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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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句話, 極是簡潔,情意卻重。 別說是天家之中, 便是內殿中諸多貴婦夫妻私下相處之際,也少有這般親近之時。 一時之間,即使是素日里端的住的高門貴婦, 也忍不住偷偷遞個眼色,心照不宣的一轉眉目。 靜儀長公主被落了這么大的面子,連帶著陳家也抬不起頭來, 圣上竟一句重話也沒對皇后說。 更不必說, 他想也不想, 便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狠狠打了王家的臉。 這位皇后哪里是得寵,簡直要被圣上捧到手心去了。 眼下她還年輕, 尚且有孕, 他日若是生了皇子, 還不定有什么造化呢。 圣上的寵愛若是繼續下去, 備不住, 連那個位子都能一爭接下來, 她們只怕要同姚家好生親近一番了。 譬如說, 皇后的兩個幼弟風儀出眾,尚未議親。 錦書知曉圣上對于靜儀長公主態度如何, 因此也知道,便是對她不客氣些,也是沒有大礙的。 可是, 她卻沒有想到,當自己打了靜儀長公主臉面之后,圣上會這樣站在她這邊,清楚明了的表明自己態度。 畢竟,便關系再差,靜儀長公主也是他的胞妹,骨rou至親。 更不必說他對于先晉王妃王氏的回應,以及正大光明表示親近的關切之語了。 “圣上有心,”錦書不無動容,原本清厲的眸光柔和下來:“竟想的這般仔細?!?/br> “夫妻至親,可不是說說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安國公太夫人更是笑著打趣:“圣上與娘娘夫妻和睦,也是國之幸事?!?/br> “誰說不是,”中書令夫人隨之笑道:“這樣親近無間,可是叫人羨慕呢?!?/br> 似是打開了一個開關一般,你一言我一語的,許多人皆是輕聲贊譽起來,叫人一見,幾乎以為方才場面的冷清,是自己的幻覺了。 這類話說出來雖也無甚紕漏,只是畢竟私密,不好多言,錦書含笑頷首,卻沒有再接著這個話頭說。 看向一側的王家大夫人周氏,她淺笑道:“賢妃不記得后宮之中有王姓之人,圣上也不記得了,想來,多半是王夫人記錯了?!?/br> 周氏早在賢妃說記不得宮中有王姓嬪妃時,便變了臉色,等到紅葉自含元殿回來,傳了話之后,更是面如死灰,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當。 天子金口玉言,說是沒有這個人,她哪里能爭辯呢。 若是執意拿出來說,也只會害了王家,自取其辱罷了。 道理她都明白,可心里那口氣,卻不是那么容易順的,周氏面色轉變不定,嗓子眼兒更是腥甜,幾乎一張口,便能吐出一口血來。 錦書冷眼瞧了一會兒的戲,心下一哂,方才淡淡開口:“王夫人上了年紀,糊涂些也是有的,本宮今日不同你計較,隨意掀過去,日后謹言慎行便是?!?/br> “只是,凡事有一無二,若是他日,夫人再犯到本宮手里,本宮絕不輕饒明白嗎” 周氏活了大半輩子,未出嫁時的高門嫡女,出嫁后是名門主母,哪里被人這樣訓斥過,嘴唇哆嗦幾下,霎時間面紅耳赤起來:“是,臣妾明白?!?/br> 短短一會兒功夫,皇后便連消帶打除了靜儀長公主與周氏兩尊大佛,期間還順手在賢妃臉上甩了幾巴掌,這等功夫展露出來,哪里還有人敢輕看。 這也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時間里,一眾貴婦也其樂融融起來,心中如何做想卻是不知,表面上看起來,倒是和暢。 一場宮宴便這樣落幕,各家各戶究竟得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卻是每個人自己的本事了。 錦書也不避諱,留了程老夫人與程夫人,未免別人說三道四,連帶著將張氏也留了下來。 只是不曾叫她往內殿來,而是等在外邊罷了。 她入宮這么久,雖是見過父弟,但見到外祖母與舅母,卻還是頭一次,在內殿里等著,見宮人們掀開簾幕引著她們進來,瞥見程老夫人花白的頭發,便覺鼻子酸了。 “這樣好的日子,娘娘哭什么,”程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酸,只是總不好哭哭啼啼的,惹得彼此心中難過,便強自忍了下來:“便是不顧著自己,也得顧著小殿下呢?!?/br> 錦書拿帕子擦了眼淚,語氣關切:“外祖母近來還好嗎天冷了,關節可作痛嗎” “好,都好,”程老夫人笑道:“我又不喜歡出門,每逢天冷,便窩在家里不出去,哪里會凍著呢,倒是娘娘,在宮中這樣久,可還好嗎” “雖然也聽阿昭和阿軒說過幾句,但終究不如聽你親口說,更加叫人安心?!?/br> “自然是萬事如意的,”錦書低聲道:“圣上待我極好,人也溫柔小意,有他護著,沒人敢欺負?!?/br> 外孫女身在宮中,程老夫人饒是擔心,卻也幫不上什么忙,只是今日聽了圣上傳話,便知她是極為受寵的,也就舒心許多:“那就好,那就好?!?/br> 一連念了幾遍,她又低聲問:“小殿下呢,可還好嗎吃得下東西嗎” “才一個多月呢,有什么好與不好的,”錦書笑道:“只是偶爾胃口會有些差,過一會兒便好了?!?/br> “女人懷胎十月,哪一日都要仔細,更不必說是在宮中,”程老夫人叮囑她:“入口的東西,身邊的香料脂粉,貼身的衣服,樁樁件件都不能馬虎?!?/br> “我有分寸的,等閑不會吃虧,”錦書安慰老人家:“便是我有顧及不到的,也還有圣上呢?!?/br> 幾人難得見面,借著這機會絮叨許久,錦書方才自衣袖中取出幾封信來,遞給程老夫人:“我人在內宮,總不好與外朝聯系,這是給舅舅和阿昭阿軒的信,張氏那邊靠不住,只好辛苦外祖母一回?!?/br> 程老夫人輕輕責備她:“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說話這樣客氣?!?/br> 夜色已深,宮門即將落鎖,錦書同她們又說了一會兒,便吩咐紅芳親自送著出宮。 圣上早早便到了,知曉她們親眷幾人在說話,也不過去攪擾,只留在偏殿中等,程家人與張氏一道離去后,方才過去尋錦書。 “今日事多,”他親自為她系大氅的帶子,借著低頭的功夫,輕聲問她:“憐憐累到沒有” 錦書抬著頭,看他俊朗的眉目,頓了頓,答非所問道:“七郎也該知曉今日原委,嫌不嫌我張狂” “這有什么好嫌的”圣上攬住她腰身,帶著往甘露殿去,身上是淡而清的竹葉香氣:“憐憐既是皇后,便要有皇后的氣度,你能叫人信服,朕高興都來不及,哪里會嫌” 錦書側過臉去看他,許久之后,才將目光收回:“七郎慣會哄人高興?!?/br> “憐憐,”圣上挽著她的臂,低低的笑出聲來:“你好沒由來?!?/br> “連郎君都叫了,怎么還這樣嘴硬” 錦書聽得一笑,唇畔梨渦淺淺一顯,心中一片溫軟,卻是羞于出口。 圣上看的意動心熱,也不顧忌身側有人,低下頭去,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吻。 蝶翼略過花瓣一般,一觸即逝。 錦書今日幾番唇槍舌劍,也是累的厲害,回到甘露殿去,便同圣上一道寬衣,往后殿浴池去了。 倒不是他們有溫存纏綿的心思,而是那處有溫泉在,人浸一浸,便會舒暢許多。 圣上見她面有疲色,也不折騰她,只取了巾帕,仔細為她擦洗之后,便抱著往寢殿去了。 時辰已是不早,本是該睡下的,只是錦書長發還濕著,草草睡下,第二日怕要頭疼,圣上大略為她擦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著它轉干再歇。 內殿里炭火燒的旺,人一入內,便覺暖意融融,極是舒暢。 錦書枕著圣上的腿,滿頭青絲散開,懶洋洋的把玩手中白玉團扇,圣上正低著頭,同她講自己年少時往江南道游歷時的趣事,倒也和睦。 錦書是閨閣女子,出門都少,更不必說是遠離長安,四下游走,聽圣上說的有趣,不由笑了。 “七郎才貌風流,江南美人又多,”她笑著揶揄:“有沒有四處留情” “沒有,”圣上聽得一笑,低頭親吻她額頭:“那皆是些庸脂俗粉,哪里能同我們憐憐比朕早知后面會遇上你,特意等著呢?!?/br> 錦書拿團扇拍他,躲開他的唇:“七郎又開始誆人了,我才不信?!?/br> 圣上去親吻她眼睫,低聲道:“憐憐自己說,朕哪有騙過你” 錦書推他不得,反被撓了癢癢,一時咯咯笑個不停,口中討饒道:“沒有沒有,七郎誠信君子,是憐憐小氣了?!?/br> “誠信君子那倒也不是,”圣上想了想,方才湊到她耳邊去,悶笑道:“前不久那夜,朕說只一親芳澤便心滿意足,可到最后,還是食言了?!?/br> 錦書大窘,面頰飛紅,伸手去堵他唇:“誰要聽你說這個,好不羞人” “羞都羞了,還有什么不好說的”圣上笑道:“憐憐那日罵了朕半宿無恥,朕都記得呢?!?/br> 錦書惱的連連拍他,卻被圣上順手將那柄團扇捉去,在雪白脖頸上親了一口,微熱的氣息落下,癢的直往邊上躲。 二人正嬉鬧著,便聽外邊寧??偣苈曇舻偷晚懫?,夜色之中,有種難言的波瀾。 “圣上,”他低聲道:“二殿下求見,正在外邊等著呢?!?/br> 第45章 暗涌 圣上聽了寧??偣芑胤A, 面色卻是不變,只是, 卻也瞧不出多少對于這個兒子的親近之意。 低頭去看錦書,他低聲問:“他過來做什么?” “我如何能知曉,”錦書亦是不解, 頓了一頓,方才釋然:“明日諸皇子便要開課,大抵是過來謝上一謝的?!?/br> 掃一眼自己此刻裝扮, 她道:“有這份心便是了, 夜里求見總歸是不便, 打發他走吧?!?/br> “算了,”圣上拿手指輕輕點她面頰,含笑道:“人都來了, 你見都不見, 便趕走了, 也是冷心?!?/br> 聽他這樣說, 不知道的, 還以為他對承安何等親近呢。 錦書心里這樣想, 卻不會說出來, 只扶著他的肩,作勢起身, 道:“我頭發還散著,這樣見他,未免輕佻, 還是往屏風后避一避去?!?/br> “怕什么,”圣上看著她笑:“既有母子名分,又有朕與內侍宮人在此,有什么好避諱的?!?/br> 錦書拿團扇拍他,正待說話,便聽外邊寧??偣苡忠淮螁枺骸笆ド?,圣上? 二殿下還在外邊等著,您與娘娘,可要見他一見?” 圣上捉住錦書一只手,含笑道:“叫他進來?!?/br> 寧??偣艿穆曇舻偷蛡鱽恚骸笆??!?/br> 圣上自己不計較,錦書也不是什么非要在意細枝末節之人,聽得內殿門被打開,兩個宮人迎著承安入內,也不躲避,只拿團扇遮了半張臉,慵懶的枕著圣上腿,聽這對感情淡薄的父子說話。 承安沉靜的性情,并沒有因為由皇后教養,身份變化而有所改變,只是愈發平和,淡然之中有些叫人下意識屏氣息聲的東西在。 按部就班的行禮,他方才道:“明日便是文苑開課之日,應當來同娘娘道一聲謝,只是今日宮宴,直到此刻方才得了空暇,請父皇母后見諒?!?/br> 圣上顯然不打算假惺惺的做出一幅父子相和之態,只淡淡道:“好好念書,別辜負了你母后一番心意?!?/br> 承安低著頭,唇抿的很緊,只有說話時,才能隱約見出幾分松動:“是,兒臣明白?!?/br> “那就好,”圣上無可無不可的應了一聲,隨即去問錦書:“憐憐可有什么話要同他講?” 錦書不意他當著承安的面稱呼自己“憐憐”,心下微覺訝異,面上卻不動聲色。 搖了搖頭,她道:“沒有?!?/br> 圣上于是一笑,抬眼向承安道:“退下吧?!?/br> 承安立在原地,聽她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沒有”,心頭便是一堵,拿余光去看時,卻見她連眼皮都沒抬,只慵懶的半合著眼,似睡非睡,當真無情。 也是,他在心底淡淡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