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書迷正在閱讀:90年代搜寶養龍[重生]、第一婚寵:老公狠壞狠狼性、從末世到1973、她總拒絕我、唐門盛寵,隔壁夫人很傾城、初戀崩成了泥石流、聽說你是我的貓、為了白月光的垂愛、將軍家的貓總想上我家床[星際]、蜜里調油/妾侍手冊
“不如何,”承安拿帕子去擦拭自己沾了血的劍,淡淡道:“就當是尋常士卒,該如何,就如何?!?/br> “果真不愧是長安出身的,”李陸笑的有些嘲諷:“話說的還是很漂亮的嘛?!闭f完,也不看他,便轉身離去。 承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目光靜默,沒有說話。 他是在母親和秀娘身邊長大的,對于作為父親的圣上,其實并沒有什么印象。 頂多,也只是一個存在于記憶中的符號,偶爾遠遠的見了,秀娘就會拉著他避開。 然而出了皇宮之后他才發現,雖然父親這個身份他做的很不好,但相對于皇帝而言,做的已經足夠多。 最起碼在邊軍,他沒聽人說過什么怨言,提及今上,也多有稱贊。 要不是到了漁陽,親眼見了諸多士卒,他也不會知道,圣上在登基之后的幾年里,究竟是如何秣馬厲兵。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邊軍竟有實力,同左賢王麾下萬騎一戰。 作為皇帝的圣上,顯然要比作為父親的圣上合格多了。 他到漁陽之后,遭受到的壓力是前所未有的。 安土重遷是時人風氣,此地風霜苦寒,其余人多已遷移到別處去,冒著時時被匈奴犯邊危險,留居此地的,多是世代居住于此的舊民。 在承安之前,朝廷也曾派遣宗親前來督戰,只是那位不太吃得了苦,既嫌棄這里地冷人粗,又嫌棄此地太過危險,竟說出“何以不暫避鋒芒,讓他一讓”這種何不食rou糜的話來。 要是愿意走,老早就走光了,輪得到你站在一邊兒說風涼話? 雖然這人后來被叫回長安論罪,但漁陽人氏對于長安老爺們的認知卻是大大的壞了,這也是承安不被待見的主要緣故。 李陸是標準的燕地漢子,脾氣又臭又硬,但能力是有的。 這也是他將所有看不上眼的督戰官罵了一遍,既不孝敬長安,也不結黨營私,還能數十年如一日擔任漁陽太守的緣由。 承安在甘露殿呆了一年,原本有些單薄的身體強壯起來,只是年歲不大,麥色的臉上還帶著淺淺青澀,在李陸眼里,自然是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看不上眼。 程瑋曾經在漁陽待過兩年,后來才被調往東南,如今回到這里也算故地重游,李陸下邊的副將方緒曾經跟他一起上過戰場喝過酒,交情深厚。 匈奴來的氣勢洶洶,總有招架不住的時候,方緒一個不慎,險些被砍了腦袋,虧得程瑋幫了一把,才幸免于難,只是這樣一來,他肩上卻硬生生挨了一刀,短時間內左手是抬不起來了。 “你啊,”方緒也是燕地漢子,說不出什么動聽的話,只是紅著眼睛道:“等傷好之后,咱們一起喝酒去!” “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李陸掀開門簾進去,大馬金刀的坐下,沒理方緒,而是去看程瑋:“怎么樣,挺得住吧?” 程瑋面色還有些白,精神倒還不錯:“無妨?!?/br> “你跟楚王還沾著一點兒親,待會兒便幫著勸勸吧,”李陸知道承安是皇后的養子,而皇后是程瑋的舅舅,便直言道:“他自己腦袋一熱沖過去,出了事算誰的?死了也就算了,大周建國以來,還沒出現過被俘的王爺,要是在漁陽出現,我到了地下都得被老頭子罵!” “畢竟不是親子,我也不好硬說什么,”程瑋如何不曾勸過,只是承安不聽罷了:“君臣有別?!?/br> “那就算了,到時候多顧一顧他便是,”李陸眉一蹙,隨即又舒展開:“敢上戰場,總比縮在后邊有骨氣,上次那個癟三,哼!” 方緒則道:“懷化大將軍人在雁門,這會兒不定急成什么樣子了……” “唉,”李陸于是嘆一口氣,對著自己吊起來的胳膊出神:“援軍過來,至少還要三日,漁陽里連五十幾歲的都過來了……” 這個長官說話不中聽,人卻堅毅果敢,才四十出頭,頭上竟有白發了。 李氏一族世居漁陽,僅僅程瑋知道的,李陸之父便有二子戰死沙場,李陸的侄子堂弟,也有九人死王事,更不必說,李陸前年死在云中的長子…… 遠離漁陽的人,很難想象出這種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為了捍衛這片故土,生活在這里的男人變得悍烈,陪伴著他們的女人也是豪爽,長安勛貴特有的柔和清貴落在這里,像是生長在沙漠中不合時宜的玉蘭一般,半日就會枯萎。 男人們死了,女人擦干眼淚,叫兒子去習武用功,他日為先輩復仇雪恨,以安家廟。 比起忠君愛國,為歷代先祖向匈奴復仇的念頭,往往會先一步在他們腦海中定型。 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九世猶可以復仇乎? 如公羊家說,雖百世可也。 程瑋看著面色疲憊的李陸,忽的心生酸澀,男人們的關切不會掩飾,直接道:“太守還是先去歇一歇吧,匈奴人退下去,短時間不會再來了?!?/br> “也好,”李陸叫上方緒:“咱們走吧,叫他也歇一會?!?/br> 程瑋這會兒其實也不怎么累,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想起家中母親和妻子來了。 他走的時候,母親雖不舍,卻也沒說什么挽留之語,只默不作聲的為他收拾行囊,妻子已經有了身孕,面上難掩擔憂,卻還是溫聲叫他多加小心…… 他心里有些難過,正待翻個身,將那些記憶揮去,卻聽楚王的聲音在外響起,客氣之中帶著尊敬。 “程將軍,”承安問道:“你醒著嗎?” “醒著,”程瑋一怔,隨即道:“殿下請進,恕臣不能遠迎?!?/br> “哪里的話,”承安掀開簾子進去,血腥氣與藥氣一道迎上來:“是我冒昧才是?!?/br> 程瑋跟承安之間隔了錦書,七扯八扯之下,總算沾親帶故,兩下里雖說不上親熱,但總歸是互相關照的。 程瑋早知道老上司李陸為人,也怕他心直口快開罪承安,先自告罪道:“太守性情耿直,說話難免不中聽些,殿下別往心里去?!?/br> “盡忠職守罷了,”承安不以為意:“如何怪得了他?!?/br> 他這樣講,無論真心還是假意,程瑋都不好再說下去,只半坐起身來,道:“殿下第一次上陣,有沒有被嚇到?” “說習慣肯定是假的,”承安也沒遮掩,只是一笑:“后來也就好了?!?/br> 宮中的算計是潛藏在陰暗處的,像是草叢中的蛇,不定什么時候就撲出來,惡狠狠的咬上一口,這種真刀真槍的對決,反倒叫他更自在些。 “原本想著在此守住漁陽,并無什么硬仗可打,不成想到最后,這兒竟成了膠著之地,”程瑋搖頭苦笑:“人算不如天算?!?/br> “懷化大將軍該奇怪了,出關之后竟碰不上什么匈奴主力,”承安遙想雁門關,隨之道:“原是到了這里?!?/br> 接下來的話便不是他們能說的了,程瑋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卻忽的想起另一處:“臣昏迷之際,是殿下差人送回,說了這么久,竟忘記道一聲謝?!?/br> “略盡綿力罷了,有什么好謝的,”承安擺擺手:“程大人客氣?!?/br> “還有一件事要問殿下,”程瑋躊躇一會兒,方才道:“送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我身上的平安符?” “平安符?”承安奇怪道:“不是在你枕邊嗎?” “不是這枚,”程瑋看一眼妻子求的平安符,目光一柔,隨即道:“是另一枚?!?/br> “許是那會兒士卒走得急,不知遺落在哪兒了,”承安想了想,道:“我再吩咐他們去找找?!?/br> “不必了,”城防要緊,程瑋如何愿意將時間耗費在這上邊,搖頭道:“丟了便丟了吧,殿下不必在意?!?/br> 承安起身告辭,最后叮囑道:“傷勢要緊,程大人仔細將養,明日我再來探望?!?/br> 出了屋便是呼嘯的冷風,裹挾著空氣中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他走出這里,方才停住腳步,自懷中取出那枚平安符來,手指輕輕的摩挲。 “我偷偷拿過來,你也會護佑我平安吧?”他這樣自語。 似乎是覺得諷刺,又似乎是莫名期許,承安輕輕笑了。 “誰知道呢?!?/br> 第87章 幕南 接下來的幾日里, 圣上一直都留在甘露殿里, 徹夜召見臣工,無片刻時間安枕。 錦書憂心他忙于政事,反倒忽略膳食歇息,有時候也會自己煲湯,抱著承熙過去, 催著他用完, 略說幾句話, 娘倆再回甘露殿去。 漁陽,舅舅, 承安。 她輕輕嘆口氣。 其實, 她心里的擔憂,并不比別人少。 案前的佛經抄了厚厚一沓, 字跡娟秀而堅毅, 錦書心靜了幾分,停下筆來, 便見承熙正乖巧的坐在一邊,拿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她, 忽然之間,就想找個人傾訴。 “舅公不會有事的, ”她將兒子抱起, 不知是在同他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皇兄也沒事兒,是不是?” 承熙目光亮亮的看著她, 當然不會回答。 錦書這才想起來,承熙還沒見過舅公。 于是她就改了口,重新問承熙:“還記得哥哥嗎?” 指了指搖籃上的那串風鈴,她又一次道:“哥哥?!?/br> 承熙見承安的次數很多,可是畢竟太小,這些日子不見,連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有些奇怪的蹙了蹙眉,他伸著小手,指了指窗外。 想出去玩兒了。 “沒良心,這么快就將人給忘了,”錦書輕輕在他肚子上揉了揉:“你的鈴鐺和蟈蟈都是誰給的?!?/br> 承熙可聽不明白母后話里的意思,被撓到了癢癢rou,無力的躺倒在暖炕上,咧著嘴笑的開心。 錦書忽的有些感慨,做個孩子,可比成年人好多了。 盡管事忙,圣上卻也沒忘記前幾日應承靜儀長公主之事。 這日晚間,錦書抱著承熙看花回來,就聽紅芳道:“娘娘,圣上方才降旨,解除趙王與婷華郡主的婚約了?!?/br> “這么快,”錦書將承熙放下,見他扁著嘴不高興,就從花瓶中的桃枝中摘一朵花給他玩兒,哄好了之后,才繼續道:“什么由頭?” “欽天監說,二人都是尊貴命格,只是太過強硬,非要湊到一起反倒不好,圣上便將婚約解除,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br> “是個好由頭,”錦書面容在暈黃燈火下溫柔而恬靜:“婚約是要退掉的,但要是叫一方擔了錯處,再行婚嫁卻也不易,這樣講也好,總算是兩不相干?!?/br> “賢妃娘娘怕是要抓瞎了,”紅葉端了青棗過來,聞言道:“圣上雖是這樣講,但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過得去的說法,婚約是在郡主和蕭氏女入宮之后才退掉的,郡主落水又召了太醫,幾下里說下去,外頭還不知會如何想呢?!?/br> “還能怎么想,不過是說賢妃偏心娘家人罷了,”錦書捏起一個青棗吃了,清脆脆的甜:“蕭氏女出身所限,做不了正妃,可架不住賢妃偏心,在邊上拉偏架,連靜儀長公主的女兒都吃了虧,誰還敢再將女兒嫁過去?!?/br> 紅芳也道:“前不久,賢妃娘娘還滿心歡喜的籌備婚事呢,這會兒倒好,一場空了?!?/br> “管他呢,叫賢妃自己愁去吧,”錦書將這話茬掀過去,嘆口氣道:“只是可惜了承婉,遇上漁陽之事,倘若勝了還好,便是雙喜臨門,倘若……” 那話在心里想想還行,說出來卻是忌諱,她頓了頓,輕輕嘆口氣:“罷了,明日我去看看她,免得她鉆牛角尖?!?/br> 那青棗新鮮,上頭還沾著水,一口咬下去,清脆的聲音都能聽得見,承熙原本是坐在暖炕上咬手指的,瞧見母后吃的棗子,好奇的“啊”了一聲,伸著小手要。 他剛剛生了兩顆牙,小小的冒一點兒尖兒,即使真給了他,也吃不到。 錦書摸摸他的胖臉蛋,隨便取了顆給他玩:“都看著點兒,別叫他吞了?!?/br> 賢妃前幾日跟靜儀長公主吵了一架,幾乎已經撕破臉,事后回想,說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真叫她去致歉,卻也如何做不出,只想著陳薇總歸要做自己兒媳婦,靜儀長公主便是生氣,也不會如何,便放任自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