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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嬿婉及良時在線閱讀 - 第17節

第17節

    這上面,既印著大周朝那位頗負盛名的畫圣印鑒,也附有彪炳青史的建元帝印鑒,一被發現,就引起了巨大轟動。

    在大周后系君主陵墓中發現的畫作,雖然有可能是后人偽作,但那可能性,委實是太低太低了。

    考古專家中的幾位齊元子畫作研究者,細細看了許久,終于認定,這確是真跡無疑。

    而在史書之中,也確實有畫圣齊元子入宮,為建元帝作畫的記載。

    猜想得到確認,像是一瓢水潑進了油里一般,考古界與歷史學界一起沸騰了起來。

    因為某些難言的原因,為尊者諱,傳世的史書之中,只記載了建元帝的豐功偉業,對于他的私事,卻鮮少提及。

    現在,有了這幅當時的畫作為證,顯然能得出許多信息。

    更不必說,對于赫赫有名的孝圣宣皇后,坊間的猜測議論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負責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引領著參觀者各自入座,保持安靜,這樣過了半小時,在一眾灼灼的目光之下,初展終于開始了。

    “周朝國祚延續長達八百年,堪稱華國之最,其間也曾有衰敗困頓,但每每有君主中興,復前朝興盛,疆域最大時,甚至占據了世界的半壁江山。

    其時人皆說,顧氏一系君主為上天之子,代為巡牧天下,而在西方的傳說中,甚至曾經將大周朝的開國君主,稱為宙斯的私生子?!?/br>
    老專家向在場的人介紹:“大周建國八百年,涌現出文人墨客無數,處于畫壇巔峰的,便是建元帝時期出現的畫圣齊元子?!?/br>
    “他曾隨書法家程路研習書法,也曾同劍客學劍,筆法流暢,圓轉飄舉,最擅長人像與山川,這也是他會被請入宮中,為建元帝繪像的原因?!?/br>
    “而建元帝本人,亦是大周中興君主中的一位,史書記載,帝明睿穎達,少時繼位,內除后戚,外掃積弊,堪稱一代圣主。

    他在位時,周軍出塞,北擊匈奴,軍至祁連山,復前朝六百里河山,使匈奴不敢出漠北,南下而彎弓,威名赫赫?!?/br>
    “只可惜,藏有大周歷代帝后的宮闕曾遭逢大火,將幾朝帝后的畫像燒為灰燼,建元帝畫像,亦在其中。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在定陵當中發現的建元帝畫像,才更加的珍貴?!?/br>
    白發蒼蒼的史學家戴著手套,小心翼翼的將畫作展開,笑的有些感慨。

    “更重要的是,這幅畫上,不僅僅錄有建元帝容貌,甚至于,也出現了與他同樣赫赫有名的——孝圣宣皇后?!?/br>
    《木枝》畫卷被徐徐展開,上面籠罩著的迷霧被吹去,將近千年前的那個強盛國度展現人前。

    富麗肅整的宮殿,繪有九曲河山的屏風,正中漆金的御案,端坐龍椅的端肅天子,以及沉靜侍立的靜好美人。

    隔了千年的時光,這些光陰中的人與物,終于栩栩如生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建元帝起居注載,齊元子于建元十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入宮,其時,孝圣宣皇后仍是含元殿的奉茶宮人,也就是說……”

    隔著空氣,史學家點了點畫作左側侍立,身著黛青色衣裙的宮人:“畫上的女子,便是孝圣宣皇后?!?/br>
    “本來,對于她的身份,我們也有所疑惑,同齊元子的研究者探討之后,最終才下定論?!?/br>
    “建元帝年少繼位,滿腔壯志,意欲雪先代敗于匈奴之恥,并未耽于女色,宮中妃嬪,多是潛邸之時所納,未有深獲隆寵之人,直至遇見孝圣宣皇后?!?/br>
    “史書記載,孝圣宣皇后姚氏,帝甚愛之,以為掌中珠玉。

    其時,民間甚至于有人言及,稱若非建元帝明睿雄主,大周必將復有褒姒之禍也,盛寵若此,可見一斑?!?/br>
    今天來的多是年輕人,對于枯燥的史書未必感興趣,于江山美人的傳奇,卻是興趣正濃。

    秦穎跟趙曉低聲咬耳朵:“可惜留下的記載太少了,這樣的傳奇,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拍……”

    “誰說的,我怎么聽說,有影視公司就要以此為題材,拍一部電視劇?!?/br>
    趙曉說了幾句,也不由得搖頭:“可別是隨便找個流量女星,能夠做兩朝皇后的人,才不會那么艷俗廉價?!?/br>
    “雖然低著頭,看不見臉,但只是看氣度身量,就覺得好美啊?!?/br>
    秦穎眉頭微微蹙起,正要說話,就被身邊的閨蜜拉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出聲,仔細聽專家講,吐吐舌頭,老老實實的聽了起來。

    “孝圣宣皇后姚氏,祖父姚興居曾拜入書法家程路門下,同《木枝》的作者齊元子師出同門。

    就這一層關系考量,畫圣齊元子,必然是識得孝圣宣皇后的,也是因此,才引起了我們的注意?!?/br>
    史學家臉上浮現笑容,上前一步,隔著空氣,指了指建元帝案前的那盤石榴,道:“齊元子雖擅長繪制人物肖像,于物件卻也頗有心得,這盤石榴,除去是其時大周已通西域的明證之外,也彰顯出另一層意味?!?/br>
    他指了指畫中女子低垂的素手,似有疑似無意的,指尖還沾有一星白。

    初時去看,未免極不分明,等展覽廳里的投影儀將畫面放大,眾人才豁然開朗。

    ——是石榴內里白色薄膜的一點,不知是為什么,居然留在她指尖了。

    “周朝宮闈制典已經發展完備,能夠留在圣駕前的宮人,也不會如此不仔細,將此物殘留。

    因此,我們分析,多半是齊元子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有意為之,添了這一筆,而后面的另一處細節,也是明證?!?/br>
    史學家臉上涌起一抹追思,感慨道:“歷史的迷人之處,就在于它所展現出的時代風貌,與處在書本中的那些人物,不經意間所展現出的溫情?!?/br>
    “建元帝與孝圣宣皇后的關系究竟如何,相隔千年之后,早已無人得知,究竟是美色所誘,又或者是權色之間的平衡,都無從猜起?!?/br>
    “然而,真的見了這幅畫之后,我才想出另外一個答案?!?/br>
    史學家指了指端坐在御座上凝神細思的天子,道:“為什么,不能是因為愛情呢?!?/br>
    他這樣的年紀,出口去說情愛,未免會叫人覺得有些可笑。

    可是,看著他臉上的肅然,卻無人笑出聲來。

    饒是如此,他這句話一出,也是滿場嘩然。

    對于大多數人而言,他們可以接受君主與妃嬪在史書上留下一筆甚厚之,固愛之。

    但愛情這個字眼,對于皇家而言,未免太過遙遠了。

    史學家也不心急,等待場內漸漸平靜下來,才指了指畫卷角落里的檀木架,與上面脖頸纖長的鶴首瓷瓶。

    “這是周朝汝窯中燒制的白瓷,以色澤瑩潤,光可鑒人著稱?!?/br>
    示意一側的工作人員將畫面放大,史學家伸手指向白瓷上的淺影:“畫中,建元帝目望瓷瓶,伴著案前展開的奏疏,似有沉思之意。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沒覺出異樣,直到有一天,看見家里小孩子拿鏡子折射外邊的陽光進屋,才反應過來?!?/br>
    “他不是在想事情,只是心里念她,所以,當白瓷上映出她的影子,便側目去看,如此而已?!?/br>
    “齊元子發覺了建元帝心意,才在畫上添了幾筆,將他這份未曾出口的情絲,暗暗昭示出來?!?/br>
    “而建元帝,顯然也發現了齊元子筆下隱藏的意味,未曾遮掩,只是在鶴首白瓷瓶的一側題了字,將心中所想寫下?!?/br>
    “——長樂未央,長毋相忘?!?/br>
    “我們用3d的手法,將畫面上的人與物立體呈現出來,更能看的明白?!?/br>
    史學家拍了拍手,展廳內的燈熄了,一片昏暗之中,正中位置卻有光緩緩綻開,一幕幕流動的畫面漸次綻開。

    恢弘堂皇的九重宮闕,君主所在的含元正殿,盛世繁華的旖旎生輝,器宇軒昂的至尊天子,與皎皎如玉的傾國美人。

    她面上肌膚晶瑩如玉,正低著頭,眼睫低垂,似是蝴蝶無聲的睡著了一般,安然棲息在花上,靜靜如雪。

    而他側過臉,借著白瓷映照,看她清淺的影子,目光深深而綿長。

    她對此一無所知,大概永遠也不會察覺。

    塵封的畫卷之中,他隔了千年的光影,靜悄悄的,將她望了又望。

    第18章 夫人

    十月一過,便是入了冬。

    殿外梧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干巴巴的枝干,光禿禿的在冷風中靜守。

    宮人和內侍路過它時,不經意瞥一眼,都覺遍體生涼。

    昨日刮了一夜的風,聽得人不愿出門,到了今日,卻出奇的風和日麗起來。

    錦書端著漆金托盤進了內殿,款款到了圣上面前,將托盤放下,端起了茶盞。

    因為新近沖泡的緣故,底部尚且熱熱的帶著燙。

    夏日里握著,或許會覺難耐,冬日里觸上一觸,卻覺掌心溫熱,通體舒適,叫人不忍松手。

    圣上自奏疏中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看,便將茶盞送回她手中了。

    “既然覺得冷,便拿著暖手吧,”他淡淡道:“朕又不缺這一盞茶?!?/br>
    內殿自是暖的,但錦書身為奉茶宮人,卻也不能時刻守在暖爐旁。

    她才剛剛進來,一時之間也難以暖過來,手掌發冷,指尖更是泛涼。

    這會兒,圣上既然有心關照,她也不推辭,含笑謝過,便將那茶盞握在了手里。

    昨日才是大朝,今日便清閑些,連案上的奏疏,也比前幾日少了許多。

    圣上神色凝然,目光專注,寫完最后一筆,檢閱無誤之后,便將面前奏疏合上,隨手扔到那一摞已經閱完的上邊,側過臉去看錦書。

    她站在他近旁,眼睫低垂,仿佛是蝴蝶輕顫的翅膀一般,扇動的人心癢癢的。

    纖細的手指握住青瓷茶盞,使得白皙之中,隱約染上了一抹輕紅。

    圣上盯著她手指看了一會兒,莫名的,就想起了她花瓣一樣的,微微翹起的,紅潤的唇。

    ——真想親一親。

    低下頭,他將那些思緒遮掩過去,伸手去接茶盞時,輕輕觸了觸她的手。

    “怎么回事,”圣上蹙起眉,微怔:“手怎么這樣涼?”

    “才進來多久呢,”錦書含笑看他,低聲道:“自然緩不過來?!?/br>
    圣上眉頭依舊蹙起,不見放松,卻握住她的手,探進自己衣袖里去了。

    今日不朝,他只著常服,衣袖寬大,即使是帶著一只手進去,也并無阻礙。

    錦書手指還有些涼,男子結實有力的小臂卻是熱的,她被那熱氣惹得心下一動,隨即又下意識的將手往外抽。

    他是天子,哪里能為她做這個。

    “圣上,使不得?!彼凭艿溃骸芭井敳黄鸬??!?/br>
    “這有什么關系?”圣上道:“朕說使得便使得,誰敢有二話?”

    錦書唇一動,正待說話時,寧海卻進來了。

    歷經風雨的內侍總管被面前情景驚得一頓,隨即便恢復過來,若無其事低下頭,道:“圣上,此前您吩咐的,奴才都已準備妥當?!?/br>
    “知道了,”圣上依舊按住錦書的手,不叫她抽走,卻向寧海道:“吩咐太仆寺備馬,去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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