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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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三這晚,刮了一夜的風,第二日錦書便穿了略顯厚重的秋衣,等到了含元殿內,見到綠儀時,不由微吃一驚。 外面這樣冷,她卻只穿件單衣,黛色的腰帶將纖腰束起,更顯得窈窕如柳,面貌雖不是絕麗,身姿卻極婀娜。 綠儀瞧見她眼底的訝異,面上有些不自然:“錦書,你來了?!?/br> “是呀,”錦書道:“今日起得晚,人也憊懶,叫jiejie久等了?!?/br> 她生的美,人也纖纖,雖穿厚些,卻也不顯臃腫,襯著明眸皓齒,莞爾一笑時,叫人不覺自慚形穢。 綠儀不自覺的撫了撫鬢發上簪的月季,道:“你先進來歇歇,整理儀容,免得入殿冒失,這一次,還是我先過去吧?!?/br> 錦書在那枝沾著晨露的月季上一掃而過,點頭應道:“好?!?/br> 綠儀雖生出這心思來,卻也于她無關,可說到底,她并不覺得綠儀能得償所愿。 綠儀在含元殿不是待了一日兩日,倘若當真有這個資質,早就成事了,何需等到今日,才開始有意無意的暗示。 錦書對于圣上不甚了解,卻也知他處決徐氏一脈時的冷血剛決,這樣的人,又怎么會往眼里揉沙子。 再說,還有寧??偣茉谀?。 錦書猜的并沒有錯,綠儀只是表露出這么一點兒意頭,還不等進前殿的門,便被寧??偣芰R了,沒過多久,就抹著眼淚回到偏殿。 遇上這種事情,她安慰也不是,嘲諷更不行,索性借著更衣之便,避了出去,此前,綠儀連前殿的門都沒進就被趕回來了,便由她先去奉茶。 她進去的時候,圣上正坐在書案前,聽見有人靠近,也未曾抬頭,只低頭看著案上奏疏,大抵是遇上了煩心事,面色沉然,微微蹙眉。 錦書端著茶盞,一步步走的安穩,屈膝行了禮,伸手將茶盞放到圣上手邊,見他未曾吩咐,便悄無聲息的退到了一邊,侍立在側。 大抵過了兩刻鐘的功夫,綠儀捧著茶點姍姍來遲,錦書低頭望著腳下的地毯,等她路過自己身邊時,才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 她面上的胭脂被洗去,鬢發中的那枝月季也被取下,重回往日的素凈,只是眼角微紅,將青瓷盤放置于案上,便退到一側去了。 今日清早發生的鬧劇,不知圣上是否聽聞。 錦書在心底暗暗想了想,便將它拋之腦后了。 不管如何,總歸同自己沒什么關系。 她正對著腳尖出神,耳邊全是外面風刮過樹葉的聲響,圣上卻忽的抬起頭,道:“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br> 他半靠在椅背上,輕輕問:“何意?” 圣上問的突然,內殿中人都未曾反應過來,彼此對視幾眼,面面相覷之后,竟無人應答。 內侍宮人不得直視君顏,皆是低頭垂首,寧海站在圣上身側,不易察覺的環視一圈兒,終于將視線投到了靜立一側的錦書。 她低著頭,同眾人并無二般,似乎也不知圣上此言何意。 似有似無的,內侍總管在心底嘆一口氣。 綠儀抿了抿唇,手指在衣袖中搓動幾下,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忐忑。 緩緩吸一口氣,她低聲道:“圣上……是在稱頌文帝的仁善?!?/br> 圣上看她一眼,淡淡道:“哦?” 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字,綠儀卻似是受了鼓勵一般,微微抬聲,道:“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乃是孔子之口,后被太史公收錄于《孝文本紀第十》,借以稱頌文帝仁政,德被四方?!?/br> 圣上神色淡然,不辯喜怒,隱約之中,甚至有幾分冷然:“是嗎?!?/br> 綠儀目光希冀,本是盼望能得到幾分夸贊的,卻不想圣上如此回應,看一眼冷眼旁觀的寧海,臉色不覺微白,身體搖晃起來。 她面有畏縮之色,唯恐被怪罪多嘴,圣上卻不再言語,自一側取了一本奏疏,低頭慢慢翻看,大概是將這一頁翻過去了。 當然,只是大概。 第二日清晨,錦書再到含元殿的偏殿時,綠儀便不在了。 寧海特意過去同她說,綠儀新謀了差事,往別處去了,日后她便得辛苦些,將綠儀的那份也做著。 錦書低頭應了一聲,沒有多問,便取茶去了。 寧海目視她身影消失,臉上依舊帶笑,目光卻微凝,神情之中別有深意。 他的徒弟看著他,壓低聲音,不解的問:“師傅,您不是說,錦書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嗎?可這么久了,圣上待她,也不甚親近……” “你個小兔崽子,能懂什么?!睂幒P绷怂谎?,使得那小太監下意識的一縮脖子。 “倘若她一過來,圣上便幸了,反倒不會有出息?!?/br> 歷朝歷代的宮廷,被君主臨幸過的宮人不知有多少,可別說的飛上枝頭了,連得個名分的,都少得可憐。 隨隨便便就要了的,也只能當個玩意兒取樂,興頭沒了,就會扔到角落里,任由它腐朽陳舊,最終歸塵。 像現下這般,明明近在咫尺,卻舍不得動的,才是真上了心呢。 “等著瞧吧,”寧海目光微斂,隱約有些喟嘆:“她的運道……馬上就來?!?/br> 第11章 郴州 一場秋雨一場寒,昨日落了一夜的雨,雖不狂暴,卻也瀟瀟,當真寒意漫漫。 好在含元殿乃是天子居所,待遇在宮中最佳,在此侍奉的宮人內侍也跟著沾了光,錦書也早早躲進內殿,在暖爐邊溫了手,倒是不覺得冷。 天氣漸漸轉寒,她奉茶的次數便多了起來,留在前殿侍奉的時候也多了。 圣上待她依舊淡淡的,既不親近,也不疏冷,同其余人并沒什么區別,錦書見了,心中倒覺自在。 綠儀走了,含元殿便只有她一個奉茶宮人,寧??偣軟]有表露出想再添一個的意思,錦書也不去多問,只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其余一概不管。 大周十日一朝,其余諸事皆是臣工上疏,再請圣上御覽批示。 偌大帝國的十五道與三百六十州,林林總總的事情總是不歇,錦書在前殿侍奉時,見得最多的,便是圣上翻閱奏疏時蹙起的眉頭,與案上小山一般,散了又聚的奏疏。 有時候,她也在心里悄悄的想,萬人之上的天子,其實也未必那樣自在。 圣上勤勉,每日皆是早早起身,對著桌案上的奏疏消磨,今日也不例外。 錦書按部就班的奉茶之后,便低眉順眼的侍立一側,如往常一般一言不發。 圣上依舊蹙著眉,停筆看了一會兒,才端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隨即又將目光重新轉向面前奏疏。 殿外的日頭從東升,至高懸,同此前那些時日一般,他都沒有歇過。 錦書正以為圣上會如此一直到午膳時,他卻將御筆擱在筆架上,對著案上展開的奏疏,沉默起來。 這本是同錦書無關的,她不動聲色的用余光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眼睫,繼續做自己的木頭人。 直到圣上靠到椅背上,有些憊懶的揉了揉額頭,低聲吩咐:“過來,研墨?!?/br> 錦書進了含元殿之后,他還不曾如此次這般,主動吩咐過什么,這話一入耳,幾乎沒能反應過來。 一側的寧海心中雪亮,礙于御前不敢做聲,只向她遞了一個眼色過去,著意提點。 錦書隨即明白過來,微微屈膝,應了聲是,便挽起衣袖,將一側玉瓶中的朱砂倒入硯臺中,適量的添水候,拿了桐煙墨,動作輕緩的研磨。 圣上靠在椅背上,面色淡淡,目光低垂,不知是在看案上開著的奏疏,還是……在看她挽起衣袖之后露出的,略帶慵懶的半截玉腕。 他不言語,錦書自然也不會出聲,至于殿內的一眾內侍,更是斂氣屏聲,只當自己的鋸了嘴的葫蘆。 錦書動作舒緩,有條不紊的研磨了半刻鐘,細看硯臺中的赤色,覺得與素日里圣上用的相差無幾,便停了手,將剩下大半截的墨擱在一側,默不作聲的站在一邊。 圣上掃了一眼硯臺,抬眼看她,道:“研的不錯?!?/br> 錦書輕聲道:“圣上謬贊,奴婢不敢當?!?/br> 圣上笑了一笑,拿擱在筆架上的御筆蘸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在家的時候,也通文墨嗎?” 這句話問的,既有些莫名,也有些危險。 錦書眼瞼低垂,答得謙恭:“奴婢生母早逝,所以每逢她生辰忌日,便會抄錄幾卷佛經,所以略微懂些?!?/br> 圣上別有深意的看她,緩緩道:“看過《史記》嗎?” 錦書氣息微微一頓,道:“看過一些,只是囫圇吞棗,所以不通?!?/br> “是嗎,”圣上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是換了一個姿勢,面對著她,低聲道:“上一次,朕問的那句話,你果真不知嗎?” “圣上明鑒,”錦書答得一絲不亂:“奴婢確實不知?!?/br> “罷了,”圣上微微合眼,緩緩道:“大概……是朕想錯了?!?/br> 錦書低著頭,沒有言語。 她不吭聲,圣上也不多話,只是一起沉默著。 案上還有散亂的文書,他伸出手,隨意的整理出來,成了薄薄的一沓。 有一頁正處在靠近錦書的位置,他伸手過去,她又低垂著眼,恰恰瞧見他食指與中指上,因為長久書寫留下的印子。 雖然那里早就生了薄繭,但這樣一看,還是很明顯的。 不知為什么,錦書見了,莫名心中一動。 圣上似乎是累了,示意她將一側書架上的空白信封取出,將他整理出的那薄薄一沓文書遞過去,示意她將其封起。 錦書并不磨蹭,也不慌亂,伸手接過,有條不紊的做完之后,重新遞回他面前。 “朕倦的很,”圣上擺擺手,語氣疲憊,道:“你替朕寫幾個字罷?!?/br> 替天子執筆,便是前朝重臣也不敢,更何況是錦書這種初入宮廷的宮人。 “只寫個信封,你怕什么,”她面色微變,正待推拒,圣上卻先她一步開口,淡淡道:“朕還在,誰敢說別的?!?/br> 他語氣淺淡,卻不容拒絕,錦書頓了一頓,便抿了抿唇,輕輕應道:“是?!?/br> 她沒敢取圣上用慣的御筆,只是隨意撿了一只狼毫筆用,一邊挽起衣袖,叫那半截羊脂玉一般的腕子露出來,一邊低聲問:“圣上,信封上要寫什么?” 圣上似是真的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語氣也輕泛。 錦書凝神細聽,便聞得“陳州”二字入耳,見他不再多言,便蘸了墨,提筆寫了上去。 圣上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看著她動筆,見著那兩個字從她筆下出來,忽然笑了。 “錯了,”他直起腰,伸手到她落筆處,道:“是郴州,不是陳州?!?/br> 雖然讀音相近,可陳州隸屬河南道,郴州卻是隸屬江南道的。 錦書聽他出聲,隨即便反應過來,不覺臉上一熱,面有赧然。 她出了錯漏,圣上卻不動氣,只是挽起衣袖,伸手另取一只信封,重新放到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