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她收起鋒芒,變得逆來順受,老老實實地生下孩子,隨后又平靜地度過了一兩年,當徐定國和孩子建立起牢不可摧的親情的羈絆之際,她便殘忍地摧毀了這份幸福。 她選了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老天爺撕破了烏云,狂風怒吼。 而她也撕破了偽裝,在徐家大宅里,像個瘋子一般放肆地嘶吼。 她說,徐定國,徐政宇不是你的兒子,你們沒有一丁點血緣關系! 你惡心我,我也要惡心你! 反正被你糟蹋了,我也不在乎和其他男人睡覺,我都不知道你的寶貝兒子究竟是誰的種。 哈哈哈—— 是不是惡心死了? 你現在有多惡心我,當年我就有多惡心你! 不, 直到今天我都很惡心你! 幫別人養兒子還養得那么高興,徐定國,你就是個傻子! …… 那一晚,這場驚心動魄的變故打碎了徐家大宅的長久以來的平靜。 宅子里的每一個人都心驚膽戰,坐立不安的,卻沒人敢一探究竟。 外面雷聲滾滾,屋內咆哮不斷。 窗外那一道道閃電似乎盡數劈在了徐定國的身上。 這個如鋼鐵般強悍的男人,最終被摧毀得一塌糊涂,當場突發急性心梗被送入了醫院,只差一步就丟了性命。 昏迷之前,他的耳邊還回蕩著陳景怡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徐定國, 你為什么要毀了我?! 為什么???! …… 是啊,到底為什么? 他明明把心都掏出來了,依然彌補不了自己的過失。 既然不想和他在一起,既然那么惡心他,為什么還要忍著惡心跟他共處兩年之久? 難道仇恨真的可以讓一個人的心靈扭曲到如此嚴重的程度嗎? 徐定國一開始沒想明白,后來出了院,便不再去想。 陳景怡把家里攪得翻天覆地之后,留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帶著孩子離開了。 一年后,徐定國聽說,陳景怡的初戀對象結婚了,陳景怡心灰意冷下嫁給一個酒鬼。而他也重新組建了一個家庭,因為他想要兒子,他舍不得徐政宇。 又過了五六年,徐定國慢慢從傷痛中走了出來,他的生活也逐漸步入正軌。這時,陳景怡的母親領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孩突然找上門來,并告訴他,這孩子是他的親生兒子,也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徐政宇。 徐定國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個滿身是傷的孩子,男孩也怯怯地看著他,眼里滿是惶恐與無助。 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當時就在想,哪怕這男孩和他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他也要供養對方。與此同時,還一股深深的自責感啃噬著他的心肺。 他后悔不已,當年明知道陳景怡嫁給了一個暴躁的酒鬼,為什么不把孩子給接回來? 大人之間的恩怨怎么能牽連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后來在陳景怡母親的強烈堅持下,徐定國和徐政宇去醫院做了親子鑒定。 當看見化驗單上寫著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徐定國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早已練成了銅墻鐵壁,也忍不住滿腔的酸楚,悲痛欲絕地流了一臉的眼淚。 他終于明白了陳景怡有多么恨他,對方簡直就是抱著一起下地獄的心態替他生下了孩子,這種毀滅式復仇,不光毀了一個家庭,毀了他們兩人,還毀了他們的兒子。和徐政宇共同生活了多年,徐定國從來沒有在對方的臉上看到過一絲笑容。 這孩子受了太多的傷害,從而將自己封閉在一個旁人無法觸及的世界中,死活不肯出來。再多的愛,也突破不了他的心理防線。他獨自在高高的圍墻內掙扎,始終跨不過心里的那道坎,然后躲在墻根,悄悄地發生著改變。 他變得孤僻古怪,讓人捉摸不透。他變得狂躁易怒,難以駕馭。他變得怪異、難懂,就像鬼上身似的,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他自己了…… …… 話音落定,黎昕已處在了盛怒的邊緣,他氣沖沖地向前走去,腳步邁得飛快,仿佛隨時都能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顧晨定定地站在原地,還沉浸在徐放父母的那段恩怨情仇中走不出來。 半晌才堪堪回神,眼睛向四周一掃,哪還有那道高大的身影。 顧晨頓時慌了,連忙撥打徐放的手機,一連響了好幾遍,根本沒人接電話。 各種可怕的念頭依次在腦海中閃現,顧晨的心隨之被揪了起來,他拔腿狂奔,像只沒頭蒼蠅般到處亂找,生怕黎昕頭腦發熱犯下大錯。 沿著學校周邊找了好幾圈,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顧晨總算在一條暗巷里發現了黎昕的蹤跡。 而眼前的情景,又讓他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黎昕不知從哪弄來一根木棍,他揮舞著木棍,兇神惡煞地砸向歪倒在他腳邊的幾個小混混身上,整個人如同煞神現世一般,兇殘得讓人不寒而栗。 那些小混混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一個勁地抱頭求饒,他卻充耳不聞,大有不把人打死就不罷休的趨勢。 顧晨嚇得汗毛高高豎起,立刻沖上前制止,一把抱著他的腰,連拖帶拽地把他拉到了一邊。 好不容易脫離了險境的小混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咕嚕咕嚕直轉,繼而腳底抹油準備開溜。黎昕見狀一木棍扔過去,大聲喝道:“誰他媽敢跑,我打斷誰的腿?!?/br> 一群人唰地蹲下身,顫抖著嗓門,參差不齊地表態道:“不跑、我們不跑……”像極了一群被貓逮住的老鼠,一個個混社會的大老爺們竟被一個學生嚇得屁滾尿流的。 顧晨在一旁看得心驚rou跳,同時又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黎昕那帶著怒氣的聲音再次在空氣中響起,“我剛說過的話你們都忘了嗎?打電話,號碼180xxxxxxxx,馬上給我打!” 幾人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其中一個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陌生的號碼,畢恭畢敬地喊了聲“徐總”,便噼里啪啦說起來…… 顧晨聽后,大吃一驚。 這人正一字不漏地交代著徐政宏花錢指使他們在學校鬧事的全過程。 而手機那邊的徐總,想必就是徐放的老爸吧。 第46章 黎昕[三] 顧晨一直想不通, 為什么身高一米九、體重已突破兩百斤的黃琦居然打不過體格比他小一號的黎昕? 直到目睹了今天這場單方面壓制性斗毆, 長期以來的疑問終于得到了解答。 黎昕這家伙打起架來可以連命都不要, 不拼個你死我活就誓不罷休。他一個人確實打贏了一群人,可他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臉上有幾塊駭人的淤青,顏色呈暗紫色, 周圍滲著血絲,顧晨光是看看,就覺得rou疼。還有藏在衣服下面看不見的地方, 傷痕估計也不會少。很顯然, 這些人的順從,全是靠他流血受傷換回來的。 此時此刻, 那個小混混還在揭露徐政宏的惡行,電話另一端的人似乎有很多疑問, 顧晨聽見小混混向他解釋了一下徐政宏是怎么通過中間人找到他們的來龍去脈。 如果不信,便不會刨根問底。 這通電話究竟能給徐政宏帶來多大的影響, 顧晨倒不太清楚,不過他暫時應該沒有精力繼續sao擾徐放,徐定國若有心追究, 一定夠他焦頭爛額的。 …… 走在回家的路上, 顧晨扭頭看著與自己并肩而行的男生。 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眉目之間卻少了一份專屬于徐放的穩重與深沉,取而代之的是黎昕特有的狂傲不羈。 就性格而言,徐放和黎昕應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顧晨總是不自覺地把他們當成一個人。如果徐放不產生危險的念頭, 黎昕就不會存在于這個世界。然而徐放是理智的,他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只是在疾病面前,一切都顯得那么渺小,他的內心即使再強大,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所以受情緒支配的黎昕,不管做過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你是怎么找到那群小混混的?”顧晨問道。 “聽你一說,我就知道他們是誰了?!崩桕空f,“大一的時候我和他們打過架,那些王八蛋挨了打還不長記性,居然把這茬兒忘得一干二凈了,否則給他們一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來招惹我?!?/br> “是啊,你最厲害了,沒人斗得過你?!鳖櫝肯仁强滟澮环?,夸完又來勸他,“以后別這么拼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兩敗俱傷的打法,太得不償失了,到最后只會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br> 黎昕一如既往地不聽勸,并且堅信拳頭才是硬道理,“我不把他們打服了,他們會老老實實地打電話嗎?” 他說著一笑,“徐放他爸不知道有多心疼他,徐政宏那傻逼這回麻煩大了?!?/br> 顧晨不解地問:“既然很心疼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都對他不聞不問的?” “咳,這事兒說來話長?!崩桕繃@了口氣,隨即挨個細數其中的原因,“第一,他們父子倆喜歡把事情悶在心里。第二,從高中開始,身邊的親戚朋友都以為徐放被送出國了。第三,他絞盡腦汁隱瞞病情就是不想他爸知道我們的存在。第四……” 忽然間黎昕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用手猛戳顧晨的腦門,“我為什么要和你說徐放的事情??你明知道我和他關系不好,還老在我面前提他的事干什么?思緒差點被你帶跑了!是不是從他那里探不到任何口風,就上我這兒打聽來了?既然那么關心他,有本事逼他開口啊,讓他面對自己的過去??!不要一出事就昏過去,生病可不是用來逃避現實的借口!” 顧晨低眉順眼地任他戳,額頭正中都被戳出了一塊小紅印兒,嘴里卻不忘為徐放辯解道:“你誤會他了,他已經開始正視自己,正視過去了,他也一直在努力地接受你們,你別對他抱有這么大的敵意和偏見好么?你們就不能冰釋前嫌握手言和嗎?” “握手言和?呵!”黎昕冷哼一聲,嘴邊拉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顧晨不明就里,一臉懵懂地看著他。 對上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黎昕突然來了火氣,莫名其妙的,胸口就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不發泄出來就不痛快。 “徐放那家伙搶了我最重要的東西,你說我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滿腔的愛意無處傾瀉,他恨這具堪比牢籠一樣的身體。 “我沒有強行霸占這具身體,已經很不錯了!” 命運的枷鎖如同怪蛇般纏繞著他,他恨徐放創造了他。 …… “以后別再我面前提什么冰釋前嫌,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關系!” 黎昕如往常一樣,發完脾氣,甩手就走。顧晨及時拉住他,不厭其煩地上演著“我要抱著你,我不讓你走”的戲碼。 兩人較量了幾輪,顧晨連連敗下陣來,迫不得已拿話激他,“前不久你還說你再也不犯渾了,怎么轉個身就忘得干干凈凈了?出爾反爾真的大丈夫嗎?” 掙扎的動作一滯,黎昕自知理虧,無言反駁,心里卻難以釋懷,只好板著一張臭臉僵在原地,無論顧晨怎么拉扯,他的雙腳就像在地上扎了根一般,紋絲不動的。 顧晨一邊拽他一邊勸他,好話歹話說了一大籮筐,他依然是一副油鹽不進的冷面模樣,看著相當欠扁。一來二去間,顧晨的耐心被磨得所剩無幾,不免也有點火氣上頭。 “你不走算了,愛干嘛就干嘛去,我再也不管你了!” 負氣地丟下這句話,顧晨甩開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而黎昕是個典型的賤骨頭,他仗著顧晨性子軟,就肆無忌憚地耍性子鬧情緒,一旦真把人惹毛了,不出兩秒,保準后悔無比。 這不,顧晨前腳剛走,他后腳就邁開了步子,腸子悔得比青菜葉還要青??伤麗勖孀?,不好意思跟太緊,走幾步了,便歇一歇,見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了,又快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