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就像他好生生的挑糞種地呢,突然有人跳下來讓他上朝做大官,向南第一想法不是驚喜,而是暗道一聲哦豁要遭。 陳燕燕發現向南居然猶豫了,頓時就炸了,瞪著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向南:“小子,你居然還猶豫?” 這表情好像向南的這點猶豫是多么不可饒恕的罪過似的,向南嚇了一跳,杵著鋤頭縮了縮脖子,“沒,我沒猶豫啊?!?/br> “哼還沒猶豫?我都看見了,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 陳大人覺得自己的才華受到了侮辱,于是雙手一背,仰著下巴讓向南盡管出個問題考他,“這個世上就沒有本大人不會的!” 跟著陳大人來的小廝低著頭弓著腰,始終將自己當成路邊一顆小樹苗,他吹任他吹,我自巋然不動絕不吐槽。 陳大人堅決要讓向南出題考他,向南為難的左右上下的看,最后只能挑著自己比較擅長的方面出了個問題。 “那請大人算一算您身邊那棵樹有多高吧?!?/br> 出題也是個難事兒,要是你自己本身就對某一方面要通不通的,那真的是看哪兒都沒問題可問,可真問起你來吧你又一問三不知。 陳大人算術方面有點慫,背著手圍著身邊那顆碗口粗的樹轉了轉,耍賴讓向南重新出,這道題不算數。 原本向劉氏跟阿茶在一旁看著還有點擔心,可現在親眼看見這位大人臉不紅氣不喘的耍賴,頓時覺得好笑,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放松。 這位大人看起來跟小孩子一樣,居然還會耍賴,想來秉性應該不會太壞吧。 向南提問本來就困難,這時候陳大人讓他再出一個,向南沒辦法,只能道,“那大人且先看看那棵樹更適合生長的壞境條件吧?!?/br> “這個……” 陳大人有心再耍賴叫向南繼續換一個題,可好歹這會兒還有兩名女眷呢,陳大人抓耳撓腮不好意思繼續耍賴了,只能背著手站在樹子邊仰著脖子一直盯著樹稍看。 你說說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的就要跟這么一棵樹杠上了哩?這棵樹招你惹你了啊你要這么折騰它? 出個啥絕本古籍經義默帖,即便是以山草樹木莊稼土地為主題讓他當即賦詩幾首也是可以的??! 出個題考人都左右跳不出這土地上的東西,這小子果然是種地的好手。 陳大人想著這里突然心里一咯噔,決定這種話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要是真說出來了這小子說不定就又要問他了:既然我有種地的天賦,那我做你學生以后你能教我更好的種地么? 陳大人安安靜靜的在那兒圍著樹轉悠,向南為難的瞅了瞅一旁跟著陳大人來的小廝,結果他瞅了許久那小廝除了衣角頭發被風吹得動了動,渾身上下真就跟棵樹一樣紋絲不動。 好吧,那大概的話,現在是沒他啥事兒了吧? 向南有些不確定的想,最后看日頭也不早了,這還有許多苞米窩里的糞土沒埋完哩,干活要緊! 等到向南他們埋頭將活干得差不多,向劉氏抬頭看了一眼那位已經毫無形象蹲在樹根處撿了個樹枝椏正在使勁兒刨樹根的大人,覺得這么也不是回事啊。 “阿南,這活也剩不下多少了,你跟阿茶先帶了這位大人回家準備晚飯,好歹上門也是客,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著?!?/br> 活也沒多少了,向南想了想,點頭應了,不管這位大人靠不靠譜,確實如向劉氏所說,好歹人家大老遠的頂著火辣辣的天氣跑來了,總不能怠慢了人家。 向南收了鋤頭,到一邊去倒了水囊里的水打濕了汗巾胡亂擦了擦臉脖子手,又扯著衣裳聞了聞,沒辦法身上總有股那種味兒,便是晚上洗澡都要好生搓洗幾回才洗得掉,這時候也只能先讓小胡子大人的鼻子暫且將就一下了。 “大人,你現在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向南走過去跟著陳大人一起蹲在樹根子底下,看著陳大人摸著樹根神神叨叨的嘀咕了兩句含糊不清的話,向南想著說不定對方現在正是琢磨到關鍵時刻,自己突然出聲打斷對方思路可就不好了。 不過等了好一會兒,那邊阿茶都收拾好背簍背上就等跟他們一起下山回家了,向南也不能繼續這么等下去,只能出聲詢問。 陳大人左右看了看,不死心的扭頭滿臉幽怨的問向南,“我不信誰能憑著一雙眼睛就能找出答案,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是不是瞎糊弄我的,其實根本就沒有答案?” 向南連忙搖頭表示自己絕對沒有糊弄人,然后分別根據這棵樹的樹葉長寬外形以及樹冠長勢優缺,先說明了這棵樹對水分的需求以及最適應的氣候條件。 然后又從樹干文理樹脂分泌等情況說了類型應該是屬于啥類型的,最后是根據樹根扎進土里的大致深度以及糾纏排布指明了對土壤濕度肥度需求。 “你能用眼睛跟手就確定土壤的松緊度跟濕潤度?” “其實這些如果你沒有相應手感的話,是可以去觀察樹根下生活的蟲子?!?/br> 然后向南跟陳大人蹲在那里一人撿了一根枯樹枝開始刨起了樹根下的蟲子,有直接生活在落葉下的,也有在土里打洞的。 “那樹的高度呢?” “這個就只能估算了,因為咱們現在手上沒有具體的量尺,成年男子的手掌圈里張開,虎口崩成一條直線,中指指尖到大拇指指尖的距離一般在……” 向南示范了一回用倒影以及太陽大致傾斜度來算樹身高度。 陳大人最后一臉原來如此的點頭表情蹲在那里仰頭看著站在不遠處剛丈量完樹在地上倒影長度的向南,這一刻居然生出了欽佩這種情緒。 我滴個乖乖,這小子果然不愧是澤陂縣算術第一人啊,忒是厲害了些吧? 先前陳大人只在經過縣城的時候叫小廝出去打探,這才聽了一耳朵向南在縣城門空手測巨石這件事,當時也就以為傳言夸大其實了,沒想到還真是一點不含糊。 自從這一天自后,陳大人就在向南家住下了。 原本陳大人也沒想住下的,準備著收了這個學生立馬就帶著人往外面去,不說游學吧,可好歹也要帶出去溜達溜達,告訴旁人他陳燕午也是有學生的人了。 結果等陳大人跟著向南回向家之后,先是對向南家廚房外水缸上那一直悉悉索索流著清澈山水的竹筒感興趣,抓著向南詳細的問了許久,還非要在即將吃晚飯的空隙拉著向南去后山拆開竹筒看了里面那個據說可以讓水變得更干凈的“過濾層”。 這東西制作簡單,要是家家戶戶都學會了,以后便是北邊缺水的地方也能用這個來把渾濁的水弄干凈啊。 有了干凈水食用的百姓,生病的幾率也會降低許多。 要知道這時候生水要燒開了才能喝的概念還只停留在稍微有些加菜的人家,貧苦人家可舍不得白費柴火去燒水,即便是冬天里想要喝口熱水去去寒氣,也并不將水燒開了。 這水燒開了人要喝還不是要特意晾涼了才能喝,這不是浪費柴火是啥? 這么一來,因此患病的老百姓也就不在少數,等到洪澇之年甚至還能通過這個傳出瘟疫。 當然,這么一個小東西陳大人也不覺得就能隔絕瘟疫這種東西,只想著能讓水干凈些減少百姓患病人數罷了。 更神奇的是之后陳大人吃了晚飯跟著向南去了房間之后發現了一個奇形怪狀卻十分好玩的東西! 于是陳大人決定不走了,那名小廝反倒是直接被他打發著去里正家里睡好床吃好飯去了,自己偏要留下來跟向南擠一張床。 “為師這是要跟阿南抵足而眠,這也不失為一番佳話?!?/br> 向南嘴角抽了抽,“大人,若是您能暫且別去擰那發條了晚輩倒是信了這話?” 陳大人也不尷尬,面色不改的站在床邊玩著掛在床架上的一副簡易發條式吊風扇。 這還是這兩天向南熱得不行,這才找了東西做出來的,因為沒有專門的木匠工具,向南沒辦法直接弄木板斜面做扇葉,最后就選擇了竹篾編織物,即輕巧又有空隙,方便做一些固定處理。 至于發條,用的就是向南選用材質較硬的木頭雕刻而成的,原本該是要用油浸透上光使齒輪更光滑,轉動也更順暢。 可惜還是那句話,現在向南條件有限,只能用磨砂布將就著磨了一陣,然后又找阿悅要了一根她家里收集起來的動物筋做了拉扯“皮帶”,于是一個簡單齒輪動力系統就算是完成了。 其實就這玩意兒,在向南看來委實沒啥實際作用,畢竟因為條件有限,齒輪動力維持的時間不可能太長,頂多也就慢慢悠悠轉動個十幾二十秒,然后發條到頭了又要人工重新去擰。 也就是熱得只有蒲扇都沒辦法解暑的時候雙管齊下頭頂轉風扇手上搖蒲扇的時候有點用。 現在倒是叫陳大人看了一回稀罕,向南覺得要是自己不催促,陳大人能樂呵呵的站在床邊就這么擰了看看了擰的玩上一晚上。 “阿南啊,為師如今是深感欣慰,沒想到阿南這般有才華?!?/br> 哦,忘了說了,自從來了向家看見這些東西,陳大人也不纏著向南非要他親口答應了,直接單方面以向南“老師”自居,為師為師的自稱得十分歡樂。 向南覺得陳大人性子挺好的,雖然有那么點不靠譜…… 好吧是很不靠譜,可是看他從進了向家院門就適應良好的樣子,向南覺得有這么一位老師也挺好的。 至少陳大人沒有像一般先生那樣看見這些東西就大呼“玩物喪志”什么的,向南現在也就這么點愛好了,要是還要被強行戒掉,向南覺得人生都要少好多樂趣。 因此向南也在心里默默接了陳大人單方面扣過來的這頂帽子,“大人,既然要拜師的話自然還是先正兒八經敬個茶什么的吧,且大人到現在還沒跟學生說您叫什么名字呢?!?/br> 陳大人噫了一聲,摸著小胡子皺眉嘶了一聲,“真沒說?” 難道先前他只顧著去吹噓自己多厲害去了,反而忘記介紹自己的名諱? 向南無語的將干凈的巾子打濕了水,一邊認真的扭頭看著陳大人點頭。 第52章 弩 原本是想要帶向南走的陳大人最后卻是留了下來,每日里為了讓向南早點完成每天的學習任務,擄袖子直接上場親自教學。 別說,正兒八經給向南上課的陳大人還是挺靠譜的,板著臉一手背在腰后一手卷著書搖頭晃腦,對書中深意侃侃而談。 邁過了秀才的坎,這才算是正式成為了皇上人才培養莆田中的小苗子,學習上自然也跟以前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打個簡單的比方,秀才之前對于經典書籍中的一句話你只需要背住然后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行,但秀才之后你卻要就這句話去深度發掘這個話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政治背景。 另外還要結合當時情況下寫下這句話的人的生活環境政治環境,進而琢磨琢磨這句看似普通的話又有沒有蘊藏在字里行間的別的寓意。 四書五經再重復了一遍,向南突然覺得自己以前根本就沒有真的學會這些身為讀書人最基礎的古代教科書。 以前向南十分頭疼這些文字,可經過陳大人這般搖頭晃腦的一解說,一個個枯燥的文字也變成了一個個精彩的故事,這個故事有個讓他們這些后人無法想象的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前的社會背景,那時有戰火有安寧有謀士斗智武將斗勇也有朝堂爭斗新舊兩種思想流派碰撞。 向南自己都感覺自己思想上有了一種被人推到了門外豁然見天之寬地之闊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難形容,正可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之妙。 陳大人是個在普通事情上管不住嘴的人,才來向家的第一個晚上就說了向南被點為第四名,再過幾天縣衙就會將秀才憑證送過來。 現在朝廷規定的有效憑證稱之為魚袋。 前朝還是用魚符,可大業朝的建國皇帝覺得用這個太奢侈了,于是將原本只是用來裝魚符的魚袋正式化,徹底取代魚符,成為社會上有身份的人的身份憑證。 秀才只堪堪脫離平民階層,魚袋上繡青身單紅尾鯉魚圖案,喻之為鯉魚躍龍門。 所以說向南現在是準秀才公了,向劉氏跟阿茶自然十分高興,第二日就燉了菌菇野雞。 陳大人雖然在宮里蹭過無數皇帝的御膳,什么人間美味沒嘗過,偏覺得這粗砂鍋小火燉出來的山珍野味很是對胃口,也不客氣的直接泡著豆飯吃了個肚兒溜圓。 當然,陳大人也知道這會兒一般的農戶家正是青黃不接口糧緊巴巴的時候,第二天就直接吩咐自家小廝去鎮上買了好幾袋精細大米面粉回來,另外還帶了各種調味料。 雖然向家大嫂子手藝不錯,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陳大人覺得要是有了更豐富的調味料,向家大嫂子做出來的飯菜定然更加好吃。 這還沒給陳大人正式的行禮遞茶交拜師禮呢,就收了這么多好東西,向劉氏私底下問了向南的意思。 向南想了想,這些對于陳大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若是他們偏要在這上面斤斤計較的推來讓去,怕是要叫陳大人生氣,因此這些就先收著,以后對陳大人更真心對待好好回報就是。 陳大人年過三十都還孑然一身,知曉向南今年九月里要成親無法跟著他走,陳大人還看著向南一臉惆悵可惜的樣子,說什么這個世界上成親娶妻生子的男子都是傻蛋,叫向南十分無語。 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時空的師傅竟然還是個提前幾百年搞了回時髦的不婚主義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陳大人既然這般對他好,向南打心眼里決定以后將陳大人當做一輩子的父親一般好好對待。 哪怕以后變老之后陳大人更嘮叨更不靠譜,向南也絕對不會嫌棄他。 之所以沒有當即準備拜師禮卻是因為一應事務沒有準備妥當,向劉氏在之后的相處里也知道了陳大人做學問十分厲害,對于自己兒子能拜到這樣一位師傅還是很高興的,第二日就跑去杏花村拜托劉媒婆掐算了兩天以后拜師叩首的好日子。 劉媒婆不僅會牽線搭橋,還會掐算日子。 中間有兩天的時間,倒是剛剛好能去縣城里采買所需物品,另外向南也在前一天親自去請了苗大人跟趙順過來觀禮。 雖然簡陋,可在場都是交好之人,齊聚一堂也是一派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