?!?/br> 沈止含笑道:“您是家里的頂梁柱?!?/br> 只是他現在想站起來,同家里的頂梁柱一起撐住,保護弟弟meimei,姜珩。 沈唯風不置可否,沒再說話。 晚宴上不可避免地碰上了衛適之。 后者很默契地沒在他眼前晃悠許久,沈止目光漠然,目光掃過去時,卻還是注意到了衛適之脖頸上淺淺的痕跡。 他抿抿唇,不著痕跡地又看了眼他的肩膀,客套疏離地拱了拱手,垂下眼笑著問了好,便隨著引路的宮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止是準備晚上偷看姜珩,畢竟他的殿下“秀色可餐”,然而整個晚上姜珩都沒來。 這個晚宴注定了不會很太平,常貴妃紅著眼,維持著微薄的高貴典雅,在高座上盈盈笑著。沈止想起常軻,有些好奇,尋了個同僚,東扯西拉地聊了會兒,正要問到關鍵,衛適之忽然扔了酒杯,過來拉起沈止。 沈止皺眉,然而衛適之力氣出奇的大,趁眾人不注意,把他拉出了大殿。離開了大殿,沈止才收了和善微笑的模樣,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衛適之卻沒放開他。 他沒辦法,只能抬頭去看衛適之:“有事?” 衛適之看他終于肯正眼看自己了,這才放開他,抱著手道:“你想打聽常大將軍的事?” 沈止微笑看他,不言不語。 衛適之看他笑得假,又是煩躁,卻又有點賤兮兮的歡喜——管他真假,反正是對他笑了。他恨恨地?抓了抓頭發,道:“你與其花費精力去同其他人旁敲側擊,不如來問我,陛下吩咐北鎮撫司全權聽昭王的,聽他調遣,他可一點都不客氣?!?/br> 沈止退了兩步,離衛適之遠了點,道:“不必?!?/br> 他不接受衛適之的情意,再接受他的好意算什么。 “你連聽我說話都不愿了?”衛適之的臉有點黑,眼神沉沉的,過了會兒,語氣放得平和了點,說出來的話卻讓沈止背后一寒。 他道:“以前我同你說過,我發現了點了不得的事,只是不太確定,所以不同你說。你現在若是愿意聽我把話說完,我便同你說一說,我猜測的含寧公主殿下同昭王殿下?!?/br> 沈止僵了會兒,警告地盯著衛適之,溫聲道:“衛僉事,知道得太多真的不是什么好事?!?/br> “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悲不是嗎?!毙l適之冷笑一聲,才道,“你現在可以選擇離開,或者留下來聽我說?!?/br> 沈止揚揚眉,沒有說話,卻也沒離開。 見他這么在意同姜珩有關的事,衛適之眼底滑過失望之色,心里煩躁。 他頓了頓,才道:“昭王這次是抓住常大將軍不放了,像是已經等待了許久,不止戶部假銀票的事同他掛了鉤,還有諸如貪污、大不敬、濫殺無辜等罪也被翻了上來?!?/br> 常大將軍在外人前總是正直勇毅的,兵部同五軍都督府關系不好,兵部卻也有人頗為敬佩常軻。 姜珩帶回來的那些罪臣親眷,只哭訴了兩件事——其一是常軻威逼利誘,其二是事情敗露后將他們作人質威脅。 等那些官員全被砍了,他們在京中無處安身,出了京,全遭到了刺客追殺。 回來的都是撿回一條命的。 沈止眨眨眼,想起了點什么。姜珩處理事務時從不避開他,他似乎……見到姜珩回過一封密信,信中提到京外和刺客,當時他并未在意,現在想來,恐怕一直尾隨這些罪臣親眷的不止常軻派出去斬草除根的刺客,還有姜珩的人。 只是姜珩沒有讓他們出面,只是保證他們不死光。 等他們徹底怨恨常軻,愿意不惜代價報復時,才出面把她們帶回了京。 沈止這回是真的確定了姜珩恢復記憶了。 常軻派人斬草除根自然有他的道理,這些人手上應該留著那些刀下亡魂給的某樣證據,只是膽怯不敢拿出來,又以為這是護身符。 豈料是催命符。 出了京,她們什么都不是。 不過姜珩把她們和證據一起帶回來了——證據和證詞一出,常軻就被押進了牢,隨后是許許多多大大小小、有證據無證據的罪名,一一安了上來。 隨后還有許多——常軻的大兒子jianyin婦女后殺人掩埋后院,尸體挖出來了;小兒子因一言不合,同人發生口角,當街殺人。 當初不敢說話的,都被一一找出來說話了。 沈止聽得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