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向南第二天早上被趙悅準備叫醒的時候還有點回不過神,不過抬眼看見不遠處八仙桌上的考籃以及旁邊擺放好的鏤空燭臺以及鏤空蠟燭,向南瞬間回過神來,想起今天是要入場參加為期三日的考試了。 連忙穿好了衣裳,那邊趙悅已經在洗臉架前擰好了帕子遞過來,用的剛打起來的井水,冰冰涼涼的往臉上一貼,向南整個人瞬間就完全清醒了。 狠狠的用帕子搓了幾下臉又順便擦了手,向南轉身拿了篦子三兩下將披散的長發梳起挽好,回頭這才發現趙悅今天有些沒精神。 向南自然不知道昨晚趙悅在他跟自己房間之間來回翻了數次,之后即便是勉強睡著了也在夢里負重跑了一夜,只以為是因為今天起得太早了。 現在也才四點左右,因為一會兒還要吃點東西,之后走去考場也需要二十分鐘左右,入場檢查也需要些時間,哪怕是四點起床時間上也并不充裕。 想著趙悅要按時提前叫醒他,想來趙悅是三點多就起來了。 向南頓時愧疚不已,抬手握著趙悅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趙悅眼簾下的青色,“阿悅,辛苦你了,這回幸好有你陪著我,不然我肯定沒辦法這么輕松的去參加考試?!?/br> 想想若是他自己過來,路上肯定是隨便吃點干饅頭喝點冷水糊弄住肚子就完事,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找到這樣一處清靜又價格不貴的客棧。 而且這兩天趙悅也將他照顧得很好,便是入場要用的東西也都提前準備齊全了。 向南彎腰從床上換下來的衣衫內兜里摸出一個荷包來,“阿悅,這三天里你一個人留在外面也不要太節省,如果無聊的話就上街逛一逛,遇見想買的東西就買了。雖然我現在能交給你的錢很少,不過相信我,我以后一定讓你過上買買買的日子?!?/br> 前面還挺煽情的,后面那個什么“買買買的日子”叫趙悅十分無語。 雖然這句話沒聽說過,可趙悅理解能力還是有的,不過就是說有錢了就隨便買不停的買唄。 說得好像她就是那種喜歡花錢買東西的女子似的,趙悅心里抱怨了一回,臉上卻是止不住的笑。 抬手接了向南的荷包,趙悅抬眸斜睨了向南一眼,扭身佯裝貪財的樣子笑道,“那我可就真給你花光了?等你回去的時候沒有盤纏我可不管?!?/br> 向南信以為真,點頭讓趙悅盡管花,“放心吧,咱們倆回去的船資車資我都單獨放在了我書簍下面的夾層里,便是花光了沒錢吃飯,咱們不是還有干餅子么?” 趙悅是徹底裝不下去了,趴在向南懷里笑了好一陣,而后收攏了心情站在向南面前抬手替向南整理衣襟,“呆子,別擔心我了,你進去之后才是要小心點,若是有旁的考生對你擠眉弄眼的你就假作不知道,若是腳下突然多了紙團,你就直接叫監考官?!?/br> 打小報告嘛,這個向南最拿手,向南拍著胸脯表示自己懂了。 這些都是趙悅這兩天趁著向南在客棧里溫書的時候出門打聽到的,知道了考場里居然都有這些個陰謀詭計的,趙悅越發擔心她家這缺心眼的呆子會不會被人陷害欺負了。 不過再擔心也沒用,畢竟趙悅不可能代替向南進考場去考試,抓緊時間收拾好了,趙悅這才幫向南拎了考籃,只讓向南先把衣服穿好拎上燭臺跟上。 到了樓下,趙悅叫小二幫忙叫的馬車也來了,趙悅撩著車簾讓向南先上去。 “阿悅,你怎么還叫了馬車?多費錢啊?!?/br> 向南說這個話沒別的意思,若是用的他自己的錢他當然不會心疼,可這明顯花的就是趙悅的錢,這樣一來向南反而是心疼上了。 趙悅也不是那種聽了這話就誤會向南嫌棄她太會浪費錢的普通女子,第一時間就知道向南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笑著催促了向南一下,“你愿意把錢給我花,難不成我就不能樂意把錢花在你身上?這可就不公平了?!?/br> 這歪理,向南沒話反駁了,只能抬腳乖乖上了馬車。 那趕車的車夫聽這兩個年輕男女這番對話,不由回頭多看了兩眼,臉上卻是忍不住的樂呵,這話倒是叫他想起了家里正在給孩子們忙活著做早飯的老伴兒。 向南上了車,趙悅就直接將地上那張墊腳凳收了讓趕車老漢收好,自己一個跳躍就直接上了馬車,而后掀開簾子進了車里,摸出兩個大rou包子遞給向南,“阿南趁熱吃一點,一會兒還要在貢院外排隊?!?/br> 雖然已經是七月了,可是四點多出門只穿一身沒有夾層的單衣還是有些涼的,因此趙悅現在讓向南多穿了一件,一會兒入場檢查的時候再脫了讓她帶回客棧便是。 至于湯面現在趙悅是不敢讓向南吃的,就怕一會兒湯湯水水的吃太多了會影響答卷。 如今貢院科考,每人都是被分在蜷縮著身體都很難躺下去的狹窄號房里,進去之后三天兩夜無論是吃飯還是出恭都是在那里面。 小恭還好解決,每個號房都會有一個小號恭桶,若是想要大恭,除非是收卷發卷的間歇,否則答卷中途要出大恭,則需要領了出恭牌暫時將卷子交給考官暫時保管,自己由考官陪同前往。 這還不算什么,可問題在于有的人出大恭回來之后就發現答卷上多了個墨印,這就很坑爹了,因為有了這個墨印你這次答卷再出彩都不會有閱卷考官看,因為有了墨印就知道這位考生在答卷途中去了一趟大恭,有晦氣之意。 當然,這種荒謬的潛、規、則并不是每個地方每一回科考都有,只是也不能保證今年郡城這邊的錄遺院試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考生們只能自己提前做準備,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這些向南在那十九年的夢里倒是聽聞過,只是那時候當做是趣事奇事來聽,現在真輪到自己上場了,卻不得不提心吊膽的盡量避免這種荒謬又搞笑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阿悅:家里的銀錢本就不多了,這點錢如何能給孩子買新衣裳過生辰? 阿南:放心吧阿悅,我鞋底里還有書房書架上第三排第五本書里還藏了私房錢,一會兒我就去取了出來! 趙悅抬頭默默看著向南,將手伸向了墻上掛著以作裝飾的寶劍…… #論藏私房錢還要跟媳婦兒坦白的男人最后是如何被人道毀滅的=v=# 第44章 考試第一天 雖然坐了馬車,前面大半截路還好,畢竟現在街道上還沒有人擺攤做生意,可越靠近貢院那邊街上的車馬行人就越多。 說起來參考人數才三四百人,可真匯聚到一處考院,卻是也能湊出個人山人海的規模。到最后向南他們甚至不得不提前下了馬車,自行拎著考籃步行而入。 最外圍還有瞅準商機跑來賣早點薄餅考籃硯臺之類的,遇上那沒有提前準備充分的考生臨時被負責檢查的衙役攔住不許進去的,考生一著急,為了趕時間哪怕明知道這些小商販故意抬價也沒辦法,只能咬牙掏錢買了,轉身這才好進考場。 “那硯臺昨日我去店里才買成三百文呢,今日居然要賣八百文?!?/br> 八百文也就相當于半兩銀子了,平時稍微好一點可以用一輩子的那種硯臺也才一二兩銀子。 趙悅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早知如此她昨兒就該多買幾方硯臺或者整套的考具,這時候哪怕是比那些小商販便宜個一兩百文賣出去也是賺了。 向南卻是覺得這些商人不夠厚,若是那考生是個小心眼的,之后運道好一路平步青云,再回頭報復那可就不是幾百文錢的小事了。 古代人之所以對讀書人這般尊崇,除了士農工商這樣的等級劃分以外,還有就是只有讀書人才有可能早上還在地里種田,晚上說不得就直蹬青云路步入廟堂掌管一方。 當然,這種幾率還是挺小的,向南也就是隨便胡亂開個腦洞放松一下心神,這又不是寫小說拍電視劇,更有可能是那書生被坑了一筆于是心情不佳導致發揮失常于是落榜什么的。 向南胡亂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隨著人潮往里面走,越過小商販那一圈之后又經過了第二道衙役圍成的隔離圈,在這里像趙悅這樣來送考生的家人就被衙役要求止步了。 向南脫了穿在外面那一層的衣裳,轉身遞給趙悅之后提過考籃,原本轉身想進去的,可轉眼間就著貢院屋檐下掛著的大燈籠看見趙悅那雙閃爍著星辰一般的眼,一向與向南絕緣的憂愁善感居然在這一瞬間侵襲而來。 想著這三天阿悅都要一個人留在外面眼巴巴的等著他,向南到底沒忍住,顧不得大庭廣眾辱不辱斯文啥的,抬手展臂狠狠的將他的阿悅抱進了懷里。 臉蹭了蹭趙悅光滑的臉頰,向南在趙悅耳邊說了句“等我”,而后轉身挺直了脊梁猶如奔赴戰場的戰士一般充滿了斗志的走了。 排隊,搜身,考籃被翻檢,薄餅被撕開,通過那幾個衙役漢子的蹂躪,向南跟其他考生一樣,穿得整整齊齊的過,然后披頭散發衣衫凌亂的出。 向南也顧不得收拾頭發了,只暫且胡亂用方巾將長發松松的綁了一下,拎著考籃趕緊大致性的看了看,確定毛筆硯臺墨條都沒被那些檢查的衙役弄壞,這才松了口氣跟著領路的衙役一路到了屬于他的號房。 要是這些東西被檢查的人弄壞了,及時發現他還能找到相關人員要求補上,要是不第一時間發現,你一走人家就不會認了,到時候你人在考場里面又沒辦法去買那就慘了。 這些事趙悅昨兒都跟向南嘀咕好幾遍了,要不然向南還真不至于這么細心周到。 號房就是一個月末半米寬的狹窄隔斷房,里面靠墻的地方鑲嵌了一張寬木板,那張木板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既是凳子也是床板。 木板前面略高的位置又有一張鑲嵌式木板,這個就是桌面,考生要在上面完成答卷。 號房沒有門,向南他們進去出來都只能彎腰小心翼翼的鉆進去,要向南看來,這是貢院給這群讀書人的一個下馬威啊。 想想讀書人在外面的時候被人捧得多高啊,什么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可他們這樣的讀書人到了考場第一件事還不是得彎腰撅屁股鉆號房? 向南倒是沒啥想法,反正就算是有啥情況需要他鉆狗洞他都覺得沒啥。 人之所以覺得受辱,一來是他太看重這件事了,二來就是太高看自己也太低看自己了。 最后這句話完全不矛盾,高看自己是把自己的形象想象得太超脫紅塵了,低看自己則是為啥要覺得這么點小事就能拉低自己的比格? 人有時候還是要自信一點,相信哪怕今兒勞資彎腰撿了垃圾去賣錢買了個饅頭充饑,明兒一樣能成為世界首富開著宇宙飛船帶著后宮三千佳麗去火星種菜。 向南鉆過作為桌面的那張木板進了號房,先好奇的左右看了看,順手摸了一把木板,上面沒啥灰塵,可見這里條件還是可以的,至少是有人提前打掃過的。 不過也就是這回不是正兒八經的科考,曾經向南聽夫子說過,他有一回去參加鄉試,他隔壁的那個號房是最外面一間,那邊的考生可真是倒霉,旁邊就是氣味感人的茅坑不說,頭頂的瓦片還有碎的。 剛巧那兩天連續性下雨,那考生沒辦法,只能找巡視的監考官要了個吃飯的碗缽,一手接著漏雨的地方一手抓緊時間答卷。 當時夫子說起來帶著股幸災樂禍的說那時候參加考試的讀書人太多,號房滿員了臨時啟用沒有得到修葺的老舊貢考場也是正常的。 可向南卻覺得這位考生哪怕那一回落榜了,之后也一定能考中舉人,畢竟遇見這種倒霉情況還能想辦法繼續答卷,而不是指天罵地怨天尤人卻毫不作為。 向南一邊將考籃里的東西撿出來擺放好一邊胡亂想著事兒,這才剛慶幸完呢,外面就聽人聲突然嘈雜起來了。 “肯定是剛才那莽夫給我弄斷的,這叫我如何寫字做答?!” “來人??!人都死哪兒去了?喂你們幾個是不是聾了?我說話沒人聽見嗎?快叫你們主事的來,我要告你們誤我前程!” 向南伸著脖子去看,原來對面右數第六間號房里那個書生現在收拾考籃這才發現自己的筆斷了。 鏤空毛筆本來就沒有平時用的結實,那些衙役又都是力大粗莽的人,要入場的考生不算少,或許慌亂中弄斷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正如先前向南所做的那樣,你離開了那個地方再發現,那就是你有理也站不住腳跟了,就跟現代銀行柜臺取錢一樣,離柜不認。 雖然你確定自己沒有自己搞鬼,可有時候吧現實就是充滿了無奈。 最后這位叫囂著要上告的考生被幾個衙役架著提前出了考場,至于去了哪里向南也不曉得,反正接下來的三天考試里那個號房一直都空著。 向南伸著脖子看著那位大兄弟被架走,有些慫的縮了縮脖子,收回腦袋的時候剛巧跟左右兩邊同樣伸長了脖子的兩顆腦袋左右一轉紛紛對上了眼。 左邊那位考生年約十四,臉頰上還帶著嬰兒肥,跟向南眼神一對上,似乎是覺得自己看熱鬧被人瞅見了有些不好意思,白嫩的臉上浮起兩團紅云,而后十分傲嬌的哼了一聲,收回了脖子縮回了自己的號房。 反而是向南右邊那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撩著眼皮子打量了一下向南,然后露出個猥瑣的笑,嘿嘿拱手,“這位大兄弟,你也是來考秀才的童生呀?哎呀咱們可真是有緣,都是年紀相當的童生,還湊巧都耽誤了三月院試,在下周子才,閣下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呀?” 這人笑容猥瑣,說話還油腔滑調的跟戲文里唱戲似的,向南瞧著這人眼神卻是清明,只是渾身上下透著股二哈之氣。 向南也哈哈笑著拱了拱手,“在下姓向名南家住澤陂縣,幸會幸會?!?/br> 肘子菜?這名字好,聽著就叫人胃口大開。 周子才沒想到這位長得好看的書生性子居然這般好,要知道往日里他只是對著別人一笑,那些人哪個不是對他嫌棄鄙夷,因著這個周子才也是回家埋怨過好幾回爹娘了。 可他爹娘也愁啊,這有啥辦法,長相是天生的。 要是一般人還好,看看書學學琴棋書畫陶冶情cao,好歹能讓一身氣質掩蓋長相上的缺陷,可周子才即便是下了苦功夫去學了這些陶冶情cao的東西,只要是一露笑臉,那渾身氣質就全都沒了。 索性周子才干脆就自暴自棄,愛誰誰,反正他要結交朋友也要結交那種能夠透過他外表發現他內心真善美的那種朋友。 周子才覺得自己這回被祖父拎著荊條攆出家門回鄉參加院試,這就是老天爺被他的堅持所感動了,這就給他送來了一個知己好友。 周子才自來熟的程度簡直猶如蛇精病,好在向南覺得周子才看著順眼,心性也不壞,兩人吧啦吧啦趁著開考前聊了不老少。 似乎是對他們的相談甚歡很是不滿,向南左邊那位小兄弟很是不爽的哼了好幾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然而向南只以為這小兄弟是不滿號房環境,周子才則是一心一意跟好不容易遇上的朋友抓緊時間培養感情,根本沒聽見那幾聲小豬似的哼哼。 到最后那嬰兒肥的小兄弟干脆探出腦袋雙手撐著桌面目標明確的扭頭朝向南跟周子才特別清晰的哼了一聲,向南跟周子才這才明白這位是在哼他們呢。 “呃,左邊這位小兄弟可是哪里不舒服?” 向南想了想,其實有些心虛,猜想到可能是他跟周子才說話吵到他了,可想想他跟周子才因著考場不得高聲喧嘩這一條,即便是聊天也是腦袋湊到一堆隔著墻在小聲說話,應該不至于吵到另一邊的他吧? 那小兄弟聞言白了向南一眼,下意識的鼓了鼓腮幫子,張嘴想說話,可還沒說出聲呢,這小兄弟臉色一變,又莫名其妙的哼了一聲,縮回去再也不吭聲了。 向南搞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這位小弟弟,滿眼迷茫的回頭看了周子才一眼,周子才的回了一個無辜的眼神。 剛好有巡查考官帶著幾個衙役過來了,身邊還有個敲著小鑼鼓的小吏,這是提醒大家準備好,即將分發考卷了。 向南這才跟周子才互相道了一聲鼓勵的話,各自縮回了自己的號房,準備等待考卷發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