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兩人又聊了會,見差不多快到上課的時候了,這才和韓梅梅快步去了教室,有人看見她回來,自然少不了面露詫異,她一概當沒聽見。 早上第一節 是詩詞課,上頭的李師長把長恨歌講了一半,忽然笑道:“過幾日我和其余的幾位師長商議,準備挪出一上午來舉辦詩詞比賽和四書比賽,陶冶性情,寓教于樂,除了師長之外……你們有人也想來參加嗎?” 少部分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大多數人興趣缺缺,沈晚照本來也覺著沒甚意思,但不知想到什么,頭突然抬起來,目光炯炯地盯著李師長。 等下課后李師長收拾完東西準備走人,沈晚照立刻跟了喪氣,欠了欠身:“師傅?!?/br> 沈晚照四書雖然不咋地,但詩詞歌賦確實極精通的,課上表現也出彩,李師長難免偏她幾分,和顏悅色地道:“沈同學有何事???” 沈晚照道:“學生想問您,這詩詞大賽可有彩頭???” 李師長一笑,捋了捋胡須:“自然,獲勝者有文房四寶一套?!?/br> 沈晚照:“……” 她一咬牙,把心一橫:“學生愿意捐五十兩銀子作為此次賽會的彩頭!” 她月錢就二兩,爹娘貼補的也大都打賞下人,捐了善錢和寺廟里的香油錢,長輩的打賞更喜歡打賞物件,因此她手頭的現銀還真不多,五十兩差不多算是全部積蓄了。 李師長竟還不領情,滿臉不悅:“你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件雅事兒,被銅臭味給污了?!?/br> 沈晚照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謙聲道:“學生受眾位老師的恩德已近一月,深受教誨卻無以為報,聽聞師長們也要參加這次賽會,所以把身上的全部積蓄拿出來,想要報效師恩,學生身無長物,除了這個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了?!?/br> 李老頭面帶動容,還是搖頭道:“你好好念書,以后為人處世正直磊落就算是報答我們了?!?/br> 怎么想給個錢就這么難呢! 沈晚照心里長嘯一聲,面上做悲嘆狀:“學生近來才明白,錢財乃是萬惡之源,要不是我腰纏萬貫,也不敢做下這么多惡事,萬萬不敢留這么多錢在身邊了?!?/br> 李老倔驢在學堂走了幾步,猶豫許久才道:“既然你已經明悟……那就按你說的辦吧?!?/br> 沈晚照道了聲謝,又小心探問道:“那這塞會……是怎么個比法?” 李師長道:“讓諸人都作一首詩,由人品評,評價最高者獲勝?!?/br> 這樣可不好贏啊,沈晚照腦子飛轉,忽然想到上輩子看的幾集中國詩詞大會,淺笑道:“賽詩會本來就是圖一樂,光念詩寫詩作詩有些太枯燥了,學生有個旁的比法?!彼贿吇貞涬娨暽峡吹帽荣愐巹t,一邊飛速地說了出來。 李師長搖頭笑道:“不及作詩的深度,但倒是頗有趣味,我回頭跟謝師商量商量,應該不成問題?!?/br> 沈晚照心里默默地道,有趣沒趣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作弊??! 李師長忽然頗帶興味地問道:“這賽制是你想出來的?” 沈晚照喃喃道:“不,是牛x的央視?!?/br> 李師長疑惑:“央視?這人名字倒是奇怪?!?/br> 沈晚照:“……” 馬不停蹄地就往溫重光住的院子跑,見到他人在先松了口氣,直截了當地道:“你知道不知道,書院的師長們要舉辦賽詩會了!” 他當然知道,謝師還邀請過他,不過被他給拒了:“怎么了?” 沈晚照激動道:“你準備參加嗎?” 溫重光:“不準備?!?/br> 沈晚照:“……” 還是那句話,想送個錢怎么那么難呢! 她怒瞪了他一眼:“都說了只要是書院的人都能參加,你為什么不去?!” 溫重光低笑:“書院里的師長都是大德大才之人,謝師是前任帝師,解師是連中三元的江南才子,其余的更不消細說,我去豈不是獻丑了?” 沈晚照恨鐵不成鋼,一副看見自己敗家兒子的表情,恨不得揪著他的領子搖晃:“你有點志氣!在我看來,你不比那些人差,可別妄自菲薄??!” 不然五十兩銀子就白掏了!她念及此處,看向溫重光的目光越發痛心疾首。 溫重光目光微微一滯,強壓下心里的悸動,垂眸含笑不語。 沈晚照鼓勵完了又開始利誘;“聽說贏了比賽還有五十兩銀子,你總不想一輩子在書院里給人打零工,一直寄人籬下,看你養父和義兄的臉色過日子吧?有了這銀子,你就能參加科舉,要是中個功名回來,過的風光體面和凄凄慘慘讓你選你選哪個?” 溫重光:“……” 她目光炯炯地等著他,他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淺笑如春風拂柳:“好?!?/br> 沈晚照樂了會兒,又拎著書包急匆匆地跑去捐銀子了,她又軟磨硬泡想法子拿到了比賽的題目,想法子確保銀子能落到他手里。 等到比賽的前一會兒她才找著了尚昭,匆匆忙忙把賽題塞進他手里:“不會的時候就瞧一眼這個,你可一定要拿第一??!” 她說完正要走,手就被他拉住了,他輕輕一勾,欺身近了幾分,聲音曖昧不明:“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第28章 這么明顯的事兒溫重光要是再看不出來,那他這個首輔就算白當了。 想的矯情些,自打他幼時父母雙亡之后,再沒人這么費心巴力地跑前跑后,就為了他能過得好些,官場上那些迎來送往自不必提,都是利人利己,但她這么不計得失地幫他,倒讓他生出極陌生的感覺。 沈晚照:“……什么這么,我怎么了?” 不會是她想送錢被發現了,怎么想給個錢這么難??! 他又湊近了些,輕嗅著她身上的香氣,一顆綠芽破冰而出,在心上牢牢地扎了根,又開出艷麗勾纏的花。 溫熱的氣流撲在她耳根上,她耳朵不由抖了抖,別過臉尷尬地道:“你倒是說話啊?!?/br> 溫重光不動聲色地退了幾步,轉了話頭笑問:“這試題你是哪里得來的?” 沈晚照總不好說自己跑過去給李師端茶倒水了兩天才套出來的,呵呵干笑:“哪里來的你就別問了,我有線人?!?/br> 他眨了眨眼,長睫交織幾瞬:“要是我贏了比賽,可有好處?” 沈晚照瞪大了眼,沒好氣道:“你都要五十兩銀子了,你還想要什么好處,想上天和太陽肩并肩嗎?”這也太精了吧。 他輕巧側身,直綴揚了揚,眼波在她臉上盈盈轉了幾回,含笑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br> 沈晚照想到那五十兩銀子就心頭滴血,把他硬往前推了幾步:“行行行,只要你能贏,什么事都好說?!?/br> 他抬手,幫她拂開額前的碎發,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耳垂:“那你等我回來?!?/br> 沈晚照隨意嗯了聲,等他走遠了,又悄咪咪溜到會場里。 賽會就是在園子里舉辦的,稍微布置一下就算是會場了,除了老師之外,還有學生也來參加比賽,或者湊過來看熱鬧。 老師自然不可能跟學生同樣的試題,因此賽場分了兩邊,老師場和學生場,除了試題難度不一樣,比賽的模式都是一樣的,獎品就是文房四寶,只是老師那邊多了五十兩銀子。 溫重光一來,眾師長便露出了然的神色,不過誰也沒有出聲,只是沖他頷首致意。 他能來自然是提前打過招呼,當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怕他在讓諸人緊張,影響眾人的興致。 沈晚照說是來湊熱鬧,眼睛卻一直盯著師長比賽那邊,慢慢地挪動過去,生怕自己的銀子花落別家。 解明是最早來的,看上去精神飽滿,沈晚照打了個招呼:“請解師安?!?/br> 他待見到她的時候卻皺了皺眉,沒好氣地道:“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師長,我以為你早就忘了呢?!?/br> 沈晚照一怔,不易察覺地撇了撇嘴角:“學生可是您欽點的課長,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您啊,您這是何出此言呢?” 解明斜她一眼:“你這幾日對李師長端茶遞水,殷勤備至,我險些以為你是詩詞課的舍長呢?!?/br> 沈晚照笑容可掬,幫他把坐墊墊上:“學生這是報效師恩,對您,對所有師長都是一樣的?!?/br> 解明正要說話,一眼瞥見溫重光,人就沉默了下來,神色寡淡,脊背微微挺直,盡量在氣勢上不輸分毫。 溫重光只是瞧他一眼,看著沈晚照幫他鋪的墊子,瞇了瞇眼,向謝師頷首就算是見過了,也沒多說甚。 這般倒顯得解明較勁的莫名其妙,他心里恚怒,默了片刻,但也沒什么可發作的,就只得安穩坐在石椅上了。 一開始的題目很簡單,就是詩詞接龍,這個比賽項目沒什么技術含量,但十分考驗人的詩詞累積量和反應能力,就算是把每首詩詞都背的滾瓜爛熟,也未必能以首字接上。 謝師看了眼李師,捋須笑道:“規則是可以諧音不同字,老夫便拋磚引玉,先獻丑了?!彼垌毾肓讼?,先來了個簡單的:“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br> 沈晚照一聽臉就綠了,不是這一題??!枉費她給李老頭端茶倒水好幾天,竟然被人擺了一道兒! 解明略一思忖,搶答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br> 這個有些難了,眾人垂眼思索,溫重光看向沈晚照這邊,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了過來,淡笑道:“愁思忽而至,跨馬出北門?!?/br> 教算術的鄭師長靈光一閃,大聲道:“仰天大笑出門去,無人知是荔枝來?!?/br> 謝師哈哈大笑:“仲伯啊,這詩詞接龍必須得首末相連才行,你這就大錯特錯了?!?/br> 鄭師搖了搖頭,倒也灑脫,笑道:“我本來就是研習算術的,比你們差遠了,也不充那才子?!?/br> 眾人一笑,本就是游戲,也沒人放在心上。 又接了幾輪,最后只剩下四五個人,都顯了疲態,只有解明越戰越勇,答完之后都要看一眼溫重光,頗有針鋒相對之意。 溫重光面對解明的步步緊逼,仍舊云淡風輕,既不搶答,也沒有答不上來,就這么不緊不慢的,倒讓解明倍感壓力。 謝師在一邊瞧得直嘆氣,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白為何解明才華橫溢,皇上卻不肯重用了,溫重光到底是首輔,雖不說要卑躬屈膝地捧著他,但他又與解明又無利害關系,何必這么較勁呢,太意氣用事了。 沈晚照提著的心放回一半兒,也抽空感慨了一下解明,他這人正當磊落,不失君子之風,心底也不算壞,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自高自傲這個毛病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這毛病不去,圣上永遠不可能重用他,這么一想又難免有些唏噓。 溫重光臉上笑意淡淡,出的尾字兒卻越來越刁鉆,解明有點捉襟見肘,謝師連忙叫了停:“更漏過了,不必再爭,贏的人繼續比第二回 吧?!?/br> 第二回 是每人給了一些裁成方形的紙片,紙片上寫著字,讓人從字里找出詩句來,用紙片拼出完整的詩句,一開始詩詞簡單,諸人也都輕松拼好,倒后來越來越偏,越來越生僻,有的人手下就慢了下來,只溫重光仍舊不緊不慢的。 解明一心想贏,下手速度倒是挺快的,就是手速跟不上腦速,下手太快,眼花繚亂之下擺錯了兩個字,是以第二場比試輸了溫重光一籌。 解明既然也能連中三元,智商未必比溫重光差多少,可惜情商和性子差得遠,輸的倒也不冤。 謝師一邊想一邊命人把第三關要用的畫準備好,笑著介紹道:“第三關是看丹青說詩詞,不過這畫是殘畫兒,考驗眼力的?!?/br> 第三場果然難度系數拔高,沈晚照都替他和自己那五十兩銀子提心,溫重光仍舊穩當坐在帽椅里,手指旋著碗蓋,解明則是躍躍欲試。 謝師緩緩展開第一幅,果然只剩下半幅殘畫,畫了幾枝新柳,柳條上頭還立著什么,卻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解明微微皺眉,低頭思索,溫重光那邊就已經從容答了出來:“兩個黃鸝鳴翠柳?!?/br> 其實他剛一啟唇,還沒發聲的時候解明就已經反應過來了,只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沈晚照也連連咋舌,要知道古代人畫畫講究寫意,也就是說外形像不像不重要,有時候對著那景色都認不出來畫上畫的是什么,更何況還是半張圖。 尚昭這腦子可以啊,不參加科舉絕對是朝廷的損失,她捐銀子那是干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兒。 謝師一笑,又把第二幅畫拿了出來,這回解明算是認出來了,朗聲道:“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br>