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第一天考的是四書五經,當然這個四書五經也只是大致考綱,就像現代考試一樣,而且古代對于讀書人的閱讀量要求更加高,這也導致了超綱已是常態。 好在這一點會背會理解就足夠了,向南記憶力不錯,對這方面還算有信心。 不過第一天雖然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奈何題量真的太大了,向南不得不大致性的看了一下幾張考卷之后心里迅速算出一道題平均有多少時間去填寫答案,而后就是抓緊時間將一看就會的先寫上。 在這里就不得不提一點了,古代用墨水真的超級麻煩! 因為寫字是從右往左寫的,這時候就要小心袖擺沾到卷面上,要不然沒干的墨水被衣擺沾到滑開了,那卷面不夠整潔。 運氣好一點遇見足夠耐心的閱卷考官會看看里面寫的內容,如果足夠精彩那還是能給點分的,若是遇見脾氣不好的直接看都不看畫個紅叉就直接將這一整套答卷給淘汰了。 答卷的時候全神貫注,因為給他們留下的時間就是今晚子時必須交卷。 早上是從六點左右開始發考卷允許考生作答,一直到中午十二點準時一個號房發了一個饅頭一晚溫水,向南胡亂吃了一點。 期間有號房的考生舉手要求入恭,向南沒顧得上抬眼看一眼,自然也沒發現那位考生去了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對方所在的號房來了兩個巡邏衙役手腳麻利的收了考卷考籃等物品,那間號房又空了下來。 一直到傍晚又吃了一頓饅頭就溫水,期間向南就在號房里自己背著外面解開褲腰帶用恭桶解決了兩回放水工程,兩次都正巧有巡邏的衙役站在他號房外面盯著,這叫向南有些不太好意思放自己的小兄弟出來。 不過對方站在號房外面盯著向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硬著頭皮努力回想大學時候一個尿槽跟兄弟比大小的畫面,好歹讓自己放松了一點不至于太緊張放不出水。 然后就有件很尷尬的事了,剛扶了小兄弟解決了事,轉身卻沒有洗手的地兒,向南左右看了看,胡亂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兩把繼續提筆寫字,假裝沒看見那位盯著他的衙役別開臉偷笑。 傍晚吃飯的時候向南終于從要喝的那一晚溫水里勻了半碗出來把手給沖了,負責給大家分發熱水跟饅頭的衙役轉回來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晃了晃水壺,然后走過來又給向南添了小半碗熱水。 向南意外的抬頭一看,正巧就是之前偷笑他的那位衙役大哥,向南想起自己干的那件囧事只有這位大哥看見了,且對方當時還偷笑了,向南有點不自在,可好歹還是真心實意的拱手朝對方道了一聲感謝。 一邊號房的周子才見狀連忙扒拉著墻伸著頭討好的朝這位衙役大哥笑了笑,“那啥,大兄弟,相逢即是有緣,咱們能相逢在這里可是緣上加緣,真的不考慮給小弟也來一碗慶祝一回嗎?” 周子才厚著臉皮將碗里的水一飲而盡,然后伸著手跟討飯的乞丐似的巴巴望著衙役大哥。 估計這位衙役也是沒遇到過像周子才這樣厚顏無恥的讀書人,無語的看了周子才一眼,然后轉頭看了看周圍,發現大多數書生都是默不作聲的抬眼看了一回就低頭繼續答題去了,衙役這才抬手給周子才也滿了一碗。 周子才一疊聲的感謝,就跟衙役給的這不是普通溫水而是神仙水似的。 衙役干咳了兩聲,假裝自己什么也沒做的拎著大水壺走了。 這會兒正是七月,熱烘烘的不說,水分蒸發得也快。 原本考場里是允許帶水的,可自從前兩年秋閨科考上有人利用水筒內壁刻字造假被抓之后,皇上震怒,一揮手就將這一條給禁了。 秋閨那可是在天子腳下開考的會試,這種事簡直就是在打朝廷的臉,這也怪不得皇帝會這么生氣。 反正向南他們只能靠著一天三頓跟饅頭一起發下來的那一碗水過日子。向南舍不得把水全給喝了,因為就干啃了饅頭,然后碗里的水只喝了一半,另一半留著。 只要碗里還有水,來收碗的衙役就不會全部收走,這也是向南看中午有人桌上的碗沒收走才看明白的。 晚上向南點上了蠟燭繼續答卷,寫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幾張卷子終于寫完了。 向南也沒急著交卷,反正一天也沒吃下什么東西,肚子里沒貨,自然不用著急交了卷去蹲茅坑。 站起身在號房里做了幾個拉伸運動,松快松快坐了一點酸痛無比的骨頭,之后向南重新坐下,開始從頭到尾的檢查卷子。 雖然這種條件也不可能允許他在考卷上改答案,可好歹也能看看有沒有遺漏之類的。至于答案,因為在填寫到正式答卷上之前向南已經在草稿紙上斟酌過才抄寫上去的,倒是沒什么需要改動的。 左邊的小孩兒估計是憋不住了,趁著巡視衙役走過的時候用手敲了木制桌板提前交了答卷,然后悉悉索索收拾了一通之后找巡邏衙役陪著去領了出恭牌急急忙忙往茅坑那邊跑了。 向南覺得挺有趣的,畢竟先前還總是小大人似的,現在就拎著長衫下擺兩條短腿直倒騰,想要跑吧估計又在顧慮身為讀書人不能疾跑,于是整個人就顯得很是搞笑。 向南這邊才剛輕笑了一聲,那小孩兒耳朵靈敏的扭頭一眼就看準了向南的方向,對上向南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笑,小孩兒愣了愣,而后瞪了向南一眼,一抬下巴哼了一聲,扭頭努力挺胸收腹放慢了腳步。 向南被小孩兒抓了個正著,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臉頰,低頭繼續檢查自己的答卷。 旁邊的周子才伸頭瞅了瞅向南這邊,不過立馬就被巡邏衙役警告的瞪了一眼,周子才這才想起這會兒不能東張西望,連忙敲木板表示自己也要交卷。 可惜向南一直沒交卷,周子才抓耳撓腮的再想跟向南說話也沒轍。 向南也不急,檢查了兩遍覺得沒問題了,喝了點水用草稿紙折了幾折當做扇子扇風,一邊扇風一邊就往坐著的那塊寬板子上躺。 要是交了卷子這些草稿紙可都要被收回去的,這么熱烘烘的天哪怕是晚上也悶熱得很,還有蚊子哩,到時候沒了草稿紙又能拿啥扇風趕蚊子? 等到周子才跟左邊小孩兒相繼回來之后,向南靠著墻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聞見有好聞的香氣傳來,然后總在耳朵邊嗡嗡鬧騰的蚊子似乎也沒了,手上晃著草稿紙扇風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后向南徹底睡死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向南【抱拳】:這位衙役大哥,是不是覺得我在所有考生中面相清奇,注定是平步青云大富大貴的命格,所以你才會對我格外優待? 衙役【搓下巴】:也算是吧,畢竟能干出這么猥瑣之事的讀書人也是少見了,我只是想著你用扶了小兄弟的手去拿饅頭吃我就吃不下飯。 第45章 考試第二天 向南是半夜被一陣近在咫尺的敲木板聲叫醒的,向南睡覺前滅了蠟燭,因此睜開眼,眼前只迷迷糊糊看見有人拎著燈籠站在自己號房面前。 “醒了醒了,還有一刻鐘就要交卷了?!?/br> 也是巧了,這位半夜來巡視的大哥又是那位衙役,向南想著可能是因為今次開考只有一個考院,所以撥過來的衙役考官巡邏往返只有這幾個固定人員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要交卷了?好哦?!?/br> 向南揉著眼睛有些艱難的努力睜開眼站起身,將手上捏得發皺被汗水打濕了一點的草稿紙給鋪展開,又將桌上的答卷整理好分開交給了這位衙役大哥。 衙役原本以為這書生是沒寫完睡過了頭,故而這才心軟的叫醒了他,要不然他們都是到了時間就直接收了卷子并不叫醒考生的。 雖然如果叫醒了對方現在也沒多少時間給對方繼續答卷了,可好歹也能抓緊最后一刻鐘的時間努力一把。 倒是沒想到這廝是已經答完了卷子才睡的。 向南打著哈欠拱手謝了衙役大哥,看著衙役沉默的將答卷跟草稿紙分開放在了大籃子的兩邊。這籃子是真的大,上面有蓋子,蓋子分成了兩半,一半蓋子打開里面就是裝的正經答卷,另一邊蓋子打開里面就是裝的廢棄稿紙。 哪怕是草稿紙也是需要妥善保管的,若是后期答卷出現了什么問題,也能在這個考生的草稿卷上找到答案。 當然,這種情況還是很少發生的,畢竟閱卷的考官工作量太大了,除非歧義很大的考卷才不得不去費力的翻找草稿卷用以佐證。 “衙役大哥還在當值?要收完答卷才能去休息么?” 向南就是隨口低聲跟對方搭個話,衙役愣了愣,而后悶悶的嗯了一聲。 想了想,衙役覺得自己就這么嗯一聲是不是太敷衍冷淡了,抬頭看了眼皮子直往下掉的向南,“你還是趕緊去休息吧,明日卯時初發卷?!?/br> 第二天的策論是十分重要的,且難度還很大,一場科考若是想要在這么多考生中脫穎而出,一篇能夠叫閱卷考官拍案叫絕的精彩策論是突破重圍的最佳途徑。 策論也稱為策問,大部分涉及時政、社會經濟發展狀態、朝廷官吏制度等等,出卷的主考官圈定一個主題,然后就讓考生隨意發揮創作,有點類似于現代的命題作文,不過難度可不是命題作文能比擬的。 寫過作文的人應該都知道,作文主題給的自由度越大,想要去寫好就越難,更不要說在古代這樣一個政治階級色彩鮮明的時代。 你可以大膽的劍走偏鋒,但是你不能太偏了,否則惹惱了主考官,別說是高中了,會不會因此得罪了人被人悄無聲息的收拾了都還未可知。 可你也不能太平庸,太平庸了人家一抓一大把,要你何用? 聽了衙役大哥的話,向南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努力的,這就又跟衙役大哥告了個別目送對方離開,自己這才轉身又順著之前那股子睡意稀里糊涂的轉身立馬睡了過去。 等到一刻鐘之后衙役大哥跟同事一起收答卷收到這里來,瞅見這廝居然還輕輕的打起了呼嚕,衙役大哥忍不住搖了搖頭,便是他身邊的同伴都忍不住多看了號房里的這位書生一眼,“這書生可真心大,還能睡得這么香?!?/br> 他們這一路走過來,那些讀書人可都是一點響動甚至光線就會立馬醒過來呢。 衙役大哥這會兒就要顯得比較淡定了,假裝見怪不怪的朝向南右邊那處號房點了點下巴,“那位還摳著腳丫子睡覺呢?!?/br> 所以說這些讀書人啊還真是,嘖嘖~ 正說著話,兩名衙役身后突然噗通一聲,兩人連忙回頭一看,卻原來是向南左邊那個號房里的小個子少年直接睡死了從木板上滾了下來,此時一睜眼被兩名衙役四只大眼瞪著,少年臉紅了紅,然后哼了一聲爬起來重新蜷縮著腿躺在木板上,面朝里背朝外的假裝自己秒睡了。 衙役跟同伴眼神對視一下,紛紛在彼此眼中看見了笑意。 不過那位考生看著就是個嬌氣的公子哥兒,他們也不敢真就笑出聲,萬一惹惱了對方可就不好了。 第二天早上向南因著掛念趙悅,提前早早的就醒了,考場里每間號房里都滅了燈火一片安靜,有人悉悉索索翻身伴隨著嘆息,也有人在號房里四仰八叉的打起了呼嚕。 即便是醒著的時候端著讀書人的架子,可一旦睡著了那就全都跟被施了現形魔法似的。 向南坐在號房里對著尚且黑黝黝的天空惆悵了幾秒,然后鉆出了號房跑去找了值班守在考場兩邊的考官,領了出恭牌子解決了肚子里堆積了一天的廢棄殘留物,厚著臉皮找這位帶路的考官問了問能不能打水洗把臉。 估計是還沒遇上這么多事兒的人,小吏想了想反正這茅坑附近也有一個平時專門給那些大人們凈手的水缸,因此可有可無的點頭抬手指了路讓向南自己過去。 “大人,這水缸里的水可還干凈?” 想著這挨得最近的就是茅房,向南這回總算多長了根筋,知道提前問清楚了。 小吏顯然也想到了向南擔心的那個畫面,嘿嘿笑了笑,“放心吧,這水缸里的水每日都有仆役清洗換水?!?/br> 向南這才放心的捧水洗了臉還順便清理了一下口腔,而后舒舒服服的回了號房,離開前自然是十分感激的謝了一回那位考官,再順便道了一聲“辛苦了”。 確實辛苦,人家好好的上班卻要在這里守著他們陪他們熬夜。 他們這些考生好歹還能在號房木板上坐著歇一會兒打個盹兒,他們這幾位值夜的卻是必須站著,還要時不時的走動巡視一下,免得哪個考生借著黑夜偷偷搞什么小動作,又或者誰蠟燭沒吹不小心點了房子。 所以說當初他想的考個明經當個小官吏悠悠閑閑的得過且過也是很不現實的,瞧瞧,最辛苦的反而是最底層的。 向南感慨完之后剛準備想想貢院外的阿悅,結果右邊號房里就悉悉索索的有了響動,然后一張眼角還沾著眼球分泌物的油滋滋大臉出現在了向南號房外的墻邊,“嘿阿南,醒了???是不是一晚上沒睡著?” 肘子菜自來熟的程度從這一聲“阿南”的稱呼里就能看出來,這才剛扒拉著墻邊說了一回話,對方就直接喊起了“阿南”。 向南倒也不反感,禮尚往來的稱呼周子才的字“行之”。 周子才看著是不太靠譜,可年齡不分性格,周子才頭上的方巾換成發冠卻是已經有兩年多了。 向南覺得周子才的字很有比格,暗暗希望自己能盡快找到一位名師,在及冠之時能有名師取字,嗯一定要取個一聽就特拉風的那種字。 拜師這事兒若不是苗大人說起,向南根本就沒想到,畢竟一開始他的志向就那么短淺,不過即便是苗大人提了向南也沒覺得自己能拜個啥名師,畢竟他覺得自己資質不行,家境出生也在那里擺著。 家境出身不能約束一個人的終身成就,可是在剛起步的時候它卻能約束一個人的人脈資源。 向南暫且還沒想那么多,頂多到時候找不到師傅就死乞白賴的纏著苗大人當他師傅唄,苗大人那滿肚子學問已經是向南仰望的程度了。 肘子兄扒拉這墻邊熱情的打了招呼,向南自然是高興的回了個早上好,“昨晚是行之兄那邊點了驅蚊的熏香么?味道挺好聞不說,驅蚊還挺厲害的,倒是叫我占了個光一夜好眠?!?/br> 向南說自己一夜好眠,周子才揉了揉眼見看了看,果然向南起色很好,看著還很清爽,頓時納罕道,“阿南怎的這般有精神?這號房忒的狹窄了,比之我房間里放恭桶的角落還要窄,我現在渾身上下都酸痛得很?!?/br> 于是向南十分熱情的建議周子才趕緊趁著現在大家都還沒醒,去出恭的時候去那水缸邊洗洗臉收拾一下自己。 周子才覺得自己一晚上沒洗澡,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得很,雖然只能洗個臉,可也總比沒得洗更強,于是也不打瞌睡了,趕緊謝了向南,自己一溜煙的鉆出了號房跑去領牌出恭去了。 一直沒啥響動的左邊過了片刻也悉悉索索的有了動靜,向南閑來無事好奇的伸頭去看,正瞅見那小少年撅著屁股鉆木板。 小少年蹲在地上抬眼就對上了向南滿是好奇的雙眼,頓時臉上一熱,又瞪了一眼向南這才鉆出來站起身一派正經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而后抬腳想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少年扭頭朝向南哼了一聲,“昨晚驅蚊的熏香我也有燒?!?/br> 然后少年就又哼了一聲扭頭雙手往腰后一背抬頭挺胸的走了,既然他昨晚也燒了驅蚊的熏香,那現在他聽了向南的話也去洗個臉就不算是占便宜了吧? 聽到小少年說話向南才想明白為何這哼哼少年昨天明明想說話下一秒又閉了嘴,因為對方正處于變嗓期,一口公鴨嗓一出腔就完全破壞了他努力想要營造出來的形象。 向南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后覺得這假裝正經小大人的哼哼少年還挺可愛的。 想法一轉變,向南就覺得左邊這號房里的小少年也挺逗的,比如說每回他跟周子才嘀嘀咕咕說著話的時候左邊那墻邊必定會露出小半個黑黝黝的頭頂。 向南抬手戳了戳周子文,兩人故意停了說話聲一致看向左邊,估計是發現向南他們突然不說話了有點奇怪,正豎著耳朵聽墻角的少年忍不住露出眼睛瞅了瞅,于是正好對上兩雙滿是戲謔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