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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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還能怎么著,變著法兒的想催自己,早些為她找個人家罷了。 宗室子弟指婚,宗室女自然隨之一道,尚主便不能參與仕途,但倘若娶得是郡主縣主,可就沒這個局限了。 相對于公主而言,權衡利弊之后,名門子弟自然更愿意娶宗室女。 二公主提起這個,無非是同前些日子一般,繼續逼問罷了。 賢妃暗自后悔,自己那日為何要去摻和這爛攤子,平白撿個破爛兒回來傷神,冷臉道:“本宮知道了,總不會虧待你的,退下吧?!?/br> 二公主自知同賢妃的關系已經壞了,說多少好話也不頂用,也不糾纏,提了一提之后,便規規矩矩的退出去了。 賢妃心中怒火中燒,既恨二公主不識抬舉,更恨皇后那日將這事兒推給她,氣怒之下,竟一夜不曾安枕。 更壞的消息還在后邊,初三這日,合宮晚宴時,圣上便當眾提起這一茬了,賢妃早先便應下,自然不敢推脫,僵硬著臉說“快了快了”,在二公主希冀的目光之下,手里頭將帕子攪得死緊。 總不能姑娘,真叫真叫侄子娶她吧? 那可真是惡心死人了! 錦書瞧見賢妃瞥向自己的目光,卻也不曾在意,朝她一笑,算是回應。 她這樣云淡風輕,賢妃反倒愈發氣恨,偏生面上還不得顯露半分,在一側強忍著,好不難過。 今日是初三,晚宴過后,承安便要出發往漁陽,所以晚宴之際,較之尋常更見沉默端方。 圣上親自向他敬酒,以示慰藉,諸王自然也得致意,這樣的場合里,錦書若是去叮囑什么,反倒太過兒女情長,所以也就沒有多說。 與承安同行的,還有她的舅舅程瑋,她送信過去,委托舅舅照應一二,又叮囑他萬萬小心,好在程瑋背靠皇后與太子,總不會有人為難才是。 初二那日,錦書吩咐紅葉往普陀寺去,求了兩只平安符,一只給舅舅,另一只給承安。 只是后來聽說,秀娘也去給承安求了,便沒有給他送過去。 兩人雖有母子之分,但年歲畢竟差的不大,倘若為此生出些別的傳言來,未免不美。 所以到頭來,她也只是在送去給舅舅的信封里放了平安符,另一只卻擱在柜子里,不見天日。 出發的時辰快要到了,承安早早離席回宮,將秀娘收拾的包袱解開,只取了隨身衣物與傷藥若干,便準備動身了。 “你做什么,”秀娘忙不迭過去攔他:“只帶這么點兒怎么成!” “好啦,”承安目光柔和,忽的張開雙臂,難得親近的抱了抱她:“再難的日子也有過,怎么就這樣嬌貴了?!?/br> 秀娘聽得一怔,隨即推開他,手掌一下下打在他身上,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你個混賬東西,從小到大都不叫人省心!” “真的要走了,”承安伸手為她擦了眼淚,勉強笑笑:“不要送了?!?/br> “有什么好送的!”秀娘惡狠狠的一擦淚,轉身往里間去了:“自己非要往外跑,死在外邊兒才好呢!” 最后看一眼秀娘隱約有些傴僂的身影,承安嘆一口氣,將那些傷感咽下,轉身出了偏殿。 雖然早就叫自己硬氣些,可走出甘露殿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放慢了步伐,在無邊夜色之中,回望這座富麗堂皇的宮闕。 想什么呢,他有些自嘲的笑了。 她還在承明殿行宴,哪里會出現在這里。 最后整了整衣袖,他轉過身,大步離去。 “等等!” 那聲音遠遠的,像是要化在夜色里,但甫一入耳,承安便猝然轉過身來。 嗓子似乎有些干,他咽了一口唾沫,方才干巴巴的道:“你怎么來了?”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錦書氣息還有些急,惹得面頰略帶些紅,傍晚天邊將散未散的云霞一般,絢爛極了:“本是不想來的,但左想右想,還是覺得要來叮囑一遍?!?/br> 這會兒,距離出發的時間其實已經很近了。 莫名其妙的,承安有些心慌。 “就一句話,”錦書聽身后宮人提了一句時辰,便長話短說:“萬事小心,照顧好自己?!?/br> 承安鼻子忽然有些酸,只是恰到好處的側過臉,在夜色中掩飾住了。 他輕輕說:“知道了?!?/br> “走吧,要來不及了,”錦書最后向他一笑:“一路順風?!?/br> 承安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大步離去。 月亮將將被云彩遮住,四遭略顯昏沉,宮人們將手中的宮燈挑的亮些,映照的一片清明。 “娘娘,楚王殿下走遠了,”紅葉低聲道:“咱們回去吧?!?/br> “紅葉,你知道嗎,”錦書站在原地不動,緩緩道:“有時候,我會在他身上看見我自己的影子?!?/br> 骨子里的倔強與堅韌,與沉默著將外界與自己隔離開的疏遠。 紅葉知道她只是有感而發,并不是期待她的回答,所以也沒應聲。 “罷了罷了,”夜色像是流動的冰,沁沁的涼,錦書緊了緊身上大氅,道:“咱們回去吧?!?/br> 正月初三的夜晚,烏云將冷月遮的嚴嚴實實,長安北通化門處卻是一片明亮,數不清的將士手持火把,照耀的這片天空全然通明。 沉沉的鼓聲響起,是此行出發的前兆,無數只火把構成一條火龍,伴著噠噠馬蹄,往遙遠的北方奔去。 第81章 內亂 “啪”的一聲脆響, 賢妃臉上重重挨了一記耳光, 身子都被打的一個趔趄。 “你做什么!”蕭老夫人變色,過去扶住女兒,怒視兒媳婦葛氏:“簡直放肆!” “我放肆?”雖然是出手打人的,但葛氏的臉色,瞧起來比賢妃這個挨了一巴掌的還要難看, 身體哆嗦著, 似乎隨時都能昏過去, 怨聲道:“娘,你怎么不說她過分!” “阿循是蕭家的嫡長子, 嫡長子!”她聲嘶力竭道:“倘若叫他尚主, 你打算叫誰繼承蕭家?又打算叫我們娘倆去哪兒喝西北風?!” 蕭老夫人訥訥無言。 賢妃出嫁之前是名門貴女,出嫁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 更是養尊處優, 被人一記耳光打在臉上,還是頭一遭, 說半分都不惱怒,那是騙人的。 然而畢竟理虧, 她臉皮抽動幾下,硬生生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嫂嫂, ”賢妃滿心苦澀, 溫聲勸道:“我也是沒有法子,實在找不到別的人選……” “所以就拿我的阿循來充數嗎?”葛氏并不買賬,厲聲反駁一句, 隨即恍然冷笑:“哦,我明白了?!?/br> “趙王殿下要納淑燕了,萬一將來有個干系,總歸是淑燕的同母弟弟更親近些,”她目光冷冷的掃一掃賢妃,再去看婆母蕭老夫人:“所以,即使我的阿循是嫡長子,也要給蕭延那個庶子挪位置?” “叫阿循娶二公主,即使是繼承家主之位,也是不能登上朝堂的傀儡,好啊,真好,”葛氏連連冷笑:“娘娘想的可真是好,萬無一失啊?!?/br> 上天作證,賢妃委實是沒有想的這樣遠,更沒有因為一個庶出的侄女,而得罪嫂嫂葛氏的意思。 蕭淑燕的生母是貴妾,也是官家千金,但母家官位也是十分低微,要不然,也不能嫁出去做妾。 為了這樣的人去得罪門生極廣的葛家,賢妃如何做的出來。 “嫂嫂,來日方長,”她將自己語氣放的柔和,輕聲道:“家業究竟與誰繼承,還不是大哥一句話的事兒?再者,還有娘在邊上呢,最不濟,等阿循有了子嗣,便叫他接掌蕭家也就是了?!?/br> “是啊,”蕭老夫人心疼女兒,跟著勸道:“娘娘說的在理,你別鉆牛角尖?!?/br> “我怎么聽著,不是那么回事兒呢,”葛氏譏諷道:“阿循沒有官位,妻族那邊,二公主已然惡了圣上,便是做了家主,又能有幾人認可?” “至于叫阿循的兒子接掌蕭家,這話娘娘自己信嗎?吃進嘴的rou,還能叫人再吐出來?” “等阿循的兒子能接掌家業,那會兒我指不定都死了,躺在墳墓里,都合不上眼!” “容秋,”蕭老夫人叫長媳,不滿道:“你這么說話,可就太不中聽了?!?/br> “火都燒到眉毛了,娘想叫我說話怎么中聽?”葛氏怒極反笑:“我兒子的下半生毀了,我丈夫,婆母和小姑想扶持庶子繼承家業,叫我們娘倆出去喝風,娘,換了你,你怎么想???” “我跟阿鑒商量過了,”蕭老夫人也知道這是委屈了兒媳婦,柔聲勸道:“便將阿延過繼到你膝下,做你的兒子,也好幫襯阿循一二?!?/br> “娘,你是在說笑嗎,”葛氏眼睛酸的想流淚,只是強撐著不叫自己在她們面前示弱:“蕭延十四了,他知道自己親娘是誰,知道自己親jiejie就要嫁給趙王做側妃了,你們憑什么覺得,他搶了阿循的宗子之位后,我還得叫他踩著我們娘倆的脊梁,站的更高一點?” “嫂嫂……”賢妃動了動嘴,想要再勸,卻被葛氏打斷了。 “娘娘是意思我明白,左右您已經同圣上說了,夫君也首肯,娘也愿意,這事兒肯定是板上釘釘,我認了?!?/br> “娘娘的恩情,我記住了,娘在其中調和,也辛苦的很?!?/br> 她咬著牙,一字一字的說出來,神情之中有種叫人打戰的陰冷,在賢妃與蕭老夫人臉上依次轉了轉:“娘娘此前說的話,我也回敬給您——咱們來日方長?!?/br> 一句話說完,葛氏不看蕭老夫人神色,也沒搭理賢妃的挽留,搭著嬤嬤的手,轉身出了披香殿,出宮去了。 “夫人,”陪著她的嬤嬤是她奶娘,最是明了她心性,等到出了宮門,上了轎,才在她邊上道:“您方才,可是跟老夫人和娘娘撕破臉了,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br> “奶娘,”葛氏此前的強硬消失,顧不得世家貴女的氣度,抽空力氣一般,靠在轎內流淚:“我的阿循,這輩子都毀了,都毀了??!你叫我怎么跟他說,怎么跟他開口!” “夫人哎,您別哭啊,”嬤嬤心疼的給她擦淚:“待會兒出去還要見人,您這樣,指不定傳出什么話呢?!?/br> “他們愛傳就傳吧,我都不在乎了,”葛氏以手扶額,眼淚止不住的流:“前些天阿循還跟我說,先生夸他文章寫得好,下一場春闈便要入場一試,說他要做狀元,叫我在他騎馬游街的時候,記得去捧場,扔花給他,這會兒什么都沒了,你叫我怎么跟他說……” 母親對于孩子,總是有萬般期待的,誰也不會例外。 葛氏眼淚流的這樣兇,嬤嬤感同身受的看著,也覺得難受,跟著垂淚起來:“老夫人也真是糊涂,怎么就首肯此事了,老爺也是……” “這有什么奇怪的,能叫圣上滿意,連帶著喜歡趙王,犧牲一個阿循有什么?!?/br> 葛氏只是傷心,并不是蠢,隨即便苦笑道:“夫君有好幾個兒子,老夫人有好幾個孫子,沒了我的阿循,也會有別的人代替?!?/br> “可是,”她合上眼,眉心抖動,心如刀絞:“我只有我的阿循啊……” “夫人,快別這樣,奴婢看了難受,”嬤嬤難得的冒犯一次,像葛氏小時候那樣,叫她靠在自己懷里,溫聲安撫:“他們沒心肝,您何必這樣傷懷……” “嬤嬤說的對,”葛氏哭了一會兒,又笑了,隨手拿帕子擦了淚,她冷冷道:“蕭家把我用完了,就扔出去最后鋪一次路,還害了我的阿循,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趙王也只是趙王,又不是太子,怎么就值得這樣勞心勞力,拼死扶持?!?/br> “還有二公主,”她目光冷的嚇人:“該死!” “夫人,您可別走錯了路,”嬤嬤見她這樣,嚇了一跳:“您還有阿循公子呢,可不能胡來?!?/br> “我沒瘋,清醒的很,”葛氏從她懷里起身,略整了整發髻,苦笑之中帶著冷意:“我嫁給蕭鑒這些年,沒什么對不起他的,他有寵妾,我沒害過,有庶子庶女,我也沒打壓過,好啊,到頭來,他這么對我和阿循,真當我們是桌子上的碗筷,說扔就扔了?!?/br> 那嬤嬤被她連珠炮一般的一席話惹得發愣:“……夫人?!?/br> 葛氏卻沒回答,只是凝神細思一會兒,吩咐道:“嬤嬤,待會兒回府后,差人去請母親過府,就說我有事要講,片刻耽擱不得,再吩咐人去挑幾個模樣俊的侍女,要溫柔小意的?!?/br> 看一眼目露擔憂的乳母,她勉強一笑:“寬心吧,我有分寸的?!?/br> 葛氏是葛家的嫡長女,現任葛家家主的胞妹,消息送過去,又說是急的很,葛老夫人自然心急,忙不迭往蕭家去了。 出宮已經有一會兒,葛氏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鎮定,可是一見自己母親面容,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