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走走停停地追了一路,他怕顧晨不知道他跟在后面,兩只手反復捏來捏去,故意把手指關節掰得啪啪作響。 顧晨懶得理他,只顧著埋頭向前沖,仿佛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哪怕他把手指掰斷了,也不會停下來望一眼。 …… 踏進家門,顧晨堅決將冷暴力進行到底,一頭栽進了廚房里。 黎昕呆立在客廳中央,盯著半掩的廚房門,心頭沒來由的一陣一陣地發毛。 他吵,他鬧,只是想讓顧晨多在乎、多關心他一些。正如一個處在叛逆期的孩子,為了博取關注,總是會采取或尖銳或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 除了顧晨以外,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叫黎昕。他的世界,只有顧晨,可顧晨的世界,卻不止他一個人。 他一直認為顧晨便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一抹暖陽,不管這抹暖陽是有心還是無意地照耀在他的身上,最終還是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溫暖。 他本不該要求太多,可他克制不住。他多么希望顧晨的眼里、心里只裝著他一人,然而心愿還未達成,他反倒把顧晨越推越遠了。 …… 顧晨哪里知道他那些九轉十八彎的心思,在廚房里忙活了一陣兒,火氣消了一大半。然后一頓飯做下來,心里的不痛快也就默默地消化干凈了。 他把飯菜端上餐桌,喊了一聲“吃飯了”,沒得到絲毫回應。接著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在浴室里發現黎昕的身影。 對方一手拿著棉簽,一手拿著碘酒瓶,正在鏡子前處理著臉上的傷口。那笨手笨腳的樣子,看得顧晨直翻白眼。 “你四肢退化???擦藥這么簡單的事兒都做不好,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比你強一百倍。行了,別弄了,出去等我?!?/br> 顧晨邊說邊朝雜物間走去,雖然不生氣了,但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到和顏悅色。當他提著醫藥箱再次返回客廳的時候,黎昕已經老實巴交地坐在沙發上等他了。 看到這一幕,顧晨感到好笑。 這人先前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現在又可憐巴巴的像條被遺棄的大狗。你對他好,他不當回事,你稍微冷落一下他,他馬上就受不了了,這就是犯賤之中最好的例子。 顧晨心軟,不管黎昕是否故意賣慘,這個強勢的男生只要他在面前流露出一丁點軟弱,他都有種舍不得的感覺,舍不得他傷心,舍不得他難過,寧愿他蠻橫不講理的活著,也舍不得他受半點委屈。 打開醫藥箱,顧晨的態度已經完全軟化了下來,抬手端著他的下巴,小心翼翼地幫他抹藥。 兩人離得很近,顧晨呼出來的熱氣全噴灑在黎昕的臉上,又酥又麻,令他心癢難耐。 鼻尖溢滿了清爽好聞的氣息,只有在顧晨身上才能聞到這樣美妙的味道,帶著少年特有的干凈和誘惑,引誘著黎昕情不自禁地湊了上去…… “吧唧”一聲,突兀地響在安靜的空氣中。顧晨瞪大眼睛,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黎昕只親了一口,明顯沒過足癮,一把將顧晨撈進懷里,打算來個火辣辣的法式熱吻。 顧晨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掙扎反抗起來,一邊推他,一邊躲避他的親吻,嘴里還不斷地嚷嚷著:“你不要這樣……別這樣……不要啊……不要……” 黎昕一聽這話,心里特別不爽,什么不要不要的,整得他像個強jian犯一樣。 直接把人按到沙發上,黎昕高揚著眉毛,挑釁地看著被他壓在身下的顧晨,“你勾引了我,還不準我這樣、那樣?哈!撩完就跑?沒門!我今天就是要親你!你能把我怎么著!” 呸!我什么時候勾引你了?? 瞧著他那副囂張跋扈的模樣,簡直和地痞無賴沒什么兩樣,顧晨總算認清了兩個事實。 第一,論體格、論拳頭、論顛倒黑白、論蠻不講理,自己顯然和他相差了不止一個段位,他要犯起渾來,還真耐他不何。 第二,他們此刻好比農夫與蛇的關系,自己傻不拉幾地寵著他、呵護他,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卻始終捂不暖這條沒心沒肺的白眼蛇。 爭不過,也打不過,只能扮弱裝可憐。顧晨拼命擠出兩滴委屈的眼淚,佯裝自暴自棄般閉上眼睛,“你親吧親吧,親完了我們就絕交,我絕對說到做到?!?/br> 黎昕一下子被掐住了死xue,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顧晨不理他。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從顧晨身上滾了下來,隨后靜坐了一會兒,心里仍不是個滋味,不禁警告道:“從現在開始,你必須一視同仁,我不能親你,徐放也不準親,我要是發現你對他搞特殊待遇,后果自行想象!” “……” 顧晨神色復雜地瞅著他,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戀愛對象明明只有徐放一人,可是黎昕牛逼哄哄地橫插一腳進來,竟然讓顧晨有種腳踏兩只船的感覺。 oh my god! 能把一段好好的戀情談成多向戀愛真是沒誰了…… 顧晨不吭聲,黎昕權當他默認了,不由得心情大好。 唰唰幾下脫掉上衣,像個大爺般吩咐道:“我身上還有很多傷,快幫我抹藥?!?/br> 顧晨氣得腦袋冒煙,猛地關上醫藥箱,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滾蛋!” 他完全忘了黎昕這家伙就是一頭不好對付的倔驢,只能順毛摸,千萬不可逆著來,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為這兩個字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黎大爺要是無理取鬧起來,那是相當的殘酷無情,顧晨被他折騰得要死不活的,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 不知不覺,夜已深沉,顧晨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黎大爺哄睡著。 累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的顧晨只想安安穩穩地睡一覺,他簡單洗漱了一下,剛躺在沙發上,原本正在臥室里睡覺的“黎昕”突然走了出來。 他納悶地望著對方,心中略感不安,“你怎么起來了?你不是睡著了嗎?” “顧晨……” 眼前的人喊著他的名字,是徐政宇的聲音。 “是我……” “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然后把自己嚇醒了?!?/br> “我夢見我和徐放被關在一間黑屋子里,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無論我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我感到孤獨,害怕……”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 第47章 離別 徐政宇的夢似乎是一種暗示。夢里夢外的人一旦接受了這種暗示, 便會不自覺地將夢里所暗示的東西維持下去。 整整三天, 徐放沒醒過一次, 另外三人卻輪流醒來,這具身體好像失去了掌控似的,再也不需要通過他的喜怒哀樂來喚醒其他人格。 心理醫生說, 由于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創傷,主人格分離出一個或多個后續人格進行自我保護,而他選擇“躲藏”在自己的身體里來逃避這一切, 以達到置身事外的感覺, 也有一些嚴重的病例,主人格甚至“沉睡”十年之久。這是一種病態的自我防御的方式, 隨著次人格的力量逐漸變強,終究會慢慢取代主人格…… 這幾天顧晨熬得很辛苦, 一次次滿懷期待,一次次化為泡影, 對未來的不可預知將恐懼感無限放大,他變得焦慮、不安,吃不下, 也睡不著, 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點。 他的變化,大家都感覺到了。他整天恍恍惚惚,不笑也不說話,經常一個人對著空氣發呆,仿佛丟了三魂七魄一般, 只剩一個沒有思想的空殼。 他這副一反常態的模樣,任誰都可以看得出,他似乎生病了。 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徐星闌在徐放的日記里寫道: 徐放,顧晨病了。 他得的是心病,可我不是他心里的那味藥。 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日漸消瘦,我什么也做不了,哪怕說一句安慰的話,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我總在想,我要是你就好了,只要對他笑一笑,他肯定會好起來。 奈何他太了解你了,他熟知你的每一個表情、動作和眼神,我如果假扮你,他一定會認出來。 可我著急啊,我不想看到他再這樣消沉下去了。 一直以來,他不停地付出著,我們卻不斷地得到著。他為我們擔憂、為我們流淚、哄我們開心、照顧我們的食衣住行,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全用在了我們的身上,而我們又給過他什么? 除了讓他每天都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我們什么也給不了他。 最后他治愈了我們,恐怕拖垮了自己…… 徐放,我十分清楚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的原因,所以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人。但是顧晨卻把我當成正常人那樣對待著,他陪我看電視,陪我逛街,陪我吃喝玩樂,陪我做我喜歡做的事情,他讓我覺得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rou、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他是唯一一個叫我名字,對著我笑,走進我荒涼的心野,讓我感受到溫暖和幸福的人。 我從他那里得到了太多太多,我必須得為他做點什么。 徐放,我知道你心軟,但我仍然要懇求你,不要阻止我。 哪怕這世上再也沒有徐星闌,只要能換來顧晨一生平安無憂,也就夠了。 …… 轉眼間,又過去了一天,徐放依然沒有醒過來,顧晨怕他一睡不醒,急得嘴里都起泡了。 面對剛剛睡醒的黎昕,顧晨的臉上有著難掩的失落之色。 黎昕見他一臉倦容,眼中布滿了血絲,薄唇不禁抿成一條不悅的弧度。 這些天,他為了徐放不吃不喝又不睡,還經常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淚,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黎昕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不僅折騰了自己,還折磨了他們。他們三個,對他的心疼,不會比徐放少。 “你昨晚睡了幾個小時?是不是又沒好好睡覺?” 低沉的聲音打破寂靜的空氣,隱隱透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顧晨本想否認,無意瞥見黎昕那一臉兇巴巴的表情,肩膀立馬耷拉下來,“我睡了三四個……哦不對,好像是四五個小時吧……” “徐放又不是不在了,別搞得天快塌下來似的,你能不能多愛惜自己一點?”黎昕的語氣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他猛地伸手,將人撈到床上,接著俯身壓上去,強勢下著命令,“從現在開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十分鐘之內你必須給我睡著!” 顧晨用手推他,卻怎么也推不動,他就像一座山一樣,身上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 沒轍,顧晨只好和他打商量,“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根本就睡不著。你先下來好不好?你這么壓著我,我沒辦法醞釀睡意啊?!?/br> “少跟我扯些亂七八糟的理由,睡不著是吧?”黎昕嗤笑,“那我們就來做點消耗體力的事情,做累了,你自然就睡著了?!?/br> 顧晨沒跟上他的思維,“什、什么消耗體力的事情?” “強jian你!” 黎昕說著,膝蓋突然往前一頂,強行分開了他的雙腿,大手隨之覆上來,作勢扒他的衣服。 顧晨頭皮發麻,處于弱勢的姿勢讓他有種任人魚rou的感覺,明知黎昕只是嚇唬人,他的心里卻無端地生出一股抵觸感。眼前的長得徐放的臉,用著徐放的身體,卻不是他的徐放。 “黎昕,你不要這樣!”顧晨奮力掙扎起來,“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讓你誤會了?在我心中,你是朋友,是親人,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我無法像對待徐放那樣來對待你。我從高一開始就喜歡上徐放了,這么多年來一直沒變過,你能明白我對他的感情嗎?如果他出事了,我也不想獨活;如果有來生,我希望還能和他相遇相愛……我對他就是這樣的感情……” 黎昕動作一滯,渾身的力氣都仿佛泄光了一樣,他翻過身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 他何嘗不是高一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顧晨,比他們相遇還要早兩年,可誰又明白他那滿腔的酸澀和沉甸甸的愛。 黎昕面色沉靜望著地天花板,全身的血液正在一點一點地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