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男子望著景窗微顫的睫毛出神,眸中的深邃無人能懂,直到仆從出聲提醒他,“中尉您看這……” 男子別過頭去,往原本的方向走去,不置一詞。 待得主仆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徑的盡頭,“景窗”這才摘下絲巾,唇角的冷嘲顯露無疑,正是楊珥。 而碧衣的“綺君”也轉過了身來,滿面的青腫讓人瞧著心疼,可不就是真正的景窗嗎?她猛擦額角的細汗,怯懦地說: “楊姑娘,我們這樣真的能成嗎?” 楊珥則凝眸淺笑,“現在就去看看能不能成?!?/br> * * * “景窗呢?舞會就要開始了,她人給死哪去了?還不趕緊給我去找!”中年男人粗獷的聲音響徹伎女們的內室,嚇得眾女縮在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唯有一妖嬈的女子,尤為與眾不同,扭捏著嫩腰上前,輕撫中年男人的胸脯,濃郁的香氣蕩得他心頭一晃,兀自吹氣道: “掌柜的莫要動氣,那景窗就是這樣不識抬舉的人,您可別和她一般見識?!?/br> 掌柜的稍微往她旁邊站了站,才稍微地緩過神來,語氣中的憤慨絲毫不減,“我是看她的舞技是你們一干人等里最出色的一個,這才把今晚舞會的重任交到她手上。她平日里為人處事還算穩重,沒想到事到臨頭卻這么不靠譜!” 女子心下陰霾陣陣,面上卻仍噙著討好的笑意,“可不是嘛~掌柜的不若將這個機會讓給我,綺君必定不負您的所托?!?/br> 掌柜的當下大手一揮,“要是沒找著她的人,就安排你上!” 綺君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不用找了,我在這里?!鄙硢〉穆曇趄嚨爻霈F,撫平了周遭的慌亂,掌柜的也忙松了一口氣,望向款款走來的楊珥,“景窗,你總算回來了,呃……你怎么帶著面紗?” 楊珥眼帶傷感之情,“面部受了些傷,不礙事?!闭f著說著,她忽然頓住了,等等,面前的這個掌柜的,怎么這么眼熟? 這從頭到腳都鑲金打扮的男人……不正是在她初來乍到之時,就追著她跑了好幾條街的金爺嗎?他怎么成了這煙花巷柳的掌柜了?他家不是挖金礦的嗎? “你這……嗓子又是怎么回事?”金爺的奇怪道。 “昨晚睡覺時貪涼,今日嗓子就嘶啞了,也不礙事?!睏铉硭较缕沧?,嗓子這關是她剛才臨時吃了不少辣椒才勉強混過的,不然身材外表上,她與景窗二人差不太多,可以糊弄過去,但聲音卻是不能還原的。 看著金爺似乎還有些疑慮的樣子,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認出了她的真實身份,連忙轉開話題,“我現在是不是要換上等會跳舞的衣裳了?” 金爺正欲點頭,一旁的綺君又怎愿看著到手的鴨子飛走?叉著腰蠻道: “難道你要戴著面紗上臺?這怎么行!掌柜的,她這樣做可是對謝中尉的極不尊重,是要犯大忌的??!” 金爺心知她說的有半分道理,但是又不太想放棄景窗的這手好棋,遲疑道:“只要她的腳還能跳,應該就沒事吧……” 綺君看到掌柜的仍在猶豫,連忙向身后的眾姐妹一招手,膽大的先圍了過來應和著綺君的話,后來漸漸地,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場面好不熱鬧。 楊珥在來的路上便聽景窗說了她被打的內情: 綺君瞧她出身低賤還不會說好聽的話,平日在燕歸坊里經常拉幫結派排擠她,得知她成了這次盛會的舞技后,更是嫉妒不已,伙同眾人將她打得遍體鱗傷不說,綺君甚至找到自己的歡好,買通了殺手致她于死地。 楊珥冷眼掃過眾人,她可沒有景窗那么能忍的脾氣,轉而翻臉對金爺委屈道:“掌柜的,您還有所不知,我這臉上的傷就是別人打的,剛才在院外,我也差點成了別人棍下的一縷冤魂,我人微言輕,死不足惜,可是若一著不慎壞了您的大事,后果可是不堪設想啊?!?/br> 金爺也是風里雨里闖過的人,就算楊珥不明說是誰,他都知道這其中到底藏著些什么彎彎曲曲,當即眼睛便橫了綺君一眼。 綺君緊抿嘴唇,奇怪地覷了眼楊珥,總覺得今日的景窗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這腰桿,似乎更直了些…… 不過她也并沒有露出陣腳,忽然用手掌捂住嘴巴,驚恐萬分道:“景窗可別說得這么嚇人,我好害怕呀!” 眾女僵硬地附和出聲,“是??!天都黑了,可別再說下去了,怪嚇人的?!?/br> 綺君這么淡定,一方面是料定楊珥找不到證據說是她動的手,只能虛張聲勢,另一方面,她自有她的靠山。她撓了撓太陽xue,對金爺賠笑說: “時候不早了,我也要準備準備見瘸子了?!?/br> 原本鐵青著臉的金爺,聽到“瘸子”二字瞬間氣消了不少,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威聲道: “我不管你們心里的那些花花腸子是什么,從今往后,若是在今天這樣重大的事情上,犯事被我捉到了的,后果自負?!?/br> 楊珥心底冷笑,怪不得景窗方才那般央求自己送她回燕歸坊,原來她也知道就算把事實擺到明面上,這金爺也只會息事寧人,半分不會為她做主的。 看來這瘸子的身份不容小覷,景窗也只知他是綺君的相好,其身份背景皆是一概不知。 “至于這次舞伎人選”,金爺略帶歉意地看了眼楊珥,“經過我的深思熟慮,顧及謝中尉的身份尊貴,事急從權,還是由綺君……” “掌柜的!掌柜的!”一名侍者裝扮的人跑了進來,氣喘萬分,可見遇到了什么緊急的事情。 楊珥嘴唇微勾,終于來了。 金爺不爽自己隆重的講話被下人打斷,卻仍耐著性子道:“說!” 侍者雙手支在雙膝上,因為劇烈的奔跑,話還說得不太順溜,“中尉!中尉他說!” “說什么了!你倒是快說??!”金爺心里被他說了一半的話攪得七上八下的。 “中尉他吩咐說,除了景窗姑娘的獻舞,他誰的都不看!” 作者有話要說: 金爺好久不見呀~ 寶寶們五一節快樂,評論有紅包包哦~ 第43章 意外人難料 幕布后獨立的廂房內, 猶可聞前廳的喧嘩。 “楊姑娘,要不……還是我去跳這個舞吧,這么多人看著, 這……”思及舞會的隆重,又要顧及楊珥的面子, 景窗滿面憂色地道。 楊珥輕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心吧, 這舞我絕對跳得比你好?!?/br> 景窗一噎, 面上有些訕訕,她從瞧見過楊珥跳舞,根本就不知她的舞技如何,就算技藝不凡,可這舞自己早已練習了足月有余,又是江城郡眾多家教坊的頭牌舞伎, 真不知楊珥的底氣究竟是從何處得來。 反正左右是不能拂了這尊大佛的面子, 罷了, 就算舞跳砸了也無事,再讓那手起刀落就是一個人頭的叫什么嬰的厲害小哥哥, 帶自己一塊走了便是。 只是, 這楊姑娘, 和謝中尉,到底有什么舊怨呢…… “景窗姑娘,該您上場了?!遍T外響起小廝的叫喚,楊珥對景窗做了個顏色, 景窗忙會意地鉆到床幃后。 楊珥則拿起桌上的紗巾,系得嚴實,出門時在小廝的手中塞了一錠銀子,籠絡地笑道: “一會兒辛苦你了?!?/br>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小廝笑瞇瞇地將銀子藏到袖中,領著楊珥走向前廳。 他比楊珥走得稍快些,早先一步到達臺前,朝眾位正在把酒言歡的公子哥們一鞠躬,討好笑道: “各位爺,接下來就是咱們這場舞會的壓軸看點了。小的先賣個關子,敢問各位爺一個問題,您們可知道,當世女子中,‘天下第一舞女’的稱號,是屬于誰的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那明舒長公主了,何人不知?”臺下有公子哥不耐煩道。 小廝的笑容更勝:“您說得沒錯!今日我們有幸請來長公主……” 臺下一陣抽氣,頓時如炸開了鍋般,沸沸揚揚。雖然長公主的名聲不太文舒閑雅,但耐不過人家絕世的容顏還有才藝絕頂??!要是能在一生中有緣見其一舞,人生也算是完滿了。 謝慶岱卻皺了皺眉頭,而他旁桌的一位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手頭酒杯一顫,不小心將酒給撒了一身,卻全然不顧擦拭,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小廝。 小廝撓了撓頭,歉笑道:“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小的因為太緊張,一時嘴快,說漏了幾個字。今日我們有幸請來江城郡的頭牌舞技景窗姑娘,為大家獻上一支由明舒長公主自創并且盛行于民間的《釵頭鳳》?!?/br> “嘁!”臺下唏噓不已,眾人真是白白高興了一場,不過也并沒有人指責小廝的不是,這是不少教坊助興的慣用手段。在場諸位的興致確實濃烈了不少,同時也釋然了,畢竟人家長公主正在歸元寺吃齋念佛呢,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種風月場所。 玄青衣衫男子神色恢復如常,再無心臺上的事,只顧著飲酒。 小廝明知眾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仍壯著膽子說了楊珥叮囑的最后一句話,“景窗姑娘說了,這支舞是要送給心愛的男子,為了掩飾其害羞,決定遮面而舞,請諸位莫怪?!?/br> 眾公子哥們卻不樂意了,“怎么回事嘛!臉都不讓看,還有什么勁?” “對??!送給心愛的男子?在座的誰是她的心上人?” 謝慶岱聞言,唇角微彎,低聲自語道:“小心思還真多?!?/br> 櫻草色的錦鯉繡鞋剛踏入眾人的眼簾,所有議論中的人皆是一窒,這是怎樣靈動的一雙玉腳,仿佛就是為歌舞而生般,撓得眾人心中一癢,恨不得沖上臺去將其握在手中把玩。 動了!她走出來了! 右腳踝上系著顆鈴鐺,一下又一下地叮鐺著,走至舞臺的正中央,淺茶色的襦裙與鴨卵色的絲巾毫無違和,含情的眼眸有了下半張臉的遮掩,顯得越發的欲語還休,睫毛微顫間是何等的撩人,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掩面這事產生質疑,仿佛這原本就是舞蹈中的一部分似的。 本在角落里坐著的綺君陡然冷哼一聲,“故作玄虛!”。她身旁的男子忍不住地輕捏了一下她的酥胸,哄道:“就是,她可比我們的君兒差遠了?!?/br> “瘸哥,你真討厭~” 逗得懷中之人嬌喘不止之時,他仍下意識地將目光移至臺上,喉結滾動,好一個尤物!怪不得金爺指定要這景窗上臺,綺君與其相比,差得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楊珥環視了一圈,毫無聲息地在謝慶岱所在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與其對視了一眼,眾人只聽得佳人一聲嬌笑,似羞澀,似撒嬌,似柔情,頃刻間掀起他們心中的狂熱。 緊接著箏聲輕揚而起,臺上的麗人又動了!廣袖生風,眸光流轉,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云手。高空被旁人擲下漫天的白羽,似鳳凰涅槃時的光景,又似麗人眼里的云霓。 眾人神色癡醉,全然沒有注意到楊珥在不動聲色間與謝慶岱眼波傳情了數次。 玄色衣衫男子見周遭的氣氛仿佛凝固了,心下詫異,這才扭過頭看向舞臺,眼中驚艷頓生同時,卻燃起了莫名的熟悉感。 眉頭深皺,凝神細看,愈發地肯定了心中所想,愣神之際,手中的筷子都沒拿穩,砸在地上一響,驚動了同桌人。 同桌人見他一副呆傻樣子,笑話道:“杜兄,沒想到潔身自好如你,七魂六魄都被勾走了不少?!?/br> 玄衣男子對他強笑了一下,發現周遭眾人眼里皆是不掩飾的垂涎,煩悶之氣充斥著胸肺,死死盯著臺上的麗影。 樂聲繞梁逐漸放緩,楊珥足尖微點地一旋,舞曲終畢。香喘帶著絲巾細微地拂動,臺下眾人直覺喉嚨干渴,應是張嘴太久所致,忙咕嚕喝水緩解并掩飾心中的焦渴。 金爺大步上臺,走至楊珥的身側,笑得春風燦爛,顯然對眾人的反應很是滿意。別說旁人,就連他都是震驚不已的,景窗今日的表現遠超過了平日,看來為了這次獻舞準備頗豐。 他輕咳了兩聲,試圖吸引一下眾人的注意力,可是效果卻不甚理想,有這么大一美人站在他身邊,他們可沒閑情去欣賞他這個大老粗的金牙。 “諸位遠道而來,不知景窗姑娘剛才這一舞可有解了你們一路上的乏累?”沒人理,不要緊,他繼續說道: “在下征得了景窗姑娘的同意,接下來會進行競拍,價高者,可得到兩個時辰和她的私人時間,前提條件是,不可做出閣之事。望諸位諒解,畢竟咱們燕歸坊是只賣藝不賣身的風雅之地?!?/br> 所有人倏地全部望向他,眼光炙熱。金爺心里無奈,非要搬出這句話,才能得到大家的注意,自己真是毫無魅力可言啊。 雖然這兩個時辰只能動動嘴皮子功夫,但這無疑給大家了一個接近美人的機會,眾人皆是辛朝各地的翹楚,對自己的條件頗為自信,絲毫不愁這兩個時辰過了以后,會沒有別的發展。 “底價十兩金子,現在開始吧?!苯馉攷е现\深算的笑意,宣布道。 眾公子哥心中皆是一驚,正常競拍的底價一般是二兩金子,十兩這個價位可是不低,。不過隨即便釋然了,觀得剛才景窗姑娘的萬千儀態以后,這所謂的高價都算是折辱了她的才華。 楊珥則是嬌羞地低下頭,絞著衣袖,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我見猶憐。臺下眾人心中皆是一柔,競價聲驟然層出不窮。 “二十兩!” “二十五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