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想起自家那位便宜先祖不是烏龜就是蛇的造型,穆羨魚便不由生出了幾分頭痛。扶了額輕嘆一聲,上前半蹲了身子望著他,微仰了頭耐心地緩聲道:“我娘和你娘是嫡親的姐妹,既然姨母將你托付于我, 我也自然不會不管你——只是你要同我說實話。你的父親究竟是誰,為什么你沒有跟著你的父親走,反而留在了高家,還被關在了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我爹是誰,我生下來就只有娘——后來外公他們發現我長出了老虎的耳朵和尾巴,說我是孽種,亂了高家的血脈,一定要把我搶走扔掉。是安叔攔住了外公,后來我就被關在這個院子里面了……” 飛白哽咽著低聲應了一句,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穆羨魚極輕地嘆了口氣,心中卻也不由生出些酸楚來,卻還是強行壓下了那一份不忍心軟,拍了拍他的肩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高家不要我們就不要了,誰還稀罕當他高家的后人不成?” “我——我不敢,我從小只要一想逃跑,就會被那層封印給攔住。他們就會打我,還不給我飯吃……” 飛白極輕地瑟縮了一下,猶豫著輕聲應了一句。穆羨魚卻忽然拉著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他扯出了屋子,指著那一層壁障沉聲道:“如果你還想逃出去,還想再見到你娘,就再撞一次,拿出你剛才對我動手的架勢來!” 他自然不忍心就這么逼迫這個孩子,可這卻也是唯一能救這個孩子的辦法。同自由生長在藥谷里面的小花妖不同,這頭半人半妖的小老虎從一開始就被人戴上了鎖鏈,長到了如今這么大,早已磨去了他與生俱來的血性和兇戾,如果再這樣在這一處小院子里關下去,只怕早晚是要被關廢了的。等到那個時候,高家手中就有了一個無往不利的殺人工具,到時候又會發生什么,他甚至不敢去作多猜想。 雖然不知道那位老管家究竟有沒有看出他和墨止身上的端倪來,也不清楚他們兩個為什么就會這樣湊巧地被分來照顧這個始終都無人看顧的九少爺。但如果他心中的思量沒有偏差,他如今所做的事,或許正是這盤死局之中唯一的生路。 “撞就撞——你少看不起人!” 飛白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抹淡淡的血色,咬緊了牙關后退兩步,橫下心不顧一切地撞了上去。記憶中堅不可摧的封印竟像是個雞蛋殼似的一碰就碎,他還不及反應,居然就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 心中全無防備,飛白卻也忘記了屬于貓類妖怪的本能,下意識抱緊了腦袋,做好了就這樣摔到地上準備,卻忽然被一根藤條穩穩當當地拴在了腰間。一股強勁的力道自藤條上傳來,輕輕松松便將他給扯了回去。 “我——我剛才把它撞破了……” 飛白匪夷所思地低聲呢喃了一句,錯愕地望著自己的雙手,難以置信地用力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我怎么能破開封印——我記得它特別牢固的……” “你那個時候很弱,所以它對你來說就特別牢固。但是在我們的眼里,它其實碰一碰就會碎掉了?!?/br> 墨止化去了手中的藤條,望著他認真地解釋了一句。穆羨魚的神色卻也終于和緩了下來,淺笑著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放緩了聲音道:“出去吧,以高家的力量,已經不可能攔得住你了。往你想跑的地方跑,能跑多遠跑多遠,從現在開始,你就不用再被關在這樣一個小院子里面了?!?/br> 飛白的胸口忽然劇烈起伏了起來,眼眶也止不住地微微發紅,卻還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將淚水給盡數憋了回去。屬于妖怪的本能終于在胸口緩緩復蘇,渴望已久的自由頭一次近在咫尺,他竟沒來由的生出了些膽怯,遲疑著輕輕碰上了那一扇門,又回了頭輕聲道:“可是——林淵大哥,如果我跑了的話,你要怎么辦……” “放心吧,高家早就攔不住我了?!?/br> 穆羨魚淺笑著拍了拍他的背,將他向前推了一步:“姨母托付給我的事我已經做到了,如今你已經恢復了自由,可以自己去找你娘了——我留在這里,也好給他們一個交代。怎么樣,敢不敢自己逃出去?” “有什么不敢——我才不怕他們!” 飛白攥緊了拳,朗聲應了一句,扒著柵欄輕巧地躍了出去,幾個縱越借力,便穩穩地蹲在了其中的一處房頂上,又向四處望了望,便往其中的一個方向跳了下去。 大概是終于察覺到了封印被人打破,遠處忽然響起了一片嘈雜喊聲,隨即便傳來了兵器碰撞的聲音。 墨止手中一道白芒無聲無息地閃了出去,便對著小哥哥點了點頭,胸有成竹道:“小哥哥放心吧——我的花瓣在偷偷跟著他,無論他出了什么事,我都會立刻就能知道的?!?/br> “那就好——先叫他自己跑一跑吧。以他如今的身手,在外頭活下來總還是做得到的?!?/br> 穆羨魚點了點頭,又輕輕拍了拍反應越來越機敏的小家伙,淺笑著溫聲道:“我們墨止越來越厲害了——咱們先在這里等一等高家人,一會兒不要急著動手,先看看情形再說,好不好?” “我聽小哥哥的?!?/br> 被表揚了的小花妖目光止不住地亮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又挺直了身子認真道:“先生說我可能會忽然一下子就長大了,如果那時候我還是這樣動不動就哭鼻子的話,一定會被笑話的……所以我一定要成熟一點,為長大做好準備才行!” 總算弄明白了小家伙忽然就像模像樣威風起來的緣故,穆羨魚不由啞然失笑。下意識抬手想揉一揉小家伙的腦袋,卻又忽然收了回來,學著他的樣子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看來我也不能老是摸你的腦袋了,萬一害得我們墨止長不高可就麻煩了……” “摸腦袋沒關系的!” 原本還努力裝著成熟的小花妖瞬間就破了功,急得一把拉住了穆羨魚的手臂,抿了抿唇才低下頭小聲道:“我很喜歡小哥哥摸我的腦袋,等我長大了,小哥哥也還是可以摸的……” “等你長大就要束發才行,古人說‘束發而讀詩書’,就要像小哥哥這樣把頭發扎起來,自然就不能隨便摸腦袋了?!?/br> 穆羨魚打定了主意逗引著小家伙著急,背負了雙手不緊不慢地答了一句。小花妖難以置信地抬了頭,這才忽然想起身邊的人確實都和自己的頭發不一樣,只覺忽然便糾結不已,揉著袖口為難地來回轉了兩個圈,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抉擇。 望著已經困在長大就要束發和不長大就沒有辦法雙修的死結中出不來的小家伙,穆羨魚卻也不由失笑出聲,不再逗著他著急,輕輕揉了揉他的額頂溫聲道:“沒關系的,長大了就一定要失去一些東西,所有人都是這樣。更何況對于我們來說,這種事原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還不是不知怎么的,就忽然不小心長大了……” 一邊說著,他卻已抬起了頭,坦然地望向面前越聚越多的高家人。為首的那個人他是認得的,按照輩分來說,他其實也應該叫這個人一聲舅舅——這是他母親的嫡親兄長,也是虎豹騎如今的統帥,人稱鐵面無私高天泰。也就是這個人,曾經親手將他扔在雪地里,對他說高家永遠不會認他這個災星。 往事已過去了十余年,如今只剩下了個模糊的輪廓,甚至連當初的情形也已不大能回憶得清晰,更不要說早已隨時光散去的恨意了。如今再見到了這位舅舅,穆羨魚心中早已不剩下什么特殊的情緒,只是淡淡笑了笑,沖著他抱了抱拳道:“高將軍,幸會?!?/br> “你是什么人?為何忽然出現在我鎮國公府!” 高天泰警惕地望著他,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刀。他雖然生在高家,卻沒有繼承到家族中的修煉天賦,而尋常的武功對上這些修煉之人的下場,他心中卻比誰都要清楚,故而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穆羨魚卻并未立時回應他的問話,只是在人群中望了一圈,毫不意外地尋到了那位老管家的身影,兩人視線甫一接觸,那老管家便對著他含笑點了點頭,神色間顯然帶了幾分贊賞與欣慰。 心中的猜想終于得到證實,穆羨魚便也徹底放下心來,轉向高天泰淺笑道:“在下墨行,這是舍弟墨止。我二人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自愿賣身高家為仆,是今天剛被安叔帶來伺候九少爺的?!?/br> “是安叔把你們帶來的?” 高天泰蹙緊了眉沉吟一句,顯然不知為何竟頗為忌憚這一位老管家。正要派人去請安叔前來對質,身后卻忽然傳來了個帶了幾分寒意的聲音:“二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封印陣破碎的時候來。我高家人也不是不講理,但遇著了這種情形,是不是也可以當做——是你們兩個用什么手段打破的封???” “二弟,你出關了?” 高天泰驚喜地喚了一句,總算長舒了口氣,原本緊張的面色也立時放松下來。穆羨魚不由微挑了眉望過去,那里站了個一身青衣布袍的人,以木簪束發,竟也頗帶了幾分仙風道骨。他雖然不曾見過這人,卻也已猜得出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高家之龍——世人皆不解為何高家二子天資最好卻從不入仕,如今看來,只怕他這位二舅就是十九先生口中那種潛心修煉的嫡系子弟了。 高天賜沖著自家大哥微微頷首,便背負了雙手緩步踱過去,望著兩人不再開口。穆羨魚這才反應過來是到了自己該答話的時候了,輕輕攏了小家伙的肩,若無其事般隨口道:“我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是墨止陪著九少爺在院中玩耍,九少爺推了我弟弟一把,墨止沒能站住摔在了籬笆上,這不知是什么的罩子就被不小心給撞碎了……” “一派胡言,這封印乃是二弟耗費半身功力所設,怎么可能一撞就破!” 高天泰怒喝了一聲,才要上前教訓教訓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混賬,就被高天賜抬手攔住,眼中尷尬一閃而過,終于還是咬了牙低聲道:“大哥,你先退下,不要再添亂了?!?/br> “這罩子真有這么厲害嗎?” 墨止雖然不認識這兩個人,卻也在方才穆羨魚開口時聽出了幾分不易覺察的疏離淡漠,越發確定了這兩個壞家伙一定都是欺負小哥哥的罪魁禍首。見狀便忽然出聲,一本正經地順著小哥哥的話編了下去:“我當時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然后它嘩啦一下就全碎了——我那時候也被嚇了一跳……” 高天賜蹙緊了眉望著這兩個人,眼中卻也帶了幾分猶豫疑惑,卻還未及尋思明白這其中的緣故,面色便忽然微變:“不對——飛白他人呢?” “對了——怎么一直都沒見著飛白……” 高天泰這才想起來始終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聞言心中卻也不由一沉,正要喝問時,穆羨魚卻已不緊不慢道:“不用找了。他推倒了我弟弟,我弟弟撞碎了罩子,然后他就跳上房頂跑了——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回事?!?/br> “那你為何早不說!” 高天泰已被氣得面色發紅,厲喝了一聲便要上前,穆羨魚卻只是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道:“先前你沒有問,我自然也就用不著回答,那位二老爺問了,所以我就答了,敢問有什么不妥嗎?” “你——” 高天泰被他氣得不成,含怒上前正要發作,卻又被高天賜給攔了回去:“大哥,現在最要緊的是快派人把飛白找回來,不能叫他就這么跑出去——你先帶人去找,我留在這里問明白這兩個人的底細?!?/br> 他的語氣不算如何有威嚴,甚至顯得有幾分平鋪直敘,高天泰卻依然像是不敢違抗一般,只是咬著牙點了點頭,又含怒狠狠瞪了穆羨魚一眼,才領了人轉身離去。圍在院子邊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高天賜卻也不再擺出先前世外高人一般的架勢,推了門緩步進了院子,壓低了聲音道:“告訴我實話——你們兩個究竟是不是哪個隱世門派放出來歷練的弟子?如果是的話,高家愿以全力配合二位試煉,只求二位不要再給我們添亂了……” “我們不是什么隱世門派,不過追殺我們的是?!?/br> 穆羨魚心中忽然靈光一現,搖了搖頭順勢道:“我們兄弟原本只是好好在家里面種地,卻不知為何,有一天忽然有個人自稱是七殺門使者,要我二人加入他們。那人手段極為兇悍,我們心中不安,就沒有答應他,卻不想那之后便遭到了無休止的追殺,我二人不得不一路逃命至此。又受了一位前輩點撥,才想到要來高家尋求庇護的,卻不想今天便出了這樣的事?!?/br> “那位前輩長得什么樣子,你們可還記得?” 高天賜目光不由微亮,愈發急迫地問了一句。穆羨魚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想他居然追問得這般詳細,卻也只得回想了一圈自己見過的諸位白胡子老前輩,便照著那位賣撥浪鼓的龜老人描述道:“背稍有些駝,人很和氣——就是性子實在太慢,說話也慢,好像耳朵也不大好用……” “沒錯了——果然是先祖點撥來的,先祖沒有忘了我高家!” 高天賜驚喜地一拳擊在掌心,忽然一把拉住了兩人的手臂,扯著他們便往院外走去:“走,我帶你們去見父親——如今高家形勢危急,你們來得正是時候。今日冒犯還請不要放在心上,我大哥就是那樣的性子,知道你們的身份就不會為難你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摸頭和雙修的抉擇!(つД') 第51章 見面了. 穆羨魚原本打算的是借著打雜的由頭混進高家, 想辦法引起那幾位主事者的注意力。卻沒能想到才進了家門不過半天,居然就已經先后見到了兩個舅舅, 還被不由分說地拖著去見那位一路追殺自己的外祖父,一時只覺頗有些匪夷所思造化弄人。還來不及再做出什么反應, 就這樣被一路拉到了家主的書房。 雖說混進鎮國公府來是從被那一床攻城弩轟過之后就有了的念頭, 但上來就要直接見這位老國公, 穆羨魚卻還是沒有做好多少心理準備。和小家伙一起在書房等候著主人家出來,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些微妙的不安, 深吸了口氣平復下心緒,才無奈地輕笑著搖搖頭道:“其實我原本是沒打算——這么快就見到老國公的……” “小哥哥不要擔心, 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家所有人的力量都不強, 不會傷到小哥哥的?!?/br> 墨止微仰了頭認真地應了一句, 又輕輕握了握小哥哥的手。穆羨魚不由失笑, 將小家伙攏進了懷里, 搖了搖頭輕嘆道:“我倒是不怕他們會傷到我, 只是——” 他忽然截住了話頭, 拉著小家伙起了身, 朝著書房的門口望了過去。高天賜已將門推開, 一位蒼髯皓首的矍鑠老者走了進來,目光向兩人一掃,便轉了身淡聲道:“就是這兩個人么?” 高天賜點了點頭,反手將門合上,又上前補了一句:“父親,他們是受那位前輩點化而來——” “我不管他們是受誰點化來的, 既然已經進了高家,就要按著高家的規矩辦事?!?/br> 鎮國公打斷了他的話,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抬了頭望向兩人,蹙了眉沉聲道:“名字,來路,難道還要老夫一個個問么?” 或許是先前見到的高家人都莫名的好說話,穆羨魚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這位外祖父是個什么脾氣。忽然被他這樣質問了一句,才總算是確定了自己確實沒來錯地方,搖搖頭輕笑一聲,迎上他的目光不緊不慢道:“我們不過是升斗小民,沒見過世面。您不問,我們又哪里敢說話呢?” 沒料到他居然當真敢頂嘴,鎮國公微挑了眉,眼中卻并無多少怒意,反倒仿佛被挑起了些許興致:“倒還不算是個孬種,膽子也確實不小——你們已經同高家簽了賣身契,成了高家的奴仆,就不怕老夫一怒之下發落了你們么?” “命可以不要,軟卻不能服。我們兄弟就是不愿受七殺門脅迫,才一路被追殺至京城。被當做下人呼來喝去倒也無妨,可如果要被當作犯人一樣審,恕小民不能給老國公這個面子?!?/br> 穆羨魚笑著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鎮國公挑了眉望著他,眼中忽然閃過幾分訝異,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輕笑一聲:“你這幅欠揍的樣子,倒是很像是老夫的一個熟人……只不過你長得倒是不像他。不然的話,老夫非要帶你進——進他家去認認親,看看你跟他有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br> “老國公的熟人定然非富即貴,小民與舍弟生來本分,只怕高攀不起?!?/br> 聽到他生硬地把“進宮”兩個字給換了個說法,穆羨魚又如何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位熟人究竟是誰。奈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那位父皇平日里是個什么樣子,心中不由暗道糟糕,正擔憂著老國公會不會一時興起真把他給帶進宮里去跟自家親爹認個親,一旁的高天賜便忽然插話道:“就是問你們個名字跟來路,哪兒來的這么多話——有什么就好好說,非要逞這一份口舌之利干什么?” 穆羨魚原本還當他是潛心修煉不知世事,如今見這位二舅居然也知道幫忙扮唱白臉解圍,不由啞然輕笑。卻也順勢便轉開了話題,俯身拱手道:“是——在下墨行,這是舍弟墨止。我兄弟二人原本在涿州務農,被七殺門一路追殺逃到京城,想至高家尋個庇護,還望老國公收留?!?/br> “七殺門不過是個小門派,倒是不足為懼——可高家卻也不是冤大頭。你們無緣無故便替高家招來了這樣一份麻煩,又能替我們做些什么?” 方才被他頂了一通,鎮國公的態度竟反倒好了些許,語氣也略略放緩了些。還不待穆羨魚開口,邊上的墨止忽然認真道:“如果府上還有像九少爺的院子那種罩子,我們還可以幫忙打破的!” 高天賜的面色不由微變,眼中便帶了些許尷尬,別過頭無奈地輕咳了兩聲:“那是封印,每設一個都要花上大力氣才行。你們打破了一個已經闖了大禍,哪里還能再弄來別的叫你們折騰?” “你花了大力氣設下的封印,被人家一不小心就給弄破了,還在這里有什么話說?” 鎮國公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這個兒子,臉色便忽然沉了下來:“高家傾全族之力供你修煉,如今一把年紀了一事無成,居然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孩子給壓了過去,你覺得很威風么?” “老國公倒也不必急著發火——以小民看來,問題怕也不全是出在二爺的身上?!?/br> 穆羨魚在邊上不嫌事大地看著熱鬧,瞅準了時機插了一句,見著兩人的目光一起轉了過來,才又淺笑著道:“我兄弟雖然世代務農,卻也聽那七殺門來的人說過什么木系、水系之類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舍弟是土系,土克水,正好能打破那一層水系的封印。因而倒也未必就是舍弟的力量有多強,不過是碰了個巧罷了?!?/br> 聽了他的話,高天賜的面色才終于好了些許。轉向鎮國公正要說話,卻又被自家父親的一個眼神給嚇了回去,只能老老實實地低下頭,不敢再擅自開口。 鎮國公瞪了一眼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才又轉向了穆羨魚和墨止,眼中便隱隱帶了幾分疑慮:“你們兩個都是土系么?老夫還沒見過幾個土系的修士,傳說土系現世則天下大亂,老夫乃是當朝鎮國公,勢必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 “舍弟是土系,我倒不是?!?/br> 穆羨魚笑著搖了搖頭,眼中卻忽然閃過一絲利芒,意味深長地緩聲道:“不過——天下大亂這種話,也不過是有心人說來騙人的罷了。老國公若是將它當真,難道不是有些太過兒戲了么?” “這世上原本就有些事聽著像是兒戲一般,你自然可以不去信它,卻也不能當作它不存在?!?/br> 鎮國公淡聲回了一句,忽然若有所思地迎上他的目光,半晌才輕輕搖了搖頭,極輕地嘆了一聲:“我其實很不愿意同你說話——你的眼睛會讓我想起一個人……” “老國公方才不是已經想起來過一次了么?” 穆羨魚不由無奈失笑,垂了視線錯開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莫非在下當真與老國公的那位熟人這般相像,以至于老國公只要一見到小民,就忍不住會想起他來?” “不是我剛才說的那個人,是另一個——罷了,此事不說也罷?!?/br> 鎮國公擺了擺手,原本沉毅的面容竟仿佛瞬間浸潤過些許柔軟,卻只是一閃即逝,搖了搖頭起身道:“老夫不懂修煉之事,但依天賜所說,你們兄弟兩個大概也確實有幾分本領——若是愿意的話就留下罷,你們可還有什么條件沒有?” “無非就是躲躲追殺,順道混口飯吃罷了,能蒙高家不棄收留已是幸事,又哪里還敢有什么條件呢?” 穆羨魚也跟著起了身,含笑應了一句。鎮國公仿佛對他知進退的表現還算滿意,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正要就此離開,外頭卻忽然傳來家丁的稟報聲:“老爺,九少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實在找不到了……” “讓他跑吧——只要有了逃跑的心思,就不是我們能夠控制得住的了。就算抓回來也已不可用,又何必為了一個廢物多費力氣?” 鎮國公不以為意地淡聲應了一句,又沖著一旁的高天賜道:“這兩個人由你來安排——既然阿九跑了,那一處院子倒也恰好空了出來,就叫他們暫且住在那里罷。告訴天泰不要再追阿九了,如今府上仍在禁閉之中,做什么事都不要太大張旗鼓,免得落人口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